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谦:魔术的本意

2024-05-03 16:43阿树
看世界 2024年5期
关键词:刘谦魔术师魔术

阿树

时隔五年,某种不易觉察但至关重要的变化,在刘谦身上发生了。

这次,回到春晚舞台,他不再是观众固有印象中的杀马特造型,不再耍酷、耍帅,而是一头清爽的短发,尽显亲和。

他也没有带上奇奇怪怪的道具,只有一副扑克。表演内容则是很入门的魔术,“全自动魔术”。按照魔术行业的定义,只要跟着固定的程序,魔术会自动奏效,无须任何花招、诡计或者其他欺骗观众的手段,自然,也不太可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演出效果。有魔术从业者说,刘谦表演全自动魔术,可以类比郎朗弹《小星星》。

这个类比也许有些不恰当。音乐的真谛,在情感的复杂与均衡,而魔术的本意,在于回归本真。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刘谦:不再执着于炫技,不再执着于挑战和对抗观众,也不再执着于通过某种极强的掌控感,以此操控并征服观众。相反,试图回归纯粹的快乐,成了他的表演旨趣。

意外与解构

好了,魔术开始。登台的第一时间,刘谦便邀请电视机前的观众,找出任意四张扑克牌,与他共同完成这场表演。

他和主持人及工作人员一起,将4张扑克撕成两半,并把其中半张藏在身上,再经过多次洗牌,最后留下半张,与藏起来的半张严丝合缝。

魔术的成功与否,被寄予了某种美好的祝愿,当然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正如成功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巧妙的是,不知道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大多数人成功之时,人群中最瞩目的主持人,尼格买提,竟然失败了。

就在魔术最高潮的部分,一片欢呼中,尼格买提神情局促不安,抿嘴掩饰尴尬,随后镜头很快切走。

又一起直播事故—“穿帮”了。

对于身在节目现场的刘谦,五年前魔壶表演的失败,以及其后全网讨伐的争议,似乎历历在目。如今这场不大不小的“事故”,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当下的他,也许并不清楚。

留下一场全民狂欢的魔术后,人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刘谦的落寞。

央视主持人任鲁豫开直播说,刘谦当天是含着泪离开春晚舞台的,临走他还说了一句:“估计以后再也参加不了春晚了。”

第二天,刘谦在微博上转发节目片段时说,没成功的人,再接再厉。暗自遗憾自己未能完成一场完美的表演。

这场缺憾,却带来了刘谦最没有争议的春晚表演,人们的焦点早已偏移:“尼格买提没对上”这个全网热梗,从春晚玩到了元宵。其间,热搜不断,表情包迭出,各大媒体争相播报。一场事故,反而造就了春晚最成功的节目,高达34.69%的收视,成为今年春晚之最。

2024年央视春晚,刘谦魔术的“穿帮”画面

刘谦与艺术家郭玉文

刘谦表演古彩戏法

在刘谦看来,魔术真正开始的地方,是秘密动作完成之后。

正如刘谦在他的魔术课上所说:表演的诀窍在于,把功劳让给观众,魔术师不该自大。

其实,这场意外又反向解构了魔术本身—如果把魔术当作祈愿的仪式,那也还挺无趣的,意外的失败,将魔术原本构想的意义崩解,并带来了更为纯粹的玩乐。就像人们开玩笑那样,“小尼的失败,是他把咒语念错了”。

意外的失败,让这场魔术的成功变得不可复制。这种复杂况味的交织,对于一个在海外备受推崇、在中国观众中却始终碰壁的魔术师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真实的生涯写照。

魔术的故事

事实上,刘谦并没有远去。

今年年初,他专程去了一趟天津,拜古彩戏法表演藝术家郭玉文为师,决定从零开始,学习古彩戏法。刘谦从事魔术表演40年,但从未接触过这一艺术形式。他觉得,应该去探究一下。

古彩戏法,这项中国传统魔术,已经逐渐淡出现代人的视野,只能靠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来维系。郭玉文向刘谦讲解道,天津戏法的经典形式,是口彩相连、边说边变,即一边说相声、一边变戏法。

戏法最为考验演员的基本功。身着长袍,鱼缸、瓷碗、花瓶、火盆藏于其内。数十斤重物系于胯下,还要讲究步履轻盈、神态自若。快50岁的刘谦,每天胯下挂着二三十公斤的重物行走,还学习翻跟斗、练毯子,以及掌握各种技法,包括说相声。

