刘雨涵,冯龙
1 河南中医药大学仲景书院,河南 郑州 450001;2 河南中医药大学医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VID-19)是由新型冠状病毒(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coronavirus-2,SARSCoV-2)所致的急性呼吸系统感染,主要的传播方式是呼吸道飞沫传播和接触传播,人群普遍易感[1]。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推出了中医治疗方案[2]。全国中医药参与救治COVID-19确诊病例的比例达92%,其中湖北省COVID-19确诊病例的中医药使用率、总有效率均超过90%,充分说明中医药在降低COVID-19发病率、转重率、病亡率、核酸转阴时间以及住院天数等方面具有优势[3]。
中医药在传染病防治方面积累了诸多经验,具有辨证论治、异病同治、对症治疗、多靶点干预等独特优势。现就目前正在使用的防治COVID-19的中医药方法和相关研究成果作一综述,主要包括病机、方法、剂型等研究概况,为COVID-19防治提供参考。
中医学认为,瘟疫为病,疫疠之气伤人,其致病因素为寒、热、湿、毒,而COVID-19的病机重点是湿邪[4],多数患者表现出壮热烦渴、舌红、苔黄腻等症状,湿热郁蒸明显。
中医强调人体正气在预防外邪侵袭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正气存内主要强调的是提高免疫力,正气强盛可以阻止病邪入侵机体。正气不足是人体感染疫毒发病的内因。中医学所述“毒”主要包括:1)自然界中具有生物活性的致病因子:细菌、病毒等病原微生物,具有较强的传染性和致病力;2)邪盛即为毒,当病邪侵袭力过强时,身体健康、正气强盛者也应采取防护措施,“避其毒气”。故在防治疫病时,中医学常倡导:对内需调神摄生、贵在静养,保持情绪平和并减少忧虑恐慌;对外需顺应天时,保证规律作息及健康饮食,确保气机通畅,增强免疫力并做好防护,从而抵御疫毒入侵[5]。
大部分COVID-19患者以身热不扬、咳嗽、乏力、纳差、舌苔厚腻为主要临床表现,属“湿毒疫”范畴[6]。其病理核心为“湿毒”,病位在肺脾,基本病机特点为“湿、毒、瘀、闭”。治法以辟秽化浊,逐邪为第一要义,主要以分消湿热、宣畅气机为主[7]。可见COVID-19治疗需注重扶正祛邪,并遵循“清肺祛湿、健脾利湿”原则。同时,中医采用“天人相应”原则对COVID-19进行综合辨病辨证,故临床分别按照早期、进展期、危重期(极期)、恢复期进行辨证论治。
2.1 传统汤剂、散剂及丸剂目前临床用于治疗COVID-19的汤剂主要包括:麻杏石甘汤、藿朴夏苓汤、宣白承气汤等,散剂有达原饮、玉屏风散等,丸剂有甘露消毒丹等。张宏亮等[8]发现,加减麻杏石甘汤可抑制病毒复制、减轻炎症反应,调节免疫功能,改善患者呼吸困难、低氧血症、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脓毒性休克等相关症状。藿朴夏苓汤单味药多归肺、脾、胃经,常用于发热及多种脾胃湿热证的治疗。赵凰宏等[9]发现,藿朴夏苓汤治疗COVID-19炎症风暴,可能通过细胞对细菌起源分子的反应、白细胞与细胞黏附的正调控、炎症反应的正调控、单核细胞趋化性等多途径、多靶点来实现。宣白承气汤有宣气之痹、清肠腑实功效,其治疗COVID-19是该药多成分通过不同作用靶点使炎症因子分泌减少及炎症反应缓解,从而减轻肺损伤[10]。达原饮常用于各种原因所致发热的治疗。