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BO理论下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研究

2024-05-03 09:06归吉官李卓南
档案管理 2024年1期
关键词:价值共创智库

归吉官 李卓南

关键词:档案资政服务;档案机构;公共决策;智库;价值共创;交流机制;文化软约束

1 引言与文献回顾

档案与政治的千丝万缕联系是与生俱有的,档案的资政功能也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社会的普遍认知还是学界的专业研究,档案资政是连接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进行辅助决策,参与国家治理的重要纽带和方式。应该说,档案独具特色的资政功能,档案资政彰显的社会作用,已经形成社会共识。然而,相对于人们对档案资政功能的普遍认同,研究者们对档案资政如何发挥作用,即档案资政服务的“机制性”问题尚缺乏有效、系统和深入细致的探讨。中微观视角下,档案机构如何通过特定经验机制来影响档案工作参与公共决策过程仍然需要理论与经验的双重探索。档案机构如何让档案、档案工作参与公共决策过程,其中的作用机制是什么?这便是具体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问题。对档案资政服务现象的准确理解和科学把握,不能仅仅停留在宏观层面的价值阐释和意义诠释,否则就会出现更多的无实际价值的重复性研究。个体层面的中微观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认清档案资政服务现象,而且其理论结合实际的优势尤为明显。以此为导向,档案资政服务需要在宏观理论研究视角下,结合经验分析其在组织等个体层面上的具体作用机制。

根据现有文献,从2000年后我国关于档案资政服务的发文量总体上呈波动上升趋势。2003年不少学者以“非典”防治为切入点,围绕档案资政服务展开了具有一定广度的探讨。2011 年随着国家对档案服务能力建设的重视,作为其核心组成的档案资政,以及决策服务、思想库等相关概念再次受到关注,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也在不断发展。全国档案事业发展规划“十三五”以后,档案资政服务引起了学界和业界的普遍重视,基础问题研究和应用对策性研究在不断深化。在国外,美、英、加等国主要聚焦于档案部门自身的信息资源组织与管理能力,以及机构间合作等问题,为政府决策提供解决方案。现将学者们的相关观点和研究成果梳理如下。

档案资政服务研究主要涉及基础问题阐释、实践经验总结、档案知识库建设等方面。第一,从档案资政的概念、档案资政价值与档案机构的资政功能等方面进行基础问题研究。档案资政即在充分开发档案信息资源的前提下,利用所开发的档案信息成果服务政府部门、辅助政府部门决策的过程。[1]档案数据是增强政府决策科学性、合理性和准确性的基础资源。[2,3]国家综合档案馆具有数据采集储备、政策梳理与文本分析、知识服务等智库服务功能的先天优势。[4]档案部门能切实提升大数据时代政府治理能力,为政府治理提供信息资源,提高政府治理精准度和治理效能。[5]综合档案馆为责任政府科学化决策提供信息支撑和事实依据的同时,也能为责任政府增强公共服务水平提供资源保障。[6]第二,从案例描述和实践探索研究实践经验。从案例分析出发,认为编写档案参考文献、档案资政服务文摘和撰写档案资政报告是档案部门提供资政服务的最重要方式。[7]档案资政服务实践经验研究主要关注档案资源建设、档案服务方向和档案服务形式三个方面。[8]国外档案部门主要是通过数字技术进行海量信息数据的智能处理,提供和建立一系列工具与方法体系实现信息监管,促进政府决策。[9]第三,从理念、原则、方法与技术等内容研究档案知识库建设。部分学者在分析档案资政和知识管理存在方向一致性的基础上,提出构建档案知识库的构想,[10,11 ]设计面向决策的知识管理系统,[12]以及构建档案知识工程的实践模式。[13]

综上所述,已有研究多为涉及概念、价值、功能的基础理论研究,以及业务研究或实践经验总结,缺乏系统性和深度性研究,很少触及档案资政服务的构成要素及内在机理。本文试图弥补上述研究缺陷,基于DBO理论建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解释模型,将档案机构和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作为分析基础,以双方规律性的互动形式作为结构性变量,建立可普遍适用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模型。最后,运用理论检验过程追踪法对典型案例进行经验研究,从中发现档案资政服务机制的运行过程和特点。