苦练一个多月,刘谦终于登台表演。只见他操着痕迹已经不那么重的台湾腔,说着相声,在台上变果盘、变水盆。节目最后,观众要求把变回身体的那一盘桃,重新变出来,他见忽悠不过来,弯下腰,直接从裤裙底端了起来,并用天津话说道:“我盖嘛,拽出来就完啦。”

这其实是一个彩蛋,致敬了艺术家马国良和邵树森1988年在天津魔术展表演的古彩戏法—二人在表演结束时,也是直截了当地从衣物里掏出一个果盘。

这种打破神秘性的做法,在现代魔术中其实不太可能发生。与魔术不同,戏法是坦荡荡的,表演前,反复向观众展示毯子,“交代清楚”,主打一个“眼疾手快变化多”,没有别的法门。

刘谦融入了这个看似破功的彩蛋,自有他一份私心。

近三年来,刘谦一直活跃在B站,给年轻人做魔术教学。他试图传递一种给魔术祛魅的理念—魔术的秘密,其实很简单。

很多魔术揭秘,旨在揭示“里象的真实”,告诉你魔术的秘密动作在哪,“但你并不能体会魔术的精神和智慧”。事实上,在刘谦看来,魔术真正开始的地方,是秘密动作完成之后,魔术师扮演一个会魔法的人,将观众拉入表演场域,一步步揭晓那个一切早已就绪的“奇迹”时刻。

随之而来的揭秘狂潮,很快淹没了他。

2019年央视春晚,刘谦的魔壶魔术表演

在一堂魔术课上,他是这样讲述这个奇迹时刻的:越接近高潮的时候,节奏就要越慢。如果直白地揭晓,缺少戏剧性,就会很平淡。所以,越沉得住气,气氛就越紧张,释放的爆发力就越强。

魔术不是魔法,而是故事。但故事并非凭空讲述,没人会相信过于抽离经验的事物。而整个魔术“最邪恶”的事情,如此展开:魔术师重塑了观众脑中的现实,让他们忘掉不该记得的真相,同时记住被“剪辑”过的记忆。

也许,这才是魔术之为魔术的地方。

然而,十年之前,围绕魔术秘密,也就是所谓的“里象的真实”,公众激发出来的探究欲和揭秘欲,曾令刘谦深深困扰。

名气的枷锁

2018年盛夏,深圳,M.E.E.T亚洲近景魔术盛典,刘谦决定给魔术师们表演个魔术。

这是他和同行们在台湾聚会时的传统,灌酒之前,他会表演一个扑克牌魔术,试图骗到这群职业魔术师。这是他个人的心意,他希望魔术师也能感受到魔术的惊喜。

演出前一天,刘谦跟嘉宾喝着啤酒,说出了自己的苦恼:如何证明参与的魔术师不是托?他觉得,这种魔术用到了托就没意义了。众人纷纷献策,有说丢球随机选人的,有说6位台湾魔术师各带一位观众上台的。

一位魔术师睡眼惺忪地嘟囔了一句:“我觉得,也许,不用证明耶……是不是托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如果是真的,大家都能感觉到的吧。”

所有魔术师沉默了几秒。大家点头,一致认同。刘谦心中暗地承认:“我们都入魔了。”

一眼就能看出的事实,何必证明。

那一次,他和朋友们玩得很嗨,每个人都在他脸上紧紧地贴上了黑色的胶带,但他还是顺利找出了那张经多人切过的牌。

然而,半年后的春晚舞台,“托”的问题,终于还是将他卷入了一场噩梦。

11分钟的表演中,刘谦拿出一个魔壶,先后变出红酒、白葡萄酒、啤酒、豆汁和红茶。魔术之神妙,再次激起了全民的揭秘热情。而就在第二天,一则无法证实的远距离偷拍视频,让整个舆论为之沸腾。视频中,工作人员在众目睽睽下,调换了刘谦手中的魔壶。

人们开始质疑,所有现场观众和工作人员,都是刘谦的托,他们以这种拙劣的骗术,玩弄了观众的情感,侮辱了观众的智商。

刘谦的回应,颇有些少年意气,不是有理有据地直面争议,而是“对天发誓”,称观众不是托儿,其他涉及魔术行业秘密无可奉告。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在微博上传了一段一镜到底的视频,重新复刻了春晚的魔术。

