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黄色新闻”是指在网络媒体平台上出现的一些低质量、虚假、煽情、娱乐的资讯类视频,它们借鉴了19世纪末美国黄色新闻的手法,以吸引流量和获取利益为目的,往往缺少新闻要素,忽视了新闻的真实性、重要性和社会责任。“新黄色新闻”的出现与当下的媒体环境、商业利益、受众需求和算法逻辑密切相关。文章归纳与总结“新黄色新闻”部分案例,发现“新黄色新闻”与传统“黄色新闻”在内容制作与价值取向方面存在相似之处,但与传统“黄色新闻”相比,“新黄色新闻”能通过图像刺激充分调动受众听觉、视觉等感官,为受众营造沉浸式体验,霸占碎片时间,使人沉迷其中。同时在算法的加持下,其在社会中流通,将受众包裹在算法制造的“气泡”当中,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受众品位。“新黄色新闻”的泛滥,对新闻行业和社会公共利益造成了严重危害,它挤占了公共注意力资源,剥夺了人们的知情权,消解了新闻的价值,降低了新闻的品质,损害了新闻的公信力,甚至会扰乱社会秩序,对社会文化价值观和传播生态造成负面影响。文章主张,治理“新黄色新闻”需要媒体、平台与用户形成合力,以维护新闻的真实性、公正性和价值性,从而改善社会生态与新闻传播环境。
关键词:“新黄色新闻”;“黄色新闻”;图像化;感官;算法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06-0081-04
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新闻的生产及呈现方式不断变化。当今短视频已成为新闻传播的主要形式。截至2023年6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为10.26亿人,占网民整体的 95.2%[1]。《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報告(2023)》指出,看新闻、学知识成为短视频用户的重要需求[2]。但由于一些媒体与网络平台追求热度与利润,在算法的加持下,“新黄色新闻”泛滥。这类新闻粗制滥造、煽情且低俗。关于“新黄色新闻”的特征、成因与治理对策,本文将予以重点探讨。
“黄色新闻”起源于19世纪普利策与赫斯特的竞争。其关注犯罪、丑闻、流言蜚语、离婚和性等社会问题,强调灾难和体育报道,以轰动性、刺激性和趣味性为特征[3]。“新黄色新闻”作为“黄色新闻”的衍生品,热度不减当年。但目前学界尚未对“新黄色新闻”进行明确界定。研究可知,其传播形态主要为短视频,存在部分新闻要素但缺乏价值。
(一)文本内容低质化
“新黄色新闻”的内容与传统“黄色新闻”的内容类似,新闻要素欠缺,捕风捉影对事件进行描写,新闻性较弱。其内容类似于“扯淡”,并不在意真实性[4],也不承担责任,仅营造“喧闹”的氛围,输出情绪与观点。
“新黄色新闻”在内容编排上过度追求“陌生化”效果。“陌生化”一词由俄国形式主义者什克洛夫斯基提出,是指通过处理,使受众对熟视无睹的事物感到新奇,颠覆先前的期待视野,从而提高受众对事物的关注度。“新黄色新闻”滥用“陌生化”效果,以产生震惊或者惊奇为目标,把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事件称为“震惊”事件,从而提高热度。
追求“陌生化”效果,即追求“新黄色新闻”内容的“标出性”,将文本内容与普通且严肃的新闻相区隔,成为娱乐化的“异项”,进而实现自身的“标出”[5]。“帮女郎在行动”在抖音发布的《女生坐飞机过安检脱掉长筒靴,很社死 路过的人都要看一眼》视频,只展现了普通的机场安检过程,但文字将其描述得格外新奇,使该视频获得了1.9万的点赞与破千的转发。
