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族传统生活器具中的民俗探析

2024-04-14 03:48刘家庆邓江路
美与时代·城市版 2024年2期
关键词:哈尼族文化价值

刘家庆 邓江路

摘 要:生活器具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也是农耕文化、审美心理和风俗习惯等诸多内容的集合体。考察哈尼族传统生活器具,探讨传统器具中所蕴含的节日习俗、生命礼仪习俗、婚恋习俗,揭示哈尼族民众的审美品格和民族特征,以期提升民族成员的文化认同感,为哈尼族传统生活器具的当代传承提供理论依据。

关键词:哈尼族;生活器具;文化习俗;文化价值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年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元阳县新街镇哈尼族传统生活器具设计研究”(2023Y0818)研究成果。

根据史籍记载,公元前3世纪活动于大渡河以南的“和夷”部落,就是今天哈尼族的先民,是古代羌人南迁的分支。经历了漫长的由北向南迁徙,哈尼族生产生活方式发生转变,由游牧民族转型为稻作农耕民族。哈尼族大部分聚居于半山区,垦田种稻的历史源远流长。梯田凝结着哈尼族悠久漫长的历史,沉淀着丰厚广博的文化,维系着复杂多样的生活。哈尼族人民在营造梯田、种植水稻的劳动实践中,逐渐吸收其他民族业已成熟的水稻种植法,并在此基础上发展起系统的农耕技法,为其传统社会文化奠定了基石,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农耕习俗与文化[1],衍生出丰富的生活器具形制类别。

一、哈尼族生活器具使用概述

尽管一部分传统编制类生活器具随着工业化产品的普及在当地民众的生活日常中已销声匿迹,但部分农耕用具和生活器具依然存在并被广泛使用,贯穿于当地民众婚丧嫁娶、生老病死的每个阶段,成为他们理解世界、表达观念的重要载体。哈尼族大部分生产生活器具源于原生态材质,除了“蘑菇房”的稻草房顶与木制房梁外,日常生活中的草帽、圆竹桌、竹案、竹凳、鱼篓、竹制储物盒、竹簸箕、竹篮、鸡笼、中空树干制作的箱子、木犁、木槽、木盆、木桶、木纺线椅,以及背负重物用的蓑衣、清洗锅具用的炊帚等都体现了哈尼族民众对生态材质的使用。根据材料可以将哈尼族人的传统生活器具分为竹编器具、木制器具、陶制器具、石制器具和金属器具,其中:竹制器具随处可见,如每家用来祭祀祖先的竹制神龛、水烟筒、竹编的马鞍及竹箱、竹水瓢、竹篮、随身背的竹筐与竹背篓等生产工具,工艺精美,手艺精湛;木制器具有木勺、木碗、木杯、木梯、木刻分水器和刀、斧、锄、镰的木制手柄等,多通过开凿、挖取、雕刻等直接工艺手法获得,简约便捷,质朴实用。

二、哈尼族传统生活器具中的习俗

(一)生活器具与节日庆典习俗

哈尼族的民间节日很多,传统节日庆典有十月年、昂玛突和苦扎扎等。其中,各地哈尼族统一视十月年为过新年,家家户户杀猪宰鸡,还要舂糯米制作糯米粑粑,粑粑大小如盘、碟。十月年的第二天,出嫁的哈尼族妇女要准备礼品背回娘家祭祖,供品送到娘家亲戚家后,则打包放于竹制托盘上,倒上酒,放好筷,由主人向祖先祭献。簸箕、托盘多以竹材制作,形状为圆或方,采用挑二压二的编制工艺制成,器身的边缠绕加紧,起到固定作用,底部平整宽阔,用于摆放陈列食物等一应物品。根据盛放物品的大小不同,簸箕的大小也略有差异,属于哈尼族较为常见的生活器具用品。

哈尼族人在传统节日昂玛突节会举行街心宴,将村寨和街道打扫干净摆蔑桌,桌桌相连,近百张桌子排成一条长龙,也称“长街宴”[2]。蔑桌的形制颇具西南少数民族风味,竹桌为圆形或方形,桌身承托桌面,桌面配落堂式桌沿,圈形底框。这一类竹桌是较为常见的采用竹片和竹筒编制而成,即桌面采用竹片一挑一压进行编制,而后嵌在竹筒内,桌腿则用竹筒简制而成。哈尼族的桌子通常由竹条和竹筒编制而成,在全部采用竹条编制而成的竹桌中,取用竹纤维较细、材质柔软且柔韧性好的竹材如慈竹、箭竹等,将竹片弯曲以斜半圆搭结的方式用竹丝扎绕固定,制成竹桌圈;用竹篾编织成斜向人字纹的桌面表层,或采用竹条从中间向四周发散编制为桌面[3]。桌腿则是将一根根长竹条按三根一捆的方式打结成一个个较大的圆圈,并绕着桌面进行编制,最后用编织绳或铁丝将桌面与桌身进行捆绑固定。

