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五四时期,以蔡和森、向警予、李维汉、李立三、罗学瓒、张昆弟、李富春、蔡畅、萧三为代表的湖南青年,怀抱“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志向,引导了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向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方向发展。其中,蔡和森是最早提议建党并取名“中国共产党”的人,并建议新民学会在法国的分支“工学世界社”更名“少年共产党”。正因为有蔡和森等湖南青年在海外从事建党实践,毛泽东评价他们与国内建党的创始人一样,都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在海外的创始人。
摘 要:湖南青年学子;赴法勤工俭学;海外建党;五四时期
中图分类号:D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831X(2024)01-0052-10
2013年10月2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欧美同学会成立100周年庆祝大会上指出: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后,旅欧勤工俭学和留苏学习的进步青年相继回国,在火热的斗争中成长为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为党和人民事业发展建立了不朽功勋。回首当年,五四时期设在北京的华法教育会以及勤工俭学会,先后在全国各地组织了21批约1600名青年赴法国勤工俭学。如果计算转到比利时、德国等西欧国家的青年,人数超过1900人,从而掀起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三次出国留学热潮(前两次分别是:晚清官派幼童赴美国或西欧诸国留学、清末民初官派或自费留学日本)。第三次为五四时期掀起的赴法国勤工俭学运动,湖南是其中开展得最好的省份之一,先后有356人去法国(一说346人,因未统计赴法后转到欧洲其他国家者),人数仅次于四川省(当时含重庆市)的472人。尤其是以蔡和森、李维汉、罗学瓒、张昆弟为代表的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学生,与李富春、李立三、向警予、蔡畅等湖南青年一道,怀抱“改造中国与世界”的志向,引导了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向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方向发展。毛泽东在延安评价:蔡和森、向警予等与国内建党的创始人一样,他们是党在海外的创始人。
一、新民学会发动的湖南赴法勤工俭学运动
早在1917年10月,罗承鼎、戴勋两位湖南青年在广州结识了广东留法勤工俭学会的黄强会长,开始筹划赴法勤工俭学。此时护法战争尚在进行,南北军队酣战正烈。黄强担任广东工艺局总办兼援闽总司令部副官长及兵站站长,一时无暇开办留法预备学校,将此事拖下来了。因为湖南是南北交战的主战场,战祸尤甚,尽管罗、戴二人在长沙为留法之事尽力奔走,囿于其组织才干和经费不足,加上战事不休等原因,使他们的努力收效甚微。
五四时期掀起湖南青年赴法国的勤工俭学运动,是由新民学会推动的。据《萧三日记》:1918年4月14日,新民学会在长沙河西刘家台子(今岳麓区溁湾镇新民路周家巷)蔡和森家成立。创始会员21人,其中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张昆弟、萧子升(萧二,又名萧瑜)、萧子暲(萧三)、陈绍休、邹彝鼎、邹蕴真、陈书农、周名弟、叶兆祯、罗章龙13人当天参会,李维汉、陈昌、罗学瓒、周世钊、彭道良、熊光楚、曾以鲁、傅昌钰(已去东京高工)8人未到会。创始会员除了罗章龙是长郡中学学生以外,其他20人皆为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在校生或毕业生,以萧子升为总干事(赴法后由何叔衡代)。新民学会存在了三年(1918—1921年),会员78人(含赴法会员19人),其中来自第一师范有47人(含学生41人,教员6人)。新民学会的佼佼者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李维汉、陈昌、罗学瓒、张昆弟、郭亮、夏曦、李中、方维夏等后来成为早期党员(新民学会前后有41人入党,其中第一师范37人;新民学会有17人是革命烈士,含第一师范12人)。一师学生蔡和森、李维汉、罗学瓒、张昆弟等更是赴法勤工俭学的亲历者,直接参与了海外建党活动。
