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偶像·粉丝情感·主播定位:虚拟主播A-Soul形象的视觉修辞分析

2024-05-23 05:20唐婧文
西部广播电视 2024年3期
关键词:符码女团观者

唐婧文

(作者单位: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

1 研究问题的提出

从宗教文化蜕变出的偶像一词在狭义的大众文化中指受观众广泛喜爱并从事演艺方面职业的个体[1]。在社会经济助推与数字技术的发展下,偶像从原本必须具有实体及具有实体感官感受的真实个体发展至以“无器官的身体”为载体,不受生物规律限制的虚拟偶像[2]。根据虚拟偶像的发展历程与自身定位,可以将虚拟偶像分为三种类型:以发布唱片为主的虚拟歌手、以台前直播为主的虚拟主播和以社交网络上出演角色为主的虚拟数字人。其中,以21世纪初爆火的初音未来为代表的虚拟歌手如今在粉丝群体中已成为明日黄花;虚拟数字人因缺少与粉丝的在场互动后劲稍显不足。

然而,虚拟主播不同于其他两类,其不依靠音库中合成的声音或人工智能支撑的动作模型,而是选择用真人套上“皮套”在直播中进行唱歌、跳舞等演出,其行为特点接近真实人类,但拥有着动漫中人物的面容外观。虚拟主播是虚拟偶像当下一个发展势头正劲的分支。虚拟主播的形象塑造与呈现更为复杂,其主要原因是虚拟主播的定位是以直播为主的偶像,偶像则承担着与粉丝互动、建立情感连接等职责。这就要求在建构虚拟主播的形象时需要注重打造“视点”,塑造观众易于接受的视觉框架。

当下,赋予虚拟主播外形、帮助虚拟主播确立台前主体性的视觉化建构离不开视觉修辞。视觉修辞通过对图像与影像的编码来建构修辞意象,这些意象又能够作用于观者,影响其接受感知和判断的思维逻辑。A-Soul虚拟女团是由字节跳动与乐华娱乐联合打造的影响较为广泛、技术水平较高的代表样本,本文想要探究在其塑造过程中究竟使用了怎样的视觉框架说服观众接受虚拟偶像形象,更进一步讨论虚拟偶像作为一个塑造而成的产物,其视觉意象被观众接受后,又对观众的视觉体验产生了何种影响。

2 理论梳理:呈现形象的视觉意象

在由图像和影像构成的视觉形象中,意象作为影响观者的重要概念,源自心理语言学。拉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在他们的概念隐喻理论里,深入探讨了意象的构建方式及其在推理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此后,意象的研究进一步延伸至诗歌、文学批评、语法理论等多个领域,为各学科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和富有深度的思考框架。20世纪中期发生的视觉转向使图像在传播学领域居于首要地位。阿恩海姆在《视觉思维》一书中,首次将意象概念引入视觉修辞领域,用于剖析视觉思维的心理运作机制,即形象中包含的意象如何弥合观看过程中理性与感性之间的缝隙。他提出,意象作为一个思维的中介单元,当人们将思维集中在某个事物上时,该事物便通过模糊抽象的意象在人们心中呈现。阿恩海姆所提到的这种模糊、抽象的意象并非具体的事物,也非高度抽象的事物,而是“自相矛盾的意象”。也就是说,意象是具体又抽象的,人们只能通过意识从原本具体的相似物象中抽离出“形”,再通过提炼、简化等思维过程凝练出意象。在阿恩海姆的启发下,麦金深入分析了意象的作用,他在《体验视觉思维》中提出人们能够借助意象概念进行观看、想象、构绘等视觉活动。总结来说,源自阿恩海姆的意象理论回答了感性的图像如何理性地作用于观者的问题。

学者刘涛对视觉修辞中使用的意象类型进行了进一步详细的梳理,详细解释了修辞意象的构成。他将视觉意象分为三类,即原型意象、概念意象、符码意象,其分别对应修辞实践认识活动中的语境生成、议题构建与符码表征。原型来自文化意义,是三者中内涵最为稳定的,它是根植于文化经验,经过沉淀形成的稳定的视觉形式,并且携带集体无意识所接纳的文化元语言,这也使得原型意象具有强大的意义赋值系统,强迫人们根据某种特殊的文化话语或者宗教话语来解读图像;相对而言,概念意象的意义内涵流动性较强,它的作用原理是转义,也就是通过“反映思想”来隐喻图像的更深一层含义,让人们感受到图像的“耐人寻味”。换而言之,概念意象通过让人转换到另一套概念系统中,进而更容易地理解当下图像表述出的含义;而符码意象则是在社会认知基础上达成共识形成的符号,例如“落花”往往意味着时间流逝,而“春风”意味着生机与活力。

