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系统理论视角下《葬花吟》英译本翻译策略对比

2024-05-18 07:56:12张浩然冉玉体
三角洲 2024年10期
关键词:杨宪益葬花霍克

张浩然 冉玉体

《红楼梦》是中国古代章回体长篇小说,作者曹雪芹在其中创造或引用海量的诗、词、歌、赋、曲、诔、古文、谜语、酒令等,或明或暗地刻画人物形象,叙述故事情节,推动情节发展,揭示章节主题,从开头到结尾贯穿始终,让人物形象更具真情实感,也让本来略显枯燥、犹如流水账的人物介绍充满了美感,是《红楼梦》中极其重要的内容构成部分。

《红楼梦》被译为多种语言,在英译本中最令人称道的就是杨宪益的《红楼梦》,即The Dream of Red Mansions,以及霍克斯的《石头记》,即The Story of the Stone。这两种译本几乎同时面世,并且都有着相当高的艺术成就,对当时的翻译研究领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掀起了对这两种译本进行对比研究的热潮。本文主要以两位译者在各自的《红楼梦》译本中对《葬花吟》(即Lin Daiyus Elegy on Flowers, translated by Yang Xianyi.)的翻译为本文对比分析的对象。

《葬花吟》简析

《葬花吟》是林黛玉在全书中个人命运转折的关键部分,起到谶语的作用,揭示了她最后“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命运。全诗虽是写物,但实则借花喻人,既感慨自身命运的悲惨,又控诉扼杀人性的黑暗社会。在对《红楼梦》的翻译中,这首诗是重点,更是难点,其中必然有着大量具有中国特色的意象词汇,并且这些词汇并不是通过字典或其他简单的方法所能了解领悟的,其中的文化内涵以及隐含意义必然蕴藏着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化以及看似简单却又尖利的隐含意义,如何去翻译它们,如何去处理这些典故以及隐含意义,是翻译者们需要严肃对待的重要问题。

多元系统理论

20世纪70年代,埃文·佐哈尔提出了多元系统理论。从多元系统理论的视角来看,多元系统是众多系统的集合,是一种动态的、相互影响的、处于运动中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之中,翻译文学的地位也是动态的,对文学作品的翻译策略的倾向有很大的影响。比如,一国的文学系统因为历史原因导致其自身的语言模型有所缺失,甚至处于真空状态时,翻译文学就会处于其文学系统的中心位置。此时,译者会拥有更多的主观能动性,会选择突破译入语中传统的语言模型,倾向于再现源语文本中的语言模型。对于翻译作品来说,其内容会更加忠实于原文。而如果一国的文学要比来自其他国家或者其他语言的文学更加强势,那么翻译文学就会处于译入语文学系统中的边缘位置,在翻译时译者会更加保守,倾向于采用译入语中已有的语言模型,利用固定的翻译模式进行照搬翻译,译作会接近译入语读者,但其中的内容会和原作有着较大的差距。

多元系统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翻译研究的视野,将单一的语言转换研究拓展至翻译文学研究中,让翻译对比更加客观和全面。此外,相同的原文,例如《红楼梦》,因为其中的两位译者,杨宪益和霍克斯,将其置于各自所处系统的不同位置中,所采取的翻译策略也大不相同,使得译本呈现出了不同的翻译风格。其中,《葬花吟》的文学性非常强,更具代表性,因此通过对其翻译的对比研究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二者在翻译策略上的差异。

《葬花吟》英译本翻译策略对比分析

一、多元系统理论视角下不同译本翻译策略对比

中国古代诗歌十分注重韵律与文字,从《诗经》到后来的诗词中,几乎没有不押韵、不炼字的诗。通过对两种《葬花吟》英译本在韵律和文字方面的对比,可以更清晰、直观地分析两名译者的翻译策略。

杨宪益和霍克斯在翻译时采取了不同的押韵方式。杨宪益采用隔行押韵的方式,押“ABCB”尾韵,每二、四行押韵;霍克斯则采用英雄双偶句,即两行转韵(AABB),每两行末尾押韵。这种在翻译时重新押韵的方式保证了译文诗歌的韵律美与音乐美,而在押韵的形式上,杨宪益采用了和原诗相似的体式,向原诗靠近,而霍克斯在翻译时灵活运用了头韵,充分运用英文诗歌的语言模型。比较典型的就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杨译:As blossoms fade and fly across the sky, Who pities the faded red, the scent that has been?

霍译:The blossoms fade and falling fill the air, Of fragrance and bright hues bereft and bare.

霍克斯用fade、falling和fill来翻译“花谢花飞花满天”,充分利用头韵让译文有着和原诗一样的美感和乐感,在这一行上霍克斯和杨宪益的译文并无太大区别,在下一行中,杨宪益直接直译,而霍克斯仍然押头韵,对诗歌进行了改动。从多元系统理论的视角来看,杨宪益和霍克斯都采用了英文诗歌中已有的模型进行翻译,不过,杨宪益在尾韵的选择上仍保证在方式上与原诗尽可能一致,此外,在这一句中: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杨译:Softly the gossamer floats over spring pavilions, Gently the willow fluff wafts to the embroidered screen.

霍译:Floss drifts and flutters round the Maidens bower, Or softly strikes against her curtained door.

