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笔记（外九首）

一如

我在东门

——昏以为期，明星煌煌。（《陈风·东门之杨》）

在东门口

我是用眼神告诉你的

在黄昏的时候

我说也没说

你会知道的

他到底来还是没来呢

并不是诗歌所能

风吹杨叶沙沙响

这里面就藏着我的歌声

那是星星在眨眼睛——

这等待多么幸福多么痛苦

多么焦虑不安多少死去活来

也不是诗歌所待

黄昏时候的东门口

我在等你

他到底来还是不来呢

我的诗歌也不能一推了之

美人颂

——谁侜予美？心焉忉忉。（《陈风·防有鹊巢》）

喜鹊不光唱赞歌

听到大水上涨

它把巢做到大坝上

和我们一起防汛

野鸭不光凫水

当宗庙失修

它还能用自己的羽毛

帮我们去铺路

可我自从有了你

我的美人儿

我就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里

我的心越来越小

天天害怕别人

从我的心里把你偷走

不管宗庙坍塌洪水滔天

这是人的可怕之处

美的凋谢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陈风·泽陂》）

她远远地坐在荷叶上

几撇稀疏的蒲草

让她的脸庞含忧

美人啊

你会凋谢的

化作一滴泪水

我的心是一匹马儿

跑过整片国土

化作青青坟墓

母羊看见了我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桧风·羔裘》）

那只羊羔跪在母羊的肚子旁

一边感恩一边吃奶

乳汁哺育的幸福时刻

没有我的童年长

我穿着它的皮制成的衣裘

赢得了一个人的思念和忧伤

母羊看见了我

仿佛找到了它的孩子

仿佛要来给我喂奶

苏  醒

——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桧风·素冠》）

父亲死后

你戴孝三年守在灵位旁

身体渐渐消瘦

忧戚的眼神像彻底地匍匐

所以父亲并没有真正的离去

只是与你成为了一个人

我一想起你忧戚的眼神

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这么多年我快被秋风吹成了白骨

我刚刚苏醒

刚刚归来

与你成为了一个人

眼圈儿红了

——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桧风·隰有苌楚》）

你吹着一把响响的哨子

在和一棵杨桃树一比高低

你抱着一个女娃

翘着屁股

认真地啃着她的嘴

对着高山发誓

要娶她为妻

当你吹了一口气

她已经是一位胖大的女子

在给你生孩子

你还是吹响哨子

喊着一二一一二一

生命是一场小小的游戏

记住

这些都是假的

你应该像杨桃树那样无忧无知

当你看到杨桃的眼圈儿红了

你就佯装死去

口  信

——谁将西归？怀之好音。（《桧风·匪风》）

鱼儿放进锅里

在未开火之前

还在做出游回大河的姿势

风在打旋

车子在转

我回头望着烽烟尽处的大路

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一句口信

传回家乡

朝生暮死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曹风·蜉蝣》）

我是一只蜉蝣

朝生暮死

昼是我雪白的麻衣

夜是我黑暗的棺木

作为人

亲爱的

你们从古人到今人

你们脱下自己的百家姓

也不过蜉蝣一只

昼是我雪白的麻衣

夜是我黑暗的棺木

一道彩虹升起在南山

——彼其之子，不称其服。《曹风·候人》

几乎看不出面孔

只看到三百套礼服

来来往往

熙熙攘攘

一层层地撩开红衣

找不到为我做主的人

只有一道道军令

像鱼梁上的鹈鹕在晾晒翅膀

背着长戈和祋棍

我一个人驻守边关

一道彩虹升起在南山

它来自一个小女孩儿的饥饿

他们却以为是三百套红色的衣裳

升到了天上

给鸱鸮的呼告

——鸱鸮鸱鸮，既取我子。（《豳风·鸱鸮》）

你们要来抓走我的孩子

能不能等一等啊

我剛刚把他们从蛋壳里抚育出来

他们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呢

他们只能紧紧地挤在一起

小声叫着妈妈妈妈

能不能等一等啊

为了衔来荒草和桑皮做窝

我的嘴巴还流着血

为了孩子们不被抓到

我把窝搭在又高又险的树枝上

摇摇晃晃

风雨飘摇

能不能等一等啊

为了能让孩子们暖和一点

我把自己的羽毛也采下来

给他们铺成小床

我的尾巴已经枯焦

能不能等一等啊

他们还在我破瓦一样的翅膀下睡觉

你们这就要来抓走我的孩子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