湖南赴法勤工俭学运动开展之前,已转北京大学任教的湖南教育界前辈杨昌济非常关心湖南第一师范毕业生的就业及前途问题。他把北大校长蔡元培等倡导留法的消息写信告诉毛泽东和蔡和森,希望组织湖南有志青年来北京作先期培训。于是,新民学会总干事萧子升建议就“新民学会会员怎样出国留学之事”进行研究。1918年6月20日,毛泽东邀蔡和森、何叔衡、张昆弟、李维汉、罗章龙、萧子升、萧三、周世钊、陈启民、陈绍休、邹彝鼎等到第一师范附属小学召开会议,专门讨论“会友向外发展”的问题。会上,罗章龙介绍了留日受阻,此路不通,终止了留日计划。萧子升宣读了杨昌济的信,毛泽东对组织留法勤工俭学的目的、意义以及向外发展的计划作了详细说明。大家认为:湖南政局不宁,军阀连年混战,教育备受摧残,“莘莘学子,无校可入”。这种形势下,组织赴法勤工俭学很有必要。蔡和森第一个表明愿去法国,之后成为湖南勤工俭学运动的主要实施者。当场有李维汉、罗学瓒、张昆弟、陈绍休等30多人(向警予另组织女子赴法团)愿意报名参加,大家便委托蔡和森先行,去北京与华法教育会联系。湖南赴法勤工俭学运动从此开展起来,主要工作由新民学会会员担纲,而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专负进行之责”。
湖南建党先驱者毛泽东于1913年春考入设于长沙荷花池的省立第四师范,1914年春第四师范与第一师范合并,于是他进入设长沙妙高峰的省立第一师范读书。他的同届同学蔡和森在第六班,李中(原名李声澥,上海早期党员、“上海机器工会”创始人)在第七班,他自己与从第四师范合并过来的罗学瓒、张昆弟、周世钊、贺培真等编入第八班。与他们志同道合者还有高年级学生萧子升、陈昌以及在讲习班进修的何叔衡,一起成立了进步社团“新民学会”,并组织湖南勤工俭学和声援北京五四运动,以后又投入传播马克思主义、开办文化书社、创建俄罗斯研究会、成立社会主义青年团和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实践中。
湖南另一名建党先驱蔡和森出生在上海江南造船厂,随母亲葛健豪回家乡湘乡县(今双峰县)定居,1913年夏考入湖南第一师范读书。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五四运动前夜,他于1918年6月25日抵达北京。经多方了解,发现华法教育会组织赴法勤工俭学活动的准备工作不足,不仅对赴法之前学生的法语学习、技能培训没有安排好,而且路费也无着落。受李石曾把持的华法教育会充满官僚气息,竟限定湖南学生的借贷名额为25人。蔡和森把这些情况写信告诉毛泽东、萧子升,希望他们尽快赴京促成赴法活动。来信特别提出:“驻京惟有润兄最宜”,可造成湖南青年欲赴法的声势。蔡和森以极强的责任心和游说能力,争取了李石曾、蔡元培等华法教育会领导人对湖南青年的同情与支持,更重要的是给湖南追加25人的赴法费用,还从北洋政府侨工局借款五六千圆大洋。他通过原湖南一师教师、北京大学教授杨昌济的关系,争取熊希龄、范源濂等在在京湘籍名流的经济援助。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章士钊想方设法在北京筹措了2万圆大洋,悉数交予毛泽东与蔡和森(蔡和森全家赴法未动用这笔钱,另找江南造船厂的亲戚聂云台资助)。
由于蔡和森催促,毛泽东于1918年8月15日率新民学会会员罗章龙、李维汉、张昆弟、罗学瓒、萧子升、萧三、熊光楚、曾以鲁等12人以及长郡中学毕业生李富春(不久与蔡和森之妹蔡畅结婚)等离开长沙。8月19日,他们与蔡和森在北京会合,分别住北京地安门内三眼井胡同吉安东夹道7号和鼓楼东大街豆腐胡同9号(后者为杨昌济寓所,他腾出房间帮湖南青年解决住宿困难,而全家搬到城外西山居住)。毛泽东、蔡和森制定留法计划,邀李石曾介绍留学情况,将湖南学生转入保定等地的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培训。当年,保定城外蠡县(今高阳县)布里村初级预备学校离县城7公里,是中国设巴黎豆腐公司培训华工的基地。校内附设简易工厂,学员能学到粗浅的车工、钳工、锻工技能。1918年秋,蔡和森、颜昌颐、唐灵运(即唐铎)等25名湖南青年在此学习。留法高级预备学校设保定市南关育德中学,主要招收中学以上文化程度的青年,学制二至三年。该校有三台机床,供学员实习(法语聘法国教员讲授,机械学和制图课的教员是刘仙洲)。这所学校的学员大部分来自湖南,其中有刘少奇(未赴法)、李富春、李维汉、张昆弟、贺培真等。由于各省预备赴法人数众多,1918年秋又在长辛店开办预备班(附设在铁路工厂),湖南青年何长工、高风、罗喜闻等14人在此培训。10月6日,湖南第三批勤工俭学青年30多人,由第一师范毕业生、新民学会会员陈绍休、邹彝鼎带领到保定,毛泽东从北京赶来迎接,并由蔡和森将他们护送到高阳县布里村留法预备学校。北京法文高等专修馆附设在北京大学,共3个班约180名青年,湖南青年李立三、鲁其昌(即鲁易)、罗学瓒、萧三、陈绍休、张宪武、陈公培等在此学习(外省青年赵世炎、王光祈等在此处并一同出国)。
毛泽东抵京时,李石曾筹办的布里村留法初级预备学校尚未开学。当大批湖南青年涌入北京,华法教育会才匆忙开办几所培训学校。从这点看,大批湖南青年赴京才促成勤工俭学运动勃兴。华法教育会开会专题研究湖南青年的培训和及赴法问题,与会者“蔡孑民、李石曾、彭志云三先生外,湖南则有胡子靖、杨怀中、王子刚、王少荃四先生。是日所磋商者,学生分校之办法(是时分长辛店、保定、天津三处),借款经理之手续。各先生均出席演说,历三点钟始散。”[1]161918年冬,华法教育会湖南分会由在京的杨怀中(即杨昌济)、胡子靖(即胡元倓)等发起,侨工局再将湘生贷款名额增至70名。毛泽东拟出方案,又与华法教育会商定,派萧子升以教育会秘书身份先期赴法,办理学生们的出国手续及食宿安排。