达原饮通过调控炎症因子[白细胞介素2(interleukin-2,IL-2)、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和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oinositide 3-kinase,PI3K)、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及其磷酸化蛋白表达发挥治疗COVID-19的作用[11]。玉屏风散首载于《丹溪心法》,可益气固表,该方预防COVID-19的机制可能是通过多成分、多靶点、多途径调控血管紧张素转化酶2(angiotensin-converting enzyme 2,ACE2)受体实现[12]。甘露消毒丹是中医治疗瘟疫的经典名方,载于《续名医类案》,王冰等[13]提出,COVID-19患者湿热蕴毒、弥漫三焦时,治疗以甘露消毒丹为主方,宣上、畅中、渗下,给邪气以出路,宣畅气机。邝玉慧等[14]发现,该方中活性化合物与ACE2、3CL pro两种COVID-19受体的亲和力高于氯喹和利巴韦林,通过抗病毒、抗炎症、调节免疫等整体调控发挥治疗作用。
2.2 中药新处方
2.2.1 中成药新剂型
2.2.1.1 颗粒剂 金花清感颗粒已被作为COVID-19治疗医学观察期推荐使用的中成药[15],张佳莹等[16]发现,该药治疗COVID-19,不能改变病死率和住院时间,但能缩短患者咳嗽、倦怠乏力等症状的持续时间及SARS-CoV-2核酸转阴时间。杨帆等[17]研究证实,肺维康颗粒可能通过调控PI3K/Akt等炎症和纤维化相关信号通路、抑制细胞因子活化及血管生成,减轻胶原沉积以及肺组织结构重塑等机制治疗COVID-19相关纤维化;宗阳等[18]研究发现,清宣止咳颗粒中的有效活性成分可能通过调节多条信号通路抑制COVID-19,可作为COVID-19中期肺胃热盛患儿的推荐用药。
2.2.1.2 胶囊剂 COVID-19医学观察期患者可用连花清瘟胶囊和疏风解毒胶囊进行治疗。连花清瘟胶囊是基于麻杏石甘汤,加连翘、金银花而成。吕睿冰等[19]发现,该方可抑制病毒在细胞中复制及宿主细胞TNF-α、IL-6、单核细胞趋化蛋白1和干扰素诱生蛋白10等炎症因子表达,改变病毒颗粒形态,从而发挥抗SARS-CoV-2活性的作用。该方可减轻COVID-19疑似病例的发热、咳嗽、乏力、气促等症状,降低其转重症比例。疏风解毒胶囊有疏风清热、解毒利咽作用,可用于治疗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其治疗COVID-19的机制可能是该药中的白藜芦醇、葛根素、大黄素等成分作用于ACE2、细胞丝氨酸蛋白酶,影响病毒入侵[20]。补肺活血胶囊能够通过调节多条信号通路提高COVID-19患者的免疫力,能有效减轻其咳嗽等症状,可作为COVID-19恢复期的治疗药物[21]。
2.2.1.3 合剂 治疗COVID-19的合剂主要有热炎宁合剂、生血宝合剂、消炎退热合剂。王梅等[22]研究发现,热炎宁合剂能够抑制COVID-19患者炎症反应、调节其免疫功能并减轻肺损伤,其主要作用机制是通过调节TNF、干扰素γ、肿瘤蛋白P53、血清C反应蛋白、过氧化物酶体增殖物激活受体γ等靶点发挥作用。于金高等[23]发现,基于“扶正祛邪”理论的生血宝合剂可通过调节机体凝血功能、病毒入侵过程及提高机体免疫力参与COVID-19辅助治疗。