就意象而言,它搭建的视觉框架能够使观众更好地认识图像或影像中包含的文化元语言、情感或思想,在此种机制下,观者视觉上形成了对某种事物固定的印象与图景。视觉修辞的意象理论为分析视觉形象的作用机制与视觉框架提供了清晰的路径[3]。

3 虚拟主播形象中的视觉意象

虚拟主播的视觉形象想要使人们在心理层面上产生某种象征性联系,获得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与主体性,就要使自身的视觉形象在被观看的过程中对人的心灵产生作用。从视觉修辞层面分析,这离不开意象的建构与生成。意象将视觉形象的“象”与表达的“意”联结,各个意象组合起来又构成视觉框架,其作用是使观者按照一定的视觉思维来解读虚拟主播的形象,理解其表达的情感或意义,因此在解读通过视觉手段建构的视觉形象如何作用于观者时离不开意象。刘涛将意象分为原型、概念、符码三种类型,并基于此从社会文化历史层面、隐喻行动层面、具体文本符号层面分析了A-Soul的视觉形象中包含的意象。这三种类型的意象分别对应着视觉框架中语境生成、议题建构、符码表征的过程[4]。

由外在形象、人设与角色扮演共同构成的虚拟主播团体A-soul以“虚拟女团”定位出道,并且在融入粉丝认知体系和与粉丝建立情感的过程中创造了其他视觉意象,其视觉形象于潜移默化中作用于观者,呈现出更为合理稳固的意义。

3.1 化用偶像文化的原型意象

虚拟主播的视觉形象并非凭空制造,而是有其文化来源的。这样能够使受众更容易接受使用媒介技术制造出的“想象中的人”,同时使其显现有了合法的语境。这种来源于其他文化语境的物象或形象便称为原型意象。刘涛认为,原型是从现存文化语境中脱胎而来的,携带的文化元语言为社会文化提供了释义方式,并且此类意象只能被“征用”和“挪用”,而不能被“创造”[5]。因此可以说,虚拟主播形象运用原型意象所建构的视觉框架的合理性缘于“征用”了一定的文化背景。虚拟主播的原型意象主要通过借鉴原有的粉丝对偶像的崇拜情感及其互动关系等日常经验,即偶像文化,为其生动形象赋予了特定的意义。A-soul在出道时乐华娱乐赋予五人的定位便是“女团”,并且在发布时也仿照国内外女团出道流程,公布偶像照片、个人预告和拍摄的音乐短片(MV),这些无疑都是偶像文化中粉丝耳熟能详的元素。不仅如此,A-soul展演自我、与观者互动的叙事空间都与真实偶像女团一脉相承。通过视觉媒介的窗口,A-soul各成员在自己擅长的业务领域内开展着与真人主播、明星相同的活动,例如唱歌、跳宅舞、直播游戏等,这部分空间与现实中偶像同粉丝互动的路径相重合,使受众得以按照真实的偶像/文化背景来理解“女团”形象。

更具体来说,虚拟主播被观看的身体形象也来源于二次元文化和萌文化。A-soul成员之一嘉然在出道宣传海报中以“萌妹”形象出现,且以娇小的女性身体形象打造出可爱二次元人设,所以其视觉形象的主色调如人物发色、瞳色、服饰颜色都以粉色和橙色此类不具有攻击性且明媚的颜色为主。再者,学者陈瑛指出,人物在媒介中的衣着反映了不同的角色特征,嘉然的衣着相较于珈乐、乃琳等身材曲线更突出的成员更为保守,呈现出的视觉效果更加强调面部特征[6]。这种永远十八岁、不会长大的形象认知与动漫中的少女如出一辙。

由此可以看出,偶像崇拜的原型意象与女性身体形象的意象使得虚拟主播的叙事语境被建构起来,令观众沿着原有的偶像文化与二次元文化等接纳、追逐虚拟女团偶像,并且通过熟悉的视觉呈现法则来接受其形象。

3.2 流露粉丝情感的概念意象

A-soul要想进一步巩固其视觉形象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就要能够通过隐喻的概念表达特定的情感和思想,而此过程离不开概念意象的作用。概念意象的思维本质便是隐喻与转义,具体而言就是使图像或图像构成的形象借用视觉符号隐喻受众群体广泛认可的含义,反映观者的认知思维和逻辑并引发其共鸣[7]。就本文而言,虚拟主播的视觉形象中蕴含的概念意象指的是能够引发观众情感和共鸣的意象。虚拟主播的形象不仅由塑造其身体的制作人团队决定,也离不开粉丝投射的情感作用,因此粉丝的二次创作内容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A-Soul这个女团偶像向大众呈现自身形象。