农历六月间举办的节日“苦扎扎”,又名“六月年”,各村寨会选择宽敞的地方作为欢度节日的娱乐场地,青年人成群聚集在此骑磨秋、荡秋千,载歌载舞。竹笛、巴乌、三弦、四弦、鼓声、巴掌声、呼喊声交织回荡,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牛皮大鼓,充当了哈尼族向天神传递信息的媒介[4]。牛皮大鼓多由树枝、木架和牛皮制作,将牛皮通过钻孔固定及捆绑的方式安置在中空的鼓身两头,搁置于木架上便于敲击,由两根较粗的木棰敲击发音,鼓的中心发音较低而深厚,越向边缘声音则越高而坚实。其朴素与热烈使观赏者直观体验到哈尼族人追求生机盎然与淳朴天然的审美倾向,也能体会到哈尼族人质朴热情、勤劳勇敢的民族风尚[5]。

(二)生活器具与生命礼仪习俗

哈尼族妇女从怀孕、生产到为孩子取名均有一系列颇具民俗特色的流程。以往的哈尼族妇女在家中分娩,于火塘旁铺若干床蓑衣,由几名妇女扶住产妇的胳膊和脊背,或从屋梁上吊下一条绳子,让孕妇双手拉着绳子,半蹲于蓑衣上边分娩[6]。

蓑衣作为哈尼族常见的生活器具,由棕树皮缝制,将棕树皮的丝抽出搓绳成为织蓑衣的“线”,整片的棕树皮则作为“布料”,经手缝纫成块状使用,用于避雨御寒。在田野乡间,蓑衣同样作为背负重物的耐磨品频繁出现。每年的春播时节,人们会穿上传统棕榈蓑衣,以竹子、树杈、棕榈叶为道具,模仿吉祥鸟白鹇行走、飞翔等动作,创造了大量原始、古朴的舞蹈艺术。

传统哈尼族山寨对于迎接新生命的降临有一系列仪式,有些地方有制作吉祥物送给孩子的习俗,通常给男孩送一把弓弩,希望其长大之后能狩猎;给女孩送一节系上带子的捉鱼竹筒器具,希望其长大后能捉鱼拿虾。捉鱼器具采用竹编工艺制成,外形圆润,尺度大小适中,用料轻巧,自然通透。麻竹、箭竹多用于竹篾的选材,龙竹、马蹄竹用来做结构支架。鱼罩(图1)是一种用细竹子和刺藤编制而成的无底盖桶状渔具,制作时先将竹子烤直,截1米左右高的竹棍,再用藤条挽大小两个藤圈,用棕绳将竹棍的上头每隔半寸固定在藤圈上,形状是上窄下宽的喇叭状。鱼笼是用竹篾编成筒形的篓子,口有倒刺,鱼进入便不能出来,用鱼笼捕鱼是哈尼族常见的捕鱼方式。鱼笼形态多种多样,无固定的样式,或细长或矮胖,或圆锥或管状,编制工艺有密密匝匝的,也有稀稀疏疏的,集中体现了哈尼族群众针对生活中具體需求展开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展现了道法自然的哲学智慧。

(三)生活器具与婚恋习俗

哈尼族男女青年在婚前都享有充分的社交自由,俗称“串姑娘”。在“串姑娘”过程中,如青年男女互相爱慕,男方即托媒人到女方家说亲。哈尼族联姻嫁妆一般有箱子、金银首饰、几套新衣、床上用品等。哈尼族姑娘的陪嫁品中有一重要物品就是金竹编制的背箩,有些背箩上面还编有24朵立体状的蕨蒺花或八角花,外漆桐油以保证牢固且具美观的光泽感,用来盛放崭新的被褥、衣服及其余嫁妆,一路从娘家背到婆家。自此,无论是上街、走亲戚还是回娘家,这个金竹背箩将跟随姑娘一辈子[7]。

伴随哈尼族姑娘劳作一生的背箩是哈尼族必备的背运工具。清朝光绪年间《滇南志略》记载:“……耕种山田,肩挑背负,采薪拣菌,贸易盐米。”可见背篓在日常生活中用处之多。哈尼族竹筐类竹器的造型相对自由,常见的形状有圆形、方形、椭圆形等,多边形竹筐很少见。不同尺寸的套筐可以满足不同的需要,用于生产农具的竹背篓通常孔隙较大,底部编制紧实,为背箩整体加固,配有背带;口部和底部采用挑二压二的编制技法,篓身用六角孔编制,整体较为轻盈,随着底部紧实,越向上编制越疏松,底部的编制技法可以加大背篓的承重力,较大的现代竹筐一般采用较稀疏的造型。正如日本民间工艺理论家柳宗悦所说:“我们的日常生活,依赖于工艺。我们通过各种工艺来丰富生活,满足我们的生活需求。”[8]

