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孜努尔别克
1
我爱伊犁的雨,尤其爱听雨声。下雨是大自然在奏乐,时而柔和轻盈,像儿时母亲温柔的抚摸,我往往会很快入睡,做甜甜的梦;时而又细又密,宛若人心深处的秘密,某一刻起,我也开始积攒秘密,或许那一刻我悄然长大。雨水有时也迅速猛烈,似一场酣畅淋漓的告白。二十八岁的我接受了一场痛快的表白,接着与那位表白者携手步入婚姻,从此开始了柴米油盐的日子。常言道,春雨贵如油。对我而言,伊犁在四季下的雨都如金子般珍贵。这倒不是指伊犁的雨水少,伊犁的降水量在全疆可是最多的,所以才会有“塞外江南”的美誉。伊犁的空气好,因此,即使我毕业后定居乌鲁木齐,父母也不愿搬离伊犁,他们守着故乡,守着伊犁温和的风,还有一年四季不间断的雨。
前年的三月份,我请了长假,带上女儿坐火车义无反顾地向伊犁出发。女儿未满一岁时就被我带着在乌鲁木齐和伊犁两地往返。交通工具通常是飞机和火车,偶尔也自驾或坐汽车,但路程长,比较辛苦。所以女儿打小就见过果子沟和果子沟大桥,当然还有伊犁和乌鲁木齐间的那片天空。她的小手指着卡片认识水果、动物时,就已经知道了伊犁。那一趟回乡之行开始之前,就听父母说,春姑娘早已开始它在伊犁的盛大表演,而同一时空、不同地理的乌鲁木齐,冬姑娘对天山脚下的“天然牧场”流连忘返,离开时仍一步三回头。她超长的裙摆拖在身后,用点点的白色点缀高楼、树梢以及马路沿边的草丛。气温无法很快速地升起来,早晚温差明显。于是,行走在乌鲁木齐街头,常常能听见路人似在抱怨又不像是抱怨地说:“哎呀,乌鲁木齐的冬天真漫长呐!”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回故乡,这一趟到访,故乡伊犁用热烈的雨欢迎了我和女儿。出火车站时,滂沱大雨卷着雨幕向旅人狂奔过来,阵阵凉意扑面,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心想,简直是一场放肆的大雨啊!雨幕被狂风吹卷着,像一个大巨浪,预备用浪花浇灌我和女儿。担心女儿冷,准备给她披一件外套,谁知,她兴奋地直跺脚,朝那片浪花大喊:“妈妈,雨下得真大啊!我能去踩水坑吗?”女儿喜欢一切与水相关的事物,这场雨简直就是投其所好。
父亲和母亲拿着伞在出站口等候,两人见到外孙女的瞬间眼眸被点亮,同时张开双臂。女儿像只小鸟般轻盈地飞过去。我赶忙拿出手机点开摄影功能记录。人生匆匆,每一个幸福时刻应该被记录,所以我们才能在无数幸福时刻拼凑的洪流里勇敢地朝未知的路走,否则短暂的人生留下的除了匆忙还是匆忙,那该多可惜。祖孙相拥的这一幕让我陡然想起从前,求学路上,坐火车、飞机回家,父亲和母亲也站在火车站或者机场的出站口,用焦急的目光寻找我的身影,等三个人的目光相聚,我像一只归巢的鸟儿般狂奔向父亲和母亲,与他们相拥。伊犁机场不算大,他们会很快看见我,然后高举着手大声呼唤我的名字。伊犁火车站很大,父母会早早地开车过来,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等待,我还未走到出站口,就先远远地看到他们。多年来,父亲和母亲探头寻找我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当眼眸迷离于茫茫人海,在乎的人就是一把火炬,重新点亮眼眸的光。如今,两人的眼眸增添了新的火炬。父母的爱是永恒的,跨越一代又一代,生命的意义大抵就是如此吧。接着我们坐上了车,父亲是驾驶员,久违的感觉让我顿感舒心。儿时,父亲常驾车带家人旅游,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那拉提,还有父亲的故乡吐尔根,如今这两个地方因为草原和杏花远近闻名。父亲驾车的样子相当威风,坐在后面随父母一起旅游的感觉相当舒心。毕业后在乌鲁木齐定居,上下班跨区的缘由,不久便和父亲一样开车上班、下班。在拥挤的河滩路上驾车费神费力,更何况开长途车。单位和住所只是走几步路的距离至今仍是我的梦想。