2 档案资政服务机制要素及其作用机理

2.1 DBO理论内涵及其应用。DBO理论即Hedstr?m[14]从分析社会学角度提出的机制解释模型,是以结构性个体主义方法论为指导,通过要素识别与强化、过程或关系分解来解释复杂的社会现象,旨在发现和验证系统要素之间规律性的互动关系。这种相对稳定的、规律性的要素间互动关系就是社会机制。DBO理论中的D表示期望(desires),B表示信念(beliefs),O表示机会(opportunities)。Hedstr?m认为任何社会个体间的规律性互动关系均是由DBO三者组合而成。期望指的是对某事物发生的预期和欲求;信念可以被定义为关于世界实际状态的理解;机会指主体间的连接形式或互动形式,三者共同构成可供行动者选择的“菜单”。[15]期望和信念构成社会主体行动的动机或动因,机会影响着社会主体间的互动程度和互动结构等互动关系。任何社会主体行为都是期望、信念、机会共同作用的结果,这正是DBO理论的核心思想。进言之,复杂社会现象都是由若干社会主体行为交织而成,而每一个社会主体行为都隐含着一定社会机制的作用,DBO理论给我们解释社会机制形成提供了重要认识工具,也为我们认识复杂社会现象提供了重要观察窗口。

档案资政服务机制也是由期望、信念和机会在时空上的不同组合而成。具体来看,一是档案机构资政的期望和信念构成的动机,可以具体化为檔案资政服务意识;二是公共决策机构的期望和信念构成的动机,可以具体化为档案支持决策需求;三是基于动机(意识+需求)所形成的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间的互动机会,这种机会就是机制的外在表现形式——制度。根据治理过程的制度演进规律及其与文化的互嵌关系,[16]可将这里的制度(互动机会)细分为前制度化机会、制度化机会和“制度化+文化”机会。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不同动机与其不同的连接机会就组成了不同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如图1所示。

2.2 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与机会

2.2.1 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社会主体的动机包含期望和信念。档案资政服务中,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各自抱有不同的期望和信念,因此也表露出各异的动机。期望蕴含着结果指向和目的性,可以借用马克斯·韦伯的“合理性”概念进一步解释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期望所包含的双重性特征。[17]一是以结果为导向,强调效果最大化的工具理性期望;二是以目标为导向,强调动机纯正和手段合理的价值理性期望。档案机构的工具理性期望源于局部利益的驱动,希望通过档案资政以获得机构权力和地位的提升。档案机构的价值理性期望则以全局或集体利益为考量,其档案资政更多是体现为公共责任和使命担当。公共决策机构的工具理性期望表现得较为直接和直观,即获取系统、科学的决策支持信息,以便辅助决策。公共决策机构的价值理性期望观照的是科学化、民主化的决策过程,关注的是公共决策的安身立命之本,而非决策手段本身。档案机构的信念是指档案机构是否相信档案资政服务可以辅助公共决策,是支撑该业务活动的内部精神动力,影响着档案资政服务行为。公共决策机构的信念是指公共决策机构是否相信档案资政服务有助于公共决策过程,这关系到公共决策机构对档案机构及其资政服务的认可和接纳。

2.2.2 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机会。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机会取决于由期望和信念构成的动机。档案资政服务中,档案机构的动机可以直观表述为档案资政服务意识,意识越强烈,档案资政参与度就越高;意识越微弱,档案资政参与度就越低。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则可以用档案支持决策需求来表示,他们在这方面的需求越强烈,认可和接纳档案资政服务的行为就越强烈;需求越微弱,认可和接纳档案资政服务的行为就越微弱。根据上述分析,档案机构的档案资政服务意识有强弱之分,公共决策机构的档案支持决策需求也有强弱之别。由此,他们可以形成三种典型的互动机会。如图2所示。

结合互动机会的稳定性、规范性以及制度演进规律,可以将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机会分为前制度化机会、制度化机会和“制度化+文化”机会。前制度化机会更多的是一种自发、散发且缺乏稳定性的互动机会,制度化机会是具有相对稳定性和规范性的互动机会,“制度化+文化”机会则超越了纯粹制度化的硬约束互动,同时依靠文化软约束来维持互动关系。当档案机构的档案资政服务意识和公共决策机构的档案支持决策需求处于高位均衡时,二者互动机会就会成为常态化。常态化的互动机会是双方共同的期望和信念,是基于价值认同的关系维系,这就是一种制度化机会或者“制度化+文化”机会。当档案机构的档案资政服务意识和公共决策机构的档案支持决策需求处于非均衡位置或者此消彼长时,二者互动机会就会缺乏稳定性,出现“一厢情愿”的现象,可以称之为前制度化机会。根据动机强度的不同组合,可以将档案资政服务意识强而档案支持决策需求弱的互动机会称为档案机构主导型前制度化机会;可以将档案支持决策需求强而档案资政服务意识弱的互动机会称为公共决策机构主导型前制度化机会。

