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8世纪中日“人物纹”瓷绘的装饰风格对比研究*

荆晶灵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 景德镇 333403)

自公元5～6世纪,中国化的佛教文化传入日本,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便已经开始,中国文化对于日本文化产生了很大影响,如日本国教“神道”中不乏儒教的元素;日本艺术的“古风”便是直接借鉴中国的“唐风”……日本的南画和水墨画从中国古代文人画中习得,日本人叙事画卷中的人物造像也不乏中国唐代仕女的特征[1];陶瓷的创作也不例外,在各种历史文献及实物留存中均可看到,中国文化以及中国的传统瓷器对日本陶瓷文化的影响,随着交流的愈加频繁,陶瓷文化和工艺也在走向文化融合的道路。

1 中日人物纹瓷绘历史发展概况

中国人物题材的绘画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的陶器“多人舞蹈彩纹盆”,至东汉烧成原始瓷器,经历了唐宋两代工艺的积累,文人纸墨画的兴起,为元代烧成青花奠定基础,人物纹样最终才得以在陶瓷上呈现,并于明清两代不断地发展演化,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人物纹样表现方法。中国陶瓷绘画的发展,受到中国书画艺术的影响,是由简略粗犷逐渐走向工整细腻的过程。“瓷器的成功烧制,是日本江户时代最突出的成就……虽然日本瓷器的产生起步较晚,但其善于吸取他国之长,立足于本民族的特色兼容并蓄,并在200余年的时间内迅速崛起”[2]日本的陶瓷绘画由于自身工艺的限制,日本的烧陶受到中国、朝鲜的的影响,从而在桃山时代形成了特色浓厚的茶陶文化;日本于17世纪的江户时期才成功烧成瓷器,或直接或间接的受到中国陶瓷文化及工艺的影响,并融合了日本本国浮世绘,武士文化以及“物哀”的审美文化,从而发展处独具日本特色的人物纹样。

为了对中日人物纹样的瓷器进行风格的分析对比,笔者将通过历史性研究,通过个案与综合研究的方法,对17～18世纪中日人物纹瓷绘的题材、装饰、笔墨、布局等因素进行对比研究,以此来对比中日不同的文化环境下,所产生的艺术风格的不同以及其所反映的文化交流与融合的内在趋势。

2 中日人物纹瓷绘题材对比

在众多的历史题材中,人物纹样通常与所在年代的人密切相关,可以反映出当时人们的的文化环境、精神风貌与审美取向。17～18世纪中国和日本都已经形成了各自的人物表现题材。

2.1 中式物美

中国的文化历经数千年的积淀,具有极高的传承性,每个时代的精神文化都由特定的媒介传承下去,而陶瓷作为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或者观赏用品,更是加强了我国对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性。明清时期,萌生了资本主义因素并有了一定的发展,在中国明清时期的陶瓷绘画中,这一时期的人物纹绘制,通常已经融合了哲学思想、典故、文人画等诸多因素,也因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也出现了诸如市井人物或是妙绘市井商业繁荣的题材。

这一时期人们因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也出现了大量诸如文人、高士、罗汉人物相关的吉祥纹,如读书教育类的三娘教子、望子成龙、五子登科,隐居高士类的竹林七贤、竹溪六逸、三爱图,神话题材的老子炼丹、观音图、罗汉图、八仙图,与历史相关的萧何月下追韩信、三顾茅庐、桃园结义,以及反映生活场景的牧牛、耕作、摆渡等。中式文化是物美的,这种美包括了对生活圆满美好的希望,带着一种积极的心态,不论是描述顺境或是逆境的题材,皆是流淌着民族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2.2 日式物哀

17～18世纪,江户时期的人物纹瓷绘,舶来文化对日本彩绘瓷的发展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但经过本土化的适应后,融入了画师们的再创作以及对生活的人性化体验,这种体验,基于日本岛国长期与世隔绝应对困难的自然环境的“物哀”文化。这一时期由于明末的海禁政策,和西方陶瓷需求的持续增长,日本的陶瓷发展也迎来了机遇,生产出许多精致的瓷器。

江户时期瓷绘的表现题材中有诸如《源氏物语画卷》这种引申自日本传统文学的,也有仿浮世绘风格的引申自市民阶级的伊万里的彩绘风俗壶、或是引申自神道崇拜的题材、表现日常生活题材的彩绘采茶釜以及受到西方文化影响下生产的外销瓷类。除此之外,还有对中国题材的仿制,如仿唐的彩绘唐人周游图,招办画面的伊万里彩绘赤壁赋钵等。

3 中日人物纹瓷绘笔墨对比

陶瓷人物画分类很多,标准之一便是笔墨以及技法工艺的区分;可大概分为工笔和写意两大类,这两大类也贯穿着17～18世纪中日瓷绘的发展,而对笔墨的运用上虽为同源,但在具体的表现上还是呈现出不同的质感和意境。

3.1 传神意蕴

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归乎用笔。中国明清陶瓷绘画的用笔设色的方法基本传承了国画人物的表现方式,南齐谢赫的《六法论》中强调骨法用笔,讲究笔法、笔力、韵律和情致;“传统陶瓷绘画受中国画的影响,不以追求逼真和再现自然为目的,而是力求对所描绘的客观事物进行高度概括或变形,突破时空制约,大胆取舍,主次分明”[3]。

