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欣婕
民间叙事建立在叙事学、民间文学等多种学科交汇点上。当代作家徐小斌的代表作品《羽蛇》(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年出版)以五代女人的人生历史为线索,以神话原型与意象为框架,凸显女性在异化的社会环境中被人性与神性双重抛弃的悲剧性。这部小说自出版问世以来,以其独特的性别颠覆性和母亲形象的血腥性而备受瞩目,小说中呈现出来的女性思维、伦理关系、逃离意识、神秘文化等,始终是学者关注的热点。《羽蛇》中所涉及的:象征着太阳的羽蛇、太阳神树若木、太阳神鸟金乌、火神烛龙等众多与太阳相关的神话原型,以及紫水晶灯、蓝色湖泊、巨蚌等神秘化的意象,均体现出徐小斌创作意识从现代向远古的一种复归。在现代纷繁的社会背景与世界文化中,作家以一种返古思维从神话原型中汲取营养,借助远古的神秘力量表现当代女性的背离意识。笔者拟从民间叙事的角度出发,通过西方母题的东方化表达方式、阳性神祇的阴性书写思维以及当代人文意识的重建三个维度,探究徐小斌《羽蛇》中所采用的神话叙事方法以及当代小说创作中神话复归的人文内涵。
神话原型的选择是作家小说中民间叙事思维的重要体现。《羽蛇》选取了“羽蛇”这样一个远古神灵,作为最核心的神话原型。“羽蛇神”并非一个起源于中国本土神系的神话人物,而是来自西方文化神系。值得注意的是,“羽蛇”并非作者在世界神话资源中随意抽取的一个神灵个体,而是基于她对东西方神系的深入融合而做出的有意建构。作者对于神话原型这种刻意的疏离选择,既达到了一种陌生化的艺术效果,也显现出以中国神话渗入西方文化的一种神话背离性思维。
首先,《羽蛇》的神话原型源自西方文化中的神话资源。《羽蛇》又名《太阳氏族》,是以太阳神“羽蛇”为核心进行书写与建构的。“羽蛇”是中部美洲文明的远古神祇,其外形为长满羽毛的蛇形,执掌太阳尊位,是美洲地区人们心目中带来雨季并与播种、收获、五谷丰登有关的神祇。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羽蛇神”的影响力逐渐在中部美洲扩大开来,逐渐成为当地人们世世代代普遍信奉的神灵。“羽蛇神”最早见于奥尔梅克文明,后传播至北美洲南部墨西哥地区,被阿兹特克人称为魁札尔科亚特尔(Ketsalkoatl),并视其为宗庙寺院等地的核心形象;在玛雅地区,“羽蛇神”被玛雅人称作库库尔坎(Kukulcan),并作为玛雅人宗教信仰中真人权杖的图腾出现,至今可以在玛雅遗址中的博南帕克画厅等处看到其身影。由于神话与宗教的特殊关系,“羽蛇神”也逐步成为一些地区宗教信仰中的重要内容。
在西方文化系统中,也曾出现过借用古代“羽蛇神”为原型而进行文学创作的作品,如英国作家D·H·劳伦斯的长篇小说《羽蛇》,即借助原始神话,对战后欧洲文明的衰败景象展开异域想象与表达。徐小斌的《羽蛇》与之同名,主人公陆羽的命名是作家有意从西方神系中选取的神祇形象,故事以陆羽的一生为核心,串联叙述了由其关联起来的五代女性人物的历史人生。羽的形象第一次出现,就被描述为“这是长着羽毛的蛇”①,这是作者提供给读者关于“羽蛇”的第一形象,与西方神话传说中的“羽蛇神”形象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可以帮助读者定位其神话传说渊源。其后,作者进一步对“羽蛇”形象予以确切的补充:“羽蛇,是远古时代人类对于太阳的别称。”②这表明小说中的“羽蛇”与西方神话传说中的“羽蛇神”的性质同属太阳神话。通过作者对“羽蛇”的具象描述,可以判定其小说的书名与人物命名皆脱胎于中部美洲的“羽蛇神”神话,是从西方文化中撷取的文化资源。