2.3 档案资政服务机制的形成。根据DBO理论,档案资政服务机制的形成实际上是档案机构、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和机会不同组合的结果。以动机和机会为元要素,档案机构的动机表示为档案资政服务意识的强与弱,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表示为档案支持决策需求的强与弱,而机会则可以表示为前制度化、制度化和“制度化+文化”的互动形式。由此,不同具体要素的组合可以形成不同的具体机制。

2.3.1 履職型交往机制。第一种情形是档案机构的强档案资政服务意识和公共决策机构的强档案支持决策需求,连接二者的是制度化机会。从档案机构角度来看,出于履行职责和发挥功能的需要,不少档案机构具有较强的资政期望和意愿,所以他们会主动与公共决策机构接触。从公共决策机构角度来看,他们要极力避免经验决策的缺陷,增强包括档案在内的数据、信息、知识对公共决策的支持力度,那么就会接受档案资政服务,主动接纳档案机构。该情形下,可以说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基于期望和信念产生的动机,以及由此表现出来的意识和需求在强度上是一致的,可谓“情投意合”,连接二者的互动机会就体现为常态化的交往,由此形成了一种制度化的履职型交往机制。在这里之所以用“交往”概念,主要借鉴交往交流交融的层级递进关系结构:交往是初步、基础的交流交融;交流是较深层、正向的交往交融;交融是零距离、比心的交往交流。[18]履职型交往机制虽然实现了供需双方在价值认同上的一定契合,但由于该机制是以由职能原则建立的国家组织为基础,且涉及跨机构、跨行业协同,需要遵循国家治理结构的基本逻辑,必然存在三个基本问题。一是档案机构的履职尽责主要是从非核心业务思维来考量档案资政,更多的是只求有不求精,所以档案资政服务在理念、方式、内容、产品等方面还比较传统。二是公共决策机构在吸纳资政主体以及政策建议时有约束条件,并非所有的档案机构都可以成为档案资政服务主体,只有部分档案机构以及精致的资政产品才能进入公共政策过程。三是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关系还处于浅表层,是建立在传统业务联系上的初步互动机会,所以是一种你来我往的交往机制。档案资政服务机制的主体和对象分属决策与辅助决策两个不同的系统,二者在组织、职责、规范等方面具有比较清晰的边界。这种边界产生的隔阂显而易见,一方面档案机构固守传统的档案资政服务理念与模式,另一方面公共决策机构在制度与程序设计时也未给予档案资政更全面、深入的介入机会。履职型交往机制虽有稳定的制度化保障,但并不能完全满足档案机构和公共决策机构的期望和意愿。

2.3.2 发展型交流机制。第二种情形是对第一种情形履职型交往机制的适应性变革。如果说履职型交往机制是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本能反应”、职责所在,那么他们对价值认同、地位提升、治理变革的渴望和追求,将成为新机制形成的催生剂。对于档案机构来说,融入服务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全局是其建功立业的根本遵循,组织的内涵挖掘和功能拓展将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对公共决策机构而言,完善公共决策体制机制建设,推进公共决策各构成要素的民主化、科学化和法制化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基本要求。毋庸置疑,谋求发展已经成为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共同的价值取向,以此为导向的二者互动形式则进入了更深层次,也即发展型交流机制。