“新黄色新闻”为了提升热度,刻意追求“陌生化”与“标出性”,试图将所有内容都变得新奇且陌生。在这种不断的低质“震惊”中,人对艺术的凝神注视被瓦解,变得麻木且不安[6]。
(二)文本形式视频化
目前抖音、B站等视频平台占据传播主流地位,“新黄色新闻”也以视频形式展示其内容。人最易被色彩鲜艳、高亮度、运动状态等信息吸引[7],因此“新黄色新闻”封面标题文字常采用醒目的颜色(如黄色、红色),且处于运动状态,在视觉上提供刺激。同时“新黄色新闻”视频配有各种强刺激性的音效(强节奏、高频率),从多方面刺激受众的感官。
“新黄色新闻”通过视频,将人的触觉、听觉和视觉等多重感官相联系,拉近受众与内容的距离,触发其对视频中符号的切身感知[8],摆脱了文字的抽象表达。同时平台通过评论与点赞为受众营造一种“虚拟在场感”,短视频中的各种情感能更直接且有效地抵达受众,因此视频化的“新黄色新闻”对受众有着更强的吸引力,能最大限度掠夺受众的感官,让人沉浸其中。
(三)生产主体多元化
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新闻生产的主体变得多元,生产的权力日益分散,呈现出“液态化”特征。克莱·舍基在《人人时代》中提出,“新闻的定义发生了改变:它从一种机构特权转变为信息传播生态系统的一部分,种种正式的组织、非正式的组织和众多的个人都杂处在这个生态系统中”[9]。
在此背景下,用户生成内容(UGC)模式占据新闻生产的重要地位。UCG模式虽能弥补专业新闻生产的缺陷,但由于民众与自媒体的媒介素养不足,新闻质量普遍较低,因此成了“新黄色新闻”重灾区。大量民众与自媒体为了热度与收益,通过自我“爆料”、搬运“魔改”等方式炮制“新黄色新闻”。
“新黄色新闻”是“黄色新闻”在互联网时代的衍生物,因此二者在许多方面存在着共同点,但“新黄色新闻”被赋予了更多的时代特征,因此二者也存在着差异。本文通过分析二者的联系与区别,探究其爆火成因。
(一)文化原因:大众文化追求娱乐
尼尔·波兹曼提出“娱乐至死”话题,指出“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使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10]。在“泛娱乐化”浪潮下,狂欢与享乐成为常态。“新黄色新闻”与传统“黄色新闻”都是迎合受众娱乐需求的代表。“新黄色新闻”以满足“泛娱乐化”强调感官享受、弘扬即时快感的特点 [11],被受众所欢迎。
人们追求娱乐理所应当,史蒂芬森的“游戏理论”指出,人们使用媒介不是出于功利,而是追求娱乐,从日常的繁忙工作中抽离。在浏览“新黄色新闻”时,人们可以暂时忘却日常生活的压力从而获得快感,但“当新闻被包装成一种娱乐形式时就不可避免地起到蒙蔽的作用”。新闻本该传递事实真相,但“新黄色新闻”使人们离真相越来越遥远,最终使真相变得不再重要。
(二)市场原因:追求热度流量至上
“新黃色新闻”与传统“黄色新闻”一致,均是追求热度与流量的产物。在国内,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新闻行业逐步市场化,媒体单位自负盈亏,大量商业信息进入媒体,新闻成了“特殊的商品”[12]。部分媒体机构以利润与竞争优势地位为目的,炮制或传播“新黄色新闻”,部分自媒体也以此为目的制作“新黄色新闻”。
平台层面,当今新闻发布模式已经从“媒体—受众”模式转变为“媒体—视频平台—受众”模式,平台的重要性显著提升。媒体依赖平台进行内容分发,平台则通过推送热门内容来获取利润。因此,平台更趋向投放高热度内容,从而使双方受益。由此可见,“新黄色新闻”的火爆,是媒体与平台相互配合的结果。
(三)技术原因:科技赋权算法加持
如今算法成为基础设施般的存在。运用算法,用户能够更为高效地找到感兴趣的内容,同时,平台也能够更精确地进行内容的分发与管理,从而降低运营成本。但算法助推“新黄色新闻”传播,是“新黄色新闻”区别于传统“黄色新闻”的显著特点之一。
