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5期书屋絮语

邵水游

白先勇先生1987年曾在复旦大学当客座教授，我是否在大教室听过他的文学演讲，快四十年了，记忆模糊，难以辨正。犹记得当代文学课上，老师讲《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时，声情并茂，以为小说佳作，当讲到女主角初恋竟是复旦的学生，我们万分惊叹。因缘际会，与白先生取得联系，微信来往，一方面，又能回到当初读他小说时的心灵现场。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是一味好奇，追求故事情节和人物特色，来应付考试。时过境迁，才稍微明白其中的旨趣，尤其是时代背景下人物的悲欢离合乃至岁月苍凉，或不得已的人生抉择。另一方面，由家史及人，于《红楼梦》研究而昆曲复兴等。曾记得他与刘再复先生的《红楼梦》对谈录，那是他们应邀在香港科技大学开人文讲座的整理稿，还是我约过来在杂志首发。再复先生交来此稿时，还特别提醒我，白先勇对《红楼梦》颇有研究，格局大，自成一派，细节逼真，直抵本质。这回，白先生承诺在前，因身体抱恙，致歉表意，老辈礼教在，令人感佩。待康复之后，即作文交卷，君子之风存矣。他为昆曲复兴，亲力亲为，备尝艰辛，青春版《牡丹亭》风靡一时，海内外巡演近五百场。今年恰二十周年纪念，足可慰其心。

由此及彼，浮想翩翩。陈寅恪先生1945年秋到英国“疗治目疾”时获赠《天桥》，此小说为熊式一先生所作。陈先生评议乡党，“题赠”曰：“海外林熊各擅场，卢前王后费评量。北都旧俗非吾识，爱听天桥话故乡。”诗中，将林语堂与熊式一相提并论，足见抬举。熊式一在《八十回忆》所言其改写《王宝川》、翻译《西厢记》等，让海外人士得识中国古典戏剧的高超：“《王宝川》风动一时，出版之后，人人说好，在英上演，连演三年不辍；在美也是一连在纽约、中部、西部，连演三季，马上法国、德国、捷克、瑞典、荷兰各地纷纷上演。真不料《西厢记》出版之后，识者很少，只有几个文人，略事赏识。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和者甚众。自古皆然，我又何嗟！”想到梅兰芳先生于欧美巡演受到各界人士追捧，多年之后，青春版《牡丹亭》在欧美巡演引起轰动，应有案例可寻。异代同调，戏曲不坠。

荷兰著名汉学家高罗佩以学术著作见长，引人瞩目，其所著《大唐狄公案》在中国一再刊行，且多次翻拍电影。客居波士顿的朱小棣自幼喜好古典章回小说，以为高罗佩未见得将狄公之事写作完备，便作“补遗”，2006年出版英文小说《狄仁杰故事集》，该书后来被翻译到法国，引起强烈反响。“而我的小说，第一遵循了高罗佩的思路来写，第二我反映了更深层次文化细胞上的東西。高罗佩虽然是汉学通，但在他的十五部书里并没有完整地给读者理清释道儒三家的基本情况和关系，这些我都通过短短一本书和十篇故事反映出来了。”

中国文化的世界传播本来应落实在具体的事务上，确需一代又一代人的付出，也少不了那些中西会通的海外汉学家们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