该机制有两种具体形式:一是档案机构的强档案资政服务意识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弱档案支持决策需求结合成的动机,以及前制度化的互动形式;二是公共决策机构的强档案支持决策需求与档案机构的弱档案资政服务意识结合成的动机,以及前制度化的互动形式。两种具体形式有其共同之处: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动机处于非均衡状态,呈现出意识与需求此消彼长的现象;再则连接二者的互动形式也不具有稳定性和规范性,表现为一种非常态化的前制度化机会。不同之处就是在期望和信念组合的动机里,会出现不同的动机组合形式。对于强意识与弱需求的动机组合形式,会产生由档案机构主导的前制度化机会,可以称之为档案机构主导的发展型交流机制。对于强需求与弱意识的动机组合,会产生公共决策机构主导的前制度化机会,可以称之为公共决策机构主导的发展型交流机制。在对档案资政服务的认知、认同、践行上,发展型交流机制已经比履职型交往机制更进了一步。由于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在意识和需求方面尚未高度协同,导致其在特定时空分布上出现强弱搭配的失衡状态。具体来说,数字环境中档案机构主动变革传统档案资政服务方式的期望和意愿会因组织差异和时空变换而各有不同,比如構建面向决策的档案知识库、案例库等,在不同的档案机构有不同的认知。同样,公共决策机构面对新型的档案资政服务理念与模式,也会因各种因素的影响表现出接受、认同或观望、谨慎。需要强调的是,档案资政服务意识与档案支持决策需求的强弱组合,主要是指其在某一时空点上的失衡,并非对前者履职型交往机制中意识与需求强强组合的否定。两种档案资政服务机制适用于不同的情境,而非同一情境出现的不同具体机制。

2.3.3 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价值共创思想最初源自商业领域,现在已广泛应用于各领域,并被视为一种群体协作的新模式。[19]价值共创理论主张多元参与者和利益相关主体利用包括信息资源在内的多种元素在服务交换中实现价值共创的思想,[20]为档案资政服务提供了全景式的理论视角。从机制形态以及效果来看,第三种情形相对于前两种情形具有高协同的动机组合形式和更理想的主体互动形式。该情形下,档案机构显现出强烈的档案资政服务意识,公共决策机构也具有强烈的档案支持决策需求,形成高协同度的动机组合。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间的互动形式既不是无意识的自发、散发行为,也不是依靠纯粹制度化的规范来约束,而是已经超越前制度化和制度化进入到制度与文化共同作用的互动形式。档案资政已经延续了几千年,这种从观念到行动的循环往复,以及由此萃取的理论思想经过长期的沉淀和检验,在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中已经得到进一步强化、蜕变和升华。档案机构通过言传身教的资政服务方式,帮助公共决策机构觉察、觉醒,最终达成观念共识和价值认同。在思想一致性的先导下,档案机构通过“授鱼”输出的方式和“授渔”传播的方式,[21]帮助公共决策机构充实其决策过程赖以生存的信息资源储备与知识转化技术方法体系,以促成双方的价值共生与共赢。在价值共创情境中,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从观念意识层面到实际行动都实现了高度协同,二者的互动形式不仅是靠政治权力、制度规范的硬约束来实现,而且更需要文化认同、价值认同的软约束来维系。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由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触发的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行为并非普遍现象,而是局部发生。实际上,档案机构的观念、资源、技术、组织文化等原有基础是其资政服务创新发展的重要影响因素。总体而言,档案机构的资政服务基础还需进一步夯实,才能为档案资政服务体制机制的完善提供必要条件。另外,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超越纯粹制度化的互动形式,既需要健全的法律法规、制度政策等硬约束基础,还需要正向的组织文化、社会文化等软约束条件。然而,现实中同时具备这些要素的只是个别,因此该情形下档案资政服务现象并不时常发生。

运用DBO理论解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档案机构存在档案资政服务意识的强弱之分,公共决策机构具有档案支持决策需求的强弱之别,二者的不同组合会形成不同的动机;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形式,存在前制度化——制度化——制度化+文化的演进规律。以上述动机与机会的不同组合形成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可以分为三种基本类型(如图3所示)。履职型交往机制、发展型交流机制、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之间不是取代和被取代的代系更迭关系,而是在不同的情境中形成,并作用于与之相适应的档案资政服务活动。总体而言,履职型交往机制较为成熟,与之相对应的档案资政服务场景也较为常见,但是从价值实现来衡量机制形态,它只是初级的、基础的。发展型交流机制的成熟度次之,现实场景虽未普及,但已成为学界和业界争相探索的领域,或者说它是当前备受推崇的一种主流机制形态。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成熟度较差,主要是其支撑要素和条件较为匮乏,其生存和发展环境受到诸多限制,但它将是引领未来的一种重要机制形态。

