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遭遇反倾销的现状、根源及对策

和子皓

(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郑州 451100)

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对外贸易发展迅速,即使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时期,进出口总量也超过了30万亿元大关。然而,这触碰到了一些国家的经济利益,导致中国成为全球遭遇反倾销调查最多的国家。频繁反倾销不仅阻碍对外贸易的发展,也对我国产业转型和升级产生了长期影响。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国对外贸易屡受不公平待遇、贸易摩擦不断增加的背景下,从产业结构、出口产品结构入手,分析中国遭受反倾销的现状和根源,以及从政府、社会、企业等多角度探讨应对措施,对于积极应对反倾销、营造公平贸易环境、促进我国经济健康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一、倾销与反倾销

学术界对倾销概念的完善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初,经济学家将倾销视为在全球市场上以较低的成本销售大量商品的行为。随后,《布莱克法律词典》对倾销下了一个定义,即在国外市场以低于当地市场的价格销售产品的行为,重点是出口价格与国内市场价格之间的比较差距。世贸组织《反倾销协议》规定,如果产品的出口价格低于在正常贸易条件下出口国国内消费的同类产品的同等价格,则该产品被归类为倾销产品[1]。微观经济学认为,替代品之间的需求交叉价格弹性是正值。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认为,商品价格围绕着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价值波动。因此,出口国以低于商品价值的价格向进口国抛售商品时,会吸收进口国同质商品的市场需求,可能导致出口国垄断进口国的该商品市场。

反倾销是对倾销行为的遏制,通常是进口国对被认定为倾销的商品征收附加税。反倾销立法从国内法发展到国际多边协议,如1902年的《布鲁塞尔糖协议》和1947年的《关税和贸易总协定》。目前最具有权威性的国际反倾销法是1994年关贸总协定乌拉圭回合谈判达成的《关于实施1994年关税与贸易总协定第6条的协定》(简称《反倾销协定》)。该协定第二条第一款对“倾销”的定义做出了明确的规定:“如果在正常贸易过程中,某项产品从一国出口到另一国,该产品的出口价格低于在其本国内消费的相同产品的可比价格,亦即以低于其正常的价值进入另一国的商业渠道,则该产品将被认为是倾销。法律意义上的倾销构成,应当符合三个条件:一是产品以低于正常价值或公平价值的价格销售;二是出口国产品的低价销售行为对进口国相关产业造成了损害;三是损害与低价销售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2]

二、我国遭遇反倾销的现状

(一)遭受反倾销调查的产品种类在增加

我国遭受反倾销调查的产品范围广泛,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低附加值劳动密集型产品,如服装、纺织、轻工业、农产品,到近年来的高附加值技术密集型产品,如计算机磁盘、光伏、汽车零部件、贱金属、机电、畜牧等4 000多种商品。由表1可知,贱金属类产品遭遇反倾销调查的比例最高,杂项制品、运输设备、鞋帽伞杖杆鞭也位居前列。值得注意的是,只有我国的皮制品旅行用品类商品出口被实施了反倾销。军火类、艺术品和古董类、贵金属类由于进出口限制,未遭受反倾销,不在讨论范围内。

表1 中国遭遇反倾销调查及被实施反倾销措施的行业分布[3]

我国遭遇过反倾销诉讼的出口商品,涉及世界贸易组织(WTO)列出的除珍珠、动物脂肪及植物油等之外的所有商品大类,在WTO成员中仅此一例。

(二)被征收的反倾销税税率极高

我们从近些年的实例来分析。2010年10月,欧盟对中国的高强力纱征收最高约14%的正式反倾销税,2013年,欧盟对中国生产的光伏产品征收11.8%的临时反倾销税,此后该税率升至47.6%,2016年10月,欧盟对中国的厚钢板开出了高达73.7%的反倾销税[4]。

2017年8月份,印度对中国向印度出口的用于保护手机屏幕的钢化玻璃征收每吨52.85—136.21美元的反倾销税,为期五年。9月份,印度开始对中国向印度出口的大巴和卡车使用的某种进口子午线轮胎征收以每吨245.35—452.33美元为标准的反倾销税。此外,印度还对中国出口的某些钢线材征收反倾销税[5]。

极高的税率不仅仅是削弱甚至降低了中国商品的价格优势,而且在一些国家直接逼迫中国商品退出了它们的市场。

(三)涉及金额越来越大,遭受频率越来越高

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中国产品遭受的反倾销涉案金额逐渐增加,从单案百万美元到千万美元,甚至超过1亿美元。随着中国与发展中国家贸易往来的扩大,发展中国家对华反倾销的金额逐年攀升。从二十世纪末至今,针对中国产品发起的反倾销和保障措施的案件数量占全球总案件数量的14%—16%。2017年,全球共有21个国家和地区对中国发起了75起贸易救济调查,总金额达110亿美元。中国连续23年保持全球反倾销调查数量最多的纪录,连续12年保持全球反补贴调查数量最多的纪录。