但这次没有用壶,而是白色的瓶子,倒出各种饮料后,他讲了一个故事,说他爷爷常表演这个魔术,某天他偷偷看到瓶子里一格一格的机关后,感到很是失望。

话没说完,他开始撕掉瓶子的白色包装纸,并说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的观众失望,说完,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瓶展现在眼前,看不见机关。

这本该出现在春晚的节目,可惜临时被导演组调换。

春晚这个舞台,既让刘谦一炮而红,从专业领域的年轻新秀,一跃成为国民级的魔术明星,但这种出名又带来了沉重的枷锁。

2009年,刘谦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表演近景魔术《魔手神彩》。“硬币进入玻璃杯”“戒指进鸡蛋”,彼时,这种适合近距离观看的“近景魔术”,颠覆了国人对魔术的固有印象。然而随之而来的揭秘狂潮,很快淹没了他。

2010年第二次上春晚,刘谦表演手穿玻璃,直接演变成火药味十足的口水仗和舆论讨伐。韩寒在博客中直接开炮:“刘谦带了一个诈骗团伙来,演了一出话剧。”“从摄影师、导播、女主持,到桌子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被安排的,演不明真相的群众演的是那么的真诚。”

刘谦发现,真正关键的,是魔术,而不是表演者。

而多年搭檔刘谦捧哏的主持人董卿,一直被质疑为刘谦的“御用托”,这至今还是网友心中撕不掉的标签。

刘谦对于民众的揭秘热情,也没给好脸色。接受媒体采访时,他回怼了那些打着让魔术进步的旗号进行揭秘的网友,说魔术进步不需要您费心。

从2009年到2013年,刘谦连上4年央视春晚,每次都引发了汹涌的舆论狂潮—尤其是2013年,与李云迪搭档时,一句“找力宏”的台词,引发了无休止的狗血八卦。网上关于刘谦被打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事态变得一地鸡毛。各种恶毒的攻击,持续不断,说他买春晚名额的,说他魔术骗人是把戏的。

最糟糕的时候,他三天三夜不睡觉,就看网上的人怎么骂他。巨大的名气,伴随着巨大的争议,深深困扰着他,留下了巨大的后遗症,以至于他对春晚的舞台变得极其焦虑和恐惧。

他终于倦了。

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后,刘谦选择了定居北京,与妻儿做伴,与魔术做伴,过上了媒体所称的从巅峰到低谷的日子。

“见证奇迹的时刻”

彼时,刘谦对魔术奇观的强烈效果,极其痴迷。他希望观众感受到富于冲击力的魔术体验,享受当下的神奇时刻。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把“见证奇迹的时刻”挂在嘴边。

1976年,刘谦出生于高雄市一个普通家庭,8岁之前,他的梦想是当一名牙医。

8岁的一天,他在百货公司的魔术道具柜台前,看店员为顾客表演魔术,一枚硬币被盖进小盒子,并用手帕和橡皮筋包起来,只见店员轻弹响指,硬币穿过盒子和手帕,掉了出来。

自传中这段浓墨重彩的经历,在刘谦心中种下了一颗追逐奇迹的种子。此后,字都认不全的刘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阅一本本魔术书,一发不可收拾。对于这个性格内向、没有任何才艺的男孩,魔术表演,是收获掌声与关注度的利器。

2012年,刘谦被授予世界魔术最高奖项— 美国好莱坞魔术艺术学院的“年度魔术师奖”

12岁,刘谦报名参加了台湾儿童魔术大赛,这又是一个特殊的人生时刻。原本不抱希望的他,却拿到了冠军,而给他颁奖的嘉宾,正是自己的偶像,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

从日文专业毕业后,刘谦陷入过理想与面包的纠结。彼时的台湾地区和中国大陆,魔术还是江湖把戏,靠此吃饭,在母亲看来,多半得饿死。

虽然一度走投无路,但他最终还是投向了梦想的怀抱—在上海的街头表演魔术。他被当成算命师,也被人泼粪赶走。在口香糖里变出百元大钞后,小卖部全家人涌出来抢钱。也许是条件受限,彼时他的表演风格,粗糙朴素,沉闷。但这段经历,也锻造了日后他那种颇具感染力的表演风格。

他很快想到,魔术师要出名,只有一个途径,比赛。2001年起,他大量参加世界各地的比赛,从日本开始,然后美国,冠军一个接一个。他很快成为各种世界级魔术大会的座上宾,2003年,他作为亚洲首位魔术师,受邀在好莱坞的“魔术城堡”表演;2006年,他受邀在世界魔术大会表演。

