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元热乎饭，让乡村老人吃饭“不将就”

刘兰

午饭做好后，杨永东准备送餐。

“这份红烧肉味道好，不咸不淡，适合我们老年人。”90岁的兰桂香边吃午饭边说。4月24日中午，兰桂香接过四川省青神县高台镇诸葛村长者食堂送餐员杨永东送来的饭菜，一起送来的还有冬瓜肉片汤和炒豆芽，兰桂香和老伴儿杨阶庭每人花6元钱就能吃到一顿热乎饭。

为解决农村老年人“做饭难、吃饭难”问题，诸葛村因地制宜，依托闲置村级阵地，深挖专业乡厨、志愿队伍，打造独具特色的长者食堂，蹚出了一条农村养老助餐服务的新路子。这一经验，入选今年1月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发布的第五批全国乡村治理典型案例。

公建民营  让老人吃上放心餐

高台镇诸葛村位于岷江东岸，当地以水稻、药材、蔬菜等粮经复合产业为主导，土地流转率99%。“土地流转后，诸葛村的青壮年劳动力大量外流，全村常住人口约1600人，60岁以上老人680人，占比42.5%，老龄化严重。”青神县农业农村局乡村建设协调和治理指导股股长杨小刚说。

如何解决村里老人特别是特殊困难老人吃饭难的问题，诸葛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马学兵想到利用村里闲置土地建长者食堂的办法。这一想法很快得到高台镇政府的支持，高台镇、诸葛村积极整合青神县政府部门资源，筹资50万元开工建设长者食堂。2021年初，300平方米的长者食堂建成。

食堂建好了，用什么方式运营？村“两委”集体商议，最开始打算请人运营，最少请两个人，按照每人一天100元的工钱计算，一年需要支出7万多元。这笔花销太大，被集体否决。于是村“两委”想出另一个方案——采用公建民营方式运营。具体来说，就是把建设好的长者食堂整体打包出去，由乡厨承租运营。如此一来，就能解决长者食堂建成后“造血”能力不足、运营成本过高等问题。

诸葛村“两委”工作有章法，首先公开招募乡厨，共有4名厨师报名，然后召开党员大会和村民代表大会，由大家投票决定选谁。经过集体投票，最终选定了乡厨林陆军。

乡厨的手艺怎么样，还得老人说了算。为此，村“两委”在村委会的院坝里摆了5天流水席，诸葛村共有5个村民小组，每个村民小组60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轮流免费吃一天，试尝厨师手艺。75岁的张凤友至今记得流水席上的饭菜，“那次吃到林师傅做的菜，我觉得味道可以，这几年我一直吃他烧的菜。”

集体吃流水席期间，村干部再将长者食堂的政策告诉老人。根据《眉山市社区（村）助老餐厅建设运营导则（试行）》和诸葛村的实际情况，诸葛村制定了低偿助餐服务收费标准，本村老人午餐与晚餐均按照每人每餐6元的标准收费，菜品按照“一荤一素一汤”标准供应。这份远低于市场价格的助老餐获得老人们的一致好评。

长者食堂的建成，让乡村留守老人开心。但乡厨运营如何保障可持续性？经过探索，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营模式诞生。承包食堂后，乡厨在为老人提供助餐服务的同时，市场化承接村民红白喜事宴席、农忙季节合作社订饭、日常用餐等服务。马学兵说，因为长者食堂和村委会相邻而建，食堂室内空间不够时，可以借用院坝摆席。食堂承包者林陆军吃下了定心丸。

2021年6月1日，诸葛村的长者食堂开始试运营。半年下来，长者食堂的名气打响了，不仅就餐的老人增多，也带动了食堂的市场化经营。正式运营后，林陆军每年出1.2万元租金，拓宽了村集体经济收入来源。据悉，长者食堂年盈利20余万元，能够反哺长者食堂运营。

“现在是农忙时节，土地流转后用工需求多，再加上村里还有一些项目建设，很多务工人员中午会到食堂吃饭。我们按照市场价格收费，会增加一些收入。”4月24日中午，林陆军把老人们的饭菜准备好后，又开始为食堂里的其他用餐者忙碌。长者食堂运营近3年，目前，长者食堂日均接待老人约100人次。

志愿服务  连接乡村治理纽带

每天中午十一点半，诸葛村93岁的老人王玉兰都会拿着4个不锈钢盆子在门口等着长者食堂送餐员杨永东的到来。杨永东开着送餐车到达后，像往常一样给她添满三个菜和一盆饭，这是王玉兰和93岁的老伴周国凤的午餐。

“我们老两口吃这些完全够了，荤素搭配，比子女做的还合胃口。”王玉兰笑着说。两位老人年事已高，自己做饭困难，没有长者食堂之前，是他们的孩子做饭。“我有三个孩子，以前孩子们轮流为我们做饭，每个孩子做两个月。但是他们也要干活，专门回来做饭会耽误他们。现在有了食堂，孩子们可以安心在外面干活了。”王玉兰说，她和老伴的午餐和晚餐都由长者食堂提供，每天两人一共花费24元，孩子们按月向长者食堂支付费用，经济实惠。

