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的中国经济:机遇、挑战与应对

2024-04-25 12:25刘瑞明许元
产业经济评论 2024年2期
关键词:极化效应中国经济数字化转型

刘瑞明 许元

摘 要:在数字时代的浪潮中,中国经济正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与挑战。数字技术的强大生产力不仅催生了数字产业,为经济增长注入了新动能,还在创造就业机会、建设基础设施、激发自主创新和促进市场联通等方面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除了数字产业本身,传统行业的数字化转型亦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关键力量。更进一步,数字经济不仅有助于推进经济体制的深刻变革,还能有效解决国家治理中的信息难题,从而助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警觉数字经济可能给社会带来的巨大挑战。数字技术的应用存在着四大鸿沟:地域鸿沟、人群鸿沟、行业鸿沟和制度鸿沟。数字鸿沟在数字技术偏向性和网络效应的放大下,可能会引发四大极化效应:企业利润极化、就业结构极化、收入分配极化和供需匹配极化。面对这些严峻的挑战,中国亟需构建两项核心应对策略:一是通过建立制度来弥合鸿沟,二是通过完善社会保障来防止极化。

关键词:数字经济时代;中国经济;数字化转型;极化效应

DOI: 10.19313/i.cnki.cn10-1223/f.20240312.001

一、引 言

當前,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浪潮席卷全球,这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数字经济发展速度之快、影响范围之广、渗透程度之深前所未有,人类社会正步入一个以数字生产力为核心的崭新历史阶段。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纵观世界文明史和社会发展史,人类先后经历了农业革命、工业革命、信息革命,每一次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都给生产力带来质的飞跃。”从历史的视角出发,前三次工业革命分别是以“机器与蒸汽”、“钢铁与电力”和“信息与网络”为标志的技术飞跃(Mokyr,2018)。而以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为代表的先进数字技术,构成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核心,这标志着自动化进程的又一个里程碑,势必给人类社会带来深刻影响(Goldfarb andTucker,2019)。

中国正在迈入数字经济主导的“数字时代”。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促使全球经济增量的一半以上来源于数字经济领域(Knickrehm et al.,2016),中国也不例外。近年来,中国的数字经济正以惊人的速度成为经济发展中最有力的增长极。根据《世界互联网发展报告2023》(中国互联网协会,2023),2022 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了50.2 万亿元,与全国41.5%的GDP 紧密相连。①同时,ChatGPT、自动驾驶等先进人工智能技术正在加速重塑经济运行的逻辑,彻底颠覆原有的经济生态(郭凯明,2019)。在这数字时代的浪潮中,中国经济会面临哪些机遇,又会遭遇哪些挑战呢?中国又该如何把握这些机遇、应对这些挑战呢?

数字经济所蕴含的巨大生产力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这主要体现在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和推动制度变革三个方面。第一,数字产业化为中国经济增长带来了新动能。数字产业不仅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促进了国内国际的市场联通,而且推动了5G 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激发了科技领域的自主创新。第二,产业数字化成为中国经济的强大增长点(陈雨露,2023)。在电子商务、数字金融、网络教育、工业互联网、农业互联网等新技术和新业态的赋能下,传统三大产业获得了质的飞跃。第三,数字经济为制度变革创造了新机遇。在数字时代,通过数字技术解决信息难题,中国有机会突破改革的障碍,从科技体制改革中获得显著的数字红利。数字技术不仅可以深化经济体制的改革,还能服务国家治理,促进政府、公共及社会治理的全面革新(刘瑞明等,2020)。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正视数字经济给社会带来的潜在的重大挑战(Acemoglu and Restrepo,2019)。目前,数字技术的发展面临四大鸿沟:第一,地域鸿沟;第二,人群鸿沟;第三,行业鸿沟;第四,制度鸿沟。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进步和应用范围的日益拓展,各地区、不同人群以及各行各业之间因数字资源的禀赋和技能水平的差异,其收入和财富的分化趋势将进一步加剧(张勋等,2021)。此外,由于制度性的约束,这种数字鸿沟的问题有可能进一步恶化。四大鸿沟在数字技术的偏向性和网络外部性的影响下(Shapiro and Varian,1999),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数字经济发展的不平衡,继而引发四大极化效应:第一,企业利润极化;第二,就业结构极化;第三,收入分配极化;第四,供需匹配极化。

面对数字经济四大鸿沟和四大极化的挑战,中国亟需采取两大应对措施:一是弥合数字鸿沟的制度保障,二是防止极化效应的社会保障。在促进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同时,应该着力弥合数字鸿沟,坚决防止两极分化,确保数字经济的长期高质量发展。中国应采取的措施包括:大力弥补在不同地区、群体和行业中的数字禀赋和技能差距(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课题组,2023),建立人力资本提升长期规划;完善数字治理体系,切实做好制度保障;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筑牢社会安全网,保障社会公平和实现共同富裕。利用好数字经济的新机遇、应对好随之而来的新挑战,中国经济就有望抓住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机遇,为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坚实保障。