2011年,葡萄牙,核心魔术峰会(EMC),刘谦当着33名国际顶级魔术师,表演了60年来无人破解的“巴格拉斯效果”。

2012年,他被授予世界魔术最高奖项—美国好莱坞魔术艺术学院的“年度魔术师奖”,是华人首次获奖。刘谦领奖时,美国魔术师组织“魔术城堡”还开研讨会,研究刘谦的新魔术“巴格拉斯效果”,一整天下来,也没研究出什么结果。

年纪轻轻的刘谦,至此成为一个世界级的魔术师。

这种经历,也让刘谦的魔术美学,有了一个更广阔的谱系,也锻造了更丰富绚烂的技法和风格。大卫·布莱恩名声大噪之时,刘谦发现,真正关键的,是魔术,而不是表演者。布莱恩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演技巧,而是单纯地强调魔术效果发生的强烈瞬间。这是电视演出极其关键的部分。

在一次讲座上,刘谦还讲到了日本魔术天王马力克向他传授的秘诀:拿出最好的素材来表演。后者曾经将一张签了名的钞票,变到了柠檬里。

马力克的秘密在于,向观众极力营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强烈期待,将一个小小的把戏,推到极致,变成一种奇迹。

在刘谦的表演谱系中,甚至还能找到西班牙魔术大师胡安·达马利兹的痕迹,后者也是制造幻象的宗师。

2010年,刘谦在长春以“谦变万化”为主题进行魔术表演

哲学问题

名叫胡安·达马利兹的西班牙魔术师,日常表演中,戴着一顶紫色的帽子,拉着空气小提琴,大声尖叫。这种充满悖论的形象,令文化评论家们不知所措,然而观众却很狂热。

电视上,他无处不在。

他认为,魔术需要一个像法国超现实主义运动那样的成熟学派,為此,他撰写了一份宣言。在西班牙,他创造了一种让公众认真对待的魔术文化,而在此之前,魔术也不被视为一种艺术,同样难登大雅之堂。

达马利兹写了很多畅销书,跟这个领域的大部分书籍不同,达马利兹并不教读者如何表演魔术,而是从哲学角度详细阐述了魔术的美学:如何让人体验到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塔马利兹的著作中,一副扑克牌是研究人类感知的媒介。激情而杰出的表演者,能让这种观众的这种感知,在舞台上肆意飞扬。

胡安·达马利兹深受西班牙扑克牌魔术之父阿图罗·代·阿斯卡尼奥的影响,走上了魔术这条道路。后者曾是一名律师,有趣的是,这种知识背景,得以让他将法律的系统化方法,应用于魔术中,创造了一套术语,来识别魔术在观察者眼中的作用机制。

在阿斯卡尼奥看来,任何魔术的核心,都有一个看似简单的内核:“初始状态与最终状态之间的对比”—魔术创造了一种没有原因的结果,至少,表面上如此。其间被隐藏的部分,可能被一个手势所代替,就像撒上了魔法之尘,以至于观众无法感知。

阿斯卡尼奥是“错误引导”概念的伟大理论家。

这是一种控制观众注意力,以掩盖魔术师欺骗行为的手段。阿斯卡尼奥认为,这种策略对西班牙人颇具优势。阿斯卡尼奥写道:“我们拉丁人有福了。我们拥有丰富的手势和说话时的礼仪,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自然而然的。”

人们乐于探究被魔术师遮盖的秘密,这本质是一场心理博弈。一场魔术,操控与欺骗,受骗与反抗,魔术师无法抑制观众想要逆转游戏规则的潜在冲动:观众选中一张扑克,反复插入一副牌中,一次又一次洗牌、切盘,却一次又一次被找出。

对塔马利兹来说,这种魔术是一次英雄之旅:这张牌代表着观众,它经历了一次权力的崛起、升华和解放。

他把“开心”“快乐”这种更为纯粹的情绪体验,放在了第一位。

在《魔法之路》中,塔马利兹更进一步阐述了“错误引导”的美学本质:引导观众远离真实解决方案的过程中,阻止他们对虚假解决方案产生兴趣—让不可能成为唯一合理的解释。

错误引导,也是刘谦所反复强调并精妙运用的,他甚至还在魔术课中谈到,观众的注意力,应当被切割多少比例,比如70%与30%,以完成大动作对小动作的掩盖。只是,对于刘谦来说,回答“何谓魔术”这个“哲学问题”,是一个动态而曲折的过程,这关乎着刘谦与公众就魔术秘密、魔术美学趣味的长期角力。