三、哈尼族生活器具的文化内涵

隋唐时期,随着铁制农具的普及化和原居南方百越族群稻作文化的影响,哈尼族农业生产力空前发展,农耕文化成为十余个世纪以来哈尼族社会文化的轴心。哈尼族一切物质文明与精神文化模式,包括血缘地脉关系、村落社会结构、人与自然共生理念、宗教信仰与价值观的产生、新生产力带来的生活方式与民族图腾的形成,均源于梯田稻作农耕文化母体[9]。在时代变迁中,久远的民族本真面目逐渐模糊,通过现存器具可一窥其背后的文化内涵与民族精神,同时不失对古老民族智慧的学习、借鉴与传承。

(一)历史变迁的活物载体

笔者在对哈尼族进行走访期间发现,传统哈尼族村寨均盖起了现代化的洋房,传统“蘑菇房”基本为现代化水泥建筑翻新后被刻意保护存留的产物。在一位年逾八旬的哈尼族老人于现代化建筑外自行搭建的简易厨房中,放置著烹饪器具、锅架、柴火,空间低矮,从中能一窥“蘑菇房”曾经的情况,其环境与1949年前哈尼族妇女人均身高150 cm的史料吻合[10]。器具作为使者传递了时空中农耕文明的动态。该空间与器具的组合摆放,让笔者对梯田农耕文明产生了了解与认同。同时,世界上第一座以哈尼族为主题的博物馆——绿春县博物馆存放的器具与场景还原,与实地走访哈尼族村落的现代化形成强烈的反差,生活器具见证了历史的变迁,成为时代进步的缩影与载体。

(二)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哈尼族生活器具承载着哈尼族群众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共生”贯穿于整个民族的文化习俗中。不论是“四素同构”的生态格局,还是“蘑菇房”的选址和材料制作,均展现了哈尼族先民因地制宜的智慧才干及与生态环境的融合共生;在节日庆典的习俗中,先民们通过自然材料制作的器具鸣奏,也通过饮食器具承载了对族人及客人的美好祝愿,与生态自然共同发展;在生命礼仪次序中,新娘砍柴作为生活序章、通过农耕动作的模仿仪式为婴儿取名以及叶落归根的结局,均展现了哈尼族先民生于自然、取于自然的共生观念,传递出哈尼族与自然生态和谐共处的智慧与农耕文明下的审美观。

(三)民族审美观的良好体现

农耕文化背景下的生活器具传递出哈尼族的民族审美。红河县哈尼族奕车人认为:小伙子美不美先不看相貌,要看他干农活打埂、铲堤、犁田好不好;姑娘美不美也不只看模样,要看她会不会在梯田里做活计、大腿健不健美。其生活器具同样从实用性与农耕进化的根源性需求方面展现哈尼族独特的审美观,竹篾圆桌、鱼篓、背篓等生活器具的制作线条自然、弧度优美,符合人机工程学,与“蘑菇房”较为矮小的室内关系相得益彰。《元江府土司考》记载:“黑铺:其俗与阿泥同,而语言微异。性巧慧,善作宫室,元江器用竹几、竹床、竹桌、竹梯备极精巧,虽汉人不能过。”[11]可见哈尼族审美水平及编制手法之高超巧慧,于清代中期就声名远扬,集中承载了哈尼族人的勤劳与智慧。

四、结语

哈尼族传统生活器具作为族群文化和生活模式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民族文化延续传承的重要证据,为社会制度与传统习俗的延续提供了条件。哈尼族民众创造出了“蘑菇房”中的家具用具、礼俗器具、农耕用具等众多生活用具,展现了哈尼族哈尼族民众的的生产生活方式,符合哈尼族传统审美趣味,凝结着民众生活生产智慧。族群规范、宗教信仰、人文习俗是长期实践发展中创造的产物,通过对人类生活起居、生老病死所相关的生活器具进行研究,分析生活器具背后的文化意蕴,可以为与大地联结深厚的哈尼族民俗文化传承与创新提供启示。

参考文献:

[1]陈丁昆.漫话哈尼族的梯田文化[J].中国典籍与文化,1996(1):67-72.

[2]林立平,赵洁,姚欣楠,等.基诺族传统竹器中的文化习俗研究[J].家具与室内装饰,2021(9):22-25.

[3]李春艳,顾怀灏.绿竹猗猗:滇南哈尼竹桌的设计研究[J].装饰,2017(1):104-106.

[4][6]雷兵.哈尼族文化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2:361-362,209.

[5]牛春怡,郭丽萍.鄂伦春族传统图形在桦树皮器物设计中的应用研究[J].工业设计,2022(12):146-148.

[7]李泽然,朱志民,刘镜净.中华民族全书:中国哈尼族[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11:153-154.

[8]陶琨.藏东南传统民具设计研究[D].无锡:江南大学,2015.

[9]毛佑全.哈尼族的南迁与稻作农耕文化[J].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5):56-57.

[10]中国人类学会.中国八个民族体质调查报告[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2:49-68.

[11]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第1 505-1 517卷[M].北京:中华书局,1884:15.

作者简介:

刘家庆,西南林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产品设计与理论。

邓江路,西南林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少数民族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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