本文的第二节分析了数字时代中国经济面临的新机遇;第三节讨论了数字时代中国经济遭遇的新挑战;第四节提供了数字时代中国经济对风险和挑战的应对策略。

二、数字时代中国经济面临的机遇

数字时代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中国是有着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却无奈错过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在第三次工业革命时才开始奋勇追赶(陈雨露,2021)。现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时代已经来临,中国能否实现从落伍者、追赶者到领跑者的蜕变至关重要,也备受期待。实现这一蜕变,不仅是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难得机会,更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机遇。

在世界范围内,数字经济已经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孙志燕和郑江淮,2020),这对当代中国也是如此。无论是数字产业本身,还是数字科技对传统产业的深度改造,抑或数字时代带来的制度变革可能性,都是中国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勇立潮头的强大推力(谢伏瞻,2019)。

(一)数字产业化:数字经济带来的新产业与新动能

数字产业的发展经历了信息经济、互联网经济和新兴数字经济三个阶段(Tapscott,1996;陈晓红等,2022)。在与传统技术的比较中,数字技术体现出了其在信息传递速度的提升、数据处理与交易成本的降低以及资源配置的精确性等方面的独特优势(Goldfarb and Tucker,2019)。凭借这些优势,数字技术的强大生产力不仅催生了庞大的数字产业,为经济增长注入新的活力,同时也在创造就业机会、建设基础设施、激发自主创新以及促进市场联通等方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1. 数字产业带来经济增长的强大新动能

在“三期叠加”的背景下,数字经济日益成为中国经济最为强劲的增长极。数字产业已成为中国经济的支柱产业之一(逄健和朱欣民,2013)。以信息和通信技术(ICT)产业为例,ICT 产业是数字经济的核心支撑,扮演着数字化经济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基础角色。该行业主要致力于集成电路及其上下游产品的生产,是当前中国受到“卡脖子”威胁最严重的产业(陈劲等,2020)。①近年来,中国ICT 产业快速成长,长期高于GDP 增长率。ICT 产业增加值从2018 年的6.4 万亿元增加至2022 年的9.2 万亿元,占GDP 比重从7.1%上升至7.4%。②但是,中国数字经济增长潜力依旧巨大。美国的数字经济规模长期居于世界首位,2022 年达到了17.2 万亿美元。相较而言,尽管中国的数字经济规模排名世界第二,为7.5 万亿美元,但仅占美国数字经济规模的43.6%(中国互联网协会,2023),而同期中国GDP 占美国GDP 的比例为70.6%。这显示,无论是绝对规模还是相对占比方面,中国的数字经济都与美国存在较大差距,仍有很大的增长空间。

2. 数字产业创造大量就业机会

稳定就业一直是政府面临的重大挑战。在这一背景下,数字产业已经成为创造就业机会的关键支撑力量。数字经济虽然消灭了部分传统工作,但也可能增加了对劳动力的需求(Autor,2015;Acemoglu and Restrepo,2018)。数字产业催生出了许多新职业,如在线购物顾问和物流配送人员等等(Jiang and Murmann,2022)。未来二十年,人工智能预计可以促进中国就业市场净增长12%,新增约9000 万岗位(郭凯明,2019)。数字经济带来的新业态和新模式,特别是互联网平台的兴起,为零工经济注入了新动力,从而催生了众多新兴职业。零工经济涵盖了网约车、外卖、电商直播、同城闪送等灵活就业方式。以滴滴打车和美团外卖等平台的兴起为标志,中国的零工经济从诞生起就迅猛发展。2020 年滴滴网约车平台的注册司机达1 166 万人,美团外卖平台的骑手人数达295 万。特别是新冠疫情后,全国从事零工经济的工作者数量急剧增长。阿里研究院预测,到2036年,中国的零工经济从业人数可能达到4 亿(莫怡青和李力行,2022)。

3. 数字产业促进国内国际市场联通

如何打破市场分割、畅通国内国际双循环是中国经济面临的长期困扰,数字产业则为此提供了有效的解法。21 世纪以来,互联网产业迅速崛起,在全球范围内,Facebook、Amazon、Uber 等互联网平台在过去十余年中成为各领域的霸主。而在中国,数字平台成为数字经济规模扩张最快的领域之一(李允尧等,2013)。其中,阿里巴巴、腾讯、字节跳动、京东等公司的成长尤为迅速,它们不仅推动了行业的快速发展,也成为了互联网产业领域不可或缺的力量。2022 年中国电子商务交易额达到43 万亿元,规模连续10 年居于世界首位。其中直播电商发展最为迅速,实现规模3.5万亿元,增幅达到47.69%。跨境电商、农产品电商、新零售电商、在线劳动力市场等新业态也高速增长,成为促进国内国际市场联通的关键力量(王永进和刘玉莹,2023;江小涓等,2023)。

