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锦良 杨晓鹏
2016 年,海昏侯墓的挖掘在“考古学史上第一次揭露出布局完整清晰的西汉列侯墓园,填补了汉代考古学的一大空白;出土的一万余件(套)文物,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和艺术价值”①。海昏侯墓发掘以前,学界对于海昏侯的关注并不多,相关论著屈指可数,研究的问题主要集中在“海昏”的含义以及刘贺被废缘由等方面。如关于“海昏”的含义,学界存有三种观点:地名说②、恶名说③和环境说④。在研究海昏侯被废原因方面,学界亦有不同看法,其中占据主流的观点是班固《汉书》中认为刘贺由于“行淫乱”而招致被废⑤。反对者则认为刘贺被废实质是其与霍光之间的权力斗争,与刘贺品行无关。⑥也有学者认为刘贺被废与其执政能力不足有关。⑦
海昏侯墓的发掘揭开了西汉列侯墓的真实面貌。墓葬出土了青铜器、金银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简牍和木牍等上万件文物,“这些文物不仅是汉代物质文明成果的集中体现,又是汉代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历史、艺术、工艺水平的全方位展示,具有不可多得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和艺术价值”⑧。“海昏侯墓出土的珍贵文物品级之高已经令人们震惊,相关发现或可为我们考察当时历史开启一扇新的视窗。”⑨
随着海昏侯墓的挖掘,学界掀起了一股研究“海昏侯墓”的热潮。2016 年以来,学界围绕着海昏侯墓葬出土文物以及海昏侯墓园设计、陵墓建制进行了一系列探讨,涌现了一大批研究成果。目前关于海昏侯或海昏侯墓的研究成果表现在:一是相关专著已达数十部,其中如辛德勇《海昏侯刘贺》(三联书店2016 年)、《海昏侯新论》(三联书店2019 年)、王仁湘《南藩海昏侯》(三联书店2022 年)、马永赢《海昏侯的生前身后》(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2016 年)、江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纵论海昏——南昌海昏侯墓发掘暨秦汉区域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 年)、朱风瀚《海昏简牍初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年)、南昌大学区域历史与档案文献研究中心《制度与区域视阈下的海昏侯研究》(江西教育出版社2018 年)等;二是学术论文达800 多篇,且每年还在不断增长;三是除学术论著外,还有一些科普性读物,如黎隆武《千古悲催帝王侯——海昏侯刘贺的前世今生》(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6年),刘胜兰《刘贺证史——海昏侯出土的西汉记忆》(江西教育出版社2016 年);四是在短短几年内学界已经多次召开以海昏侯为主题的学术研讨会,如2015 年12 月23 日,来自全国各地的40 余位顶尖秦汉考古专家齐聚南昌,共同探讨西汉海昏侯墓考古发掘的重大成果和意义;2016 年4 月,江西师范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和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南昌举办“南昌海昏侯墓发掘暨秦汉区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2017 年4 月,在美国哈佛大学举办了以南昌西汉海昏侯墓考古新发现为主题的国际研讨会,标志着海昏侯墓在西方学术界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毋庸置疑,学界在短时期内对海昏侯研究投入如此之多的关注,反映出社会层面的“海昏侯热”在学界产生了影响,也说明海昏侯的发掘对西汉历史研究的重要影响。学界已有的研究对展示阐述海昏侯及其相关问题作出了全面的学术贡献。本文拟就近年来学界有关的海昏侯相关研究进行简要回顾,以期进一步推进海昏侯研究深化与细化。
海昏侯墓发掘前,学界曾对海昏侯刘贺及其相关历史史实展开研究,研究视角主要聚焦于“海昏”含义考证与刘贺废立缘由,其中关于“海昏”的含义仍争议很大,具体有以下三种观点。