其次,《羽蛇》的神话叙事立足于东方文化根基。徐小斌的《羽蛇》虽然与D·H·劳伦斯长篇小说《羽蛇》同名,并且都借用了神话思维与神秘主义穿插在小说中展开叙述,但其根本不同在于:徐小斌小说中的神话叙述是立足于东方文化根基的。作家在进行神话叙述的时候,植根于中国传统神话资源的土壤,有意地在西方文化中穿插入了特殊的东方元素,对西方的“羽蛇神”形象做出东方化的具体改造,并构成了《羽蛇》中的神话叙事的核心特征。徐小斌对于“羽蛇”神祇的选择,具有向中国本土神话系统靠拢的倾向性。“蛇图腾”崇拜在中国具有悠久的历史,“蛇”的图腾形象与神话渊源在中国是广泛存在的。上古所流传的“伏羲鳞生,女娲蛇躯”是中国创世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女娲与伏羲作为中国先民所信仰的创世始祖,其形象都被记录为“人首蛇身”。可见,在上古时期,“蛇”象征着一种繁殖能力,被认为是人类的始祖,形象美好且备受崇拜。对“蛇”图腾的崇拜是华夏民族从古至今的一种精神希冀与寄托,尤其是以女娲为代表的女性神系形象,与“蛇”图腾在中国本土文化土壤上的广泛存在与流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小说《羽蛇》中选择了同样的具有蛇的属性的西方神灵形象,对故事中五代女性的命运进行书写和铺展,即是从中国女性蛇形神系中吸取民族营养,由此进行的神话叙述改造。“她的乳房自然就是悬挂在枝干上的果实,腰肢的线条闪动了一下在脐部那里消失了,下体变成了蟒蛇规整的花纹,在静静的盘桓中缓缓流泻着美丽”③——小说中“羽蛇”外在形象出现在开场白中,呈现出上半身的人类女性特征,与下半身的蛇类形态。显而易见,作者对“羽蛇”形象的假定与设置,是以中国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女娲神的形象为文化根基而展开的进一步虚构和想象,具有鲜明的东方特色的神话因子。
此外,西方文化的东方表达是《羽蛇》神话叙事的背离性选择。作为一位表现出强烈女性意识的当代作家,徐小斌对于其作品的人物设定、神话来源无疑是经过精心思考。这部小说在时间上横跨了太平天国运动、辛亥革命、文化大革命和改革开放等多个历史时期,通过五代女性的悲剧性人生,传达出一种对命运的抗争和反抗,那么对核心神灵意象和神话体系的选择,无疑包含了作家的背离性倾向的神话叙事选择。作者并没有在传统中国的神话资源中直接选取一个具有广泛传播性、为人们所熟知的神话人物,而是从遥远的西方神话体系中选择了一个人们较为陌生、影响范围相对较小的中部美洲远古神灵作为核心,来进行叙述创作,可见其在复归神话的过程中进行一种有意的背离。作者正是想通过疏远人们的常规文化体系,来实现一种疏离和陌生化的阅读效果。另一方面,《羽蛇》中所建构的以“羽蛇”神祇为中心的神话元素,实际上同时渗透着中国传统东方神话的基因。作者在选取这个西方神祇时,是同时包含了传统的中国“蛇”图腾的文化崇拜因子以及女娲神话的影响力在内,通过对“羽蛇”进行东方化的改造书写,使得这一人物在形象上与东方的女娲同样相似之处,精神上也融入了中国神话体系里特有的母性和女性特色,并由此体现出对于西方文化的一种东方思维对抗。《羽蛇》中的神话原型是一种西方文化的东方表达,是徐小斌小说创作中神话叙事思维的鲜明体现,她在利用传统神话表现女性反抗性思想的同时,将东西方的神话资源进行了一次创新性的混合交融,巧妙地达到了一种奇特的、背离性的神话叙事效果。
在华夏民族的文化传统中,存在着历史悠久的阴阳对立的中国文化心理。“阴阳对立”的文学心理机制,对中国历代的文学作品、哲学文论、祭祀仪典甚至是人们日常生活,都有着潜移默化的渗透与影响。《羽蛇》处处显现出强烈的性别意识和女性意识,而在这种性别意识之中也鲜明地体现出一种二元对立的文化思维。《羽蛇》中的特殊的潜藏在性别意识表述外衣下的阴阳思维,采用的是阳性神祇的阴性书写,具有一种反叛性的颠覆意识,反映了作者借助神话思维的叙事方法对传统性别秩序和社会思想的重新思考。