4. 数字产业推动新型基础设施建设

基础设施是经济发展的基石,在以“铁公机”为代表的传统基建的发展速度趋缓的背景下,数字产业推动的“新基建”发展不断加速。近年来中国一直大力推进5G、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数字基建的发展迎来黄金增长期(黄少安,2023)。中国互联网骨干建设不断优化,5G 网络发展全球领先。东数西算、千兆光网等互联网骨干架构快速发展,互联网交换中心、卫星互联网等全新技术成为热点(中国互联网协会,2023)。中国在通信领域已经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移动通信技术实现从“3G 突破”到“4G 同步”再到“5G 引领”的跨越,6G 领域的核心技术研发也在进行(何立峰,2022)。①中国大力推进5G、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王俊豪和周晟佳,2021),2023 年已实现5 亿户千兆光网建设,达成“市市接千兆,县县通5G”(中国互联网协会,2023)。2023 年5G 基站数量突破264 万个,比上年增加了69.7%(中國互联网协会,2023)。同时,中国已建成全球规模最大的5G 网络,数字基础设施在世界范围内居于领先地位,这为中国的经济发展赢得了崭新的历史机遇。

5. 数字产业激发科技自主创新

中国的自主创新长期受制于研发投入不足、尖端技术壁垒等瓶颈,数字产业的发展则有望突破这些瓶颈。前沿数字技术代表了未来数十年最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而数字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也在于技术创新。众多数字产业公司不仅在市值上名列前茅,在研发投入上更是远超其他企业。在2018 年全球创新企业1000 强的排行榜中,数字化企业的数量达到了335 家。这些企业的研发总投入超过了3 000 亿美元,占到了整体研发投入的近40%。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数字化企业的平均研发强度高达7.6%,几乎是其他行业上榜企业的两倍以上(王俊豪和周晟佳,2021)。根据欧盟委员会发布的《2023 年欧盟工业研发投入排行榜》,中国(含中国台湾地区)跻身全球研发投入百强榜的企业有20 家,其中10 家为数字企业。华为以204 亿欧元的研发投入位居中国企业之首,排名全球第5。②

以数据和算法为核心的前沿数字技术创新引领时代,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等新兴数字产业带来的技术飞跃将彻底改变经济的发展方式(李三希等,2024)。2023 年,以大模型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实现突破式发展,成为当前各国产业竞争新的制高点。ChatGPT 的横空出世翻开了人工智能产业的崭新一页,也拉开了新一轮数字技术竞争的序幕(张夏恒,2023)。2023 年中国人工智能产业产值超过5 000 亿元,在智能芯片、开发框架、通用大模型等方面创新成果不断涌现。③国内互联网巨头,如百度、阿里、腾讯等,早已在无人驾驶、人脸识别、智能家居等领域展开广泛布局。这些公司正在迅速推进人工智能技术在多种场景中的商业化应用(蔡跃洲和陈楠,2019)。

然而,中国在操作系统、工业软件和高端芯片等领域的技术研发投入和工艺制造水平仍远远落后于国际先进水平,目前仍处于追赶状态。①操作系统被视为数字经济的“血脉”,没有操作系统就不能形成独立的技术生态系统。长期以来,这一领域主要由美国的几大科技巨头,如微软、谷歌、苹果公司等主导,但这种局面在华为推出“鸿蒙”系统后出现变化(王俊豪和周晟佳,2021)。2023年下半年,华为在国际制裁的复杂环境下,推出了新款手机Mate60。该手机采用的麒麟9000s 先进制程芯片,不仅展现了华为在技术突破上的成就,也象征着中国数字产业在全球科技创新中的重要地位。在先进算法方面,字节跳动旗下的 TikTok 在全球范围内广受欢迎,也成为了中国数字产业海外成功的标志性案例。

(二)产业数字化:数字经济促进传统产业转型升级

数字技术正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实现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这将是中国经济未来的重要增长引擎(陈雨露,2023)。这一转型对农业、制造业和服务业三大传统产业造成了深远影响(陈雨露,2023),2022 年数字经济对农业、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渗透率分别达到了10.5%、24.0%和44.7%(中国互联网协会,2023)。

第一,服务业数字化转型是对传统服务业的整体赋能,它不仅极大地激发了人们对各类服务的需求,还有效促进了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服务业数字化平台如京东、美团、携程和高德已经彻底改变了人们的衣食住行。中国的电子商务和移动支付规模全球领先,网约车、外卖、数字影音、智慧出行和智慧旅游等市场规模不断扩大(江小涓和靳景,2022)。同时,数字技术通过大数据等方式有效破解了信息不对称难题,金融科技、普惠金融等突破了传统金融业的信用积累模式,有效增强了金融的可得性、普惠性(张勋等,2019)。数字化转型还在医疗和教育领域展现出重要价值。线上医疗服务和远程教育有效缓解了医疗资源和教育资源的短缺情况,提高了这些资源的可及性和效率。在全国范围内,中小学及教學点的网络接入率已达100%,基本实现无线网络全覆盖。住房公积金的微信小程序服务已惠及约1.64 亿缴存用户。社保卡的使用人数达13.63 亿,其中电子社保卡的领取者就达到了6.19 亿人。此外,全国已有超过1 700 家互联网医院获批成立(何立峰,2022)。

