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避高校绩效管理中“浮士德式交易”的制度研究

2024-04-29 00:00:00白佳冉

大学·研究与管理 2024年2期

摘" 要：高校绩效管理在促进组织和个人绩效提升的同时，极大地改变了高校教师的学术生活方式和深层组织结构，使高校绩效管理过程中频现“浮士德式交易”，引发了高校管理目标导向模糊、利益相关者满意度低、学术文化失却等问题。该现象的发生源于绩效目标设定、管理决策、执行实施等层面的系统性缺陷。根据公共价值理论，高校绩效目标是承载高校利益相关者集体偏好的公共价值，具有三个不同类别，分别对应不同层面的绩效损失。文章以此为依据，在具体的管理过程中文章从目标构建、绩效决策、绩效实施三个维度提出了“参与式构建”“协同领导”“组织管理”等制度创新，试图削减不同层面的绩效损失，最终减少高校“浮士德式交易”现象的发生。

关键词：高校绩效管理；公共价值理论；绩效损失；浮士德式交易

中图分类号：G642" " 文献标识码：A" " 文章编号：1673-7164（2024）04-0042-04

《关于深入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的若干意见》指出建设高校和建设学科要胸怀“两个大局”，心系“国之大者”，全力推进“双一流”高质量建设，在解决中国问题、服务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中创造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新模式［1］。诚然无论是服务国家“四个面向”的要求，还是促使“双一流”建设目标的实现，归根结底都要看高校办学理念与模式的改变，重中之重在于高等教育的管理创新。当前高校普遍采用的绩效管理制度被部分学者大加挞伐，视其为高校高质量发展改革过程中亟需系统性整改的部分，当前高校绩效管理症结何在，对高校而言绩效管理制度应该如何定位，绩效管理制度如何激发高校活力，成为当前高校高质量发展改革过程中需要回答的问题。

一、高校绩效管理中“浮士德式交易”的形成

从高校绩效管理理论研究的实践视角来看，高校绩效管理制度实施过程中呈现出的内涵同其制度定位相去甚远，这一现象引得众多学者批判。高校的绩效管理逐渐形成一种“浮士德式交易”，即行为主体因对某种价值盲目崇拜，从而失去理解其他价值的机会，进而长久沉浸在理念与结果的落差中难以获得真正满足的状态。当前高校的使命价值与高校绩效管理制度实施结果长期存在着一种理念与结果的落差，出现高校工作结果难以良好体现高校使命价值的割裂现象，具有明显的“浮士德式交易”特点。文章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尝试从资源获取、高校管理、文化建设的三个维度呈现高校“浮士德式交易”现象的形成过程。

（一）被资源获取方式捆绑的考效导向

“有限的政府资源”“高校对政府的依赖性索取”和“高速扩张的高校数量”综合作用下形成了高校间的“行政锦标赛制”，该“赛制”的存在使得当前高校绩效考核导向不再忠于自身的使命、职责而变为对外部资源的迎合。

我国高校对政府的资源属于一种索求性依赖［2］，即大学向政府且只向政府索求多方面的生存资源。根据32所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2013—2018年的公开预算数据显示，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高校的收入来源呈现出明显的二元结构特征，主要以财政拨款收入和学费收入为主［3］，这部分的收入总额占到总收入的58.96% — 66.71%，其他收入所占比例相对较低。与政府有限的资源总量和高校的依赖行为相对应的是高等教育普及化带来的高校数量激增，2010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只2358所，截至2021年全国高等学校共有3012所，十一年间高等学校增加近700所［4］，高校数量的急速增加客观上加大了高校间对有限政府资源的竞争强度，使得高校被更加牢固地捆绑在政府设定的资源分配制度之下。

高校组织间彼此的竞争加剧，让我国的学术治理具有了锦标赛的特征［5］，即高校为了争夺国家有限的教育资源，不得不完成科研竞赛中的相关竞争指标。高校在这样的资源获取模式下，组织目标往往被短期效益绑架，考核内容更加偏向易于获得的短期资源成果，考核导向表现出对外部资源的迎合而难以承载高校自身的使命目标。这样的考核制度显然同高校科学研究、文化传承、人才培养的话语语境格格不入。

（二）被高校管理手段约束的考核内容

从考核内容来看，当前的绩效管理内容呈现出“量化”和“单一”的特征，实质是绩效考核内容片面化的体现，背后隐藏的是高校绩效管理实施过程中管理手段的匮乏。“量化”是指当前的绩效考核较多地强调显性知识和技术特征明显的一些数字性指标，而忽视如科研质量、教学水平等难以量化的隐性要素［6］。“单一”有两层含义，既指不同类型高校评价指标内容高度重合，也指同一高校对不同评价主体的评价体系雷同的现象［7］。