大雨不知疲倦地下着,风也在呼呼地吹,好像是伊犁终于没能忍住,对着我怒吼:“远嫁之后,真的把故乡也忘了吗?”我突然感觉愧疚,伤感涌上心头,想撕掉成人的皮囊重新变成孩子,再度回到儿时,下车在雨中狂奔。那些无所谓远行、无所谓离别的日子被时间尘封,丢在了我脚步无法到达、伸手亦无法触摸的远方。大雨忙着冲刷街道,让原本就干净整洁的伊宁更崭新更洁美,路面的深黑色更纯粹,斑马线更清晰,我的心也跟着更透亮,长年远行生活的压力也被雨水慢慢冲刷,我渐渐释怀。排队行驶中的车辆完全浸泡于滂沱的大雨中,雨刮器“唰唰”地摇摆,但显然不及雨水疯狂拍打玻璃的速度。在父母身边,我们永远是孩子。我舒展身子,挽着母亲的胳膊倚靠在她的肩上,鼻子疯狂地寻找母亲的体味。女儿也学着我的样子,靠在我肩上。父亲放慢车速,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一场‘欢迎雨啊!”我和母亲,甚至四岁的女儿都听懂了他的幽默,齐声哈哈地笑。父亲有一种恰如其分地抛出适合那一刻氛围的幽默的能力,所以他的朋友多,遍布各行各业,也有一些是他在村里时结识的牧民。父亲结束村中工作回来后,他的牧民朋友隔一段时间便会带着大包小包自家种的菜、做的酸奶疙瘩和酥油来看父亲。伊犁人热情好客,朋友会从昭苏县来拜访父亲。昭苏县是距离伊宁市最远的一个县,更何况从昭苏县的乡镇或者村里启程。父亲让朋友留宿,母亲准备了羊肉纳仁。母亲是实在人,绝不允许家里的餐桌布冷冷清清,哪怕是一位客人,也会面对餐桌布上琳琅满目的食物。父亲弹奏冬不拉和朋友一起高唱民歌,多年来,喜气洋洋的氛围从未间断。我喜欢家里热闹些,生的努力、活的希望在每个人的笑容里栩栩如生。我羡慕父亲热情爽朗的性格,自认为或多或少遗传了父亲的优点,在乌鲁木齐落脚的头一年,结识了不少朋友。记得我和朋友的第一场聚会也是在下雨天,那个雨昨天刚刚在伊犁下过,第二天飘至乌鲁木齐的天空,我在那场雨热情的浇灌中结实了一群热情的朋友。日子在陌生的城市延展得顺畅,那些朋友在彼此见证中步入婚姻,有了小孩,每一个以“我”为中心的生活在乌鲁木齐的一角展开。
2
那几天,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站在阳光房里赏雨。我从小爱雨的气息,甚至想要尝几口雨后的泥土。母亲称之为怪癖,“难道母亲烧的奶茶不香吗?”母亲烧的奶茶当然香,奶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这是毫无疑问的。突然一阵风,把雨滴朝阳光房的方向吹过来,大的雨点被纱窗切了个碎,不偏不倚地飞溅到我脸上。我时而清醒,隐约有一碗马奶酒下肚后全身的酣畅淋漓;时而又痴醉,一股带着醉意冲进雨水里舞蹈的冲动直逼我走出了阳光房。少时,每当下大雨,我和妹妹就跑到院子里去舞蹈,跳的通常是《黑走马》。雨下得越大,我俩跳得越欢,直到浑身湿透,母亲的喊叫声穿透厚厚的雨帘,比最大的雨滴还要大地砸向我们时,我和妹妹才匆忙跑回屋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把湿透的衣服、裤子、袜子挂在暖气片上,再躺下来把脚伸进暖气片中的缝隙里暖一暖,互相推搡胳膊哈哈大笑,显然没有尽兴。