第二,工业数字化转型是对传统制造业的全面重塑,它不仅深刻改变了生产方式,还显著地提升了组织效率。工业机器人、智能车床、数字监控等先进数字技术已在制造业中广泛应用。②中国工业机器人销量在2018 年就已经成为世界第一,达到154 031 台。③在未来,通用大型模型和人工智能将成为新工业化浪潮的核心动力。伴随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和5G+工业互联网的融合,人工智能将推动工业企业向智能化生产转型,塑造一个集数字化设计、智能化生产、智慧化管理及一体化制造于一体的现代化“未来工厂”(李晓华,2022)。进一步地,数字技术创新可以帮助企业降低内部管理成本,提高投资决策的质量和资产运营效率,优化劳动力资源配置,进而促进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黄勃等,2023;洪银兴和任保平,2023)。企业组织结构将转向网络化和扁平化,营销和业务发展将变得更加精细化。从研发设计到产品生产,企业产品的模块化、多样化和灵活化趋势会越来越明显(肖旭和戚聿东,2019)。

第三,农业数字化转型是对传统农业的根本改造,它不仅明显降低了农民的劳动负担,还为未来农业全面自动化奠定了坚实基础。实现工业化是落后的农业国迈向发达的一个重要途径(张培刚,2009)。数字技术对传统农业的自动化改造是促进农业现代化的催化剂,更是实现农业工业化的重要抓手。智能化的农业设备和农业科技信息服务等数字技术已经开始赋能传统农业的升级。在2021年,使用北斗导航系统的农业机械数量达到了60 万台套之多(何立峰,2022)。同时,诸如产品追溯、自动灌溉、智能温室管理,以及精密施肥等智能农业的新兴模式被广泛采纳,这也显著提升了农业生产的效率。无人机已经在农业得到大面积运用,这极大提升了植保的工作效率。①展望未来,通过智能化农业装备、自动化监控系统、农业领域的大数据分析、农业物联网以及智慧农业的发展,数字经济将进一步提升农业生产效率和产能(殷浩栋等,2020)。数字经济促使农业实现农场化、机械化和工业化,这将有望引发农业农村领域的又一次重大变革。这不仅能解决长期存在的城乡差距问题,还可能成为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的关键动力。

(三)数字经济推动制度变革的可能性

数字技术作为开启全新经济形态的革命性技术,也会推动人类社会的制度变革。数字技术不仅能助推经济体制变革,还能解决政府治理的信息难题,推动国家治理现代化。

1. 数字经济推动经济体制变革

从长期来看,中国经济具有巨大的增长潜力和改进空间,但随着经济改革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一些改革受到了多方面复杂因素的掣肘,推动改革变得困难。例如,城市化进程、所有制改革、户籍制度改革、垄断壁垒破除、土地制度改革、科技体制改革等方面都面临挑战。在未来发展过程中,如果能够对这些改革短板进行破解,则将为高质量发展带来巨大空间。而数字时代的来临为推动改革提供了独特的机遇,如果能借力科技进步的数字红利,充分利用数字经济的潜力,中国就有望突破长期存在的改革障碍,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以中国的科技体制为例,可以充分利用数字技术消除原本存在的信息壁垒,打通改革的堵点,推动改革向纵深发展。众所周知,中国拥有众多科研成果,但科技体制的僵化阻碍了这些成果在实际领域的应用,未能有效促进生产力的发展。目前,科技体制在创新的供给、需求和中介环节均面临体制性障碍。特别是,科技成果转化率不高成为制约中国创新能力提升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迫切问题(刘瑞明等,2021)。而限制科技成果转化的核心障碍在于当前缺乏全国性的交易平台,导致供需无法有效匹配。数字技术的引入则能够构建起连接科技成果供需两端的信息桥梁,建立起即时、双向的信息交流机制,通过设立国家知识产权公共运营平台,实现创新的供需有效对接,激发创新的活力(蔡跃洲,2021)。

2. 数字经济服务国家治理现代化

数字时代下“数据信息”可以很好地解决国家治理中的信息难题(刘瑞明等,2020)。政府治理、公共治理和社会治理都会迎来深刻变革,数字技术的红利也将促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

