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诱惑·回归

2024-04-20 10:05张犇
中国音乐剧 2024年1期
关键词:瓦格纳

张犇

摘要:《帕西法尔》是瓦格纳创作的最后一部歌剧,也是他晚年唯一一部歌剧。继《尼伯龙根的指环》后,瓦格纳开始对精神与虔诚进行探索,并思考善与恶两种相互对立的势力。昆德丽是《帕西法尔》中一位具有矛盾体的女性角色,她既是一位为圣杯虔诚服务的忠臣,又是克林索尔指挥下的妖女。在瓦格纳的笔下,昆德丽显然成为仁爱与凶险的综合体,以这种多重的人物性格进一步构建歌剧的戏剧性与冲突性。本文通过角色原型、音乐动机对昆德丽进行解读,深入了解该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角色中所包含的思想蕴意。

关键词:帕西法尔;瓦格纳;昆德丽

一、昆德丽角色原型

19世纪40年代,瓦格纳接触到艾森巴赫[沃尔夫拉姆·冯·埃申巴赫(德语:Wolfram von Eschenbach,1170-1220年),是一位德国骑士,也是中世紀最杰出的史诗作家之一)的圣杯史诗,并尝试以该题材为核心的歌剧创作。“苏黎世草稿”是瓦格纳创作歌剧的最初脚本,在此后的30年里,瓦格纳对其反复修改,相继谱写出“慕尼黑散文稿”“拜罗伊特散文稿”,以及“拜罗伊特诗稿”。1877年12月,瓦格纳的《帕西法尔》诗稿正式在德国美因茨朔特出版社出版。1882年,瓦格纳完成歌剧版本的创作,并于同年在拜罗伊特音乐剧进行首演。由此可见,《帕西法尔》是瓦格纳构思较为长久的一部歌剧,对人物性格的塑造、故事发展的逻辑,以及音乐语言的谱写都进行了巧妙的构思。这使得音乐与戏剧完美融合,使歌剧达到了一种“综合艺术”的境界。昆德丽是歌剧《帕西法尔》中唯一一位女性角色,其复杂的人物性格为歌剧增添了戏剧性色彩。

瓦格纳对歌剧《帕西法尔》的创作灵感是来自艾森巴赫的同名史诗,在该史诗中依然可以看到昆德丽的身影。在艾森巴赫的史诗中,共有三位女性角色,分别是昆德丽、奥格鲁斯、希格内。在瓦格纳对昆德丽这一角色进行构思时,他将原史诗中三位女性的性格结合在昆德丽身上,不仅构成了矛盾的综合体,也成为歌剧中表现戏剧冲突的手段之一。

史诗《帕西法尔》中,昆德丽是圣杯之国的一位忠臣,曾因为受伤的国王阿姆弗塔斯指责帕西法尔,使帕西法尔害怕自己受到神的惩罚。在歌剧的第一幕中,瓦格纳保留了原史诗中昆德丽善良的一面,国王阿姆弗塔斯的伤势较为严重,很多方法都根治不了他的疼痛。就在这时,昆德丽骑着快马,从远处带来药膏并送给了阿姆弗塔斯。这是昆德丽的首次出场,展现出她对国王衷心的一面。面对昆德丽的膏药,国王说道:“我来试试你的膏药,就当是在感谢你的忠诚。”但昆德丽回绝了国王的感谢,并用自嘲的口吻说道:“那又有什么好处呢?别谢我,走吧,走吧。”阿姆弗塔斯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膏药渐渐离开了听众的视野。突然,旁边的两位圣杯骑士借昆德丽手中的膏药,质疑昆德丽的目的,这不仅使观众对昆德丽的行为举止陷入思考,也为昆德丽在第二幕性格突变埋下了一定伏笔。

昆德丽的第二重性格主要体现在第二幕歌剧中,在克林索尔的控制下,对主人公帕西法尔实行诱惑,这个邪恶的人物性格对应了原史诗中的奥格鲁斯。在史诗中,奥格鲁斯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曾受到许多人的追捧,其中包括国王阿姆弗塔斯,她也试图诱惑帕西法尔,但最后以失败告终。在歌剧中,虽然瓦格纳对昆德丽的塑造借鉴了原史诗中奥格鲁斯,但歌剧中的昆德丽更希望帕西法尔可以在迷失中拯救自己。

在第三幕中,昆德丽的人物性格再次发生改变,从邪恶回归至忠诚,并在忏悔中希望得到帕西法尔的救赎。这与第一幕中的昆德丽性格相近,形成了一种精神的回归。在歌剧的末尾,瓦格纳并没有明确交待昆德丽的生死,是一种开放式的结局,也使听众对昆德丽保持在幻想之中。