首先,《羽蛇》的性别意识体现在对阳性神灵的阴性改造。在长期以来的中国文化观念中,人们潜意识中奉行的是“男主阳、女主阴”的阴阳平衡法则。徐小斌在创作《羽蛇》时,选取的就是一系列以太阳神系为中心的神灵意象,包括太阳神羽蛇、太阳神鸟金乌、太阳神树若木以及火神烛龙(祝融)这一系列的阳性神祇。但在情节构想与人物形象塑造时,她却采用了一条又一条的女性生命轨迹,构建一幅前所未有的女性群像,体现出其性别意识传达下对阳性神灵的阴性改造。
《羽蛇》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母女血缘的故事,在阳性的神灵外衣下,作者所传达的是女性的阴性性别意识。“在《易经》中,阴阳原与刚柔相同。阳就是刚,阴就是柔。奇数是阳,偶数为阴。......除了阴阳,还有一种卦形,叫作变爻。”④作品中提到《易经》中的阴阳之说,为我们分析阴阳对抗思维提供了一个合理化的视角。“羽蛇是我的家族中的一个女人。”⑤小说开头便交代了故事主人公的女性身份,远古时期代表太阳的极阳神祇被作家赋予了女性的身份。阳性神灵在传统的文学印象中往往是强壮的、精力旺盛的、拥有着炽热属性的,而女主人公羽则是身体发育迟缓、十分瘦弱、冰凉的一个女孩的形象。“玄冥狠歹歹地用大手搓遍了外孙女柔弱无骨的身体……玄冥说这丫头别是条蛇托生的吧,怎么这么冰凉冰凉的?!”⑥作者对羽的身体描述,很显然是从羽蛇的阳性属性的相反面进行的有意设置,即有意将其塑造成一个孱弱的、充满女性的阴性属性的形象。“在那个冬夜,那个叫作羽的女孩或女人是透明的,这证明她的血液是清澈的。她云雾一般的身体已经消散殆尽。她的肉身如同一个神话的形式矗立着,披挂着月亮的银色。那种华美是凝固的。与华美的天空凝结在一起,构成一个死去的幻象。”⑦羽蛇本是远古太阳的象征,而太阳是极阳之物,徐小斌此处却将羽蛇描写成了冬夜里的月亮,将冬日的寒冷与月亮的极阴属性相融合,对羽蛇的本质属性进行了颠覆性的改造。徐小斌在对阳性神灵进行书写和创造的时候,将女性的性别意识以阴性元素显现在其中,并以强大的神话因子与背离思维在小说中展现了出来。
其次,《羽蛇》的性别意识渗透在一系列表现火系神祇的水系意象中。作品中对神话元素的援引和借用,是通过各种形象描绘以及神话意象表现出来的。《羽蛇》所植根的神话学背景,是以太阳神系以及火系神祇为中心建构完成的,但作家并未直接采用众多火系意象对阳性神话进行渲染和衬托,而是反其道行之,有意选取一系列与水元素相关场景及一些水系意象,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相互呼应,在对阳性火元素——阴性水元素的反向神话性塑造中,传达出作者独特的女性观。在人物塑造和场景设置上,都潜藏着对抗火系的水属性。作者为主人公陆羽设定的神话背景为太阳神羽蛇神,其身体特征却被描述为具有水属性的“水族的后裔”,“羽的身体正如金乌所想象的那样……全身没有一根体毛,触上去冰凉光滑,像是水族的后裔”⑧。与之相伴生,小说中多次写及一个象征女主人公羽的生命力量源泉的场景——湖泊。“羽依然在梦中常常见到那口的小湖,就是她出生的那块地方,那湖中缓缓张开的巨蚌,她一定是孤独的,不可救药的孤独。”⑨作者直接指出,陆羽作为这一火系神祇的意蕴承载体,是出生在湖泊的水系生态环境中的。文中反复描述了这一象征火系主人公的生命力的湖泊,“是那种极艳的碧蓝,那种蓝使我骤然想起我家门前那口清澈的湖”⑩。羽这一形象不仅诞生于湖泊,在其生命力下沉消散之时,也是重新从那片蓝色的湖泊中重获新生的,“她跳进了那口湖,但是她却像以前那样,没有死。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不知是谁救了她”⑪。羽在赎罪的过程中忍受了剧痛,通过羽蛇形状的文身对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完成了一次救赎,同时回到湖泊重塑自己的生命形态。与湖泊的水系生态相适应,书中还反复提到了“蚌”这一水系意象。“在门口那个清澈见底的湖里,在有一些黄昏(说不上来是哪些黄昏),我会看见湖底有一个巨大的蚌。”⑫小说中的湖泊和巨蚌,总是相伴而出现的。“蚌”也象征着女性的子宫,是一种极阴的代表繁殖的水系意象。在水系意象蓬勃生长蔓延的同时,作者还在小说中宣告“阿波罗死了”,昭示着水系意象战胜了火系神祇——女性的独立意识获得了完全的胜利。