童年的快乐缘于肆无忌惮地闯荡。世界很大,但我們生活的地方不大,在仅有的一片天地,我们总能制造巨大的快乐。那时我家住巩乃斯(新源县城),有很大的院子,种了成片的杏树和苹果树。杏树、苹果树经雨水冲刷,叶子绿得透亮,少时的我认为那是杏树、苹果树高兴的样子。它们高兴的次数多,秋天结的果子就多,母亲做的果酱就多。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我家院子也是丰收的一角,满院子的苹果、杏子散发出它们特有的清香。果子的味道是收获的味道。我和妹妹兴奋地跟着母亲成箱成箱地摘苹果和杏子,母亲每年轰轰烈烈地做着果酱,但我俩吃得总比摘得多。
我陷入如雨般滂沱的记忆,全然忘记身在何处。终于,阳光房屋檐上跌落的雨点汇集起来,如同一条条小河般从窗户顶端倾泻,在玻璃上划出清晰的线条。线条流得随意,下一个方向完全不在人的预料之内,这种自在令我好生羡慕。雨水敲打地面时“滴滴答答”的声响同母亲喊我喝早茶的声音一同传入耳畔,伊犁雨季里的一次早茶开始了,对我而言,也是久违的伊犁方式喝奶茶。先生祖上是阿勒泰人,公公婆婆习惯用阿勒泰方式倒奶茶。结婚后,我不仅切换了生活的城市,也切换了倒奶茶的方式。第一种切换的考官是我自己,但我是一个踌躇犹豫的考官,对于切换的结果始终拿捏不定;第二种切换的考官是婆婆,她是一个干脆的考官,对于切换的结果大部分给予否定。一碗母亲用伊犁方式倒的酥油奶茶进了胃——畅快。心中的什么东西似乎被激活了,具体是什么呢?是儿时在暴雨中与妹妹跳转圈圈舞,还是赤脚在七月的那拉提草原上狂奔的记忆?雷声和雨声叫醒山、草、木,为它们换了一身新衣。我和妹妹也需要重新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这么想来,女儿喜欢雨水大概率是随了我,无奈住在庞杂城市的楼宇一角,没有大的院落,更没有大的草原供她在大雨中撒欢。年轻的我为了奔赴大城市,间接剥夺了女儿接触自然的权力,这算不算一代人的无奈呢?
那碗奶茶似乎也激活了其它的记忆。少时,曾在滂沱大雨中与表妹一起哭着找外婆,那场雨下得很大,表妹的哭喊声更大,她不停地重复:“奶奶也不要我了!”。年幼失去父亲,母亲奔走生计,记事起就依赖奶奶的小女孩,落魄无魂地走在两排白杨树间的干渠道内,雨水完全淋湿了表妹的衣服,她像是失足落水般无助。雨水当然也淋湿了我的衣服,但我看不见自己淋湿的样子,也记不得淋湿的感觉,脑海里唯一记住的是表妹独自走在小水渠内的画面。那是一条干了很久的水渠,只在下雨时才会让住在那片的人想起它曾是一条水流量还算富足的水渠。就像一个失败的人再度闪耀光辉时,才会让人想起他曾经也有过光辉。雨点落在干枯的渠道里汇集成溪流,浸湿表妹的鞋子,她顽强保留的身上的最后一片干燥也被雨水侵入。我与表妹并行地走,走在高处水泥地面上的我很快同那场雨一起渗入了她更深的悲伤里。一些过往之所以被记住,无非是当时太难过或是太快乐。我当时太难过,为这个打小失去父爱、母亲又不顾家的女孩难过。十岁的我记住了那一次深刻的难过和那场雨,不知表妹是否还记得那场雨,她只比我小一岁,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去伊犁,也会去找她,见见我的侄儿。每一次她都以一个愈发成熟的形象迎接我,几乎刷新我从前对她保留的所有记忆。印象里,她有些傻里傻气,很爱笑,个子很高但看起来柔弱无力。见多了表妹现在的样子,只觉得从前在大雨中哭泣的女孩不见了踪影,或许表妹早都送走了她。人生路上,我们总是踩着过去的影子不断地朝前走,于是过去的影子在层层叠叠的脚印下变模糊,有一些甚至不见了痕迹。
