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羌
诗,打动人、唤醒人的重要元素在于“在场性”。就是说,诗人将某一时空、某一事物、某一感受、某一词语,从司空见惯的状态中磨洗出来,呈现为诗的时候,具有植根于日常经验和场景,而又超出固有表达方式、知识话语和意义所指的锋利、柔韧和丰富。
“有时候树梢晃动树叶闪光,/刹那间眼睛明亮耳朵生风。”黄灿然的组诗《无偶树》,诗题大都为名词,且多是寻常事物和场景。诗人的“在场性”就是通过当下,而串联起我们复杂、深邃、不断在矛盾中调和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十首诗是十次观察、体悟和探求,是十种借助转而易逝的材质指向恒远的诗的运动。其结果是,在诗人看似随意、实则在深沉经验作用下生成的十帧“动态素描”,以呼吸的节奏,词语的音响,不但可以让我们感受到诗人身在其中所切取的那种“在场”,而且唤起讀者自身的诸种感官、认识和语言的意指。在场,意味着苏醒,意味着生动,意味着行动,更是意味着无限与绝对突然绽放:“两只白鹭在河边上的石栏上约会,/一只跳到地面,另一只也跳下时/那只又飞到石栏上,它们的秘密/也许是鲜红色的,像那些朱槿。”
大卫的组诗《温柔颂》,设置了一种特殊的“在场”。情爱或爱情本来就带着让人生和日常陡生光彩的能量,其在场性充分显示于情感、心理、精神和身体。这是一种人人都可以在凡俗中得到超拔体验的状态。于诗人而言,则是一次重新命名世间万物和自我的机会。大卫的温柔的想象,充分展示自我之在、自我之场和自我之言,其体验和表达,在即时性和有限性中,不可逆地指向颇耐品味的丰富和延展。“我与世界的所有关系/都是沿着你”这样的关系,这样的跟随和行走,带给诗人的必然是“阳光多么好啊/写了一万次依然这么好”。
李郁葱的组诗《见观经》将“在场”引入江南特有的文化传统和精神谱系中。换句话说,他的诗歌的当下性、即时性,大都因为整体的地理文化和历史精神的观照,自然而然地成为多重光照下的词语生成物,其质感与美感的状态全在不同情境下,依借所持有的个人的“颗粒感”而定。除却“山低伏,我恰如其中的一滴水/无足轻重,但犹如一座世界的深沉”这样的喟叹外,如何“和这夜晚相互补充,像光填满黑暗”,更值得期待。
诗,不断在深入、拓展、联系和变化。所谓诗的“在场性”,是指诗人于当下时空、社会、情状下的生发,这是一项不会息止的运思过程。三位诗人,呈现出了三种诗“在场”的不同情状。
——李 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