此外,阴阳对立、水火互渗的颠覆和反叛,是徐小斌以神话内蕴传达性别对抗意识的进阶性方式。《羽蛇》中的神话背离性意识,不仅体现在对于主要人物形象的神话背景设定方面,更体现在作者独特的女性表达方式,如小说中反复提到的《易经》中的阴阳变爻思想,以及众多以“水”为中心属性的场景和意象,无不是作者借助神话背景而进行的女性反叛表达。通过二元对立的文化思维,作者将反叛性、对抗性的女性意识融入到作品的内蕴之中,在火系神话背景的水系建构中,进行以阳性神祇为中心的阴性属性书写,建立起反抗男权、反抗父权的女性家族体系。这种有意的安排,很显然是徐小斌作为一个有鲜明的女性意识的作家,借助神话的外衣,通过对神话内蕴进行拆解和重构的方式所进行的一次大胆的文化突围。通过对“羽蛇神”的神话象征实体“羽”这个人物,设置一系列与太阳神属性截然相反对立的特征和外貌,从而表达出以男性为代表的阳性的萎靡与衰亡,通过女性极阴描写中的暴戾生命力量,传达出渴望女性独立与反叛的文学思想内涵。《羽蛇》中具有鲜明的性别颠覆意识,不仅体现在对阳性神灵的阴性改造,还表现为对火系意象的水系表达,需要深入挖掘文本中的神话内蕴中的二元对立因子,才能够更好地解读其女性主义背离性的神话叙事。
《羽蛇》中所包含的神话意识与性别意识,体现出鲜明的颠覆与背离特征。这种特征不仅体现在文本内部的神灵选择与神话书写,而且表现为文本传达出的一系列文化价值,这无疑是一种当代女性的人文返古思考与性别领域反思。“民间化叙事的一个重要贡献,正在于它从民间发现并发掘了现代性。”⑬作家晓苏曾深入讨论过当代小说与民间叙事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出,徐小斌所采用的神话叙事作为民间叙事的一种,其本身就是具有一种现代性的,是一种具有文化反思内涵的叙事策略。
首先,《羽蛇》的文化价值在于对世界神话精华的重新发现和背离书写。神话是世界文化艺术宝库里历史最悠久的文化类型之一,在全球各个民族和不同地区都有着十分丰富的存在形态和漫长的流传演变历史。在当前纷繁多样的文化景观下,各种文化类型与传播手段日新月异,呈现出十分复杂的世界文化面貌。小说《羽蛇》对世界神话资源的深度发掘,无疑是对神话价值的重提和重视。一方面,作者对世界神话精华具有着极强的敏锐度,并且拥有深厚的文学基础,能够利用世界各地的神话资源,甚至是选取流传度和知名度较低的神祇神系,作为小说创作的背景支撑与人物原型;另一方面,作者在《羽蛇》中的神话选择是一种主动的背离性选择,她刻意规避掉了常见的、普世性高的神话体系,而独辟蹊径选取了太平洋神系中的太阳神“羽蛇神”作为小说的神话因素,这种反常规的神话选择体现了这部小说创作的背离性神话叙事。与此同时,作者将西方印第安神话移植于东方中国的文化土壤中,进行了一种世界神话资源的融合与改造,创造出本土化的世界神祇形象,也是作家颠覆性神话思维的显现。原本属阳性神系的“羽蛇神”被作家融入了大量阴性元素,这种阴阳二元对立的对抗在小说中无处不在。可以说,《羽蛇》的文化价值表现为对世界神话资源的重新发现,并借助神话思维与神话体系进行一种反叛性的艺术创作,表现出对当代文化话语场域的冲击。重提神话的文化价值,在对抗性书写中重新唤醒人们原始的神话思维与返古归属情感,并由此激发当代人强烈的文化思考。