3
每当伊犁下雨,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外婆。儿时的印象里,外婆总是一个不落地参加亲戚家孩子的婚礼,哪怕需要坐很久的车,走很远的乡村土路,她也是相当乐意的。她那是在寻找热闹。外婆一人沉默在住了多年的伊犁师范大学家属楼的烟雾缭绕中,她是孤独的。与亲人相聚,和儿时玩伴谈笑,能让外婆的孤独暂时被吓退到热闹背后,兴许它还能躲一阵。外婆带着布匹和包装的方块糖去乡村赴宴,回来时带很多婚礼故事,以及包在方巾里的糖果。她在桌子上小心地摊开方巾,把糖果分给我和表妹,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们吃。我们吃的同时,外婆给我们一人倒一碗浓香的奶茶,自己点燃一支烟,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乡村婚礼上遇见的趣事,还能通过某件趣事追述更远的从前。那些人和事对我和表妹而言是陌生的,我们提不起兴趣,于是在吃完所有的糖果后,我们便失去耐心,捧着肚子躺在榻榻米床上说小孩的事。外婆依然自顾自地讲大人的事。她一边讲,一边“咯咯”地笑。她的笑声独特,结尾带着强烈的喉咙震颤,有时甚至会震动我的鼓膜,弄得我不大舒服,所以每当我听见类似的笑声,就惯性使然地想起外婆。外婆的孤独不需要观众,曾以为我和表妹是观众,可我们其实也是她孤独的一部分。我和外婆之间总隔着一段距离,她忙着照顾大舅的两个女儿,也就是两个表妹,期间还忙着打理外公留下的大院子,并喂养跟了她很久的老山羊。直到两个表妹相继步入小学,她才姍姗地走进我和妹妹的生活,小心翼翼地叩响与她住的房子只隔两条街的宅院的红色大门。在一个秋日清晨,外婆披着金黄色的阳光,躲在红色大门背后羞涩地笑,最后是母亲领着她进了屋。
与表妹一同淋的那场雨越下越大,我们一直没等到外婆,或许她在与亲友的叙旧中,在去阿什勒布拉克村或者哈拉布拉乡八大队、九大队参加另一场婚礼时,忽略了与她孤独日子藕断丝连的所有人和事,一度做回自己。那么,长久以来,外婆又是什么身份呢?是妻子,是母亲,是奶奶?后来的一天,我们真的再也找不到外婆了。她到最后都没能给我和妹妹继续亲近的机会,外婆把我们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大到了天和地,生与死。十五岁那年夏天外出求学,离开前和外婆的匆匆拥抱成了我今生的遗憾。时间突然出现一个小豁口,旧事从里面“哗哗”地流出,我再次掉进那场滂沱大雨,忽然感觉衣服和双脚变得湿漉漉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赶忙在母亲察觉之前连喝了好几口热茶。可我还是太天真,孩子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怎能逃过父母的慧眼,那双在我们出生时就已经系在我们身上的眼睛时时刻刻与我们的身体同呼吸、共命运。“这碗奶茶倒得浓了些,让你想起外婆啦!”母亲的嘴向上一抿,脸上渐渐绽放慈爱的笑容,我在那笑容里可以一直是未长大的孩子。“是的!”我傻呵呵地笑着回答,“但今天不是因为浓香的奶茶……”。第二句在我心里无声地沉淀,越攒越多的年龄让我们不得不学会沉淀一些东西,它们无声地渗透血液,长进鲜活的肉,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那一趟伊犁行,雨连绵不断下了两个多星期,大自然的奏乐一刻也不想在伊犁温润的土地上停止。