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彬
果然涨水了,记得每年端阳
都会下雨的,一大一小
你送给我的香囊,两只猴子
还是萌萌哒的样子,除了艾草
还嗅到了薄荷的味道,人间药草
憋了好久,花期才迸发出来
粽子煮熟了,就会流到河道深处
有人打伞,有人喜欢走着
把全身淋湿,菖蒲,青蒿……
向雨而生,激动到皴裂
有两滴落在门槛上,变成微小的疼
水爷爷中风了,村子里又有人生病
蜻蜓尾巴上响过一声惊雷
你说这水,把那些镜子都藏起来了
鸟语花香了一辈子
也没见到长出什么果实来
但这并不影响,黄桷兰
干净的内心,更让人想入非非
粉白,清香,很远的地方
都闻到了,刚开的两朵黄桷兰
紧挨着,一模一样的白
一朵湿答答的,另一朵也湿答答的
欢喜之后,花开了之后
黄桷兰还是落了,风穿不进去
但能够辨认,一阵小雨落下
你伸手就抓住了香气,够不着
就一竿子插到底,此后就成了习惯
无半点惶恐不安,一切多么简单
喜欢多么简单,早晨出来
太阳还有光亮,一会儿就消失了
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好话
一对燕子,全然不顾春天
爬到晾衣绳上,也在亲昵地磨蹭
从上一根琴弦跳到下一根琴弦
有一只可能看错了,惊叫了几声
依偎还没站稳,它们就迫不及待了
用泥和砂筑了好看的房子
并把自己放进去,两只燕子
一前一后,分不清鸢尾和蔷薇
两只小燕子出生,孩童似的
有时一句话,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看上去它们还是有点儿兴奋
哪天出窝的,真的不知道
它们走也没打声招呼
燕子要去哪里,谁知道呢
那只燕子又不是你,想着这些
它们跑出去一点儿都不意外
头也不回,只留下俯冲的影子
在乡下,日子过得很慢
去年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
或者是荒着了,繁缕细小
风也不会掐走它的花瓣
有泥土味儿,莳花,锄草
繁缕铺到哪里,都是一片绿色
触摸,拥抱,蜜蜂爬上去
躲起来,不必担心有谁打扰
繁缕开白花,名字也很好听
心思不大,不知道鹅儿肠
也要抽穗、结籽,羽毛翩若
花样的蝴蝶乘着云彩,看日落
看蚂蚁搬家,年年开小花
石灰菜、鹅肠菜,想起
教我认识的奶奶,就埋在繁缕地里
从这望出去,雨丝仍在下着
它推开一篷粽叶淅淅沥沥
这个天井,有些年份了
有说有笑,那个站柜台的小美女
已经子孙满堂了,天井
方方正正,比起其他老房子
都变成了美好的事物,听得低头
瓦片下过滤后的雨水,算不算凉了
锅盆碗盏,在这里过于日常
没有什么物品不适合你的
乌黑的酱油和醋,盐与煤油
一切都是挚爱,当年的老供销社
招牌还在,后来庄稼医院
改换门庭,天井与旧年所见一样
只是那个少年,多年前已不知去向
火鹤花的红,感觉浑身是火
鹤,花朵,只有心那么大
烛光点燃,一不小心
长舌头,就被野蜂蜇伤
欲望从红被子里长了出来
有些新叶子,把手掌交给薄凉
仅仅有风,美不会这么生动
动物一样的植物,看上去
经不起扶摇,依偎着两片叶子
有时候误认为是站着的一个女孩
打翻了调色盘,夏天这么红
偶尔会有藕样的白颤露在胸口
轮盘打开了,笑靥孑然鲜活
想把花篮里的彩虹图案
一件件翻出来,油光满眼发亮
朝一边倾斜,仰着头,葵花
刻意转向别处,阳光透过花间
那些光辉,怀抱火种
守护或者藏匿,放大了光明
云朵金黄,还长出了花边
掌灯的人,照走失的人回家
装在一朵花里,很多星星
又圆了一圈,母亲种的向日葵
长得比娘还高,从葵花地里走出来
向母亲那边望一望,落日
也在往下掉,不停地佝偻着背的晩霞
等它落下来,就摇不动了
安静,平和,落日的起居之所
剩下的就是波光粼粼
还有那些赶散的云彩呢
散为尘埃,有些积成尘土
摇了摇头,狗尾巴草快老了
村落,沟岔,草木和花朵
暮色接住了停泊
望见紫秋,容一绺风穿过
紫秋不叫紫秋,只要我喜欢
就把名字改成紫秋了
落蒿之前,满天爱着的火焰
把大好河山,罗在胸中
离苍苍蒹葭不远,摇晃的长江河
走得一拐一拐的,回头一看
刚才跟着我的影子不知去了哪里
摇摇晃晃的晒过了一些时日
它站在一棵树上,找来一面镜子
燃烧的身体,蒸腾生活的沟壑
美好的一天,看起来红红的
人在阳光下,影子安静得可怕
眼睛黑得发疼,一只麻雀
瘦成墨点,把一块石头
掷出去,鸟鸣惊悚了桃林
恍惚,迟疑……
半晌才开口吼一声
“晚上,星星都不眨眼
流星也不拉屎”,张必海
八十九岁了,也是头一次遇见
一会儿小树,一会儿大树
抱着树摇,太阳会把自己捂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