二、昆德丽动机

(一)出场动机

昆德丽在首次出场时是骑着马飞驰到圣杯王国,此时的背景音乐打破了原有的庄严与肃静。弦乐采用连续的减七和弦进行,通过尖锐不和谐的音响效果,进一步渲染紧张的音乐情绪。在节奏上,以小附点音型为主,赋予音乐前紧后松的特点,也进一步刻画出昆德丽在马背上颠簸的形象。当动机停止时,昆德丽的形象映入观众眼前,通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音乐设计,也使观众对昆德丽的形象进行幻想。此后,该出场动机有时也伴随着昆德丽再次出现。当昆德丽在回忆寻找药膏时的经历,以及她向帕西法尔传递信息时,均采用了同一动机。

谱例1

(二)服务动机

服务动机是刻画昆德丽忠诚的性格,其出现于歌剧第一、第三幕中。第一幕,昆德丽的服务动机与其他动机结合出现。如古尔内曼兹讲述信使昆德丽为圣杯之国服务时,音乐融合昆德丽的出场动机与服务动机。同时,也为古尔内曼兹希望昆德丽以服务来拯救自己做出铺垫。这种动机结合的方式表现出昆徳丽对被救赎的渴望,以及她希望为圣杯之国服务来掩盖自己内心的邪恶。

而在歌剧第三幕,服务动机以独立的形式出现。从昆德丽嘴中传出微弱的声音“服务,服务……”此时动机主要由单簧管器乐所帮衬,营造出悲凉的场景氛围。这种氛围是描写昆德丽诱惑帕西法尔失败后,心理、身体越发疲惫,也是刻画她性格逐渐回归至真诚。此外,为了表现昆德丽在克林索尔的逼迫下,内心复杂而又不安的思绪,该动机也在不同调性间陈述。

(三)诱惑动机

第二幕是昆德丽与帕西法尔冲突与矛盾的戏剧性场面,也是整部歌剧的高潮部分。为了成功诱惑帕西法尔,昆德丽便向他讲述其母亲的故事,致使帕西法尔陷入对女性的幻想中。此时,音乐由小提琴、单簧管交替演奏出诱惑动机。其旋律快速下行后,再上行迂回,以此展现出昆德丽妩媚的身姿。此后,旋律又以模进的方式进行推进,犹如昆德丽对帕西法尔的进一步诱惑。

谱例2

但帕西法尔并没有陷入昆德丽的圈套,在小提琴齐奏下,动机也进行多次重复与模进,以此展现昆德丽内心忏悔、害怕等复杂思绪。

(四)渴望动机

歌剧第二幕除昆德丽的诱惑动机外,还有渴望动机。这两种动机均是昆德丽对帕西法尔实施诱惑的“手段”。前者动机围绕着昆德丽对帕西法尔实施诱惑的场面,而后者是昆德丽计划失败后,试图激起帕西法尔心中的怜悯。她向帕西法尔说道:“如果你能体会到国王的伤痛,那么你也会理解我的痛苦。特别你是救世主,更应该与我结合,来解放我的自由。”此时,由木管演奏渴望动机,其上行旋律犹如昆德丽对自由的向往。

由此可见,瓦格纳在歌剧《帕西法尔》中为昆德丽设计了四个音乐动机,这些动机多数分布在不同场幕中。第一幕为出场动机与服务动机,不仅交代昆德丽的人物形象,也表现她内心复杂的情绪;第二幕为服务动机与诱惑动机,展现出昆德丽妩媚的身姿,是对帕西法尔性感的挑逗;第三幕音乐主题回归至服务动机,但与第一幕不同。其主要表现在二者动机的服务对象各不相同,前者为古尔内曼兹,是昆德丽从远方带来药物为他疗伤;而后者是帕西法尔,在昆德丽对帕西法尔纠缠失败后,其内心情感越发深厚,谦卑而又忏悔的态度也随之流露。所以,第三幕中的服务动机最能体现昆徳丽的音乐内容。

三、昆德丽角色内涵

(一)基督教内涵

在瓦格纳对歌剧《帕西法尔》的创作中,基督教的内涵就已经在脚本中显现。歌剧的第一本手稿“苏黎世草稿”的形成与耶稣受难节有关,同时昆德丽也是基督教思想内涵的传递者。而在歌剧《帕西法尔》中,主要通过戏剧层面来展现基督教内涵。以