75岁的张凤友在长者食堂订餐近3年，一开始他是去食堂里吃，后来有了送餐服务，他就直接在家里吃。“我平時一个人在家，就随便做点，将就吃了。现在订长者食堂的饭，方便好吃又有营养。”张凤友说。

刚开始时，老人们需要到长者食堂就餐，但村委会干部发现，有些高龄老人和特殊困难老人行动不便，前往食堂的路上不安全，于是启动了送餐服务。

诸葛村充分发挥党员志愿服务队、村老龄协会成员作用，组建了低龄老人服务高龄老人志愿服务队伍，村“两委”出资购买电动送餐车，每天由志愿服务队员为行动不便的老人提供送餐服务。截至目前，该村已培育发展送餐志愿者13名，2022年以来，累计为1万余人次提供送餐服务。

杨永东给诸葛村老人周国凤和王玉兰端上热腾腾的午餐。

兰桂香和杨阶庭每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是由诸葛村长者食堂提供。

杨永东是村老龄协会会长，也是志愿服务队中的一员，他义无反顾地当起了送餐员。每天上午11点和下午5点，杨永东从长者食堂把饭菜装上车，开往诸葛村28户老人的家里。送餐时间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遇到下雨天，用时还要长一些。“这个送餐服务风雨无阻，老人们都在家盼着我去送饭呢，不能耽误。每次给他们送完之后，我再回食堂吃饭。”杨永东说。

久而久之，送餐服务也成为乡村治理的一条纽带。送餐志愿者在送餐过程中如遇老人生病无人照料、突发紧急情况等，会第一时间联系家属、报告村委会。杨永东在送餐过程中曾救助了老人杨保全。“我把午饭送到他家时，喊他没人应，我就到里屋去看，发现他腿摔伤了，正躺在地上。我立马联系村委会，村干部打120马上送他去医院。”杨永东说。2022年以来，志愿服务队及时发现并处置7起独居老人急病在家无人陪护事件。

送餐员的周到细致也取得老人及其家人的信任。今年年初，远在新疆务工的陈世彬回家看望90岁的母亲杨玉仙，临走时不放心，拜托杨永东平时照看下母亲。杨永东给杨玉仙送餐之余，还会帮她采买药品或生活用品。老人也会把子女买的糖果、饼干等物品分给杨永东。

送餐车也是一辆宣传车。马学兵说，送餐车上加装了喇叭，送餐途中，一直播报相关政策，比如惠民政策、森林防火、耕地保护、电信诈骗等等，将政策宣传送到家家户户。截至目前，诸葛村未发生一起养老领域非法集资诈骗案件。

经营困境  上下合力打通堵点

林陆军的爱人罗卫群也是一位乡厨，她和丈夫一起经营长者食堂。平时林陆军负责做饭，罗卫群负责和老人联系。“老年人的饭不好做，我们用尽了心，总算得到老人的肯定。”罗卫群说。

罗卫群手里有两个本子，一本记录着在长者食堂就餐的老人名单，其子女会按月缴纳伙食费；另一本记录老人们的饮食喜好。比如杨玉仙不吃土豆、要喝米汤，刘兆田不吃豆腐，胡树琼只吃瘦肉不要调料等等，“有特殊需求的老人我们会给他们额外备餐，让他们吃得舒心。”罗卫群说。

经营长者食堂以来，林陆军和罗卫群也遇到困境，一方面订餐老人减少，另一方面是送餐队伍持续性问题。

“前两年疫情期间，订餐的老人比较多，每天送餐的都有40多户，现在每天送28户。”罗卫群说，目前送餐员主要是杨永东，他今年已经72岁了，其他志愿者的年龄也差不多，担心他们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送餐。

为了打消经营者的顾虑，各级政府在政策上给予扶持。“根据眉山市民政局印发的《眉山市社区（村）助老餐厅建设运营导则（试行）》的规定，月服务450人次及以下，按一般社会老人2元/人次补贴；月服务450人次以上，按一般社会老人3元/人次补贴。每家助老餐厅每年的运营补贴总数不超过5万元。”青神县民政局副局长李科说。

此外，高台镇在长者食堂水电气费的开支上也为其积极争取利益。“现在他们的水电气费是按照商用价格收取，我们正在积极争取，看能否执行民用价格或者其他合適的价格。”高台镇党委书记徐俊说。

如何解决送餐志愿者持续性问题，青神县民政局将借助慈善会等力量，通过各种渠道壮大其送餐志愿者队伍，让承包方安心运营。

“诸葛村长者食堂运营具有生命力，因为村里地势平坦、村民居住集中、老人多、务工人员也多，具备市场需求。其他具有相似特征的乡村，都可以复制该模式。”杨小刚说。

一个个长者食堂如雨后春笋般在青神相继冒出新芽，仅2023年就新建了6个，目前共计18个。如今，“老龄化”“空巢化”日趋严重，因地制宜建设长者食堂，既温暖了老人们的心，也提升了乡村治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