杨宪益没有和霍克思一样去押头韵,而是将原诗中两个十分重要的副词翻译出来并且提到句首,即软Softly,和轻Gently。可以看出杨宪益始终尽力让译文的体式靠近原诗。以多元系统理论为视角,杨宪益将来自中国的翻译文学放在了中心位置,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倾向于异化,霍克斯则正好相反,在两种译文韵律的对比中,霍克斯基本上按照英文诗歌的体式来进行翻译,而杨宪益在韻律方面上采用和原诗基本相似的体式,并且忠实于原文,非常注重原诗的韵律和其中的中国传统文化形象能在译文中继续存在。

在整体上来看,虽然杨宪益先生的译文采用了英语诗歌中已有的模型,但是对《葬花吟》的改动相比于霍克思先生的译文要少很多,基本上保证了译文对原诗体式的再现。这种差别可以归因于双方文化语境方面的差异,而面对这种差异两位译者根据自己对原文的地位的划定而采取了不同的翻译策略。除了韵律之外,在字词方面的差异也体现出了两位译者的不同翻译策略。以《葬花吟》中的几个句子为例。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杨译:As blossoms fade and fly across the sky, Who pities the faded red, the scent that has been?

霍译:The blossoms fade and falling fill the air, Of fragrance and bright hues bereft and bare.

可以看出,霍克斯倾向于采用意译,在翻译中经常会对原诗中的部分内容进行删减与省略。尤其是“怜”,霍克斯的译文中没有正面翻译出来,而杨宪益运用“pites”将原诗中的“怜”直译出来。霍克斯的翻译以“鲜艳的色彩”,即“bright hues”来代替“红”,因为“红”在中文语境中指一种鲜艳的颜色,这样翻译便于目标语读者理解其意思。杨宪益这里选择直译“红”,因为桃花凋零之时就是红色,在中国传统诗歌中,落花也经常用“落红”来指代,所以杨宪益忠实于原文,让译入语读者去接触中国传统文化对“花”的描写。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杨 译:Fallen, the brightest blooms are hard to find; With aching heart their grave-digger comes now

霍译:Blooming so steadfast, fallen so hard to find! Beside the flowers grave, with sorrowing mind

霍克斯将“易”处理为“steadfast”,既表现了花朵常开,坚持不懈之意,又与“hard”产生强烈的对比,强化花朵凋零,无处可寻的悲惨。这里杨宪益没有完全忠实于原文,而是将“花”译为“the brightest blooms”,通过添加形容词最高级的方式来表达花开之易。“brightest”在英文中既可形容花,也被用来形容人,从侧面体现“花开易见”,不就是因为花的美丽吸引人的注意吗?同时将“Fallen”提到句首,强化了花落难寻的悲伤与惋惜。杨宪益和霍克斯在字词方面的灵活处理,异曲同工,让译文中的情感突显出来,体现出对美丽的花朵消逝之后无处可寻的悲情与惋惜。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杨译:The day that spring takes wing and beauty fades Who will care for 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

霍译:One day, when spring has gone and youth has fled. The Maiden and the flowers will both be dead.

全诗的最后两句预言了林黛玉最后的命运。霍克斯将“一朝”翻译为“one day”,杨宪益将其翻译为“the day”。根据语法我们可以得知,“one”是泛指,而“the”是特指,所以霍克斯的翻译增添了时间上的不确定性,体现死亡的突然;而杨宪益的翻译则带有强调“春尽红颜老”的那一天,强调死亡到来之时的绝望。霍克斯用“gone” 来翻译“尽”,贴切原文,而杨宪益使用“takes wing”,突出了春天消逝之快。霍克斯对“花亡人亡两不知”这一句的处理,突出了“花亡人亡”,即“The Maiden and the flowers will both be dead.”。杨宪益则忠实于原文,将其译为“Who will care for 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保留了原文中所有的元素,并用反问句替代了感叹句,感情色彩相比于原句有增无减。

二、多元系统理论视角下不同译本翻译策略分析

通过对霍克斯与杨宪益《葬花吟》翻译作品的对比与分析,不难看出,双方的翻译策略主要是以归化和异化为主,杨宪益侧重于异化,而霍克斯侧重归化。霍克斯是一名汉学家,将中国文化传递给相同语言的读者是他在翻译时的主要目的。霍克斯在《石头记》的序章就曾说过:“My one abiding principle has been to translate everything — even puns.”总结起来就是“翻译一切”。因此,霍克斯将翻译文学置于多元系统中的次要位置,采取的翻译策略中主要以归化为主,让译文接近译入语读者,保证译入语读者在阅读时获得更好的阅读体验。与霍克斯不同的是,杨宪益翻译《红楼梦》的目的主要是完成外文局为其下达的任务,并且作为中国人,同时作为一名中国诗人,传播中国传统文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其翻译的主要任务。因此,杨宪益将翻译文学置于多元系统中的中心位置,以异化的翻译策略为主,在翻译文章时尽可能地保证忠实于原文,保留其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让目标语读者向原文靠拢,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作者简介:

张浩然,男,山东邹城人,河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笔译;冉玉体,女,河南焦作人,副教授,河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教師。本文系河南省本科高校研究性教学示范课程——翻译概论、河南理工大学课程思政项目——汉英笔译的中期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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