尽管新民学会多人邀毛泽东同行,他并不打算出国,认为在长沙既可主持学会工作,又可自由研究,探讨“大本大源”问题(其实另有隐情,不愿耗精力学外语)。蔡和森一再劝说:“兄之行止,幸已确定,无犹夷,前书斟酌之说,实无所用其斟酌也。”[2]51可是,他没有说动毛泽东。毛泽东支持蔡和森筹备赴法工作,继续鼓动湖南青年50人进入北京、保定等处预备学校。罗学瓒抵京所写家书高度评价:毛泽东“此次在长沙招致同学来此组织预备班出力甚多,才智、学业均为同学所佩服”[3]154。毛泽东、蔡和森等表现的坚韧不拔、吃苦耐劳精神,使华法教育会及在京湘绅刮目相看。他们一致认为:“毛君泽东(此人未入预校)等十二人(按:当为25人)亦自湘来京,而留法之形体遂具。”[3]138
湖南青年进入保定、蠡县、北京三地留法预备班学习的人数,较其他省份多。如罗学瓒家书所述,至1918年11月,各校学员“共计一百三、四十人,多为湖南人。北京班四十三人,湖北仅一人”[3]153。又如《萧三日记》所载,至1919年2月,各校学员“以湖南最多,自去秋截至今年二月已来三百人,编为八班。有全系湖南学生为一班者,有合少数他省学生为一班者”[3]220。湖南青年品学兼优,声誉良好,一般未经入学考试就由华法教育会按文化程度安排至各校培训,其中仅有小学文化者则分配在布里村初级留法预备学校。
新民学会在湘会员作为后援,也在长沙发动了勤工俭学运动。例如,毛泽东拜访楚怡学校(包括楚怡小学、中学、幼稚园和楚怡工专“三校一园”)校长兼湖南教育会会长陈润霖以及周南女校校长朱剑凡,设立华法教育会湖南分会(陈润霖任会长、朱剑凡任副会长)。1919年10月,长沙“留法机械科预备班”在楚怡工业专门学校开学,陈润霖兼班主任,具体事宜由何叔衡负责,第一期学员36名。1919年11月,新民学会女会员向警予、蔡畅发起“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会”,请朱剑凡指导;翌年2月,“女子留法预备团”在周南女校成立,首批招收长于刺绣的女青年20名,由女会员陶毅(陶斯咏)任指导老师,对一些学员进行出国前短期培训。她们负责“筹备关于赴法勤工俭学一切事务;筹集出发川资及互助金”,并将“所订简章印刷多份,分送全湘各女校查照,俾有志者随之加入”[4]。多所专门教授法文的学校,亦先后在长沙开办。长沙县知事姜济寰(后任湖南俄罗斯研究会会长,参加了南昌起义)应毛泽东之请,慷慨资助了本县赴法学生每人200圆大洋。
1919年3月上旬,毛泽东偕一批即将赴法的湖南青年离开保定和北京。3月12日,他们在上海静安寺路51号参加了吴玉章代表“华法教育会”和“环球中国学生会”为首批赴法青年组织的欢送会。上海《时报》报道:“此次所派,计四川、广东、江苏、山东、江西、湖北、湖南、直隶等省,有89人之多。各生已于昨17日上午11时乘‘因蟠丸’放洋(按:即出国)。”[5]这批学生启航时,毛泽东到黄浦江码头为湖南青年送行。3月29日,毛泽东参加了又一批赴法青年的欢送会,两天之后毛泽东仍到码头送行。在上海期间,毛泽东、彭璜、李思安、萧三、欧阳泽、刘明俨、劳君展、魏璧、周敦祥、陈绍休、熊光楚、张怀12名新民学会在沪会员举行了半淞园会议。毛泽东不仅要求他们勿忘学会的宗旨和任务,而且希望他们带动候船的湖南青年勇敢接受异国他乡的新生活。会员们彼此相约:在国内外的两支队伍要保持通信、交流情况(长沙的永久通信地址后来约定为“潮宗街56号文化书社”)。
4月6日,毛泽东回到长沙主持新民学会会务,积极投身伟大的五四爱国运动——主编《湘江评论》和《新湖南》,发动驱逐张敬尧出湘的斗争,继续推进赴法勤工俭学工作。1920年2月,毛泽东致信学会女会员陶毅:“我们同志,应该散于世界各处去考察,天涯海角都要去人,不应该堆积在一处,最好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去开辟一个方面。各方面的‘阵’都要打开,各方面都应该去打先锋的人。”[2]60因此,除了留在长沙的会员以及罗章龙、周世钊等分别在北京或南京读大学以外,新民学会约有四成会员陆续赴海外留学或工作——留学者主要是法国,少数去了比利时、德国、波兰和日本,工作者主要在南洋各国。
新民学会成员发出了“建党先声”,分别在长沙和巴黎开展建党活动。其中,蔡和森在海外的建党活动鲜有史书记载(各种史书主要记载了长沙建党活动)。蔡和森海外建党的史实是:1919年12月他全家(含葛健豪以及蔡和森、向警予夫妇和李富春、蔡畅夫妇)赴法,租住蒙达尔纪公学。蔡和森借助字典“猛看猛译”《共产党宣言》《俄国共产党大纲》等马列主义经典著作,最早沐浴了共产主义阳光。可是,他因发动勤工俭学青年占领中法里昂大学的斗争,于1921年10月被法国军警驱逐出国,致使新民学会在法国建党未果(法国建党最后由周恩来等完成)。蔡和森一直主张新民学会会员向省外、国外发展,自己则在法国积极联络同志,并成为第一个提出“中国共产党”名称的中国人。他提议把“改造中国与世界”作为建党初心,还开展了反对无政府主义和创建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实践活动——不仅在巴黎郊区的蒙达尔纪召集新民学会赴法会员开会讨论建党,将包括法国、俄国在内的欧洲各国社会主义运动信息写信到长沙和上海促进建党,甚至建议新民学会旅法分支机构“工学世界社”更名“少年共产党”。此段史实,确实为湖南第一师范增添了光荣——因为第一师范学生主持了长沙和巴黎两地建党,值得在党史上浓墨重彩地大书一笔。
二、新民学会赴法会员成为湘籍留学生的中坚力量
