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巢
天黑黑,要落雨,闪电打来,像被墨水涂抹得一塌糊涂的考卷上老师打的红彤彤的叉,也像爸爸打过的掌心,现在还有点儿疼。
“错这么多,将来怎么上大学?你要是不学好,将来和你姥爷一样关监狱里。”父亲很生气,眉头皱成了“川”字。妈妈虽然坐在远处喝水,没有开口说话,但她的神情与爸爸很相似,紧皱着眉头。难怪阿姨们说,爸爸妈妈有夫妻相。那姥姥呢?姥姥长得和姥爷像吗?听妈妈说,我小时候曾见过姥爷,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姥爷也和姥姥一样,每天早上瘸着腿,一拐一拐走向菜市场。也许,姥爷和姥姥一样老,身体已经不太好,站久了,那条瘸着的腿就会发软,需要赶紧坐下来歇歇。可当我问姥姥,她的腿为什么会瘸,姥爷的腿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有点儿瘸,原本笑着的姥姥就立马绷紧脸,眉头皱成了和爸爸妈妈一样的“川”字,什么都不愿说。后来妈妈知道了,嘱咐了我好几次,不要在姥姥面前提起姥爷。
“你这道题怎么错的?”爸爸指着卷子上的填空题,“天下的鸟一般黑?只有乌鸦才一般黑!”卷子被揉成一团扔到地上。“乌鸦是黑的,生的小乌鸦也是黑的,真不知道你遗传了什么基因,脑子这么笨。”听到这句话,妈妈的眉头皱得更紧,双手紧紧地攥住水杯。“你考这么差,我哪有脸去开家长会……叫你妈妈去吧。”爸爸的话让妈妈不高兴了,他们又开始争吵。爸爸说妈妈平时不好好管教,我才一道题都做不对。妈妈有些恼火,啪—直接把手中的杯子摔了。两人的争吵声也越来越高,像两只鸟儿在对唱。我低下头静静地听着,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到爸妈的叫嚷声中渐渐掺进了嗡嗡的声响。偷偷看过去,姥姥在低声念叨,自言自语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陌生的画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爺爷神色凶狠,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拐棍。
“你再喊,我打110了!”妈妈的声音压倒了所有人,屋里谁都不再开口,就连姥姥也惊恐地看着妈妈。爸爸突然笑了,冷森森地说道:“你打吧,打啊?你都忘了上次打110,我后来面试的时候,人家怎么说的!”“又不是我打的。”妈妈不甘心地回了一句。听到这话,姥姥站起身,瘸着腿走到两人中间,说道:“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打110……”话语越发低了,“也就被那人打折腿,又打不死……我忍忍就好了。”屋里更静了,妈妈叹口气:“妈,这不怨你,爸是罪有应得。”爸爸突然插话:“是啊,你为什么不忍忍,不就是打折腿!我进了你们家,算倒了八辈子霉。”妈妈忍无可忍,冲过去扇了爸爸一个耳光。爸爸抄起椅子向妈妈砸去,那神情和我刚才回想起的姥爷一个样。我好害怕。
夜深了,外面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那些争吵、愤怒、无助像一团乱麻紧紧地缠绕在我的心上。我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冷风和雨丝拂过我的脸庞。我试图在这夜里找到一丝安慰,但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我想起了姥姥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曾经温柔地抚摸着我头发的手,现在却因为某个秘密而颤抖不已。
第二天,雨停了,天空放晴。我趁着爸妈出门的时候,找到了姥姥。我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姥姥,告诉我吧,关于姥爷,关于我们家,我想知道一切。”
姥姥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开始讲述那些尘封的往事。她说起了年轻时的姥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他的梦想、他的挫折、他的愤怒。她说起了他们的爱情,那些甜蜜的日子,以及后来的变故。她说起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姥爷举起了拐棍……
我听着姥姥的叙述,心中的迷雾逐渐散去。我明白了妈妈和爸爸为什么总是争吵,姥姥为什么总是那么沉默。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的痛苦,有的甜蜜,有的则是无法言说的悲伤。
“姥姥,我懂了。”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记住的。”
从那天起,我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