第一,政府数字化转型可以改善营商环境,提高治理效能。中国政府推进“互联网+政务服务”成果显著,全国集成的政务服务平台已基本完工,“一网通办”“异地可办”和“跨省通办”的服务模式已得到大力推行。目前,高达96.68%的税费缴纳业务已实现无需人工接触,并且数字化转型的电子发票试点工作也在稳步推进中,电子发票服务平台的用户数量更是突破了一千万大关。根据联合国的电子政务调查报告,中国的电子政务在线服务指数从2012 年的世界第78 位升至2022年的第9 位,这一跨越式提升,极大地增强了企业和公众办事的便利性和效率(何立峰,2022)。电子政务的应用也有效改善了公共服务质量。例如,引进政务一体机可以打破人工窗口在审批市场的垄断,从而增加市场竞争,提高政府效率(徐现祥等,2023)。此外,地方政府开通政务微博也提升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度(刘伯凡等,2023)。

第二,公共治理数字化转型可以预防犯罪,降低公共安全风险。数字技术使得政府可以利用大数据发挥信息优势,更好实现对违法犯罪等公共治理问题的解决。例如,数字技术的普及可以减少犯罪行为,数字金融的发展快速推广了移动支付,从而显著降低了盗窃犯罪率(江鸿泽和梁平汉,2022)。中国智慧城市建设取得显著成果,智能应用场景日渐丰富,这尤其体现在交通运输、社区管理和消防安全等方面。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尖端算法,安全管理部门能够准确预测安全风险,并优化管理策略(吴俊杰等,2020),从而有效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第三,社会治理数字化转型有助于重建社会道德,服务社会治理。中国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遇到过严重的“道德滑坡”困境和“社会冷漠症”危机(刘瑞明等,2018)。这是因为在从“互联型合约”的乡土社會向“规则型合约”的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中,中国社会传统的道德约束迅速消散,而在新环境下,法律、规则和道德秩序尚未得到良好建立。在社会道德危机下,数字技术可以部分地解决这种道德困境。在数字时代,信息被数字化后的传播能力远远超过传统的物理方式,对行为人的道德褒扬或惩戒就不再受到地区的限制,进而能够有效提升激励和约束机制的效能(刘瑞明等,2020)。例如,人们过去常常会陷入是否应该帮助跌倒的老人这一道德困境中,而数字化信息的广泛传播可以有效破解这种困境。在数字时代,无论是智慧城市、天眼系统,还是自媒体的短视频传播,都能有效地为救助者提供证据,从而破解社会困境,重构良序社会。

三、数字时代中国经济面临的挑战

数字技术的巨大潜力为中国经济创造了空前的发展机会。然而,在这光明的前景之下,我们不禁要问:数字经济的发展是否会带来潜在的问题和挑战?数字鸿沟的广泛存在给数字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巨大隐忧。数字鸿沟,是指在数字技术不断进步的背景下,由于数字资源禀赋或技能水平的不同,不同地域、人群和行业之间收入和财富分化进一步加剧的现象。当下,数字技术存在四大鸿沟:第一,地域鸿沟;第二,人群鸿沟;第三,行业鸿沟;第四,制度鸿沟。在数字技术的偏向性和网络外部性作用下(Shapiro and Varian,1999),这四大鸿沟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数字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可能引起四大极化现象:企业利润的极化、就业结构的极化、收入分布的极化和供需匹配的极化。

(一)数字经济的四大鸿沟

第一,地域鸿沟。地域间数字鸿沟的形成,主要源于数字资源在地理上的分布具有高度差异性。具体来说,中国各地区在经济发展水平和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存在显著差距(焦豪等,2023),这种差距造成了不同地区之间数字资源获取的极度不均衡。在数字技术进步迅猛的当下,一些劳动力面临着被替代的风险,这在数字资源匮乏的欠发达地区表现得尤为明显(邱泽奇等,2016)。在经济欠发达地区,居民往往难以接触到先进的数字技术和相关服务,这不仅限制了他们获取信息的渠道,还减缓了这些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步伐。特别是在一些偏远地区,由于缺乏足够的数字基础设施,如宽带互联网连接和移动通信服务,居民在获取数字教育资源、医疗服务以及参与电子商务等方面存在严重劣势。这进一步加剧了城乡之间、不同地区间的发展差距,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数字资源匮乏导致发展滞后,发展滞后又进一步加剧数字资源的稀缺。

第二,人群鸿沟。不同年龄、学历、社会经济地位的人群受数字技术的冲击程度有显著的差异。从代际的角度考虑,中国长期处于人力资本快速提升的阶段,年轻人的人力资本水平明显高于年长群体。年轻人更容易适应数字化时代的要求,学习新的知识和技能去获得新岗位。相比之下,对于人力资本水平较低的中老年工作者而言,数字技术的发展带来的挑战尤为显著。中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从1978 年的1.55%上升到2023 年的55.4%,2023 年的大学毕业生人数更是达到了1 158 万。然而,中年及以上人群的高等教育比例相对西方国家仍然很低(蔡跃洲和陈楠,2019)。因此,中国受数字技术冲击的群体将远高于西方发达国家。此外,许多社会经济边缘群体,例如残障人士和贫困人口,也可能在数字化进程中面临失业的风险。这种情况可能加剧社会经济分化,对于减少社会不平等和提升整体福祉构成了挑战。