3 案例分析

为了检验上述三种机制各部件是否在现实情境中出现,每一机制是否如预期在现实情境中发挥了作用,本文运用理论检验型过程追踪法对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工作的典型案例进行解析。理论检验型过程追踪法可以检验因果机制的各部件是否在案例中出现,进而考察因果机制是否在案例中发挥了作用。本文以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工作为案例选取对象,一方面能够为档案机构参与党和国家事业,进行资政服务提供较好的观察窗口;另一方面有利于衡量在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在应对和处置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中的互动关系及其水平,也即对前制度化、制度化、“制度化+文化”等互动形式的考察。

3.1 履职型交往机制案例。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具有天然的政治亲缘,而且这种关系源远流长,十分稳固。在政治支配逻辑的主导下,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需要共同维系这种政治亲缘关系,由此决定了履职型交往机制的制度化互动关系。在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中,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都期望彼此在其中形成工作协同,以此为动机的履职型交往机制形成了职责分工配置的具体形态,以及各异的互动形式。

职责分工配置是党和国家机构职能体系的重要内容,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在国家职能体系中各有分工、各司其职,彼此间形成的契约稳定性成为二者制度化互动形式的坚实基础。公共决策机构在职责分工上为档案工作配置了制度化的机构,赋予其一定的法定职能,体现为档案主管部门负责统筹规划和组织协同、制度建设、监督和指导,档案业务机构负责常规利用服务与资源开发利用服务等具体的档案业务工作。统筹规划和组织协同主要是指档案主管部门主管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工作,如国家档案局为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的档案资源体系建设以及面向公共决策的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利用体系建设进行宏观部署和顶层设计,并提供组织保障。制度建设是通过建章立制,树立制度意识,把制度作为促进档案辅助决策的基础载体。国家档案局通过颁布部门规章《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管理办法》,对各管理主体的任务清单、提前介入机制及专题数据库建设等作出制度性安排。监督和指导是档案主管部门的重要职责,国家档案局和地方各级档案局对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的档案资政服务工作进行督促、检查和指导。档案常规利用服务是档案业务机构传统的服务方式,以提供原始档案信息为主要特征。在应对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中,档案馆与责任部门的档案机构向决策机构或决策者提供原始档案信息,供其决策参考。档案资源开发利用是档案业务机构通过一定的方法与技术对原始档案信息进行整合与加工,使之可以辅助公共决策。档案馆和责任部门的档案机构通过编写参考文献、呈送简报、撰写资政报告等传统资政形式,为决策机构或决策者应对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提供决策支持。

以上分析表明,职责分工配置取决于国家职能体系结构。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是国家职能体系的重要构件,具有较强的政治亲缘。同时,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间稳定的互动关系已经形成制度化。职责分工配置有统筹规划和组织协同、制度建设、监督和指导、常规利用服务与资源开发利用服务等五种具体形式。统筹规划和组织协同、制度建设、监督和指导是由档案主管部门负责,其特点是具有宏观性和政策性,多为顶层设计。常规利用服务与资源开发利用服务则由档案馆和基层档案机构(档案室)來具体实施,是连接公共决策机构最直接的方式,也是衡量档案资政服务质效的重要标准。档案馆拥有大量的回溯性信息,其优势是对档案信息资源的整合和开发能力,但是其馆藏档案具有封闭、单维、低价值密度和隐晦知识结构等固有缺陷,[22]导致资政服务具有一定的滞后性。基层档案机构(档案室)占有丰富的实时性信息,其优势是能够快速对接决策者,但是其资源整合与加工能力较弱。因此,档案局、档案馆、档案室等档案机构之间应该系统联动、馆室协同、优势互补、功能适配,主动嵌入公共决策过程,在辅助决策中破解档案资政服务难题。

3.2 发展型交流机制案例。沿循组织价值支配逻辑的发展型交流机制,可以分为公共决策机构主导和档案机构主导两种形式。从动机引发行为的角度来看,公共决策机构主导实为需求驱动的发展型交流机制,档案机构主导实为功能拓展驱动的发展型交流机制。档案资政服务的需求驱动机制,其动力来源于公共决策机构的需求,以倒逼的方式促使档案机构在资政观念、方式、内容、效果上不断更新和提升。档案资政服务的功能拓展驱动机制,其主要动力源自档案机构对自身功能重塑的期望,以突出资政功能谋求更大的政治地位和影响力。

