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有梅花便不同

张漫忆

今天，我们常说“梅兰竹菊”是四君子，似乎古已有之。其实这种说法的历史并不太久。据说最早始于明代，黄凤池辑有《梅竹兰菊四谱》，从此，“梅兰竹菊”被称为“四君”或“四君子”。

古人提到梅，最早主要指的不是梅花，而是梅子。比起花，他们更在意梅的果实。《诗经》中有一首比较著名的《摽有梅》，据说这是表现周代南方女子急于求嫁的诗。

赏梅始于汉代。《西京杂记》载：“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树……朱梅、紫叶梅。”西汉扬雄《蜀都赋》中说：“被以樱梅，树以木兰。”可见两干多年前，梅就已经成为园林树木了。

魏晋南北朝时，伴随园林的发展，梅花的审美开始兴起。较早的咏梅诗是北魏陆凯写的：“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梅花能传递友情、带有早春气息的特点已经为人所知。杨万里《和梅诗序》里说：“梅于是时始以花闻天下。”

自《诗经》以来，中国文学中就有一种“比德”的传统，将山川植物的特性和人们的精神连接起来。而迎着寒风傲然盛开的梅花，在魏晋以后，逐渐成为士人所重视的具有独特精神表征的意象。

唐人钟情牡丹，不过也赞美梅花。著名僧人黄蘖禅师所作《上堂开示颂》意蕴深远，内涵丰富。“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意为如果不经历那透心刺骨的寒冷，哪有梅花扑鼻的芳香？借梅花顶风冒雪开放并散发芳香，比喻經过艰苦摸索而顿悟禅机，从而来劝诫世人应具有梅花这般品性。

宋人爱梅花近乎痴狂。宋元时期，梅花文化进入鼎盛时期。梅诗、梅文、梅书、梅画等纷纷涌现。梅花在此时确立了群花之首的地位。也大概因此，在明人梳理“四君子”时，自然而然地把梅放在首位。

北宋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无妻无子，植梅放鹤，人称“梅妻鹤子”。他创作了大量关于梅花的诗词，其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为咏梅之传世佳句。“暗香”“疏影”后来成了专门形容梅花的词。

南宋范成大是赏梅大家，搜集了十余个梅花品种，写成第一部艺梅专著《梅谱》。据说，词人、音乐家姜夔住在范成大的石湖梅园时，正值梅花盛开。他自度新曲，用林逋的名句，填了《暗香》《疏影》两首咏梅词，这是较早的关于梅花音乐创作的记载。宋代咏梅诗数量庞大，方回编撰的《瀛奎律髓》中，特意列出“梅花类”诗词。陆游爱梅花也爱得痴狂。“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干亿？一树梅花一放翁。”寒风中绽放着漫山遍野的梅花，陆游一时不知欣赏哪一株才好，他恨不得化身无数个陆放翁，好站在每一株前，细细欣赏每一朵绽放的梅花。

元代的王冕也是爱梅花成癖之人。他植梅干株，自题其居所为“梅花屋”，其《墨梅》诗云：“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咏物诗集中，很少有以百首的数量来咏一种事物的，而关于梅花的“百咏”最多。关于梅花的名句，在百花中似乎也是最多的。如：“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宋代以后，梅花成了音乐中的常客。清代《御定曲谱》就收入了北曲《落梅风》《梅花酒》《雪里梅》等，南曲《望梅花》《蜡梅花》《一剪梅》《临江梅》《梅花塘》等。琴曲《梅花三弄》最广为人知。，“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审音者在听之，其恍然身游水部之东阁，处士之孤山也哉。”《梅花三弄》借物抒怀，通过梅花歌颂具有高尚节操的人。

毛泽东反用陆游词意，写了同题的《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梅花既是“四君子”之一，又身居“岁寒三友”之列，她高洁傲岸的特点和偏女性的特征，让她从“四君子”“岁寒三友”中脱颖而出，成为女性英雄人物的绝佳象征。“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通过歌谣式的唱段，《红梅赞》让红梅的形象与江姐的故事一起传遍大江南北。从此，梅花便以崭新的革命文化形象和气质为人们所熟知。

梅花的品格、气节和中华民族的精神深深契合。她既有着隐士般的高洁孤傲，也有着革命志士般的铮铮铁骨。她的精神品质，历来为人们所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