五四运动以后,湖南旅法勤工俭学运动走向高潮。到1920年底,湖南赴法人数达356人,其中新民学会会员18人(在法国发展天津“觉悟社”成员刘清扬,使赴法会员增至19人)。这支356人的湘籍留学队伍,年龄最小者只十五六岁,如唐灵运;最大者达四五十岁,如著名教育家徐特立(毛泽东的老师,43岁)和年过半百的葛健豪(蔡和森之母,54岁)。湖南《大公报》对此发出新闻:“就中我最佩服的还有两位,一是徐君懋恂(按:即徐特立),一位是蔡君和森的母亲,都是四、五十岁年纪的人,还远远的到法国做工,去受中等女子教育,真是难得哩!我们做青年的应当如何猛勇精进,莫为那两位窃笑……”[6]另外,湖南一批先进女青年冲破封建牢笼,加入旅法行列。如向警予、蔡畅等新民学会会员发起“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会”,提出“实行妇女解放!劳工神圣!工读神圣!”的口号。据统计,全国60余名勤工俭学的女生,就有湖南女子约40人,占比三分之二,令人刮目相看。
1919年10月31日,李富春、李维汉等150名青年搭乘“宝勒加号”邮轮从上海启航,经广州、香港亦有热血青年加入。近40天海上航行,他们于12月7日抵达法国马赛港。华法教育会清点人数已增至208名,其中湖南人42名。许多人抵达巴黎以后生活清苦,包括李富春、李维汉、张昆弟、贺培真、李林、任理在内的30多人被安置到第一次世界大战遗留的军用帐篷里,他们一边候工,一边学法文、看书报,每天吃马铃薯、卷心菜、大白菜、空心粉、黑面包等廉价食品,很少吃肉。华侨协会图书馆有一些无政府主义和空想社会主义的中文书刊,影响了一批初来乍到的青年。1920年2月,李富春、李维汉、罗学瓒等组织了“勤工俭学励进会”(不久更名“工学世界社”,湖南青年唐灵运、薛世纶等30余人相继加入)。他们表示:“我们留法勤工俭学的苦学生,就是实行劳动的先导人。”因为其中有李维汉、罗学瓒、贺培真、欧阳泽、刘明俨等来自湖南第一师范的新民学会会员,待蔡和森全家到达法国以后,“工学世界社”成员皆服膺蔡和森,遂被改造为新民学会的外围团体。
1919年12月25日,蔡和森一家从上海动身,乘坐“盎脱莱蓬号”邮轮往法国。同船还有陈延年、陈乔年兄弟,熊雄以及画家林风眠。这是华法教育会组织的第12批赴法勤工俭学青年,共92人,内含湖南女子留法勤工俭学会6名女生(也是我国第一批赴法女生)。据上海《时报》报道:“昨天法国邮船公司盎脱莱篷船,于下午一时在杨树浦黄浦码头启碇。乘船出发之留法勤工俭学生,均乘四等舱位(舱在船头下层)。内有湖南女生蔡葛健豪、蔡畅、向警予、李自新、熊季光、萧淑良六人,系乘三等舱位。赴埠送行者,有上海总商会会长聂云台君及留法俭学会沈仲俊君、全国各界联合会刘清扬女士、环球中国学生会吴敏于君等数十人云。”[7]这一行动为妇女争取自身解放起了促进作用,尤其是葛健豪赴法引起极大轰动,被称为“中国女界之创举”。长沙各报刊也刊载消息,称赞蔡母为“惊人的妇人”,以大龄之躯远涉重洋,“到法国做工,去受中等女子教育,真是难得哩”。面对茫茫大洋的旅途,向警予回忆与蔡和森多次深谈,“开始放弃‘教育救国’的幻想而相信共产主义”。两人由相知而相爱,抵法不久便结成革命伴侣。到达法国以后,多数留学生的生活状况不容乐观。当时湖南赴法人员已逾200人,许多人找不到工作,又无钱进学校,有人住帐篷、住地下室。即使一些人经过考核进入工厂,试用不称职即被停工。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法国经济极萧条,本国失业工人很多。蔡和森身体染病,既没打工,也没入学。他住进巴黎郊区的蒙达尔纪男子公学,一面养病兼自学法文,一面联络勤工俭学的先进分子。
1920年3月,“湘省女子留法预备团”15人由劳君展、魏壁、熊淑彬(均为新民学会女会员)率领离开上海赴法国。向警予希望有更多的女子出国留学,她给陶毅、任培道的信写道:“俭学极好,愿意来勤工俭学也极好,无论如何,耳目接触,总比在国内要好一点。”[2]85她主张组成研究机构,发行刊物“向女界同胞宣传”。毛泽东对女子留法勤工俭学活动评价很高,给向警予的信写道:“希望你能引大批女同志外出,多引一人,即多救一人。”[2]76五四时期毛泽东、蔡和森等组织赴法勤工俭学的目的,同华法教育会的宗旨有所不同。它不是为了单纯地学习西方的科学文化知识,也不是纯粹为了追求“科学救国”“教育救国”。而是借助于这一活动,学习新思潮,培养革命人才,以便达到“改造中国与世界”的目的。这一思想,对后来赴法勤工俭学青年开展海外建党活动有重要指导作用。
当时,在国内完成预备学业的学生要自备400法郎差旅费,从上海集体乘船出发。为了节省旅费,赴法学生都乘坐位于船体下部又闷又热的“无等仓”。船经香港、海防、西贡、新加坡、锡兰、吉布提,过苏伊士运河,入地中海,在意大利作短暂停留才能在法国南部的马赛港登岸,旅途约需40天。华法教育会的事务比较繁忙,承担了一批又一批勤工俭学人员踏上异国他乡的接待和住宿安排,直至将他们送入工厂或学校,萧子升以秘书的身份协助接待湖南青年。勤工俭学青年都愿意成为华法教育会的成员,并按规定交纳了会费;学生的生活余资亦交华法教育会存储,今后所需学膳费可由教育会垫付或借贷周转。因而,勤工俭学青年与华法教育会便在组织上、经济上有难以割舍的关系。
华法教育会最初在安排学生进入工厂或进入学校时,分为暂时读书与立时觅工两种。此种较为合理且为勤工俭学人员接受的方法,仅在前两批学生中实行。至1919年9月,学生所入之工厂“已有数十厂之多”,尚能基本满足学生们做工的需要。同年11月,身在巴黎的徐特立给湖南教育界写信:“学校工厂随时可入,特立等到巴黎仅六日,即全数分配各工厂学校。……前此留学生有函至国内父老,言谋工作及进学校之难者,大半以此愚父兄,望其多汇款,以便挥霍耳。”[8]21-22徐特立认为当时觅工较容易的看法,可从蔡和森的信中得到证实。蔡和森1920年3月的一封家信写道:“现在此间的勤工情形,大略还好”,“苦工、机械工皆有做”。有鉴于此,他以自己的经历建议:“我想最好全家来法为妙。”[2]313