2.2.1.4 注射剂 中药注射剂是药材经提取、纯化后制成的供注入人体内的溶液、乳状液及供临用前配制成溶液的粉末或浓溶液的无菌制剂。注射剂起效迅速,相比于口服制剂,危险性大,《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六版)》提出中药注射剂用于COVID-19确诊病例临床治疗期的重型和危重型患者[24],包括热毒宁注射液、血必净注射液、参附注射液等。热毒宁注射液用于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和肺炎的治疗。临床研究初步显示,血必净注射液与西药联合使用可减少重症转危重症比例。该注射液具有一定的体外抗病毒作用,并能抑制COVID-19诱导的炎症因子,其治疗COVID-19的作用通过该药中的化学成分与关键靶蛋白结合,并涉及多种生物学过程及通路[25]。王梁凤等[26]发现,生脉注射液可使重症COVID-19患者血氧饱和度保持稳定。因有回阳、益气、固脱的功效,参附注射液常用于治疗COVID-19急危重症。痰热清注射液多用于治疗呼吸系统疾病。
2.2.2 传统中成药加减方
2.2.2.1 汤剂 中医药防治COVID-19疗效显著,尤以清肺排毒汤为代表[27]。由《伤寒杂病论》中的4个经典名方——麻杏石甘汤、射干麻黄汤、小柴胡汤、五苓散合方化裁形成清肺排毒汤,全方重点在疏不在堵,凸显给邪以出路,能够使毒热之邪从肺卫宣泄而去,湿毒之邪从小便化解而去。基于治病于早期、治愈于初期的理念所拟的宣肺化浊方是甘肃省应用于COVID-19治疗的基础方[28],其作用机制可能为该方中多个化学成分通过多靶点、多通路参与抗炎和免疫调节等作用[29]。寒湿阻肺方是COVID-19普通型患者寒湿阻肺证推荐使用处方,该方治疗COVID-19的机制主要是调控晚期糖基化终产物(advanced glycation end products,AGEs)及其受体(receptor for AGE,RAGE)、TNF、IL-17等信号通路,从而抑制炎症反应,减轻肺损伤[30]。银连解毒汤由玉屏风散等加减而成,通过作用于多个相关靶蛋白,调控多条与呼吸系统疾病相关通路发挥作用[31]。
2.2.2.2 颗粒剂 化湿败毒颗粒通过宣白承气汤及麻杏石甘汤中的部分药物疏散上焦、宣肺清泄;通过藿香正气散及达原饮化湿和胃,斡旋中焦;通过葶苈大枣泄肺汤及桃仕承气汤通达下焦、活血解毒;通过玉屏风散及黄芪赤风汤扶气补正、调理气血,提高机体抵抗力[32]。化湿败毒颗粒是重症COVID-19患者的推荐用药,可能通过干预IL-6、TNF等相关通路,实现抗炎、抑制细胞因子风暴、干预机体免疫等作用[33]。在薛氏五味芦根汤组方基础上添加健脾益气养阴活血药物后得到的新冠康复颗粒,可用于COVID-19恢复期湿热疫毒余邪未清等症的治疗。针对岭南温病所拟组方透解祛瘟颗粒,具有清热解毒、透表疏风、益气养阴功效。该颗粒中的活性成分通过作用于ACE2、3CL pro和木瓜样蛋白酶,抑制病毒感染宿主细胞及自我复制进程,也通过多靶点多通路抑制细胞因子风暴,减少肺纤维化形成,改善低氧血症,从而实现COVID-19的有效防治[34-35]。
2.2.2.3 合剂 肖志军等[36]发现,柴胡达胸合剂治疗COVID-19,可能通过多种黄酮类化合物和β-谷甾醇直接抑制SARS-CoV-2 3CL蛋白酶活性;可通过多成分、多靶点、多通路减少组织细胞凋亡、降低促炎性细胞因子并升高抑炎性细胞因子水平。扶正解毒合剂治疗COVID-19可能通过抑制炎症反应、提高机体免疫能力等途径实现[37]。
3.1 针灸及其他穴位相关疗法《中国针灸学会新型冠状病毒针灸干预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提出,根据病情宜针则针,宜灸则灸,或针灸合用,或配合穴位敷贴、推拿按摩等治疗方法[38]。针灸防治COVID-19切实可行,但仍需大样本的临床试验证明其有效性和安全性[39]。
