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晓凤
支教是一项充满善意的公益活动,去乡村支教,带去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理念和视野。带领孩子去看星辰大海,让他们心中有温暖深情,有美好人生,这也正是支教工作的意义所在。云南临沧市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五华民族小学教师胡小五作为首批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的志愿者,于2003年8月前往云南边陲乡村小学支教,两年期满后,她申请留在云南乡村做小学教师,一做就是20年。“在晓庄学院学习了5年,老校长陶行知先生的教育思想对我影响很深。当时西部计划的口号特别响亮,‘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一下子震撼了我,我是一个‘小陶子,哪里需要我,我就到哪里去。”说起选择支教的初衷,胡小五内心很坚定。
奔赴: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要走完
2003年8月,胡小五和其他志愿者从昆明坐大巴到耿马县城,再到孟定镇,到新寨村,全程历经了28小时,一路颠簸让晕车的她吐得一塌糊涂。
“傣族人非常淳朴,热情好客。刚到新寨,村主任便带人亲自来迎接,让我受宠若惊,心里暖融融的。”吃饭时,胡小五更是被奉为座上宾,当各色民族菜端上桌时,胡小五愣住了:红彤彤的带着毛血的红生(杀猪不去毛,放在火上烧焦切片,再搅拌鲜猪心血);用牛胃汁液搅拌的牛内脏(叫牛撒苤),身边人告诉她,这是当地招待贵宾才有的特色菜……菜虽生猛,但主人的心是热忱的。
新寨小学位于山脚下,通往校园的必经之路有一座悬空的竹吊桥,一踩上去就颤悠悠的,桥下是奔涌的河流,走在吊桥上,胡小五双腿发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以说,我的胆子是被吓大的。”胡小五笑着说。
胡小五担任小学六年级的全科老师,学生来自各个民族,年龄也参差不齐,小的十一二岁,大的十六七岁。大家望着这个从大城市来的老师,一脸的好奇:“老师,我可以摸摸您的耳环吗?”“老师,您带的玩意真新鲜,我可以玩一下吗?”胡小五大学期间参加了学校的航模社、编织社等社团,她把自己做的飞机模型、教学模型,以及编织的龙和房子都带给了孩子们。
学生基础比较差,讲课的时候,胡小五就一点点教,不厌其烦地讲,并把课文内容和实际生活结合起来。数学课上,她用纸折、用蔬菜切出一个个模型、教具;科学课上,她带着孩子们去观察花儿、虫子。胡小五的到来,为山村小学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很长时间,胡小五都不适应这里的饮食和生活方式。村里没有澡堂,男女老少都去河里洗澡,女人大白天穿着筒裙就下了河,她却十分难为情。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里有很多奇特的虫子,个头庞大,让人毛骨悚然。有天早上胡小五半夜被虫子咬醒,睁眼一看,屋子里爬满了大黑蚂蚁,乌压压的一片,胡小五吓得大声尖叫。不久后,她便发起烧来,皮肤红肿瘙痒,乡亲们热心地为她寻找草药。胡小五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心里很委屈:“这鬼地方,我再也不要待了!”于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是啊,自己选择的路,再难也要走完!
留下:哪怕给这里带来一点点的改变,也是值得的
孟定是亚热带气候,盛产橡胶、甘蔗,还有各种各样的热带水果,人们生活自给自足,也想象不到外面的世界,对教育不是很重视,觉得孩子待在自己身边最好。很多孩子干脆辍学在家,胡小五便和其他老师一起去家访,把孩子们劝回来,为了拉近和家长的距离,胡小五开始学习当地的方言。
她曾经问孩子们:“小学毕业后打算去哪个初中?”他们很奇怪:“为什么要上初中?小学毕业不就可以务农、回家结婚了吗?”