应当说,怀有满腔热情和美好愿望的赴法青年,为了达到勤工俭学的目的,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他们的劳动单位集中在巴黎、克鲁郡、圣德田、圣夏门、勒哈佛尔、里昂、马赛、蒙彼利埃等地。工种甚多,有人在钢铁厂“拉红铁”(人工抬着烧红的钢条,通过机器轧钢材),有人当钳工、铸工、翻砂工、搬运工、建筑工、锅炉工以及农场工人,也有人到印刷厂、照相馆、裁缝店或菜市场做工。据统计,截至1920年7月31日,在法国勤工俭学者1200人,分布在70多个法国企业和都尔中华印字局做工者有677人。据萧子升统计,至1920年8月底,“到法之学生已有一千五百余人,觅得工作者约八百人”[3]106。以上两组数据,差别不大。另有少数学生充任华工翻译或中文书记员,或当仆人为人浆洗,或在花园做园艺工,或开湘绣作坊营生(如蔡母)。
与勤工相比较,学生们更愿意俭学。要想获得报酬比较丰厚的工位或学习专业知识,均需较高程度的语言水平,才能进厂做职员或投考中等专业学校甚至大专院校。在个人经济方面,多数学生抵法时稍有余款,勉能维持三个月。对少数身无分文的学生,华法教育会予以贷款,代垫缴学膳费,并每月发给10法郎费用。1920年春,经华法教育会联系,有505人被分配到巴黎和外省的16所学校学习。同年8月增至670人,共26所学校(学校大多在巴黎附近,如蒙达尔纪、枫丹白露、木兰、圣日尔曼等),从巴黎坐一两个小时火车即可到达,方便学生联系华法教育会或旅法华人团体。至于湘籍学生情况,湖南《大公报》1923年6月公布的数据:“现在读书者”122人。除了转往比利时、德国等处求学以外,在法国学校就读的为95人。其中包括:农科5人、商科3人、工科22人、政治经济科2人、文学3人、理科7人、美术5人、里昂中法大学6人、其他10人。在法国读中学者,包括“自己研究及入他项私立学校近于文科者”32人。按照湖南《大公报》的以上统计,湘籍勤工俭学生当时总数为228人,而“现在作工者”人数116人,少于“现在读书者”122人[9]。湘籍学生就读的高等院校与中等专业学校,二者相加63人,是中学类32人约两倍。上述统计表明,湘籍勤工俭学生读书的越来越多,而且有一批学生进入了法国的高等院校深造。
为何勤工者减少、俭学者渐多呢?是因为1920年10月以后,一度较为顺利的勤工俭学形势逐步陷入困境,就业不易。造成大批学生失业的主要原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给法国带来巨大损失和战后恢复出现经济萧条。身处困境的勤工俭学青年只得向华法教育会、国内政府、社会各界呼吁,多渠道求助资金,可是收效甚微。法国资本家唯利是图,不管同学们体力如何,往往把又脏又累的笨重体力活让他们干。在巴黎等候工作者生活更苦,住的是华法教育会的地板或户外布棚,每天靠领5法郎(开始10法郎,后递减)的救济金度日。巴黎生活费用比外省高,同学们买不起菜,只能买黑面包就自来水充饥,大家称“冷水面包”。于是,同学们对资本主义制度下能否实行勤工俭学产生了怀疑,环境迫使他们团结起来,为争取“劳动权、读书权、面包权”而斗争。中国驻法使馆和华法教育会上层不但不设法解决问题,反而诬称学生“既无勤工之能,又乏俭学之志”,甚至用“遣送回国”相威胁,便激起了公愤。1921年2月28日,蔡和森、向警予、蔡畅、李维汉、张昆弟、汪泽楷、贺培真等湘籍学生联合赵世炎、陈毅、王若飞等外省学生,400多人涌入巴黎乐蓬马歇广场,包围中国驻法国大使馆,这就是勤工俭学运动史上著名的“二二八”运动(“二二八”运动和此后的占领里昂中法大学的斗争,因多有文章论及,故详细过程不赘述)。
三、湘籍赴法勤工俭学青年的建党活动及其评价
新民学会成立不久,毛泽东、蔡和森就确定实行“中外研究法”,制定了 “国内研究”和“国外发展”并重的方针。蔡和森居住法国蒙达尔纪,以顽强的毅力和“霸蛮”精神,“猛看猛译”许多法文版小册子和报纸,研究俄国十月革命及各派社会主义学说,半年内翻译了《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国家与革命》《共产主义“左”派幼稚病》的章节,认定中国革命必须走俄式道路。当时在留法青年中存在着各种思想倾向,尤以李石曾、吴稚晖提倡的无政府主义最为盛行。为了团结更多留法青年,他与向警予、李维汉等商量,决定邀约散居在法国各地的新民学会会员到蒙达尔纪聚会,讨论“改造中国与世界”等重大问题。1920年7月5日,法国各地勤工俭学的部分湖南籍学生聚集巴黎以南100公里的水城蒙达尔纪(Mon-targis)。7月6日到10日,蔡和森、向警予(女)、蔡畅(女)、李维汉、罗学瓒、张昆弟、贺培真、萧三、陈绍休(不久病故)、熊光楚、熊季光(女)、熊淑彬(女)、欧阳泽、刘明俨以及在华侨协社任职的萧子升,有15名新民学会旅法会员与会,加上李立三、李富春等其他湘籍进步青年,一共20余人,在蒙达尔纪男子公学教室一连开了5天会(旧译“蒙达尼”,史称“蒙达尼会议”),并在公园留影。这所公学坐落在雷蒙特列街15号,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占地面积约260平方米。今由湖南省人民政府购买,修葺一新,挂牌“中国旅法勤工俭学蒙达尔纪纪念馆”。