第三,行业鸿沟。当前,各行业在数字化应用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一些行业在数字化转型领域已经取得了显著进步,而其他行业则相对滞后。这种差距不仅仅体现在技术应用层面,还反映了深层次的思想观念和技术理念的差异。在数字化程度较高的行业中,例如金融科技和电子商务,数字技术已经完全融入其日常运营之中(吕越等,2023),而在传统制造业、农业等领域,数字化的步伐则相对缓慢。这种差异导致了显著的行业鸿沟,进而可能形成数字技术的壁垒。这些壁垒不仅限制了信息和技术的流动,还影响了人才和资源的配置,进而加剧不同行业间的不平等现象。

第四,制度鸿沟。当前的制度环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数字技术的普及。法律法规、标准规范尚未完全适应数字时代的发展需求,这导致数字技术在跨越地域、人群和行业时面临诸多阻碍和风险挑战(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课题组,2023)。针对金融等特定行业的规定限制了数字金融等新型业态的普及,而数据安全治理体系尚不完善,个人信息泄露和电信诈骗的风险仍然高企。因此,为了实现数字技术的普惠,不仅需要技术创新,还需要制度层面的改革和国际范围的合作,以消除这些制度上的鸿沟(江小涓和黄颖轩,2021)。

(二)数字技术发展带来四大极化

数字经济不仅继承了历次技术革命的技术进步偏向性特征,还具备了网络外部性的新特点。偏向性技术进步是科技发展的基本特征。人类历史的历次技术革命都表明,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从来都是有偏的。就像汽车的出现替代了马车夫一样,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也必将直接替代一部分原本的就业。同时,那些关于重大技术进步将带来工作消失的悲观预测也从未成为现实。例如,汽车的普及虽然导致许多运输职业的消亡,但同时也孕育和催生了众多新的就业机会,最终在总体就业数量上达到一种动态平衡(Acemoglu and Restrepo,2019)。然而,这种替代必然是有偏的,并且是结构性的。数字经济将不可避免地改变就业结构,这主要表现在许多现有工作岗位被取代,尤其是中低技能劳动者的岗位,而这可能导致收入分配和就业结构的两极分化(Frey and Osborne,2017;Zhao and Said,2023)。网络外部性是数字经济相对于历次技术进步的新特点,也是数字经济发挥规模经济优势的强大武器。网络外部性即网络效应,是由数字经济以数据要素为核心的特性决定的。围绕数据的数字经济行业往往具有极为明显的“高固定成本、低边际成本”的特征,前期往往需要巨额投入,同时收益较低甚至亏损严重,但一旦达到一定规模和市场占有率后,平均成本就会迅速下降。在突破用户网络的临界容量后,网络效应的巨大威力就会展现,新用户拓展的边际成本接近于零,这就让数字经济企业可以突破传统企业面临的规模限制。强大的规模经济和用户数量的正反馈导致大企业越做越大,进而形成企业规模的马太效应(荆文君和孙宝文,2019)。在偏向性技术进步的基础上,数字技术的网络效应就会严重加剧“数字鸿沟”的问题(邱泽奇等,2016),从而可能导致四大极化效应。

1. 企业利润极化

在网络效应的作用下,同一市场内往往只有极少数赢家,市场的寡占性越来越明显,利润也越来越向个别大企业集中,这将加剧企业利润的两极分化。近年来各类数字化平台加速涌现,网络效应所带来的特征也越来越明显,形成平台经济。例如,网约车企业在刚进入市场时,都采取了大规模补贴、低价竞争的策略,在一两年内最大程度地扩展用户规模,同时限制其他竞争对手的生存空间。随着越来越多的用户加入,平台对潜在用户的吸引力也就越大(裴长洪等,2018)。

各类数字化平台都采取类似的策略,占据优势的企业可以在市场内迅速扩张(Srivastava andChandra,2018),而小企业只能被迫退出市场。比如,微信、淘宝、抖音、滴滴等頭部数字化平台在各市场中的市场势力都非常强。同时,数字化平台一旦占领市场,就可以利用平台的优势在主营业务之外开展其他相关产品的经营,使规模经济、范围经济得以充分发挥(孙晋,2021)。例如,腾讯公司在社交网络平台领域具有强大优势,它也就借助这种“互联网的水与电”拓展了数字金融、网络游戏等领域产品,从而成为多领域的市场龙头。这些“超级明星”(superstar)企业占据了数字经济中的大多数市场份额和数据资源,进一步导致市场势力的两极分化。