在需求驱动机制的作用下,档案机构一般会以制度更新、建设数据库或知识库等形式与公共决策机构建立互动关系。自2020年以来,国家档案局、中共中央办公厅和国务院办公厅分别发布了《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管理办法》《关于加强重特大事件档案工作的通知》两个国家级的制度政策文件。在新冠疫情期间,各省市档案机构也纷纷出台关于应对新冠疫情档案工作的专门规定。高度泛化的知识可以揭示事件演变的原因、影响因素,[23]而具备数据集成和知识转化功能的重特大事件档案数据库可为公共决策机构的应急管理提供决策支持。全国重特大事件档案数据库建设规划分为三个层次,分别是中央档案馆承担的国家数据总库、相关责任部门承担的专门数据库和省市县承担的地区级数据库。[24]上述连接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形式主要是由政府应急管理对科学决策的期望来牵引。在功能拓展驱动机制的作用下,档案机构则以建设档案智库、设置资政岗位、优化资政流程等形式与公共决策机构建立互动关系。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档案智库,[25]是档案机构服务党和国家工作大局,发挥资政功能的重要举措。2020年新修订的《档案法》明确规定档案馆应加强对突发事件应对活动相关档案的研究整理和开发利用,为突发事件应对活动提供文献参考和决策支持。很显然,资政服务已经成为档案馆的重要职责,档案馆的智库建设具有了法律保障和政策依据。[26]成都市档案馆成立领导小组,统揽全馆人员推行档案资政参考专刊周报制度,编辑了《成都市疫情防控工作实录》特色资政专刊。[27]南充市档案馆内设编研开发宣传科负责开展档案资政服务工作,在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应对中发挥重要资政作用。

以上分析表明,尽管公共决策机构主导的需求驱动机制和档案机构主导的功能拓展驱动机制存在不同的主体偏好和主体行为,但其蕴含的组织价值支配逻辑始终引导并推动二者双向奔赴。随着文档数据化的日益成熟以及数据价值的持续释放,[28]档案的知识转化将越来越充分,档案资政服务产品与公共决策过程的连接将越来越顺畅,档案机构以智治为公共决策机构的科学决策赋能已是大势所趋。

3.3 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是档案资政服务主体与对象在达成观念共识和价值认同的基础上,为实现彼此间的价值共生和价值共赢而形成的互动关系。在该情境中,档案资政服务主体呈现出多元化特征和协作特质,他们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关系不再是简单的服务供需关系,而是价值的共同创造者和受益者。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在该机制的作用下实现了不同程度的角色互换和交融,这种稳定互动关系的维持是制度化与文化双重加持的结果。

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一般会表现为政治支配的多元主体协同机制、契约支配的市场化机制和价值连接的全程参与机制等三种典型形式。政治支配的多元主体协同的形成和发展是各利益主体以政治生态结构互动体系为基础,不断适时调整政策和优化策略,向动机组合的高位均衡状态演进的过程。陕西省建立的重特大事件档案工作机制是在省委档案工作领导小组下运行,由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担任第一召集人,省委副秘书长、省档案局馆长担任召集人,省委办公厅(省档案局)牵头,省委政法委、省自然资源厅、省卫生健康委、省应急管理厅等25家责任单位为成员单位,协作协同提升档案利用效能,为党委和政府应对重特大事件提供决策依据。完善的多元主体协同机制,是制度建设和文化滋养的双重结果。[29]契约支配的市场化机制是以利益均衡为基本原则,以政策引导推动和购买服务相结合,推进档案机构、公共决策机构以及其他参与主体自愿、主动地实现档案资政服务目标的运作过程。该机制可以有效避免政治支配的多元主体协同机制容易陷入的“机制僵化”窘境,不利于档案资政造血功能的持续。在契约支配的市场化机制作用下,档案资政服务主体将由档案机构的单一主体形式转向档案机构与其他组织或市场主体相结合的形式。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与中国南海研究院等机构合作开展边疆、海疆档案研究,在南海争端等重大事件中发挥重要资政功能。在重特大事件档案数据库建设中,市场主体也将成为政府购买服务的重要对象。价值连接的全程参与机制要求档案、档案机构、档案工作全程参与公共决策过程,为特定情境的公共决策提供全程支持,强化档案资政价值链与公共决策过程的融合。在重大活动和突发事件档案工作中,档案机构的着力点已经由传统的侧重过程性规范管理逐渐转向突出发展性开发利用的全过程管理,“从事后走向事前”的档案数据治理逻辑[30]与档案支持决策的档案资政服务逻辑是基本一致的。为应对重特大事件,一般都要求档案工作全程介入应对准备、应急处置和总结评估等过程。