会议着重讨论了蔡和森提出的新民学会新宗旨——“改造中国与世界”(与后来中国共产党人“谋国家富强、谋世界大同”的初心使命一脉相承),接着探讨了筹建共产党、倾向无产阶级专政等问题。蔡和森与萧子升进行了辩论,阐述了俄式革命的出发点是唯物史观,方法即阶级斗争加无产阶级专政,目的为创建共产主义社会;不同意采用温和方法——以教育为工具变革社会,这是一厢情愿的主观幻想,因为没有哪个腐朽阶级愿意自动退出历史舞台。向警予是蔡和森观点的支持者,她说:阶级斗争不是马克思的发现,马克思的贡献在于把阶级斗争引向无产阶级专政。蔡畅回顾思想转化过程:“初时我属于‘教育救国派’的民族主义者,但随即信仰社会主义纲领的正确。”李维汉晚年回忆:“我们一边候工,一边学法文、看书报。华侨协社有个图书馆,里面有很多翻译成中文的无政府主义和空想社会主义的书刊,对我们有很大影响。”[10]10李维汉阅读法文书刊比较吃力,通过阅读蔡和森翻译的马列主义文章并与之讨论,才摆脱了无政府主义的影响。
蔡和森、向警予、李立三、李维汉、蔡畅等赴法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在国外打开了眼界,尤其是经过实践磨炼,对科学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更加坚定了。他们认识到,只有把进步青年团结起来,以俄为师,才能形成革命团体。蒙达尔纪会议以后,新民学会的宗旨由“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转变为“改造中国与世界”——学会性质发生了根本性变化,这是新民学会发展过程中的重要转折点。为了实现学会的新宗旨,蔡和森强调:改造中国必须用社会主义的原理和方法,以“无产阶级专政的方法达此目标”。以上说明,新民学会已由过去的纯学术团体转变成马克思主义性质的革命团体。
毛泽东在长沙建党受两个地方的影响:既受上海陈独秀等人直接推动,也与海外蔡和森等的促进分不开。1920年下半年至1921年初,蔡和森多次给毛泽东写信,提出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拯救中国与改造世界,前提是先要建党,因为共产党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发动者、宣传者、先锋队、作战部”。蔡和森第一次旗帜鲜明地称这个党为“中国共产党”[2]131,在长沙的毛泽东和在上海的陈独秀对此提议皆“深切赞同”。蔡和森提议建党,呼吁走俄国十月革命道路,并与主张无政府主义和“温和革命”的会员展开论战。这表明,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在多地酝酿并非一帆风顺产生,是伴随争论和斗争而诞生的。其中,蔡和森所起作用最大、旗帜亦最鲜明,甚至可以说长沙建党活动离不开来自巴黎的反哺。
湖南一师校友和新民学会成员发起的湖南勤工俭学运动,对形成中国近代史上第三次出国留学热潮和长沙、巴黎两地建党功不可没。身在海外的蔡和森、向警予、李立三、李维汉是湘籍学生中最活跃者,他们组建的“工学世界社”,成为新民学会在法国的分支,其负责人李维汉还吸收了张昆弟、罗学瓒、萧三、贺培真等会员作为“工学世界社”的中坚力量。在蒙达尔纪会议上李维汉还不认同俄式革命,不久与蔡和森合居,受其影响认识到唯有十月革命才能实现“改造中国与世界”的目标。李维汉通过阅读蔡和森翻译的经典著作,也转给萧三、贺培真等阅读,使他们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蔡和森写给毛泽东的三封长信,系统介绍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还最早提出“中国共产党”的名称以及阐述列宁的建党理论。包括刘清扬在内的其他赴法新民学会会员,都努力转变自己的世界观,并向国内传播马克思主义。例如,1921年5月萧三写信给哥哥萧子升谈及思想转变:“社会革命问题,此间同仁意见,多趋重于事实方面与必然论之革命……故大都趋重于马克思主义及俄式革命。有些人从前信仰无政府主义及怀疑马克思主义的,现在以研究之所及,大都改过来了。”[11]132在蔡和森的极力推动下,工学世界社创办了通讯社,要求社员每月写一篇稿件,由罗学瓒收集,统一寄往长沙文化书社,再由毛泽东分送长沙、上海、北京等地报刊发表。湖南《大公报》发表评论:“这是一批‘头脑清醒,志向远大,真心求学,实意做事’的知识青年。……(湖南学生)留学之目的,不仅在求高深学问,能知能行,学有专艺,尤为目下国内急需。”[12]
在法国的新民学会会员不仅理论和认识上走在国内会员的前面,而且已在行动上做了建党准备。虽然1920年7月蒙达尔纪会议蔡和森等人进行了建党的讨论,毕竟尚未付诸行动。这个情况,与1921年元旦期间举行的3天长沙新民学会“新年会议”一样,对建党事宜“议而未决”。此后,蔡和森即着手改造李维汉、李立三分别在勤工俭学生中建立的“工学世界社”和“劳动学会”,使之成为新民学会在海外建党的基础。1921年5月,蔡和森与赵世炎、王若飞等商议,拟成立“少年共产党”。据贺培真(即贺果)的日记和尹宽的回忆,1921年7月23日(与上海中共一大召开同一天)工学世界社举行会议,蔡和森向在海外建党迈出了勇敢一步:建议将工学世界社更名少年共产党[13]106-107。两天以后因为投票时赞成者或反对者的人数各半,更名提议没有通过,“暂时保留旧名”。