首先,算法偏向热度同时被赋予一定程度“把关权”[13],因此新闻生产发生异化,从内容质量优先转变为热度优先,生产“新黄色新闻”成为趋势。因为“新黄色新闻”自带热度,所以算法优先推送“新黄色新闻”,进一步助推其传播。
其次,“新黄色新闻”培养受众阅读习惯,导致用户需求发生变化,偏好 “新黄色新闻”。算法在用户选择机制与热度导向的双重作用下,更倾向于推送“新黄色新闻”,从而将受众置于封闭的“气泡”中。
“新黄色新闻”作为传媒资本拓展的一种形式,其以视频形式为主的表达方式有效地扩大了受众范围,为其自身的价值提升和市场扩张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基于此内在逻辑,“新黄色新闻”的出现是一种必然。然而,若任由“新黄色视频”在社会上传播,将对媒介生态及整个社会文化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一)“新黄色新闻”争夺新闻生产主导地位
“新黄色新闻”因刺激性强,能够迅速引发公众关注并带来可观的收益。同时,受众的审美观念在“新黄色新闻”的冲击下发生变化,阈值被拉高,普通新闻因刺激量少无法满足受众的需求,使受众选择性接触“新黄色新闻”。因此,“新黄色新闻”在新闻生产方面占据优势。
在这种环境下,高质量内容的收益无法与低质量内容相提并论,迫使创作者调整创作方向。若不加以管制,“新黄色新闻”将迅速占据新闻生产的主导地位,对整个新闻生态产生不利影响。
(二)平台算法滥用恶化传播生态
在互联网社会中,开放和多元本应是核心价值,然而,算法的滥用却导致互联网图景变得单调乏味。首先,为确保内容能顺利通过算法审核并获得更高的推荐量,许多媒体对算法进行研究。不过,由于算法类似于“黑箱”,媒体单位无法真正掌握其内在逻辑和运行机制,反而抛弃了受众的主体地位,一味迎合算法。
其次,算法由于自身限制无法审核内容真实性,在把关方面存在先天缺陷。传播热度因能被量化处理,成为算法判断内容价值的重要标准。在算法的主导下,传播标准“热度化”。为了提升内容的热度,甚至出现了众多购买抖音热度的店铺,内容热度增长呈现产业化趋势。
算法的初衷是实现高精度内容分发和不良内容的拦截。但算法的滥用背离了其存在的初衷,导致新闻审核与分发的标准变得单一,传播生态恶化。
(三)多要素刺激致使受众沉迷
以往关于网络成瘾的研究表明,个体在参与使用时的沉浸感是导致沉迷的关键驱动因素之一[14],而沉迷也由多要素刺激构成。
在形式上,“新黄色新闻”通过画面、音效等感官刺激,使受众全身心沉浸其中,忘却了身边的环境与时间的流逝,契克森米哈将这种精神上的沉浸状态称为“心流”,以此指涉专注于某一活动而忽视个体以外事物与环境的状态[15]。内容上,“新黄色新闻”内容简短、要素丰富,将叙事诉诸感官[16],同时富有互动性,能满足受众的情感需求,加深沉浸效果。这些特点使受众被“新黄色新闻”的刺激所包围,使受众的零散时间被占用。长此以往,受众会对“新黄色新闻”产生依赖性,沉迷其中。
(四)图像暴力影响社会文化
佩恩基金会在20世纪20至30年代对电影进行研究,指出电影的图像画面会对受众“情绪控制”产生明显影响。电影中的戏剧场景常常会使年轻观众经历痛苦恐惧或者自己无法控制的爱怜[17]。“新黄色新闻”通过将暴力图像与音乐及动态效果相配合,实现虚拟重现,为受众带来身临其境般的感受。但这种强烈的感官体验将对受众的心理造成巨大冲击,引发“图像暴力”,继而导致受众心灵受到伤害或对该类内容成瘾。此外,“破窗效应”的存在也使得“新黄色新闻”中的不良行为被不断模仿,在社会中产生负面影响。
“新黄色新闻”的暴力图像在媒体与平台的筛选和传播下被不断放大,其展现的冲突与暴戾将对社会产生不良影响。长此以往,这些暴力图像将形成一种负面的文化类型,进而侵蚀我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对社会稳定造成威胁。