以上分析表明,在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作用下,档案资政服务相关主体趋于多元化,具有了更为复杂的互动关系,而且都能基于价值共识实现交融性的价值共赢。延续传统的政治惯性,档案機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制度化互动形式更加稳固,基于文化的互动形式正在形成。以契约为基础的市场化思维正在渗透、调节和优化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互动关系,灵活市场与稳固政治结构的结合将愈加明显和有效。档案、档案机构与档案工作的价值链正在贯穿公共决策全过程,各主体在其中既是价值的创造者,也是价值的受益者。

4 结论与讨论

随着我国公共决策科学化民主化进程的加快,档案的资政功能日益成熟,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联系愈加紧密,档案工作参与公共决策过程已经进入新阶段,成为新常态。本文运用DBO理论对新常态下档案资政服务隐含的社会驱动机制进行理论与经验研究,构建和验证了三类档案资政服务机制,并对其在特定情境中的具体形式与运作进行了初步探讨。

在DBO理论指导下,基于档案机构的强意识或公共决策机构的强需求驱动下,他们之间的互动关系表现为前制度化、制度化、“制度化+文化”等多样的互动机会。三类理想型档案资政服务机制分别触发了表现各异的档案资政服务活动,这是形成档案资政服务现象的基础。质言之,档案资政服务活动的多样化及其现象的复杂多变,均是档案资政服务机制作用的结果;不同机制类型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而不同表现形式都会引发不同的档案资政服务活动,并形成规模化现象。履职型交往机制以职责分工配置为基本形态,在档案资政服务机制体系中处于基础地位,可以说是我国传统“档案与政治”亲缘关系的延续。职责分工配置虽然明确了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权责利关系,但这仅仅是档案资政服务正常运转的基本条件。发展型交流机制在需求驱动机制和功能拓展驱动机制的组合下表现出多种具体形式,需求驱动机制和功能拓展驱动机制在不同的情境中各有侧重,由其引发的档案资政服务活动与现象比较普遍,是当前主流机制类型。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蕴含的价值共识、价值共生、价值共赢等理念,采取的多元主体协同、市场化运作以及全过程参与等行动框架是档案资政服务机制新的风向标。当然,在实际情境中,往往不是单一机制在发挥作用,而是多种机制在共同作用。所以,现实的档案资政服务现象远比想象的复杂和多变。

中观层面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不仅触发微观的个体行为,而且反映宏观的社会结构变化。档案资政服务现象是我国档案与政治关系的缩影,反映着我国档案与政治结构体系的演变过程与趋势。履职型交往机制具有浓重的国家职能分工色彩,深受档案与政治关系惯性和结构惯性影响,遵循制度化的内部运作逻辑。发展型交流机制非对等的档案机构和公共决策机构动机组合始终是机制运行和完善的不竭动力,其前制度化的互动形式为向体制外部延伸和扩展提供了可能。价值共创型交融机制使档案资政服务链条贯穿公共决策全过程,着力点由幕后延伸到台前,涉及面由体制内部扩展到社会外部,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的“制度化+文化”互动形式日益成熟。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在各领域渗透性的增强,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之间的互动关系在依靠制度化、组织文化等维系之外,还应注重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应用,技术化将使之互动与连接更加顺畅和智慧。

本文研究尝试运用DBO理论探究由动机与机会不同组合形成的档案资政服务机制,所做的理论分析与案例验证相对比较粗浅,还有不少重要问题亟待深入研究。比如档案资政服务的制度与思想、结构与管理等顶层问题,档案机构与公共决策机构互动关系的智能技术嵌入、档案的知识转化以及知识的决策转化等底层问题,档案、档案机构、档案工作与公共决策、公共决策机构由嵌入转向互嵌的发展问题。以上问题构成了档案资政服务的多维度、多层次研究框架,其框架内容的进一步充实与成熟,将有助于档案资政服务的专业化建设以及现实资政水平的提升。

(作者单位:广西民族大学管理学院 归吉官,博士,副教授;李卓南,硕士研究生 来稿日期:2023-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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