2. 收入分配极化

随着数字资本的不断渗透,劳动收入相对于资本收入的比例下降,劳动收入份额下降,这将导致收入分配两极分化。由网络效应所内生的两极分化趋势,会导致一系列的严重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包括大数据定价歧视、平台的独家选择,还涉及市场中“赢者通吃”的趋势,最严重的是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

数字化平台发挥网络效应的结果是,大型企业在数字经济中发挥的影响力远超传统经济,这也就带来了大型企业在市场上谈判力的增强,相应地,其他市场参与者的地位变得相对弱势。大型公司不仅在产品市场上获得了更多的力量,还获得了对劳动力市场工资的强大谈判力(Azar et al.,2022)。数字经济的发展孕育了众多新兴的就业形态和工作方式,这些形态和方式通常隐藏着劳动力谈判能力较弱的风险。比如淘宝商家、外卖骑手和消费者的谈判力不断下降,所获取的收入越来越少,这最终可能导致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历史上历次技术进步都是有偏的,第三次工业革命带来了劳动收入份额的显著下降(郭凯明,2019),使得全球范围内的主要经济体的收入不平等程度明显提升。随着数字经济的迅猛发展,企业与员工之间的不平等日益加剧,财富与收入的不均衡可能进一步恶化。

3. 就业结构极化

数字技术对中低技能和非创造性的劳动者产生直接替代效应,这将导致就业结构的两极分化。数字经济领域的生产效率提升为高品质就业机会的增加和高技能劳动者收入的提升提供了广阔空间。然而,数字技术的革命同样带来了就业的替代风险。数字技术的应用必然会对很多现存职位产生大量的替代。①以机械化取代人力为核心的智能化生产技术变革,加快了对中低技能劳动力的替代过程,从而导致了劳动市场的结构性失业问题(Autor et al.,2003)。

数字经济对劳动力市场的技能结构必然会产生巨大影响。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劳动力需求正逐步偏离那些容易受到技术替代的中低技能和非创造性的工作,特别是容易标准化的工作,这被称作是“常规偏向性技术进步”(Routine-biased technological change)(Goos et al.,2014)。市场对劳动力的需求呈现出一种极化趋势:制造业工人和办公室文员等中等技能岗位的比例下降的同时,对于科技人员等高技能职位和私人服务型等难以被自动化替代的低技能职位的需求则在上升。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和云计算等关键数字技术的应用显著提升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而降低了对中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同时,由于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非常低,数字技术在短期仅在替代中等技能劳动力上具有成本优势,故会导致就业结构的两极分化(Acemoglu and Loebbing,2022)。而在长期视角下,随着数字技术的快速进步,很多低技能劳动力也不再具备成本优势,也面临被全面替代的风险。就中国而言,2021 年中国高技能劳动力比例仅为17%,远低于美国的48%(陈斌开和马燕来,2021),因此,中国劳动力市场受数字技术冲击的危险可能远高于美国。

4. 供需匹配极化

数字经济的发展可能导致收入分配不均,进而引发供需不匹配的问题。低收入群体的需求和消费能力显著下降而产品生产量大幅增加,导致供需匹配极化。一方面,低收入群体因数字技术取代其劳动岗位而丧失收入来源,导致其需求和消费能力显著下降。另一方面,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提升了整體社会生产力,推动产品生产量大幅增长。然而,这些产品却面临着缺少有效需求的困境,由此可能会诱发有效需求不足下的经济危机。

在人工智能时代到来后,数字技术对供需匹配的威胁越来越大。“人工智能可能成为对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所言就是对这一问题的严重警示。自人工智能技术诞生至今,机器学习算法已在很大程度上替代了人类智力功能,能够承接许多过去仅由人类才能完成的任务。人工智能技术的出现可能不仅仅是自动化进程的一种延伸,它更是人类技术发展历史上的质变。

四、数字时代中国经济的应对

中国经济正站在一个历史的十字路口。当前的数字时代既蕴藏着前所未有的数字红利,同时也面临着四大鸿沟与四大极化的挑战。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把握机遇和应对挑战显得尤为重要。关键在于采取恰当的政策和策略,即在促进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同时,着力弥合数字鸿沟,坚决防止两极分化,确保数字经济的长期高质量发展。

(一)弥合数字鸿沟的制度保障

应对数字鸿沟的主要措施包括:第一,着力弥合数字鸿沟,切实建立制度保障。第二,完善数字治理体系,坚决防止两极分化。

1. 弥补数字基础设施地域差距,打造人力资本提升长期规划

第一,加强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当地居民的数字素养,促进数字资源的均衡分配。解决数字地域鸿沟问题不但是技术挑战,更是社会政策和资源配置的重大课题。政府需要采取有效措施,以确保数字化进程惠及每一个角落,缓解地域间的发展不平衡。城乡之间的数字鸿沟是最明显的,推动数字技术走进农村的千家万户是政府的职责所在(黄阳华等,2023)。统筹推动智慧城市与数字乡村的融合发展,扩大范围推进智慧城市建设,加速将智能设施和公共服务扩展到县城和乡村,促进城乡要素的双向自由流动,形成城市引领乡村、共建共享的数字城乡融合发展新格局。