“新黄色新闻”违背了新闻的基本职能,损害了媒体公信力,干扰了网络及社会环境,因此治理“新黄色新闻”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从媒体、平台及用户等三个角度讨论“新黄色新闻”的治理方法,以为新闻事业的良性发展寻求出路。
(一)媒体:严守道德底线,深耕优质内容
媒体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即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引导社会舆论。然而,部分媒体却背离了该原则,为了眼前的利益而迎合低俗需求。这种行为违背了道德要求,严重损害了媒体公信力。在任何情况下,媒体都应该坚守道德底线,增强自律意识,努力寻找责任与利益的平衡点,主动摒弃“新黄色新闻”。
随着算法、大数据等技术的不断进步,媒体在新闻内容的挖掘上具备了更大的潜力。通过对数据的搜寻和对背后意义的解读,媒体可以形成更专业和优质的新闻报道,这是媒体在算法时代实现突围的关键路径。只有不断深耕内容,创造更多优质内容,媒体才能实现自身的良性发展,并获得受众的认可。
(二)平台:优化审核机制,管控算法使用
平台作为内容分发的主要“把关人”,对网络生态环境具有重要影响。但目前抖音、微博等平台对内容的把关存在疏漏,大量“新黄色新闻”在平台上流通。因此平台应提高对“新黄色新闻”的认识,优化内容审核与把关机制,主动抵制低俗内容的传播,将“新黄色新闻”过滤在平台之外,肩负起社会责任。
其次,使用算法虽然能减少运营开支,但过分依赖算法会导致内容分发倚重热度等可量化标准从而失去人文价值。因此平台应管控算法的使用,在人工审核与分发的基础上,适当对算法审核标准进行修改,在热度与内容质量之间寻求平衡点,让真正有价值与深度的新闻得到更快的传播与更高的浏览量,继而鼓励优质内容的创作,让新闻更好地服务社会。
(三)用户:提升媒介素养,抵制低俗内容
媒介素养是指人们解读、辨别、分析与运用媒介信息的能力。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我国未成年网民及高龄网民占比持续提升,占比近30%[1]。受生活阅历及文化程度的影响,这些网民对网络平台上的“新黄色新闻”鉴别与防范能力较弱,易受其影响。
一要提升受众对“新黄色新闻”的鉴别能力。媒体应及时跟进受众关切的热点,以恰当的方式对其进行解读,加强对用户的正向引导,主动与“新黄色新闻”相区隔,从而提升用户鉴别与抵御“新黄色新闻”的能力。
二要提升受众对媒介技术的认知能力。社会应加强对算法技术的普及与教育,尤其是对中老年及未成年群体,要让其明白算法分发的基本工作原理,继而把握内容选择的主动权,脱离被算法强制裹胁的境地。
“新黄色新闻”以夸张性、误导性的内容吸引了大量的关注,在网络平台上流行。虽然“新黄色新闻”可以提供一些轻松幽默、娱乐性强的内容,满足一部分受众的好奇心,让他们暂时忘记生活中的压力,但其也会对社会及新闻传播生态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新黄色新闻”的产生与多方面因素相关,如果任由其泛滥不及时制止,社会将丧失深度思考的能力。随着全社会媒介素养的提升以及政府对网絡环境重视度的提高,“新黄色新闻”的治理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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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唐子麒,研究方向:新媒体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