勤工俭学学生逐渐投身政治活动,基于觅工困难、生活艰苦。为了能继续维系勤工俭学,蔡和森联络旅法学生,敦促法国政府效法美国,退还庚子赔款,筹办里昂中法大学(坐落在富尔维耶尔山丘上,由一座城堡兵营改建),使中国学生能有“修学储能”之场所。该校开办以后,却漠视勤工俭学青年的权益,派人回国招收富家子弟入学,再次引起公愤。于是,蔡和森又发动了占领中法大学的斗争。这次斗争与“二二八”运动一样失败了,蔡和森、李立三、陈毅、罗学瓒、张昆弟、鲁其昌等104人(含湖南学生44名)被法国军警驱逐出境。他们回国以后,以更大热情投入中国大革命的洪流中,多数人陆续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法国建党一事中途搁浅,不久由留下来的周恩来、邓小平、赵世炎、陈延年、王若飞、李维汉等完成,他们于1922年6月18日在巴黎西郊布伦森林召开会议,成立了“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赵世炎任书记,周恩来任宣传委员(后由陈延年担任),李维汉任组织委员。湖南学生李富春、何长工等是首批少共党员,蔡畅在里昂加入旅欧少共并任旅欧青年团支部负责人,向警予、萧三、欧阳泽、熊季光等新民学会会员也参加了国外的建党建团工作。
占领里昂中法大学的失败及104名学生横遭驱逐,说明法国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民主国家。静坐请愿、散发传单、要求谈判等举动,并不是中国学生的创举,而是所谓民主国家常有的社会现象,属于“合法斗争”范畴。事实教育了中国学生,在争取入学运动失败之后,负责发起运动的联合委员会驻巴黎代表当即发表通告,沉痛宣布:“不料号称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政府,竟使出这种压迫手段。”[14]570这一事件,反映了旅法学生对法国式资产阶级民主制度幻想的破灭。正如李维汉回忆录写道,这场斗争“使法国资产阶级亲眼看到中国青年从五四运动以来迸发出来的一派不怕军阀统治,不受洋人欺侮,力争自己掌握命运的气势”。通过此次斗争,“许多人抛弃了各种各样不切实际的幻想,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走上了十月革命的道路,更多的人后来积极投入反帝国主义和反军阀的斗争”[10]18。
回顾湖南先进分子的建党实践活动,史实表明分国内、国外两条线进行:一条线在国外——蔡和森等新民学会赴法国会员较早接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新潮流,不仅拟将“工学世界社”改造为“少年共产党”,而且部分留在法国的青年完成了组建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的任务(尽管后来更名“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旅欧支部”)。另一条线在国内——毛泽东等在长沙的会员在长沙潮宗街56号开办文化书社,不仅传播马克思主义,还成立了早期共产党组织。后者是湖南建党的主线,使长沙成为国内最早建党的地方之一。长沙建党受到国内外两股力量的推动:第一股推动力量是毛泽东在上海多次与陈独秀商讨回湖南建团建党之事宜,他还在长沙收到陈独秀和上海早期党员李中(第一师范毕业生,上海机器工会创始人)寄来的建团建党文件;第二股推动力量是蔡和森等不断从法国写信到长沙文化书社,传递了大量国外信息,并催促湖南建团建党(许多信件收入《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为此,长沙的会员1921年元旦一连开了3天新年会议,讨论法国会友关于“改造中国与世界”新宗旨以及是否应在湖南建团建党。于是,才有湖南俄罗斯研究会、社会主义青年团和早期共产党组织的诞生。长沙的新民学会会员毛泽东、何叔衡、彭璜、易礼容、陈子博即为最早的党员,其中毛泽东、何叔衡出席了中共一大。1921年10月10日,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个地方支部——中共湖南支部成立(中共湘区委的前身),租借清水塘22号作为支部机关。
从中共创建史来看,留法勤工俭学运动最大的成果,是产生了旅欧党团组织。其实,中国学生在法国建党有三股力量:其一,赵世炎、陈公培(长沙人)出国前均在上海入党,张申府1920年11月23日经上海赴法,陈独秀便委托他到法国建立支部。同船的刘清扬到法国与张申府结婚并被他吸纳到党内,他们又一起发展了原觉悟社负责人周恩来入党。以上5人成立了法国党小组,以张申府为负责人。其二,陈独秀的儿子陈延年、陈乔年以及赵世炎、王若飞、萧三等先参加法国共产党,回国即转为中共党员。其三,新民学会和湖南青年也打算在法国建党,蔡和森不仅提出要“正式成立一个中国共产党”,而且在蒙达尔纪会议和“工学世界社”会议酝酿建党,不过中途搁浅(后续周恩来等在巴黎完成)。
尽管蔡和森、向警予等在海外没有实现目标,但新民学会与湖南赴法青年努力的成果,直接或间接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以及中国共产党创建,蔡和森与毛泽东的通信则是我国最早的建党文献。1936年毛泽东在延安与斯诺谈话,对蔡和森、向警予等在海外传播马列主义及建党活动给予了高度评价。毛泽东明确地指出:“当时在法国,许多勤工俭学的人也组织了中国共产党,几乎是与国内的组织同时建立起来的。那里的党的创始人之中有周恩来、李立三和向警予。向警予是蔡和森的妻子,唯一的一个女创始人。李维汉和蔡和森也是法国支部的创始人。”[15]133可是,党史界尚未将蔡和森、向警予、李立三、李维汉列为早期党员。从逻辑上推理,哪有“创始人”不是早期党员的道理?笔者在此建议:既然嘉兴的学者经过考证,将早期党员从过去53名增至58名,笔者根据史实和毛泽东提出的名单,建议再增加4人至62人。