最让胡小五心痛的是,她听到学校有一个辍学的女孩,等到老师辗转找到她时,女孩已经结婚并怀孕了。“她自己明明还是个孩子呀,一生就这样被困在了村寨。孩子应该有无限的未来,而不是一辈辈重复那种一眼到底的生活。”仿佛有一股下坠的力量在拉扯着胡小五,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学生小定成绩很差,家里又很穷,家人便决定让他退学,小定不肯离开学校,哭着说:“我要读书!”小定眼中对知识的渴望,一下子戳中了胡小五的心,她决定资助像小定一样上不起学的孩子。于是每月从生活补助中拿出100元,和当时分配在县城的6个志愿者一起资助贫困生。
胡小五发现学生小岩经常饿着肚子上课,便叫着他一起吃饭。后来,小岩翻山越岭为她求来了一个傣族特有的护身符。“山村的孩子很朴实,对他们一点点好,他们都铭记在心。”
乡亲们十分喜欢这个“外来”的老师,家里做了好吃的,总是想着她,大老远地端来让她尝尝。学校老师轮流做饭时,也特别照顾她,轮到她做时,大家就说:“你不用做,我们做好你来吃就行啦。”她不吃辣椒,老师们便把菜做得清淡些。
两年服务期结束时,胡小五的内心被温暖包裹着,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片土地,离不开这里的孩子们了。“留下来,如果能给这里带来哪怕一点点的改变,也是值得的。”当胡小五告诉家人自己要留在云南教书时,母亲嗔怪道:“你这个丫头,早知道你主意这么大,当初真不该放你走!”
但胡小五铁了心,最终县里批准了她的申请,她被调到五华民族小学教书。
胡小五深知学习需要“文火慢煨”,小学的很多知识,孩子一开始接受很慢,可能一年级学不会,但随着知识的积累,二年级就学会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长期。是花总会绽放,是树总会成为别人的依靠。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叛逆期,这也是孩子成长的飞跃期。在孩子的叛逆期到来时,要站在孩子的角度去理解孩子的行为,了解孩子行为背后隐藏的需求,给孩子一个情绪的出口,尊重、陪伴、信任与爱孩子。
胡小五所带的班级,课堂氛围是最活跃的。“孩子们正处在闹腾的年纪,天真活泼是他们的天性,不要太限制孩子,扼杀了他们的个性。”胡小五非常民主,学生们跟她相处得像朋友,他们亲切地叫她“小胡胡老师”。甚至,在每年开学时,许多家长都打听着胡老师要带哪个年级,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跟着胡小五。
坚守:老师的成就感,是其他职业无法比拟的
“现在越来越多的家长看到孩子们走出去,有了出息,乡亲们的教育意识增强了,他们会告诉孩子,能读到哪儿就供到哪儿。甚至很多家长想方设法到县城打工租房去陪读。家长的观念已经变了,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走出去。即便没有走出去,孩子们上学后再回到寨子,眼界开阔了、思路活泛了。他们在当地进行规模种植、养殖,也发家致富了。有的在本地开微店、做直播,在网上售卖手工红糖和瓜果蔬菜。原本在本地賣不上价钱的水果都在网上卖上了好价钱,这就是乡亲们眼中教育带来的最直接变化。”胡小五感叹道。她常常把那些在外面发展得比较好的学生请回来,给小师弟小师妹们讲外面的世界,更新他们的观念,激发孩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胡小五表示,支教的老师一般是从比较发达的城市来到边境或者山区,见识到的东西会更广泛一些。支教带给孩子的不仅仅是好的教学方法,更是一种眼界、一种远见。可能给孩子提供的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或者一些改变自己的机会,就是当机会到来时,知道抓住机会。
佤族女孩阿荔,在小学五年级时走出云南,代表佤族学生参加了全国少先队代表大会(简称少代会),弘扬佤族文化。当初就是胡小五得知了少代会要召开的消息,积极推荐了阿荔。阿荔虽然会说佤族语言,但不会唱佤歌、跳佤舞,胡小五就找佤族村子里能歌善舞的人来指点她。也许是阿荔骨子里就有能歌善舞的天分,被激发后,阿荔兴趣很高,一教就会。最终她走出云南,代表佤族参加了全国少代会。带着佤族少女的独特魅力,阿荔在舞台上绽放了耀眼的光芒。从此阿荔越来越自信,学习也越来越努力,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做“村官”,她说:“老师,您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了,我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出去学习了知识,有义务、有责任回来建设家乡。”
胡小五很欣慰,想起当初支教的时光,虽苦犹甜,也许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萤火微光,愿为其芒。“这就是支教的意义,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依然会留下来。因为那份幸福感、成就感、价值感,是其他职业无法比拟的。”胡小五骄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