考核内容片面是高校管理者在划分绩效任务采用摊派式管理手段所导致。高校管理层在面对外部绩效考核指标时，直接将科研的竞争指标由上至下层层加码给普通教师，利用职称竞聘、绩效分配和聘期考核等手段促成高校内部的学术竞争［8］。在这个过程中，高校教师群体既无法对绩效目标执行方式充分表达意见，也无法对实行过程中的寻租行为形有效的监督，表现出来的就是高校公众权利和公众权益的双重损耗。

（三）被 “浮士德式交易” 笼罩的高校文化

当前高校绩效管理制度的实施因其迎合外部资源的考核导向和内部摊派式的管理手段，使得高校不仅在行为上追逐绩效的考核成效，也在价值取向上逐步呈现出效率崇拜的倾向［9］，表面优异的考核成绩之下是高校学术文化的失却。

价值取向的改变导致学术工作对教师来说不再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好奇而展开的探究活动，而是满足生存需求的手段［10］。绩效考核对数量的不断强调以及绩效管理制度愈加严格的惩戒施压，消磨掉了教师学术创新的动力［11］。在功利主义盛行的学术环境中，教师只得将“短、平、快”的研究方式作为主要选择，结果导致高校创新水平不足，研究成果的同质化［12］。绩效的制度化导向营造出充斥着功利主义的学术生态，为“学术腐败”和“学术垃圾”留下生长空间。

高校追逐短期利益的管理导向和管理行为使高校管理过程中不断上演着“浮士德式交易”，并将自身长久的束缚在应然理念与实然结果的落差中。

二、高校绩效管理中产生“浮士德式交易”的原因

浮士德式交易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高校过度强调政策的效率和有效性，过于重视绩效承载的经济、效率和效益等价值却对组织公平、社会回应、民主参与等内容选择性忽视，最终使得自身管理呈现出“管理主义倾向严重”“无法适应价值多元化”“评价过度”等传统评估特征。不仅考核目标难以体现出利益相关者的诉求，考核结果也无法有效提升公众满意度。

然而从实际出发，利益相关者与高校的生存和发展密切相关，高校的利益相关者包括：任职于高校的广泛教职工群体、对高校进行投资的政府组织、购买高校服务的学生群体及其相关的企业组织等直接或间接受到影响的客体。他们有的分担了高校的发展风险，有的对高校的发展进行监督和制约，有的为高校发展过程中的不当决策付出代价。从理论上讲，高校的生存和发展依赖于对各利益相关者利益诉求的回应，而不仅仅取决于政府及高校管理层。相关利益者的诉求应当被纳入高校绩效考核指标体系，利益相关者也应当参与高校的重大决策当中。这一管理思想虽然从理论上阐述了高校绩效评价和管理的中心，但常见的情况是，采用传统评估方式下的高校管理者虽然会向利益相关者征求意见，但却很少真正重视他们的诉求，高校的考核目标更多只是为背后决策服务，并深刻受到资源获取渠道的影响。

当前高校管理模式中单一的效率导向，必然会呈现出因指标导向偏差而出现目标实施结果与实际需求不符的现象，引发“浮士德式交易”，最终导致高校利益相关者利益受损、院校文化遭到破坏。

三、高校绩效管理中“浮士德式交易”的化解之道

（一）公共价值理论下高校绩效管理内涵的重建

公共价值管理理论强调以价值理性为主、以工具理性为辅将创造公共价值作为绩效的终极目标。根据公共价值理论，绩效目标制订和评估的本质是利益相关者之间反复、迭代沟通并达成共识的过程，且在评估之前并不存在既定的目标。公共价值理论下高校绩效目标内涵是指高校利益相关者的共同建构，是承载高校利益相关者集体偏好的公共价值本身，如此承载多重价值内涵的绩效管理目标，才能在制度设计上做到不将效率和有效性放置于首位，从而规避高校“浮士德式交易”的产生。因而高校管理层在制订绩效考核目标时不能仅仅拘泥于高校当前的发展现状和外部考核要求，要从统筹全局的角度出发，将多方的利益诉求纳入绩效考核目标之中，实现最广泛人群对组织目标的认同。

绩效是承载公众集体偏好的公共价值本身，该设定下形成的“绩效损失”是指偏离公共价值方向所导致“绩效目标偏离”。“绩效损失”概念内涵的转变要求管理者转变管理思维，从传统的“我们做了什么，绩效有多好”转向为“我们本应该做多好，什么没做好，改进空间有多大”的思考方式，其实质为绩效产出与基于公共价值形成的绩效目标之间的差距［13］，“高校绩效最大化”是指承载各类公共价值的多重绩效目标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而使绩效损失趋近于零的状态。