针刺是通过刺激人体穴位来防治疾病的一种方式,针刺过程中通过穴位刺激来调节人体自身的稳态系统,激发人体正气,达到补虚泻实、扶正祛邪等目的。治疗COVID-19,常选择合谷、内关、曲池、列缺、足三里及太冲等主穴,采取平补平泻手法对COVID-19进行干预[40-41]。刘兵等[42]认为,针灸治疗COVID-19的作用机制可能是通过刺激腧穴直接作用于“膜原”部位。中医学认为COVID-19属“寒湿疫”,属阴,而艾灸疗法通过发挥其温阳散寒、宣通气血、扶正祛邪、通经活络、升阳固脱、泻热拔毒等作用,增强机体抵抗力[43]。
刘太容等[44]研究发现,穴位按摩可通过提高体液免疫和细胞免疫的双重作用,减轻症状,改善呼吸困难。唐兴等[45]针对COVID-19表现出的发热、咳嗽、咳痰等呼吸系统症状,运用经络穴位刺激,如电针、针刺疗法,改善患者呼吸肌疲劳、肌无力、呼吸衰竭等症状,减缓并防止肌肉萎缩,具有显著临床疗效。
耳穴与人体器官、经络等具有密切联系,全身脏腑经络疾病均可反映于耳。耳穴压豆法是通过王不留行籽贴压刺激耳廓上相应穴位,以疏通经络、调节脏腑气血,使机体阴阳平衡,从而防病治病[46]。王倩[47]研究证实,辨证分型取肺、脾、神门等穴,并使用耳穴压豆法,能够改善COVID-19轻症患者肺功能,提高睡眠质量。
穴位贴敷法主要通过穴位刺激和体表皮肤吸收药物的双重作用发挥治疗作用。当COVID-19患者出现发热及咳嗽症状时,辨证施治,选择不同药物与穴位进行穴位贴敷,能减轻患者症状。穴位按摩和穴位贴敷具有操作简单、易于掌握、便于推广等特点,可用于治疗与保健,因此被作为COVID-19精选中医医案在全国范围内推广[48]。
3.2 中医情志指导中医历来重视情志与疾病预防之间的关系,情志及气血运行通畅,则脏腑功能正常,从而预防疾病发生发展。思虑过度、恐慌等不良情绪会导致脏腑气机紊乱及功能失调,出现精气血津液代谢失常,继发各种疾病,如肝失疏泄引起肝气郁滞,横逆犯脾,运化失职,影响水谷精微的运输、吸收,并化生痰、饮、水、湿等病理产物,进而诱发、加重病情发生发展。
中医情志疗法包括五行音乐疗法、情志相胜法、顺情从欲法、移精变气法、言语开导法等[49]。因COVID-19具有传染性强、家庭聚集性发病的特点,所以在住院期间患者往往会出现焦虑、抑郁等心理障碍。中医情志疗法可以缓解COVID-19患者心理不适,增加其战胜疾病的信心。
3.3 运动导引疗法运动导引疗法通过调身、调息、调心神来疏通人体经络,重新调整身体气机运行,顺应各脏腑气机运行,激发人体潜能,从而使身体向愈。相关学者建议,COVID-19恢复期患者可以练习太极拳、八段锦等改善其肺脏机能,提高机体免疫力并促进患者康复进程[50-51]。
3.4 药膳药茶牟艳嫣等[52]发现,17.40%的被调查对象对COVID-19存在焦虑情绪,焦虑人群中99.00%认为食疗养生能带来快乐情绪。在心理焦虑人群选择食疗养生项目方面,最受欢迎的食疗养生方式为药膳,其次为药茶和花茶。因此,应加强食疗养生相关内容,尤其是药膳药茶的健康宣传,满足大众对食疗养生的需求,缓解相关人群的焦虑情绪。
中医药治疗COVID-19疗效确切,但仍存在不足之处:1)COVID-19致病机制复杂,故各地治疗方案呈多样化;2)不同COVID-19患者治疗过程中的病机演变、临床症状因不同地域环境、个人体质及既往病史等不尽相同,故应结合临床特点灵活辨证施治;3)应按照患者病情变化及时调整处方,完善治疗方案;4)针刺消毒、操作不当可导致SARS-CoV-2感染;5)尚无针灸防治疫病统一的操作规范。
在COVID-19的预防与治疗中,应充分发挥传统中医养生保健作用,做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运动有度、休养生息等;应利用辨证论治、异病同治及多靶点、多途径干预等中医学独特优势,有效防治COVID-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