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蔷薇香

刘世河

我与蔷薇花的缘分，是与生俱来的。如此说，是因为我的生日就在初夏，而此时恰是蔷薇花的“盛年”。尽管蔷薇属于春花，但毕竟暮春时节才次第绽放，而真正盛开怒放，还在入夏之后。正所谓“浅夏日光长，风暖蔷薇香”。蔷薇横跨春夏两季，所以坊间对其素有“刚刚送春去，转身迎夏来”的调侃。

母亲爱花，近乎痴迷，便于院子中临街的那面墙根儿处栽了几株蔷薇。每年夏天满墙的花朵竞相绽放，满院飘香。母亲临近生产的那段日子，父亲心疼母亲，就不让她再下田干活儿。母亲独自在家，收拾完家务，便常常来到蔷薇花下闻花香。母亲后来对我说，每次她只要一闻花香，我就十分安静，似乎也被蔷薇的芬芳给熏醉了。就这样醉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后來上学，读到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顿觉似曾相识，这才恍然，原来母亲与诗圣的这个邻居黄四娘颇有一比。我们家的蔷薇花虽然没有千朵万朵，但也是难以数清的，而且墙里墙外都是，那开得满满当当的花朵也的确压弯了一根根柔软的枝条。

母亲之所以偏爱蔷薇，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此花不仅色泽鲜艳、气味芳香，骨子里还自带倔强，可谓柔中带刚。这有点像玫瑰，因为蔷薇花也是带刺的，古诗中就有“虽然面似佳人笑，满体锋铓解刺人”的描述。意思是，别看它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就像佳人一样满脸含笑，但它全身带刺，锋芒毕露，谁要是敢亵渎、欺负它，它就会自卫还击。而且，蔷薇的每一朵花都精神抖擞，纵使狂风骤雨来袭，也绝不收拢它的花瓣，依然坚强地散发着它独有的芳香。难怪杜牧盛赞它“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石家锦幛依然在，闲倚狂风夜不收。”其实，母亲也像这蔷薇花的脾性。她身材娇小，面容和善，不笑不说话，但骨子里却藏着一股倔强劲儿。她常说：“咱不惹事，却不代表事不找你，所以事来了，也不必怕，越怕，事儿就越大。像这蔷薇花，可以不扎人，但刺儿得有。”

后来随年龄增长，经历了诸多世事，才觉得母亲的话的确极富哲理。很多时候，你身上的那个“刺儿”其实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说来巧了，我长大后，无论是在县城读中学时的校园里，还是在鸭绿江畔当兵那几年的营房中，抑或在青岛居住的这个小区里，居然都有长长的一架蔷薇在那里等着我。后来我时常感动地想，这样的“等”貌似巧合，实则天赐之缘。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缘分，唐人李绅笔下“蔷薇繁艳满城阴，烂熳开红次第深。新蕊度香翻宿蝶，密房飘影戏晨禽”的景象自然也就每年都能领略到，且得以日日相伴，沉醉其间。尤其小区靠近马路的那道围栏，几乎全被粉红色的蔷薇花覆盖。

今年雨下得勤，雨露滋润，花开得越发稠密，远观如一片粉色瀑布自半空倾泻而下，惊艳之至。我常常忍不住驻足观赏，便有幸看到了几只蜜蜂与蝴蝶在盛开的蔷薇花蕊上穿梭忙碌的身影，颇似夏日里一场蝶与花的痴恋，缠缠绵绵，你侬我侬，就连过往的风，也变得斑斓多姿起来。这也恰好应了蔷薇花的话语“爱的思念”之美好寓意。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