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亲属称谓是婚姻和家庭形式的映影,是亲属观念和亲属关系的外化符号,经过语言的加工对于人类复杂社会结构的直觉反映,考察亲属称谓具有语言学和文化学的双重意义。作为湘方言的代表,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词独具地域特色。本文通过对株洲方言亲属称谓词作细致的描写,试图呈现株洲方言亲属称谓系统的基本样貌,揭示其独特的语音、词汇、语用特点,并探讨其背后隐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株洲方言;亲属称谓;特点;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H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4)03—214—03
株洲位于湖南的东部,湘江下游。东接江西省萍乡市、莲花县、永新县及井冈山市,南与衡阳接壤,西接湘潭,北与省会长沙毗邻。总的来说,株洲方言属湘语。株洲方言大致可以分为5个片。以株洲城区为中心的天元区、荷塘区、芦淞区、石峰区、渌口区等5个区县为一片,属于湘语长益片中长株潭小片。本文所论的株洲话主要涉及以株洲城区为中心的6个区县的方言。
一、 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概况
亲属称谓是指对亲属关系的表述,建立在亲属和家庭关系基础上使用时的称谓[1],世界上各个民族或各个社会都存在着亲属关系,只是相对应的亲属称谓有所不同。汉语的亲属称谓系统可谓是十分庞杂,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系统也不例外。本文將对株洲方言中长株潭小片使用频率较高的亲属称谓词的研究将会从男性和女性分别来入手,对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系统进行描述和分析。
(一)男性亲属称谓词概况
说明:面称是指当面称呼对方,达到交际的目的,以表示礼貌。背称则是指被称呼的亲属不在现场,向第三方转述,主要说明与被称呼的亲属之间的关系。(下同)
(二)女性亲属称谓词概况
说明:(1)伢唧和妹唧在株洲方言中一般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表达亲切、轻松的意味。
(2)长辈对晚辈的面称都是称呼伢唧和妹唧,只有在背称中才能体现亲属称谓。
二、株洲方言亲属称谓词语的主要特点
亲属称谓作为汉语的基本词汇,稳定性极强。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系统纷繁复杂,层级分明,在语音、词汇、语用方面表现出极强的个性化特点。
(一)语音特点
(二)词汇特点
株洲亲属称谓词十分丰富,一种亲属关系大多都对应了多种亲属称谓词,单音节词数量较少,大多为双音节词或多音节词。此外,单纯词和合成词在此系统中都有所体现。
1.单纯词
相对于合成词,单纯词在株洲亲属称谓系统分布数量极少。只有直系血亲并且在两代以内之间的称呼才大多使用单纯词。例如:“崽、爷、娘、女”。但有一个例外,女婿在株洲方言中也可以使用单纯词即“郎”,来表示称呼人与被称呼人之间的密切亲属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株洲方言中一般将汉语祖辈亲属词“爷”用于称呼父亲。“爷”作为父亲称谓广见于历史文献,“爷”作“父亲”讲,始见于六朝,也可写作“耶”。“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木兰诗》)“爷,俗为父爷字”(《玉篇·父部》)。
2.合成词
合成词是本区域亲属称谓系统最主要的词汇形式,其中,后加型附加式的合成词最多,后缀包括包括“子”和“唧”,例如:“老公子、姑伢子、妹唧、伢唧”等等。《释名》:“瞳子,子,小称也。”王力先生认为,小称正是“子”词尾化的基础。“子”作为后缀,引申出亲昵和喜爱的语用色彩。“唧”在株洲方言中,不仅属于小称标记,还可以充当昵称词缀[5],但是,“唧”与“称谓”的大小无关,祖辈到孙辈皆可以使用,附着在其它其他成分上,不能单用。这两类后缀在株洲方言中分布极广,多带有亲近的意味,对加强亲属之间关系和沟通感情具有重要作用。但是,重叠式合成词的数量在株洲方言中也不容小觑,除了与普通话类似的称谓词以外,还拥有具有地域特色的称谓词。例如:“老老、崽崽、伯伯、满满(叔叔)”等等,此类称谓词在背称和面称中皆可以使用。
(三)语用特点
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词在总体上体现了现代汉语亲属称谓词亲疏有别、儒家文化深刻影响、分工明确、长幼有序的特点,此外还具有以下独特方面。
1.重视婚姻,尊重妇女的文化传统
在本区域的亲属称谓系统中,使用最为频繁的妻子称谓就是“堂客”。过去,“堂客”常常指“堂上客人”,始见于隋代“堂客不空,桂罇恒满。”到了近代,“堂客”引申出“妻子”的含义,如“跟他相反,他的堂客却是个油煎火辣的性子”。(周立波《山乡巨变》)。《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堂”主要指“正房和厅堂名称,在旧时常常指某一家、某一房或某一家族”。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是以血缘关系维系宗法制社会,由于男性的身体机能、身体素质优于女性,因此,“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对于中国社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而堂屋在中国古代一般是供奉祖先和家庭议事的地方,在株洲方言中,将妻子称为“堂客”,将妻子娶进来,直接进入堂屋来主持家事,表现出重视婚姻的优良文化传统。而将妻子称为“客”,反应出尊重妇女的传统民俗,由此可见,女性在本区域的家庭地位较高,这恰恰也与现代社会人们的价值观念和心理需求相吻合。