陶瓷人物画的创作中一般运用“逆锋起笔,中锋运笔,收笔有势”的技巧去表现人物线条,呈现人物的空间感,立体感和运动感。在人物纹样的设色方面,注重色彩的主辅关系呈现出整体和谐的画面效果。

人物画的难点之一便是表现出人物的气势意蕴,即为“传神”,通过用笔,刻画人物形态衣着和环境来实现,达到“以形写神”的效果,如陶瓷绘画中的饮中八仙,虽八位都是妙绘醉酒的人物,但在表现上却大有不同,李白的狂放不羁,苏晋的斋戒与嗜饮,张旭醉酒后的自由挥洒,笔走龙蛇……神态见尽显人物本色,笔法劲健圆转、清淡雅致、骨气洞达,韵味不乏士林之气。

3.2 装饰风格

在大量东方舶来文化的影响以及西方工业技术的影响下,日本也逐渐催生出独特的中西融合的装饰风格,色彩对比鲜艳,用笔工整细腻的绘画风格,其对其他民族文化工艺融合,不断在技术变革以及工艺方面的大胆尝试。

工艺上延续了中国传统工艺,如青花勾线、汾水、塌水,粉彩的点染、水料的平涂。但用笔及其用色,呈现出类似版画的注重色块和线条之间协调感的大关系,仅在面部与衣纹之间可见其用线变化,对于前后和虚实则没有用线之间的明显变化,仅依靠其位来确定画面的主次关系;如日本的执伞人物纹大罐,便是以鲜明的色块关系与一致的线条展现身穿和服的少女举伞起舞的姿态[4]。日本陶瓷绘画同样受到版画艺术以及西方工业革命的影响。奈良时期,唐代刻板经书传入日本,明清时期四大名著、戏曲等的版画插图传入日本,为浮世绘版画的出现以及瓷绘人物的表现,奠定了基础。18 世纪末,中国外销瓷在技术和贸易上打击日本陶瓷制造业,釉上彩为迎合欧洲当时普遍喜欢细腻华美风格转向金碧辉煌的“金襴手”,大量金彩、红彩和黑彩的运用同中国瓷器做出了区分。

4 中日人物纹瓷绘布局营造

瓷绘中布局和构图对画面效果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即便是相似题材。不同的构图处理也会造成相反的画面效果,17～18世纪日本瓷绘吸收中国瓷绘画面的工艺和布局,但在其具体的呈现效果方面,还是因地域文化以及民族文化的差异而呈现出不同特点。

4.1 经营位置

明清陶瓷人物纹瓷绘中,意境的营造尤为重要,浓淡相宜的用墨方式,和准确适宜的构图方式,使画面和意境有机结合,线条、作色等共同服务于人物的形态。这也是传统陶瓷绘画的两个明显特征:一是讲究散点透视;二是讲究“点”“线”的运用。“以线造型,以形写神:追求一种”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感觉。瓷绘画面通常涵盖主纹和辅纹,明清人物纹的绘制一般作为主要纹饰出现,居于画面中心位置。不论是平面类的器皿,还是圆器,在经营位置中通常采用分层式的构图,少至三四层,多达八九层不等;画面的分层装饰也使得画面层次分明、井然有序。对于画面中心人物纹样的绘制,基本是以开光和通景居多。一般遵循国画的的章法布局,或是围在器物一周的具备叙事性质的描绘,或是在画面中央以适合纹样开窗,然后在其中绘制场景性的人物纹。呈现出一种更为灵活的构图关系,遵循宾主朝揖,注重画面中起承转合的关系,虚实相生,疏密、聚散、动静、明暗对比鲜明又和谐统一,具备画作的变化和气势;将动人的故事呈现在瓷绘上。

4.2 视觉交错

江户时期,陶瓷人物纹瓷绘在布局上基本是借鉴了中国景德镇分层式构图或开光的布局方式,在此基础上也做出一定的创新形式[5];日本本土的浮世绘艺术的产生和发展吸收了明清版画艺术,色彩往往包含一个主要的是色调,在一些较小比例的色彩中会运用补色,色彩多为鲜艳,饱和度高的颜色,从而增强整个画面的装饰意味。在画面的呈现效果上,与明清时期的木刻版画有着极多的相似之处,呈现出版画艺术纵横交错的艺术特征。相较于中国,在人物纹样的绘制上主要有以下3点不同:

(1)中国人物纹除了少部分仿伊万里的外销瓷之外,都位居画面的中心位置作为主要纹饰出现,而日本的人物纹则是既可以作为主纹,也可以作为辅纹出现。

(2)中国明清时期的人物画主要吸取国画艺术,用笔构图皆呈现出一定的国画特征,而日本的瓷绘则是受到更多舶来文化以及日本当时兴起的浮世绘的影响,技术上受到西方改进的铜版印刷技术的影响,在呈现上更加精细,但与此同时也少了几分构图布局的生动感。

(3)在构图方式上与版画更为近似,呈现出视觉交错的观感,重视人物的比例布局,从而起到突出人物的效果。

5 结语

艺术并非是一座常人难及的象牙塔,而在人类社会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在民族文化和独特的生存环境下,逐渐形成的一种“共识”,并以文艺作品的形式展现出来,在发展过程中呈现出一定的文化融合的趋向。日本人物纹瓷绘的发展来源于中国明清时期的人物纹瓷绘,中国明清木版画以及日本的浮世绘版画,在题材、笔墨营造以及构图布局上呈现出一定的中式特征。日本人物纹瓷绘虽来源于中国瓷绘,但在发展中逐渐形成本民族的艺术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