第二,打造数字时代的人力资本提升长期规划,促进不同群体的数字技能提升。缩小不同人群之间的人力资本差距对弥合数字鸿沟意义重大,这不仅有助于提升劳动者的技能水平,还有助于他们适应新的产业和技术需求(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课题组,2023)。加大对年轻劳动者教育和技能培训的投入,大力培养人工智能等先进数字技术的专业人才。针对中低技能劳动者建立系统性的再就业培训和终身学习的职业教育体系,为结构性失业人群提供尽可能多的新就业岗位的培训机会(蔡跃洲和陈楠,2019)。特别地,需要增加适合老年人的智能终端供应,加快推进信息无障碍建设,借力数字技术为老年人和弱势群体的生活提供更多便利(邱泽奇等,2016)。

2. 完善数字治理体系,切实做好制度保障

第一,完善数字治理体系,鼓励、支持和引导平台经济规范、健康、可持续发展。一方面,针对数字平台的新型垄断行为,必须采取更为审慎和有力的监管措施(谢富胜和吴越,2021)。政府如何通过合理的政策有效治理垄断乱象,同时为合规投资“开绿灯”,是未来数字经济监管的核心问题。需要持续深入研究数字经济的发展规律,瞄准国家发展需求,规范投资审查流程,细化反垄断执法标准,提升市场主体的活力(颜建晔和张越,2024)。在完成平台经济的专项整改后,依法依规实施常态化监管,并积极推出一系列“绿灯”投资案例。另一方面,必须采取有效的措施来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利,特别是保护灵活用工模式下就业者的权益。采取立法等手段让平台承担应负的社会保险和劳动保护责任,坚决遏制“算法剥削”等行为。

第二,切实做好制度保障,依法维护数据安全。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数据资源已成为数字经济的核心要素,其重要性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工业时代的石油。数据或信息作为一种新型生产资料,其所有权的归属问题,以及互联网企业对数据的大量占有可能导致的新型数据垄断现象,都是亟需解决的问题(荆文君和孙宝文,2019)。同时,在数据安全方面,数据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分离,数据的输入、计算和输出等环节都存在泄露风险。随着大数据计算技术的广泛应用,如何保护个人隐私也成了一个严峻的挑战(唐要家和汪露娜,2020)。数据的过度收集和滥用也已成为金融科技行业的主要风险之一(李三希等,2023)。在政策环境方面,中国需要不断优化完善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等法律法规,不断完善数据资源产权、交易流通、跨境传输、安全保护、防诈反诈等数据基础制度体系,加快数据要素市场化,增强网络和数据安全保障能力(何立峰,2022)。

(二)防止极化效应的社会保障

实现共同富裕、防止两极分化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推动数字技术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通过数字化手段促进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推进全体人民共享数字时代发展红利,助力实现高质量发展中的共同富裕。①数字技术对就业和收入分配的最终影响,主要取决于收入再分配政策和劳动力市场的自我调节(Acemoglu and Restrepo,2019)。如果劳动者的技能和岗位调整跟不上数字技术发展的速度,且收入再分配和社会保障存在制度性障碍,那么数字技术的进步很可能会加剧收入分配极化,并可能引发因数字技术进步受损的群体的反对(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课题组,2023)。因此,改善再分配与加强社会保障对于数字经济发展至关重要。政府应当采取综合性措施,在促进数字经济增长的同时,保障社会公平和可持续性(张勋等,2021)。

政府应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筑牢社会安全网。发展数字经济的核心在于为广大居民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并持续提升居民的收入水平(周文和韩文龙,2023)。利用数字技术全面提高公共服务的质量和普及度,确保公共服务在全社会的均等可及。同时,强化劳工法律保护和监管,尤其是对非标准就业形式的权益保护。加大失业救济的保障力度,对那些在就业结构调整中受冲击最大的群体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政府可通过失业保险、最低收入保障等多种方式介入。深化“互联网+社会服务”,推动教育教学、体育健身、医疗保健及文化服务等领域的數字化发展,以提升公共服务资源的数字化供应和网络化服务水平。通过这些措施,中国在数字时代的经济发展能更加高效、公平,进而实现全体民众的共同富裕(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课题组,2023)。

总而言之,如果我们能够正确引导数字经济的发展并推动制度性变革,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和发展机遇。制度变革是支撑数字经济发展的关键,而数字经济的发展又反过来影响和推动制度的变革。在这种相互作用的过程中,我们需要采取恰当的应对措施。这不仅包括借鉴以往技术进步带来的经验教训,还应该包括创新方法和思路以应对史无前例的数字化挑战。通过合理的应对策略,中国经济必将在数字时代的舞台上实现更为坚实和长远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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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编辑:刘自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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