(四)发展中国家成为对华反倾销主要国家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全球缺乏有关反倾销措施的全面文献。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WTO要求成员国每半年提交一次关于其管辖范围内反倾销活动的报告。根据WTO官方网站数据,1995年至2017年,实施反倾销最为积极的国家是印度,总共发起过656起反倾销调查;其次是美国和欧盟,依次是427起和325起;其后发起200起以上的基本上是经济势头较好、国内政治局势较稳定的发展中国家[6]。

我国是全球最大的反倾销受害国,由表2我们得知发展中国家已经成为“反倾销俱乐部”的主要国家,这可以推断出我国遭受反倾销调查和反倾销制裁主要来自于发展中国家。表2显示,1995—2017年,我国共遭受反倾销诉讼1 269起,来自发展中国家和转型国家的反倾销诉讼案例达872起,占比近68.72%。对华发起反倾销前5位的国家(地区),依次为印度(214起)、美国(150起)、欧盟(132起)、阿根廷(107起)、巴西(96起)。除了美国和欧盟是发达经济体外,对中国实施反倾销的都是发展中大国。在WTO成立前,对中国实施反倾销的主要是美国、欧洲、澳大利亚和加拿大这些发达经济体。在WTO成立之后,发展中国家开始加入对中国实施反倾销的队伍当中。

表2 1995—2017年世界主要国家和地区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及实施措施的数量及比例

由此可知,目前发展中国家已成为对华反倾销的主要群体。

三、我国遭遇反倾销的根源分析

(一)出口贸易的快速发展是根本原因

我国出口贸易的快速发展导致进口国产业优势下降,增加了贸易保护需求,使我国成为反倾销调查的主要受害国。自2002年起,我国对外贸易增长迅速,在2003年和2004年我国的出口增速为34.6%和35.4%。尽管2009年金融危机后出口增长率下降,但2010年迅速回升至31.31%。在中美贸易摩擦的2018年,我国出口增长率也有6.5%(1)数据来源:对应年数的中国对外贸易形势报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

当国家出口贸易高速发展时,大量的该国商品涌向国际市场,必定引发与进口国产业的贸易摩擦。例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日本的出口贸易威胁到美国产业,彼时美国掀起了抵制日货的浪潮。九十年代后,随着中国的出口贸易快速发展,代替日本成为主要的贸易冲突目标。

(二)产业升级削弱发达国家的技术垄断优势

垄断的目标是利用市场主导地位获取超额利润。然而,外国生产者的进入挑战了垄断资本的地位,引发了对贸易保护的需求。贸易保护旨在使外国生产者付出代价,甚至将其排挤出市场。尽管中国长期处于低端产业链,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产业结构的调整,不会满足于长期处在一个低端的生产地位。自“中国制造2025”提出以来,我国在高新技术领域进展迅速,对发达国家的高科技产品领域垄断优势产生了冲击,引发发达国家对中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采取针对性措施。

(三)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激化发达国家相对过剩人口矛盾

随着资本有机构成提高,不变资本增加,可变资本减少,导致对劳动力需求降低,产生相对过剩人口,就业率下降。发达国家因高资本有机构成的技术密集型产业发展,为转移相对过剩人口矛盾,常将就业问题归咎于与新兴工业国的贸易逆差。因此,随着就业率下降,发达国家为扶持制造业解决失业问题,转移国内矛盾,会对劳动密集型产品进行贸易保护,增加贸易摩擦。我国虽在进行产业升级,但依然以低附加值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要出口产品,势必会遭受发达国家贸易保护措施的限制。

(四)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挤压发展中国家的支柱产业[7]

与发达国家不同,作为新兴工业国家,发展中国家多处于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支柱产业,利用本国廉价劳动力积累财富发展本国经济的阶段。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始终发挥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产品相比,中国产品在国际市场上优势明显,发展迅速,对发展中国家的支柱产业施加了巨大的竞争压力,这是发展中国家成为对华反倾销的主要国家的根本原因。发展中国家对华反倾销所涉及的主要产品是劳动密集型产品,1995年至2017年,印度主要在化学原料和药品、金属和矿产品、轻工产品、纺织产品、鞋类等行业以及其他传统工业部门对中国实施反倾销调查;巴西对中国柠檬酸和柠檬酸盐、钢丝绳或电缆、高碳钢丝、热水瓶、热轧钢板、无缝碳钢管、农机轮胎、汽车玻璃、合成纤维织物等多种产品实施反倾销措施;阿根廷对中国的几种产品实施反倾销措施,包括陶瓷绝缘子、鞋类、服装、轮胎和硫化橡胶传送带。