2.女性称谓男性化
株洲方言女性称谓体现出明显的男性化趋势,男性称谓既可以表示男性也可以表示女性,如:老老可以既表示男老老也可以表示女老老;伯伯既可以指伯母也可以指伯父;舅舅可指舅舅也可以指舅妈;老表既可以指表哥和表弟,也可以指表姐和表妹。
早在先秦以前,华夏民族就有将男性称谓词用于称呼女性的情况[6],如“弥子之妻和子路之妻,兄弟也”(《孟子》),很显然,这里《孟子》中的“兄弟”指的是姊妹(姐妹),已经出现了称谓词性别异化的现象。“细,小也。”(《广雅》)在株洲方言中,“细”常常作为女性的标志,通常在男性亲属称谓词前加“细”就表示男性亲属的配偶,早在古代就已经存在“细”加上男性称谓就表示女性的情况,如“司马长卿窃訾于卓氏,东方朔割名于细君。”(扬雄《解嘲》)这里的“细君”古称诸侯之妻,后被统称为妻。
3.亲属称谓的排行标志独特
由于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宗法礼制,兄友弟恭,长幼有序的道德准则对株洲亲属称谓词影响十分深远。家庭内部兄弟姐妹的排行问题从周秦以来就已出现,经过几千年来历史发展,本区域已经形成独特的排行标志体系。在面对最小的亲属时一般称“满X”和“细X”,如:满姨、满娭毑(祖父最小兄弟的配偶)、細舅唧、细崽(最小的儿子或女儿)等等。
检索相关历史文献,发现早在清代“满”就作为亲属称谓排行最末的标志,如“满子者,嘉俗称子女之最小者”(张心泰《粤游小志》)。但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发现“满”的义项有八条:①全部充实;②使满;③达到一定极限;④整个;⑤全部;⑥满足;⑦骄傲;⑧姓。各义项均与“排行最末”这一义项无直接联系,由此我们可以得出“满”这一义项是从其它字词引申而来。伍巍和吴芳认为[7],“‘满是山摄一等合口明母字,它的本字应该是山摄三等合口微母字‘晚。”保留双唇音的现象在湘方言中很常见,由此可见,“满”是方言中的“晚”的同音假借字,属于“晚”的古音保留。
三、株洲方言亲属称谓的文化内涵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文化是语言的内蕴,任何语言都负载着深刻的文化内涵。作为优秀传统文化外化的符号体系,株洲方言的亲属称谓背后隐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一)儒家思想与儒家文化影响深远
儒家思想在塑造汉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国几千年以来所奉行的道德观念已经使得整个社会的经济关系乃至其他各种关系和基本社会活动都蒙上了浓厚的宗族色彩,讲究父子有亲、男女有别、长幼有序的观念贯穿在整个社会环境和背景下,有利于促进社会制度的规范和稳定。
由于一个家族之间各个家庭代系繁衍速度有差异,常常会出现辈分之间年龄跨度很大的情况出现,在不同辈分之间,人们往往根据辈分高低而不是年龄大小来称呼对方,所以在本区域内,即使对方年龄比你小,但是辈分比你高,你仍然需要称呼他为长辈。
(二)亲属称谓的泛化
汉民族亲属称谓划分细致,系统严密,相比之下,社交称谓的划分就粗糙很多,在语言上存在着大量的空白与空环。儒家思想所崇尚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思想深刻地影响了株洲亲属称谓系统的变迁,导致亲属称谓使用频率增多,使用范围越来越广,亲属称谓向社交称谓的延伸和倾斜现象越来越多。
株洲方言中泛化已定型的亲属称谓语主要有:“爹爹、娭毑、老兄、老妹、姐唧、伢唧、妹唧。”亲属称谓泛化的使用标准不遵循辈分只按照年龄大小,遵循礼貌原则,在日常社交活动时,面对朋友、同事、邻居甚至是陌生人时,使用亲属称谓泛化的方式往往能够显示出称呼者的友好,表达善意和亲密,有效拉近对方跟自己的心理距离,营造出良好的交际氛围。
四、结语
汉语亲属称谓作为汉民族文化重要标记之一,是汉民族价值观念、道德文化、风俗习惯的集中体现。而株洲方言亲属称谓作为当地亲属群体的语言符号,是展示株洲文化特色的一扇重要窗口,揭示在优秀传统文化观念影响下亲属称谓所形成的独特形态,有助于我们把握株洲地方文化色彩,发扬地域性文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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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广.株洲普通话与标准普通话语调实验对比研究[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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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赵学玲.汉语方言影疑母字声母的分合类型[J].语言研究,2007(4).
[5]夏俐萍,严艳群.湘赣语小称标记“唧”的主观化及形态演变——以湖南益阳方言为例[J].方言,2015(3).
[6]钟如雄.汉语称谓词的性别异化[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4).
[7]伍巍,吴芳.亲属排行“满”“晚”源流浅溯[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6).
作者简介:张子怡(2001—),女,株洲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