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勤
(韩国檀国大学 韩国 龙仁 17113)
材料是艺术创作的核心之一,不同材料自身物理性质所呈现出的视觉效果和触觉感受各不相同,艺术家通过将客观的材料特性与自身主观的想法、情感相结合进行艺术创作。在艺术创作中关于陶瓷材料语言特性是什么? 围绕这些特性艺术家又是如何创作? 未来艺术创作中陶瓷材料语言的突破又应该如何探索?笔者就以上这些问题进行较为深入的思考和探究。
大千世界中的万千材料都有自己的个性,如金属、石质的材料坚硬稳重给人以力量感;木质材料质朴方正给人以原始朴素感;纤维材料则轻薄细腻给人以透气曼妙之感等。而陶瓷不同于以上这些具有相对稳定材料特性的物质,它多元复杂且极具活力,是由数以百计的各类泥料,数以万计的釉料以及各种烧成方式共同融合而成。
陶瓷材料具有强大的融合性,它融合了中国传统思想中构成世界的五大元素“金、木、水、火、土”。泥土含有“土元素”、釉料之中包含“金元素”和“木元素”、“水元素”自不必多言,最终通过窑火将这些元素融合统一,发生质的变化。
陶瓷材料的融合性不仅体现在融合各类材料,更是人与自然天地的融合。而制作陶瓷要经历数十道工序,掌握天时地利人和,最终方得成功。
因陶瓷材料具有多元性和融合性的原因,具有它无限的延展可能。不同泥土各具个性,可以使用不同的成形方式,施加不同的釉色,采用不同的烧成方式,结合不同的装饰效果来进行创作。可以和发明家一样进行各种实验创造,通过改变不同泥土和釉料的配方比例,尝试不同泥釉的结合方式以及实验不同的烧造氛围来进行创作,可以无限探索创造各式各样的陶瓷材料语言。
这里的“记录性”是对创作痕迹的保留记录,更是对不同时代历史、文化、精神的记录。不同于金属翻制和石木雕琢,陶瓷材料可以最大保留艺术家创作时,人对材料留下的情感痕迹。这种痕迹是人在泥土上直接挥发情感所产生的珍贵印记,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考古人员在秦兵马俑上发现了古人清晰的指纹塑痕。千年过后,这些创作留下的珍贵痕迹却会万古不灭。这份由泥土保留下来的印记如此感人,陶瓷材料的这份记录特性,使得陶瓷材料承载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陶瓷史的发展就是历朝历代发展的一道缩影,它记录了各个不同历史时期发展的技术水平、社会面貌、审美追求和精神内涵等。一件看似普通的陶瓷背后记录着极为丰富的内在信息。
受益于陶瓷材料多元延展的个性,陶瓷艺术有着丰富的成型制作方式、装饰方式和烧成方式。以下笔者就这些围绕陶瓷材料语言特性的艺术创作手法,进行详细地阐述。
对于陶瓷艺术创作来说有许多的成形手法,如拉坯、堆塑、泥条盘筑、泥片、灌浆成形等,而使用不同手法的根本就在于对陶瓷材料中“泥性”的认识。根据不同泥土的特性,选择相对适合的成形方法。比如景德镇的高白泥质地细腻,适合灌浆成形;佛山的陶土质地粗犷颗粒较大透气性极佳,便于直接堆塑成形,著名的石湾公仔就是顺应了当地的泥土材料特性制作而成。
匣钵土也是一种透气性很好的泥土,像周国桢的作品《叶落归根》使用加入匣钵土粗犷朴拙的陶泥,以直接堆塑的手法,进行大刀阔斧自由的表达。宜兴的紫砂土则有着极强延展性,在经过揉制拍打后的泥片具有非常好的韧性,适合泥片成形。比如罗小平的作品《微光·万相》就是从宜兴紫砂壶泥片拍打成型技艺中受到启发,将这种技艺创造性地运用到雕塑作品中,利用紫砂土极佳的塑性、延展性由内而外地进行塑造。如上述法人例证那样,艺术家一定要顺应“泥性”来选择合适的塑造手法,才能自如合适的创作表达。
从制作陶瓷的泥坯开始到烧制完成后的各个阶段,都可以灵活巧妙地采用大量的手法进行装饰。在制作之初可以通过使用如绞胎工艺这样的技法,利用不同种类的泥土进行混合搭配装饰;也可在泥胎表面刻划、捏塑、模印等方式进行装饰,比如陕西的耀州窑瓷器就将刻划工艺发挥得淋漓尽致;再者可以利用泥土本身的其他性质来进行装饰,如利用泥土内外干湿不一致时收缩率的差别,在作品表面形成肌理。远宏的作品《黄泥黑土系列》就运用了这一技法,将黑陶这一古老的材料融入了当代的表现技法,焕发出了新的魅力。除了以上这些装饰手法外,众所周知陶瓷的制作中“釉料”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简单来说釉是一层熔化于陶瓷表面的玻璃质材料,有透明釉、乳浊釉、颜色釉、裂纹釉、结晶釉、气泡釉、磨砂釉、金属釉等,而料就是如青花、新彩、古彩、粉彩等彩料。对应不同的釉料和施釉对象的不同施釉的方法也有许多种,如喷釉、浇釉、浸釉、刷釉、淋釉、荡釉、泼釉、涂釉等方法。
当代成功的陶瓷艺术家都是用釉高手,如姚永康的《世纪娃系列》通过使用青釉,使得作品显得灵巧生动、宛若天成。李见深的作品《唐朝记忆》通过使用各类釉料配合各种施釉手段反复烧成,使作品质感浑厚充满了历史的沧桑之感。釉料独特的材料特性,蕴含的无穷变化有着巨大的艺术魅力,给了陶瓷作品无限的表达可能。
陶瓷材料在经历火与温度的淬炼之后会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通过窑火将艺术家的在材料上的表达提高到全新的境界,将压抑在泥土中的材料个性完美地释放出来。随着当下科技的不断进步,烧成方法也越发丰富,根据不同的泥釉需要的烧成条件氛围或创作者对作品的不同要求,主要有柴窑、气窑、电窑、乐烧、熏烧、坑烧等烧成方式。
当下最普遍的烧成是气窑与电窑烧成,气窑烧成兼有氧化和还原气氛,控温出色,但需要人员一直守护窑炉。而电窑经过设置,烧成期间无需人员看护,但缺乏还原阶段,可以使用的釉料也远少于气窑烧成。如柴烧的陶瓷会在表面自然落灰而形成的釉色,会留下火经过的火痕,黄山的作品《汉风·列传》就是通过柴窑烧成,整体的作品古朴大气而又充满变化,意味十足。总而言之,烧制阶段是帮助艺术家实现个人作品效果,个人作品风格甚至精神内涵的有力保证。
综上所述,陶瓷艺术的材料语言主要就是围绕泥、釉、火这3种介质的运用展开探究。由古至今对这3者的探究上从未停止。目前我们应当思考的问题就是:在前人深厚的探索基础上,未来陶瓷材料语言又该如何更进一步地发展呢?