(五)我国出口市场过分集中引发矛盾的激化

出口贸易市场的地域差异和出口结构的集中性是导致我国成为反倾销调查重灾区的主要因素。出口贸易市场的地区结构失衡表现在出口目的国的过度集中和出口市场的单一性。中国的出口主要集中在美国、欧盟和日本,三者在2017年的中国对外贸易中合计占中国出口总额的36.8%(2)2017年中国对外贸易形势报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出口贸易市场的区域结构单一长期下去会增加与进口国市场的竞争强度,贸易顺差长期来自于与一国或少数几个国家的贸易也会增大国家间的矛盾。数目庞大且结构单一的产品集中出口至一个或少数几个市场,势必会加剧与进口国同质商品之间的竞争,受到冲击的进口国产业便有了寻求贸易保护的需求。

四、几点对策

(一)签订多边协议,占据外交主动权

我国政府应将反倾销问题作为与外国谈判的重要议题,推动外国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因为“非市场经济国家”的标签会使中国在反倾销调查中处于被动局面,可能被采取“替代国方法”计算倾销幅度。这种做法使得反倾销当局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如果他们故意选择那些价格远高于涉案产品价格的国家作为第三国,就能进而裁决中国存在高幅度的倾销,并以此为由向中国征收高额的反倾销税。此外,必须倡导将反倾销互惠条款或缓冲条款作为补充协议纳入国际贸易讨论。例如,澳大利亚与南太平洋的一些国家签订了一项协议。根据该协议,如果澳大利亚打算对这些国家实施反倾销措施,它必须首先与这些国家进行磋商,以达成一个有关各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二)适当采用贸易反制措施

依据我国《反倾销条例》的规定,在中国的出口商品面临其他国家带有歧视意义的反倾销措施时,可以依照实际情况对这些国家采取相应的措施。所谓的“相应的措施”,其实就是“对等歧视措施”,依据长期博弈模型,在长期的贸易战中,最终双方会被迫坐上谈判桌,达成双方都能尽可能容忍的和解。如今的WTO通用规则,就是在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中国与国之间不断博弈出的一种均衡。

(三)政府为企业应诉提供支持

反倾销是国与国之间的经济和法律对抗,通常以WTO的《反倾销协议》为框架,依照本国反倾销法规对外国企业提出上诉。随着新兴工业国家的崛起,贸易战将愈演愈烈。因此,政府应向企业提供应诉支持,设立相关咨询机构,指导企业应对诉讼,为企业提供资源和信息,其目的是促进企业与国际法律组织之间的沟通,以便在获得法律咨询方面提供支持。此外,培训反倾销方面的专家,加强对反倾销法律的研究,提高企业应对反倾销案件的成功率。最后,传播与反倾销有关的理论和知识,使企业全面了解反倾销并制定有效的应对策略。

(四)充分发挥行业协会的作用

作为企业与政府之间的桥梁,作为企业的团结力量,在我国遭遇反倾销时,行业协会应当发挥其行业成员集体行动的组织者、领导者的作用。第一,行业协会应具备自律意识,维持出口秩序,规范本行业的经济行为。第二,行业协会要为应诉企业积极提供信息、技术以及对策服务。第三,行业协会应该设立基金会,为反倾销应诉企业提供应诉一定的基金。第四,律师协会应该在反倾销应诉当中积极提供法律援助。

(五)企业应建立健全反倾销预警机制

反倾销的直接对象是出口企业。面对当前局势,我国企业只有学习掌握国际贸易法律和相应的策略,才能在应对反倾销时把握胜券。出口企业应该积极搜集、捕捉、获取、分析信息,掌握进口国同行业目前的情况,是否可能陷入不景气,进口国对该行业是否有贸易保护的需求,以及当前中国在国际市场上该商品的价格是否过低,从而调整企业的出口战略。明白在国际贸易市场上,“中国制造”是一荣俱荣一损一损,不能有消极的“搭便车思想”,不能盲目地与本国企业竞争,也不要盲目地在出口中打价格战,只顾扩大自身的利润空间与市场占比,忽略了外贸环境的维护。

五、结语

我国出口贸易目前面临的反倾销问题相当严峻,之所以会成为反倾销的最大目标国,是因为随着我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出口贸易的迅速发展使我国产品挤压了其他国家产品的市场份额。因为我国是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要出口产品的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这导致我们与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支柱产业的新兴的发展中国家产生了巨大的利益冲突,成为发达国家为转移国内相对过剩人口矛盾而针对的对象。

当前我国处于产业转型升级阶段,由于发达国家已完成产业升级,以高附加值、高资本有机构成的技术密集型产业为支柱产业,我国的产业升级对其垄断优势产生了威胁。由于我国产品与发展中国家处于直接竞争关系,竞争烈度大,而对发达国家只是“产生威胁”,这导致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对华反倾销时涉及的具体的产品类型以及在力度和频度上均有着较大区别,这是发展中国家成为对华反倾销主要国家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