母亲说:“伊犁很久没有这样下过雨嘞。”雨水不懈的努力终于把冬天刻意留下的白色足迹彻底抹去,土地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呈现灰黄色,这是孕育新生命的颜色。降水后的伊宁市有明显的凉意,我在其中一个未下雨的阴天带女儿去六星街做手工。进了作坊,老师问女儿想做什么,女儿不假思索地说:“冰墩墩!”原来刚刚走远的冬天在女儿心里藏了一份礼物。她跟着老师做手工,我在一旁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游记阅读。突然,一道光透过玻璃门斜射进屋子,我起身朝门外走,想见一见久违的伊犁的晴天。阳光拨开厚重的乌云幕帘,为自己掀开一个很大的圈儿,几日未见的蔚蓝色天空在太阳背后浮现。这片清晰的蔚蓝和金黄与天幕其它地方成片的暗灰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一个人的人生里有明亮的日子,也会有灰暗的日子。我沉醉于雨后伊犁的街景,干脆依靠在门框上静静观赏。对于归乡的伊犁人,在故乡的每一分钟都是珍贵的。那片蔚蓝和金黄越来越大,地面的一切渐渐清晰,高耸的建筑有了轮廓,来往的车辆的车身发着光,行人轻松和愉悦。果然,人世间静的、动的个体运转都需要光和色彩的加持。大脑一味地天马行空,门前明亮的马路上突然落起了雨点,起先只有几滴,很快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此趟近两个多星期的雨季表演中,伊犁竟然穿插了一场太阳雨,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不一会,伊宁市上空的天幕出现耀眼的彩虹,给原本就浪漫的城市增添了新的浪漫。我难言激动,大声地呼唤女儿,她闻声小跑着走到我身边,对着那片耀眼的七色彩虹拍着小手喊:“彩虹,彩虹,是彩虹啊!”
大雨倾盆,小雨沥沥,三月,春天的脚步刚抵达伊犁,它就忙着用不同的方式尽情演绎何为雨季,如何才能称得上“塞外江南”的美誉,如何才能拉长春天的脚步。地处天山北部的伊犁河谷,成功吸纳大西洋和地中海的暖湿气流,当然要下雨了。一连几天面对这样的大雨,大脑把关联雨的记忆一个个地检索出来,我在回忆里一度做回少时的自己。曾在一个爱下雨的南方城市读高中,那里的雨下得非常大,大的雨伴随大的雷声,甚至还会碰到狂风暴雨把校园内的树木吹断的日子。那时的校园像是被欺负的小孩,处处透着委屈。高三那年,下晚自习比高一和高二年级晚。有段时间,一连下了几天大雨,等下了自习,教学楼前的广场已被雨水漫灌,正当我们为怎么才能走回宿舍发愁时,几个高二年级的学妹自发组成护送学姐回宿舍的志愿队伍。她们在雨下得更大之前拼凑长板凳,搭建了一条路。我们带着感动走过那条路,她们举着伞在另一头等待,送我们回宿舍。雨一直下个不停,我和其中一位学妹并肩走在伞下,心里暖暖的。身处离家几千公里的城市,常常想念故乡,想念父母,为梦想拼搏的孤独岁月,一点点温暖足以拨动全身的弦。我和学妹快速地朝宿舍赶,一阵风淘气地把雨点扫到我的脸上,恍惚间感觉正在红伞上奏乐的这场雨是伊犁的雨。也是,大自然的雨会有多少差异呢。多年来,我对伊犁的雨保留了一份偏爱。
雨的节奏时慢时快,像是要善始善终地完成一件事。阳光房外,以雨幕为背景的景色如水墨画般此深彼浅,云朵收集的所有人间秘密,就在我回伊犁的那几天随雨滴一字不落地又落了回来,包括我心里隐藏多年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