魔术的本意

19世纪末,巴黎鞋匠家庭出生的乔治·梅里爱,受卢米埃尔兄弟影响,决定拍摄短片。偶然一次停机后,改变了场景,再拍摄时,他发现了无法再现的效果—操控并改造现实。

这种后来被称作剪辑的技术,是电影艺术的基础。塔马利兹深深着迷于这一点,“正是魔术的核心原理使电影艺术成为可能,毕竟,除了讲述故事的幻觉,电影还能是什么呢?”

如果将问题反转,对于魔术,除了制造故事的幻觉,它还剩下什么呢?这是魔术的终极之问,一度深深困扰着众多魔术大师。

刘谦自己经历过魔术带来的失望。在央视《面对面》访谈中,他说道,刚开始学魔术时,他发现原来如此简单,知晓了魔术的秘密,通常会很失望。

但他记得百货商场那段神奇的经历,他想把这种感觉,带给自己的朋友们,这给了他继续练习魔术的动力—同时,他又曾直言不讳地说过,魔术曾经是获得成功和金钱的好工具。

他曾执着于展现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突破现实物理规则的魔术奇观。电视上一炮而红的那段时间,他承认自己有种挑战观众的心理在作祟,要跟观众展示事物的不可能,又要向观众证明只有他能办到,让他们屏息等待接下来见证奇迹的时刻。

这种赤裸裸地挑衅观众智商的行为,反过来刺激了观众的反抗心理。不愿被愚弄的观众,无论如何也要证明,你就是耍了拙劣的把戏,就是找了托。

十年前,刘谦对网络之于魔术发展的影响,忧心忡忡。2014年12月,刘谦现身亚洲FISM大赛的讨论小组,说到当今魔术最大的问题,他给出了不同于多数魔术师的观点:网络便利的时代,人们可以轻易地知晓魔术的秘密。

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

魔术师潘恩与特勒

有趣的是,与会魔术师都相信,只要你表演得足够好,观众并不在乎魔术如何完成。但劉谦最切身的感受在于,知道了魔术秘密的公众,便感受不到魔术给予的惊喜,便不再对魔术抱有尊重,他捍卫魔术的秘密,近乎一种决绝。

彼时,高傲的他,不接受破解者对魔术的轻视。“放一面镜子你知道多难放,角度要调好几个月,灯光要打好几个小时,只是看起来很简单。魔术的秘密看起来都很简单,其实超级复杂的。”

人们普遍认为,魔术是一种肢体技巧,某种手法练到极致,魔术就成立了。但在刘谦看来不是。魔术类似于戏剧,要将诸多细节结合在一起,制造出一种氛围,观众身处其中,会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体验,这才是魔术的意义。

到了2019年,《鲁豫有约》的访谈中,刘谦对魔术的立场,发生了较大的转变。他把“开心”“快乐”这种更为纯粹的情绪体验,放在了第一位,似乎过了那个执着于骗到所有观众、给他们制造强烈感官刺激的阶段。

主持人陈鲁豫曾多次访问过他,节目最后,她说,这一次,刘谦沉下来了,拥有了一个普通人的状态。

如今的刘谦,亦不再固执地捍卫魔术秘密,不再以魔术对抗世界,颇有种五十岁而知天命的人生况味。

他厌倦了大舞台的表演,更热衷自己工作室里建造的那种小型剧场。几十号人,自在随性,不受限制,更有亲密感,互动性更强,他可以走来走去,坐在椅子的观众,也可以随他而转。

在他的精心营造下,观众得以进入一个虚幻的泡沫,没人想要戳破它,只想静坐其中,享受魔术本身带来的愉悦与惊奇,宛若一个神秘空间。

潘恩与特勒(Penn & Teller)的前卫表演,以及大卫·科波菲尔的大胆编排,试图证明,魔术不是适合儿童的把戏—但塔马利兹反其道而行之:对他来说,魔术只适合儿童。在不可能的事情面前,成年人会退回到童年的“前逻辑”状态。

刘谦似乎也找到他的魔术奥义。在一次与其他博主的联动中,刘谦向对方讲解了一个骰子魔术的秘密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得知魔术如此简单,你会不会失望?”

博主回不会,反而更觉得神奇了。

刘谦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是个有智慧的人。”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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