综上，公共价值理论下高校绩效管理的目标设定有两个核心要点，其一，高校绩效目标的制订不能仅以获取外部资源为导向，而是应该一个承载各种公共价值的多重目标；其二，基于公共价值的绩效目标是一种在既有约束条件下理论上能够达到的“最优值” （optimal goal），而非传统意义上依据内外部考核标准制订出的“达标值” （attainment goal）。

（二）公共价值理论下高校绩效损失的测量

“公共价值”是绩效内涵的核心，也是高校绩效损失测量的起始点。公共价值是同个体或私域价值相对应的范畴，是指同一客体或同类客体同时能满足不同主体需要所产生的效用和意义，主要由政府或社会团体设计、开发、制造、组织、治理，提供、分配给公众进行消费和享受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公共价值可以被分为使命型公共价值、工具型公共价值、权益性公共价值三类［14］，相应形成的绩效内涵也可划分为三类：一是使命型公共价值指根据组织的性质、职能和使命所决定的组织活动的根本属性、用途与价值，是政策或项目本身所要承载的根本目标，确保组织“做了正确的事”，使命型公共价值需要使命型绩效目标承载，使命型绩效目标的完成差距属于使命型绩效损失；二是工具型公共价值是指实现使命型公共价值的工具与手段，确保组织成员“正确地做事”，旨在保证做事的效率。工具型公共价值需要具体的效率型绩效目标承载，效率型绩效目标的完成差距就是工具型绩效损失；三是权益型公共价值，公共组织除了要关注使命型目标与工具型手段，还必须关注其他合法性价值，它强调被正式的立法、行政和司法活动认可并属于公众共同关注的价值内容，权益型公共价值需要权益型绩效目标承载，权益型绩效目标的完成差距属于权益型绩效损失。

在当前高校绩效管理中，使命型绩效损失表现为高校绩效管理制度目标导向不明；工具型绩效损失表现为管理措施僵化引起的一系列效率不足的现象；权益型绩效损失表现为学术文化失却导致的高校利益相关者的损耗。从绩效损失的视角反推高校绩效考核的制度定位，高校绩效考核应该起到汇集成员意见、引导组织发展、规范组织管理三重作用。由此，当前高校绩效管理呈现出的目标导向不明、管理措施僵化、组织文化失却等现象实质是高校遵循原有传统评估而在不同层面的产生的绩效损失。

（三）公共价值理论下的高校绩效管理模式

高校绩效的目标设定、判断标准、实现路径应该是量身定制的过程，公共价值理论下的高校绩效管理的活动在目标构建、绩效决策、绩效实施的整个过程中只有基于价值建构、组织管理与协同领导等治理等方式进行绩效生产才能从理论上保证绩效的最大化。

价值建构旨在解决“生产什么绩效”与“依靠谁”的建构主体问题。具体表现在立足高校既有的资源获取渠道和自身资源禀赋的基础上，经过沟通和协调将利益相关者分散的、无系统的价值偏好凝练为共识性价值偏好，通过自上而下的政治路径和自下而上的参与路径确保公共价值对绩效的规定性。价值构建的核心在于参与式构建，在建构主体上要求该绩效目标是在高校引导和利益相关者参与下共同构建而成，在构建过程中要求该绩效目标的制订需要经过高校同利益相关者深度响应和多轮互动的“合作”（collaboration）过程，构建结果上要求该绩效目标是凝聚公众多元价值需求的多重绩效目标。

协同领导旨在通过构建以绩效目标为决策依据和判断标准的领导决策机制，明确各个不同管理层级在绩效管理活动周期需要做出的领导行为。领导系统通过价值领导把握绩效方向，其工作需要通过调和决策中不同利益相关者的价值冲突来保障高校的一贯价值主张避免方向性错误的产生；通过关注重要的权益型公共价值保障高校组织行为的规范；通过平衡好使命、权益和工具型目标之记的关系，从而平衡高校整体运行中公平与效率的关系。决策系统通过愿景领导制订绩效目标，其工作需要加强管理层的高效治理能力切实将凝聚公共价值的共识转化为绩效目标。执行层面通过效率领导促进绩效落实，其工作中需要注重技术理性引领，切实落实不同周期的具体绩效目标。

组织管理工作旨在解决绩效生产过程中的效率问题，目标在于保证高效的生产绩效。组织管理中应该注重不同环节中的管理重点，在绩效计划阶段应该重视公众参与的程序和方法，保障其利益诉求的充分表达；在执行层面应该重视恰当的激励手段，保障被管理人员拥有一个容易够到的激励架构；在绩效控制方面，应当重视检测手段和方法的选择，尽可能做到及时监管、实时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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