当年,五四时期的赴法勤工俭学运动不仅为我国培育和输送了人才,而且促进了许多青年向俄国革命的方向发展。其中,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的进步青年孕育了一批共产主义者,归国以后有51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走出了一批建党、建军、建国的栋梁之材——不仅产生了如中央政治局常委蔡和森、李立三、李维汉、李富春,中央委员向警予、蔡畅、徐特立,中央军委委员颜昌颐、欧阳钦,中共湖南省委书记林蔚、浙江省委书记罗学瓒、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全国政协副主席何长工、中共中央宣传部秘书长刘明俨、黄埔军校政治部副主任鲁易(鲁其昌)、开国少将唐铎(唐灵运)等,而且涌现了一批学有所成的专业人才,例如师从居里夫人的核物理学家劳君展,中法文化交流先行者萧子升,《国际歌》翻译者萧三,知名教授魏璧、周敦祥和美术家曾以鲁……真是群星灿烂。他们投身科技救国、教育救国或实业救国,为近现代中国的科教文化和现代化事业作出了杰出贡献。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是毛泽东1925年离开长沙所写《沁园春·长沙》的词句。在俄国十月革命和中国五四运动的推动下,当年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吴玉章等发起赴法勤工俭学运动,为许多青年提供了出国学习的契机。在湖南,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萧子升等人积极筹集资金,培训和组织湖南青年赴法。一批批胸怀救国梦的湖南学子在海外学习新思想、新知识、新理念,研究工人运动、社会主义思潮和马克思主义,涌现了许多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教育家和文化名人。百余年的党史已经证明,这批自觉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热血青年,合群奋斗,立下了“改造中国与世界”之志,投身于马克思主义传播和建团建党实践,释放出巨大的正能量,历史应当铭记他们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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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熊敏秀]
Work-study Program and Party Founding Activities of Hunan Youth in France During the May Fourth Period: A Cases Study of Students from Hunan First Normal School
ZENG Changqiu1, RUAN Dongbiao2
(1. College of Marxism,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3;
2. College of Marxism, 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205)
Abstract:Hunan youth represented by Cai Hesen, Xiang Jingyu, Li Weihan, Li Lisan, Luo Xuezan, Zhang Kundi, Li Fuchun, Cai Chang and Xiao San, actively sought the path “to transform China and the world”, and promoted the work-study movement in France to the direction of the Russian Revolution in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Cai Hesen first proposed the founding of Party and named it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He suggested to change the name of “Work-study World Society”, the branch of Xinmin Society in France to “Young Communist Party”. Due to their activities in France, Mao Zedong commented that they were the founders of the early organiza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abroad, just like the founders at home.
Keywords:Hunan young students; work-study program in France; practice of party founding overse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