目前,材料已成为具有独立表现意义的视觉手段。它可以独立于主题之外,直接成为一种表现语言。对陶瓷材料本体语言的探索也成为当今陶艺创作的重要路径之一。如西班牙的克劳迪·卡萨诺瓦斯(Claudi Casanovas)就是当今世界上对陶瓷材料最具创新意识的陶艺家之一。克劳迪运用现代化技术介入陶瓷艺术创作,进行了大量的创新实验。比如通过低温冻结与摔打、模具辅助成型进行制作,运用低温熏烧、天然有机物混合材料高温烧结等新方法来烧成作品以及后期的冷加工处理等。在经历各类独特的实验后,使得其作品极富创造性与艺术张力。再有像黄焕义近年来的作品同样非常具有实验性,他的系列作品《被包裹的陶瓷》《网包》围绕着“泡沫陶瓷”这一陶瓷材料展开了深入的探索。“泡沫陶瓷”是一种具有三维立体网络骨架和相互贯通气孔结构的多孔陶瓷材料,常作为保温材料应用于北方建筑。普通泥料在烧成中发生收缩,而加入发泡剂的陶瓷在材料熔融的温度区间内烧成中会发生不同程度的膨胀,而这一材料语言特性被黄焕义转化为了十分具有当代性的陶艺语言。
实质上围绕陶瓷媒介自身为主的艺术探索,也就是所谓的“实验陶艺”,在陶艺创作中是一种十分纯粹的探索方向,有着极强的实验精神和先锋精神。所以笔者认为从材料本身出发,实验创造出新的陶瓷材料语言是未来陶瓷艺术发展的重要方向。
今天我们应当以优秀的各类文化为根基,运用陶瓷材料来表达相对深刻的内容。首先应对陶瓷材料的材料特性、工艺要求和艺术品格有深刻地了解。在掌握根本的材料表现方法和工艺后,将文化思想和个人情感追求带入创作,使得平凡的泥土之中蕴含着深刻的文化内涵。黄胜的作品就是从中国传统文化出发,在很好地发挥出陶瓷材料的语言特性的同时,也很好地表达出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诸多内涵和精神。如他的《文人山水》系列作品将中国山水画中的意境之景通过陶瓷呈现出来,体现出了中国传统文人对自然天地的向往与尊重。
近年来黄胜的作品从文化追求上又有了新的提升,他的作品《中国文人写意》系列作品上升到对中国传统文人内在的精神更为纯粹的表达。当我们站在较高的文化层面来思考作品的创作之时,对陶瓷材料的表现方向就会有清晰而深刻的方向,不再是简单的材料质感要求,而是上升到一种对精神内涵的追求。
今天的创作应当围绕文化背景来创造新的陶瓷材料语言,使得陶瓷材料语言在结合时代的审美背景下可以更好地表现文化的精神和素养。未来艺术家们应当继续深挖文化内涵。
在将陶瓷材料的个性摸清楚之后,将合适的材料语言结合个人的艺术语言来表达具有深度的创作内容,只有这样才能使得陶瓷艺术在当代具有深刻的内在生命力。
当今信息与技术的交流日趋便利,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便利使当代陶艺作品的面貌出现了大量的雷同。艺术家为了追求所谓形式美感,将精力大量地关注于作品的形式,而忽视了对材料本体语言的探索和作品深度的挖掘。
在当代的艺术家们的作品更应充满自由个性且具有时代性的,所以原有的相似度极高的陶瓷材料不能满足陶瓷艺术创作中对作品独特性和时代性的需求,这就更加凸显了对陶瓷材料语言的探索在当代陶艺创作中的重要性。无论要表达的内容、情感、观念如何,都需要通过材料本身来讲述。
对于陶瓷艺术而言应当“继陈出新”,既要把握传统的工艺技巧又要不断地探索实验。在未来,希望陶瓷材料的语言特性更发达的科技环境下、更广阔的文化视野中不断被创造发展。艺术家们从各个维度深入挖掘陶瓷材料的各种可能,使得陶瓷这一古老的材料继续绽放其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