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天井

2024-04-20 07:11陈祖明
莫愁·小作家 2024年3期
关键词:瓦楞雨帘冰凌

江南的老房子大多有天井。天井,是四面有房墙,如井般被围着的一小块天地,抬头能看见天。

江南家乡的屋子就有一个小天井,三四米进深的光景,供房子采光、通风。天井里铺着小青砖,条形排列,整整齐齐,干净清爽,中心位置如鲫鱼背般微微隆起。

家里有了天井,可观蓝天白云、日月星辰、彩虹横空、鸟燕飞翔……下雨的日子,雨水从房子四周的瓦沟里流下來,丝丝缕缕垂挂成一道道水雾蒙蒙的雨帘,有着迷宫般的魅力。童年的我,好奇地在雨帘中钻进钻出。

一场冬雨,一夜北风劲吹,亮晶晶的冰凌开成了花。早上起来,我都能收获惊喜,一根根水柱似的冰凌,挂在天井里的瓦檐上,尺把长。阳光浅浅地照着,冰凌如花般晶莹艳丽,闪着光,美得夺目。淘气的我,用小竹竿一敲,冰凌便折散了一地。

站在天井里看屋顶上的草,青苍色,耸立在瓦楞间。此草年复一年,繁衍不绝。江南多雨,瓦沟吸收了雨水,生成青苔,滋润了努力扎根的瓦楞草。猫在屋顶轻轻松松地跑来跑去,踩着瓦楞,喵喵叫着,很多时候,它从自家的屋顶窜到邻家去管闲事。

天井左右两侧是灶房,开着木门木闼,抹着古铜色的桐油,门闼边上是泥土墙,挑檐是铁耙柄粗细的竹子。物质贫乏的年代,农舍大多是这个样子。一到春天,油菜花一开,蜜蜂、黑蜂围着天井里的泥土墙、屋檐竹嗡嗡直转,在泥土墙、竹子上钻出一个个圆圆的小洞,当成“蜂箱”,安安心心地在洞里安家,和人们共居一室。我喜欢用一根稻草芯伸进蜂洞,刺探撩拨,待蜂从洞里爬出,落到我堵在洞口的瓶子里时便乐得呵呵直笑。

夏天的傍晚,大人们吊几桶凉凉的井水泼在天井里。青砖经过一天的日晒,像海绵一样,不一会儿就把水吸干了,消了暑热,有了凉意。我们把小台子、低长凳搬到天井吃晚饭,在台脚边点一盘烟条驱赶蚊子,一手拿筷,一手摇蒲扇,惬意十足。自己捉的小鱼小虾,自家做的酱西瓜皮等,是夏天常吃的菜。吃过晚饭,我们就在天井里乘凉。父母抬出一张长条台,小孩子就坐到台上有说有笑。有时候,从井里拉起个大西瓜,全家一起吃,冰凉清爽,口感鲜洁。如果有邻居来串门,分一块西瓜,聊一聊农事日历,不知不觉打发了一个夏夜。

天井四角的屋檐下吊着竹枝钩,洗菜的篮、淘米的筲箕都挂在上面,也挂剥好壳的玉米棒子、晒干的红辣椒……红的、白的、黄的,昭示着生活的平淡与幸福。母亲在天井洗好衣服,用两个三脚架一支,毛竹一搁,晾晒在天井中心。一只酱缸摆在高高的独凳上,引得黑壳虫飞来飞去。天井的墙脚,自然生长了几棵凤仙花、鸡冠花,开着红花、白花,猫闲来无事,就在花丛边扑蜻蜓。小小天井,是我们兄弟姐妹的乐园,“老鹰捉小鸡”“挑花线”“踢毽子”不知玩了多少遍。平日里,我们拣菜、剥豆、切瓜,都在天井完成,图个方便,农家的生活画卷在天井里徐徐铺开。

天井是老屋的眼,仰视着苍天云起星动;天井是老屋的心肺,吐纳着人间的四季烟火。它幽深清静,通房达屋,聚集着农家的祥和安宁,传递着庄稼人的喜怒哀乐。

陈祖明: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等多家报刊,出版散文集《六桥烟雨》。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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