其次,《羽蛇》的文化价值还在于对女性意识的神话性表达。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女性主义的发展在当代文化发展潮流中占有重要位置,《羽蛇》的文化价值也鲜明地体现在作品中关于女性意识的背离性神话表达上,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作品中以神话对伦理的解构。《羽蛇》主人公陆羽,其人性身份是与太阳神树若木的母女关系,但作者反复强调这一母女伦理关系的异化与疏离;而代表着陆羽神性母亲,也可称作精神母亲的太阳神鸟金乌,是作者对母女伦理关系的一种解构后的重新书写。作家以神话因子消解了传统伦理观内的血缘,建构起新的母系伦理树形图。二是对母性的颠覆性表达。小说中消解了传统母女关系的孝义与温情,代之以血腥、暴力与冷漠。陆羽对母亲若木的情感,是一种恐惧、害怕与天然的距离;若木对陆羽则是充满了厌恶与畸形。小说中的“母爱”是一种压抑性、毁灭性的情感,作家以这种颠覆性的母性书写,表现出当代女性思想与情感上的压迫与崩塌。三是对于男性的矮化书写。女性主义书写的核心之一即关乎权力场域的争夺与表达。《羽蛇》中的男性形象,无论是陆羽的父亲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火神烛龙的化身——圆广,都是那种逃避家庭、逃避责任的男性形象。母权极力地压制父权,本质上是作者对长期以来被压抑的女性意识的抒发,通过对男性权力的消解与男性形象的矮化,显示出当代女性捍卫权力、颠覆性别的心理愿望。《羽蛇》以一系列女性人物群像,建立起属于当代女性的权力架构,并通过背离性的书写表达了当代女性的时代诉求与权力需要。
此外,神话体系和性别观念的破碎与重建,是《羽蛇》对于当代文化的独特思考。《羽蛇》中包含对世界神话的选择与重写,同时也渗透着当代性别观念的表达,可以说是一次成功的关于文化的多元性思考。徐小斌以女性作家独特的自审意识,借助神话的架构进行性别权力突围,在女性主义日益兴盛的当代社会,创作出了一部具有高度颠覆性的、具有鲜明女性意识的作品,以背离性的神话书写打破了传统的世界神话体系,重建起现代女性的权力意识与反抗力量,在女性意识与神话复归的双重意义上获得了成功。
综上所述,神话叙事是当代文学作品中一种具有创新性的叙事方式,是文学创作者有意采用的一种叙事策略。“尽管各个人类群落彼此之间有很多文化上的歧义,但是一切人类的心灵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是具有同等的能力,这可能是人类学研究的诸多定论之一,我想也已经是世人所普遍接受的命题。”⑭列维—斯特劳斯曾论述过,世界上的神话母体是具有内在思维的共同性的。作为一个极具女性意识和现代思维的作家,徐小斌在《羽蛇》的神话叙事与性别思考两个维度上,显示出其全面的颠覆与背离,与此同时,其内在的神话叙事逻辑也是对东西方文化母题的一种贯通。笔者从神话叙事的角度切入,对《羽蛇》中的神话元素与性别意识展开探讨,既分析了文本内的作品内容,亦兼顾了文本外的作品文化价值。《羽蛇》所采用的神话叙述模式,其实质是对远古神灵信仰的一种借力。笔者认为,在当前多元混杂的文化社会整体背景中,作家采用了一种突围式的写作尝试,力求通过这种颠覆与背离来达到对现代社会的反叛。女性主义的本质是具有时代性的,《羽蛇》作为一部当代女性主义小说,以拉丁美洲神话为背景,以中国神话资源为根基,建立起五代女性的生命图景,描写了众多女性在男性社会中的反抗力量。不论是作品中西方神话选择的中国化表达,还是阳性神祇的阴性书写,以及文本中大量被水系意象覆盖的火系元素,都是作家返回神话之根、寻求原始力量、为表达当代女性权力诉求而进行的一次颠覆性和背离性的创新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