在媒介平台上,除去官方发布的MV或其他表演活动视频,切片也是A-Soul的一种形象呈现方式。在虚拟主播领域,切片专指粉丝为虚拟偶像直播剪辑成的片段,即将最能够代表一个团体或个人特征的视频片段从直播中剪辑出来,例如虚拟偶像的特长表演、符合虚拟形象设定的语言或动作,以此来展现虚拟偶像的身份定位。切片并不是虚拟主播独有的图像或影像形式,许多粉丝会因其对偶像定位中的某些特质的喜爱而制作这样的视频文本,以表达自身情感,这也使得切片成为联结粉丝头脑中熟悉的概念框架的桥梁[8]。这种视频文本诠释了虚拟主播在荧幕前所展现的美好性格特征,同时能反映观者眼中偶像的个性与思想,并流露出虚拟主播的粉丝群体的精神诉求与情感价值。本质上,视频文本的概念意象是在原型意象的基础上讲述一个关于虚拟偶像的故事或特征,进一步构筑了观者对于虚拟偶像视觉形象的认同感,使其视觉形象的内涵更加稳固。

3.3 展现具体定位的符码意象

虚拟主播的视觉形象想要与观者的现实生活产生更紧密的关联,除去唤起其视觉记忆或感受、与公共话语勾连外,还需要产生具有本身特殊意义的符码意象。这个意象并非是一个全新的事物或者现实中的物象,而是具有特定的、承载了一个群体共同认知的意象,只要此种意象出场,不管以何种方式,受众都知道其代表的含义。例如,A-soul中每个偶像都有指代自己的特定物象,如蝴蝶结、特殊图腾,并且拥有自己的代表色。这种象征符经过反复征用最终形成固定的象征内涵,代指出场的虚拟主播本身或者与他们有关的具有代表性的事件。在A-soul的海报或者视频封面中经常可以看到符码意象的出场,例如嘉然具有代表性的蝴蝶结,还有五人团体舞蹈时出现的五人五色,让观众立刻就能分辨出看上去几乎一样的卡通模型各自代表的是哪个偶像角色。不仅如此,符码意象通过巧妙组合还能够使传达的含义更清晰、更易辨认。尽管有时A-soul的视觉形象并非官方设定中出现的四头身或五头身卡通形象,而是以可爱动物或者3D模型代替五人出现,但只要辨认出动物与A-Soul成员对应的外貌意象,再辅以一贯的出场顺序、行为特征等意象的补充,粉丝也能够知晓代指的五人分别是谁。

然而,符码意象不同于原型意象具有稳定的社会文化含义,其象征的意义并不固定,因此偶像-粉丝文化中经常出现争执不下的符码代指问题。例如,有人认为蝴蝶结能够专门指代嘉然的出场,而有的粉丝却并不承认,因为其他主播或者漫画人物也具有同样的物象。

4 总结与反思:超真实的形象带来的影响

虚拟主播本身是计算机技术进步的产物,其视觉形象的塑造——从外在身体到内核人设再到形象展演——都离不开视觉技术手段。并且,为了让观者在观看虚拟偶像时在心理上顺理成章地接受其合法地位,其视觉形象中包含许多文化意象、概念意象和符码意象,据此创造出一个特定的视觉框架作用于观者。这就是虚拟偶像利用视觉修辞手段建构与呈现形象的完整过程。

然而,值得进一步讨论的是,在技术赋权下,虚拟主播创造出的“完美躯体”的视觉形象和视觉意象对受众产生了何种更深刻的影响。虚拟偶像以高度真实和灵活的视觉形象向真实世界展示自我,为受众带来新奇的视觉体验,并使观众享受技术“内爆”带来的超真实感官体验,从而短暂模糊数字与真实的界限[9]。对于粉丝而言,虚拟主播永远不会改变的外表使其相比真人主播更具先天优势;另外,这种新奇而又熟悉的事物既使粉丝保持着不断关注的冲动,又为他们提供了预料之内的安全感。作为混合虚拟与真实的身体形象,虚拟空间中的视觉形象反映出现实世界人们对完美身体的向往,反过来也不可避免地改造着人们的审美。对这种超真实形象的迷恋究竟是否会变成一种“对荧屏图像的欲望掩盖了其他一切社会的和道德的顾虑”,我们不得而知。与此同时,制作成本并不高昂的超真实视觉形象归根结底是消费时代的产物,当市场窥见其中巨大的经济价值,不断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令粉丝沉浸其中、同质却又迥异的“纸片人偶像”时,粉丝如何从空洞的视觉形象中找寻自身的主体性,被异化的偶像崇拜又该走向何方,也应引起人们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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