昆德丽角色为代表,她既是矛盾的化身,也是正义与邪恶的结合体。

特别是昆德丽的吻,它既使阿姆弗塔斯沉沦,又使帕西法尔醒悟。这种戏剧性的场面犹如《圣经》中的夏娃。若昆德丽的吻是罪恶,那帕西法尔便是她心灵上的救赎。

在第二幕中,克林索尔逼迫昆德丽时,场面涌现出多个十字架。而十字架原是处死犯人的刑具,如叛逆者和奴隶等。而后成为基督教信仰的标记,它象征着耶稣受难与死亡。在此后的剧情中,昆德丽还向帕西法尔讲述自己曾嘲笑十字架上的救世主,并称自己是“永世流浪的犹太人”。瓦格纳撰写歌剧手稿时,就对昆德丽与犹太人有着记载。虽然在第二版散文稿件中被删去,但依然保留了“我曾因嘲笑受到他的惩罚……”的内容。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出昆德丽受到惩罚,作为“永世流浪的犹太人”的内容。在昆德丽嘲笑救世主时,救世主在十字架上也朝昆德丽大笑,在彼此的笑声中,昆德丽深信自己可以得到救赎。

歌剧第三幕蕴含着许多象征基督教的元素。此时,昆德丽逐渐实现性格的转变,即忠诚的回归。而性格转变的方式是以洗礼实现,这是基督教常用的仪式之一。基督教徒以洗礼的方式,试图使内心的罪恶得以净化,继而获得新生。如《圣经》中,耶稣救赎玛丽亚时,也出现了许多洗礼的场面,特别是玛丽亚为耶稣擦拭身体,并用头发擦洗耶稣的脚。

瓦格纳在对昆德丽这一角色进行设计时也参考了《圣经》中的玛丽亚,并对上述场景进行还原。如帕西法尔回到圣杯之国后,接受洗礼仪式时,由昆德丽为他擦拭双脚,他也将泉水倾洒在昆德丽的头上。在这种洗礼下,昆德丽找回迷失的自己,最终实现性格回归。

(二)佛教内涵

瓦格纳在创作歌剧《帕西法尔》时,采用两种不同方式,使昆德丽角色阐释佛教内涵。其一,帕西法尔出场时是一个天真而又懵懂的形象。当他背负起拯救圣杯之国的任务时,他承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也拒绝昆德丽的诱惑等。其中,昆德丽与帕西法尔戏剧性纠缠是帕西法尔走向成熟的关键之处。成功的宗教领袖就是要经历从痛苦到成熟的过程,而昆德丽无疑推动着帕西法尔走向成功。回顾帕西法尔的胜利之路,他始终怀揣着佛祖般的慈悲之心,回绝着爱欲与武力,最终成“佛”。

其二,从昆德丽角色中还显示出佛教轮回思想。瓦格纳在塑造昆德丽这一角色时,借鉴艾森巴赫史诗中昆德丽(加旺的妹妹)、奥格鲁斯、希格内。但这三个人物原型有着不同的性格特点。因此,如何使她们在矛盾中又获得统一是塑造昆德丽的关键所在。瓦格纳在创作时,以“沉睡与苏醒”的方式,使昆德丽在沉睡中经历痛苦,而又在苏醒时自我遗忘。这不仅是对昆德丽戏剧性的刻画,也是昆德丽实现性格轮回的关键所在。

四、结语

瓦格纳作为浪漫主义时期的德国作曲家,歌剧创作是他较为突出的领域。《帕西法尔》是瓦格纳歌剧的终曲,是对瓦格纳一生的总结,也是对他歌剧创作的回顾。其中,昆德丽作为该歌剧中唯一一位女性角色,对推动戏剧情节具有重要作用。在創作中,为了完美塑造该女性角色内在的矛盾性,瓦格纳采用出场动机、服务动机、诱惑动机,以及渴望动机。这些动机分布在歌剧的每一幕中,不仅强调昆德丽性格的多变,还将幕与幕之间的情节相互联系,最终形成昆德丽凄惨而又悲凉的结局。此外,瓦格纳还以《圣经》为脚本,将基督教与佛教相结合,并通过昆德丽角色展现宗教文化。综上可见,瓦格纳对歌剧中的每个角色都有着精心的设计。本文透过歌剧中昆德丽的角色,还可延伸出19世纪欧洲精英阶层自我迷茫与精神彷徨,这也对我们认识西方文明史、政治史有着借鉴作用。因此,《帕西法尔》不仅是一部辉煌璀璨的歌剧,更是人类历史文明的精神史诗。

(作者为沈阳音乐学院硕士在读研究生)

参考文献:

[1](美)约瑟夫·科尔曼.杨燕迪译.作为戏剧的歌剧[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8.

[2]廖辅叔.瓦格纳论音乐[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2.

[3]居其宏.歌剧美学论纲[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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