一是地名说。黎传绪《解说海昏国》⑩从文字学角度考察“海昏”含义,指出古人根据太阳的升起和落下辨识东西方向,太阳落在人手下的“昏”便意味着西方。因此,“海昏”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湖西”即鄱阳湖西面。黎隆武《千古悲催帝王侯——海昏侯刘贺的前世今生》⑪亦是赞同此观点,他认为“海昏”的“海”意思是浩渺的水,指的是过去的彭蠡泽,今天的鄱阳湖;“昏”意思是太阳西沉,故而“海昏”应当是鄱阳湖西边。此外,李峥嵘《北京晚报》⑫、黎隆武《中华读书报》⑬、《中国国家地理》⑭关于海昏侯的专题报道也都采用了此种观点。
刘新光《说“海昏”》⑮则认为“海昏”是指彭蠡泽水源之地。“海昏”合称,指的是彭蠡泽的父母,即诸水之源,所以“海昏”应是指彭蠡泽的水源之地。王泽文《试说“海昏”》⑯既不赞同“鄱阳湖西面说”,也不认可“彭蠡泽的水源之地说”。他认为“海昏”作为地名,早在西周的柞伯鼎铭文中就出现了。王泽文通过对铭文中“昏”的名称、地理位置、地形地貌合文例等方面进行分析指出,西周柞伯所抵达的昏邑就是今天的海昏侯国都城一带。
二是恶名说。恶名说主要是认为“海昏”取义“晦昏”,对刘贺道德层次、执政表现和行事风格的否定,王子今在《“海昏”名义考》⑰中认为将“海昏”解释为地名是不恰当的。“海昏”是统治者在分封寄寓了特别政治象征意义的名号,其目的就是为了表达对刘贺道德层次、执政表现和行事风格的否定。此外,他的另一篇文章《“海昏”名义续考》⑱考证海昏侯“食邑四千户”超出了当时豫章所属“县邑”规模,进一步佐证“海昏”确实“非县邑名”。蒋重母《“海昏”语源考证》⑲亦持此观点,他结合史实重新考证了“海昏”得名缘由,提出“海昏”是“太昏昧”的意思,体现了命名者汉宣帝对被封者“海昏侯”刘贺昏昧行为的蔑视态度。此外,他还指出“海昏”作为侯名,早于“海昏”作为地名,即先有海昏侯,后有海昏县。辛德勇《海昏侯新论》⑳不赞同“海昏”恶名说,他以羹颉侯为例指出“羹颉”只是封地的地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更没有道德上的褒贬意义。因此,与“羹颉侯”具有相同命名规则的“海昏侯”也未必具有贬义。
三是海昏环境说。这种观点主要以周运中和王棉厚为代表。周运中《从古代文学中的“海气昏”看“海昏”含义》㉑以中国古代文学中常用典故“海气昏”为切入点,指出“海气昏”是因为东南太潮湿,又靠近大海,所以古人常常认为东南卑湿,水汽太大,常有阴晦。故他认为“海昏”是指豫章一带卑湿昏冥。“昏”在表示天气阴晦之际,又有昏庸的意思,因此“海昏”既表示“豫章”卑湿的环境,又带有明显的政治色彩。王绵厚《从海昏侯墓出土的金饼题字看“海昏”的寓意》㉒从海昏侯墓出土的“南海海昏侯”金饼墨书题字出发来探究“海昏”含义,认为金饼题字中的南海是泛称,应当是海昏侯“海”字的真正寓意来源。
关于刘贺被废的原因,学者们有过深入探究,学界对《汉书》中认为刘贺由于“行淫乱”而招致被废的看法争议不断。支持者认为正是刘贺的失德行为导致了他被废黜。徐卫民《汉废帝刘贺新论》㉓认为刘贺的废立,虽然为宫廷斗争,但是与刘贺不遵礼法的行为也有密切关系。臧知非《刘贺立、废的历史分析》㉔认为刘贺被废与自己“行淫乱”以及霍光专权有关,但“淫乱”不能单纯地理解为道德评判,还应包括“失帝王礼仪”“乱汉制度”以及以昌邑之政代替汉家正统等内容。因此,霍光废黜刘贺有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也有维护汉家统治稳定的考虑。
吕思勉《秦汉史》㉕对“行淫乱”观点提出质疑,他认为“史所言昌邑王罪状,皆不足信”。廖伯源《秦汉史论丛》㉖认为刘贺被废的实质是其与霍光之间的权力斗争,刘贺进京继位,任用昌邑旧臣,而霍光为了保持权势,势必要废刘贺不可。李健胜《皇权与势族的较量:从西汉前中期统治格局看刘贺被黜》㉗也认为刘贺被废与权力斗争有关。他指出,在西汉前中期,皇权与士族之间的较量构成了当时的统治格局,刘贺被废只是当时政治格局演进的一个结果,既与刘贺品行无关,也非霍光为刘氏皇权着想,而是汉代皇权与士族政治集团较量过程中双方力量失衡所造成的特殊政治局面。
也有学者认为刘贺被废与其执政能力不足有关,宋超《汉文帝与代臣——兼论昌邑王刘贺与昌邑臣》㉘将刘贺与汉文帝进行比较,指出刘贺虽然欲效仿汉文帝故事,但由于他自己不能审时度势,缺乏处理复杂朝政的能力,故不仅没能起到损益霍光的效果,反而展现出与霍光争权的迹象,引起霍光的警觉,加速了废黜过程。邹水杰《从昌邑群臣看刘贺之废》㉙也认同此观点,认为刘贺虽然被迎立为皇帝,但是刘贺根本未能控制局面,也未能将昌邑群官擢除任职,甚至连未央宫的护卫也无从插手,他如儿戏般发玺不封、将各级官绶让昌邑郎官随意佩带,改易节旄颜色,让从官在宫内佩带刀剑,只能说明他有通过昌邑群臣掌控局面的想法,但事实上他真没那个能力。《制度与区域视阈下的海昏侯研究》㉚一书则认为刘贺被废与自身品德、权力斗争和执政能力不足都有关系。刘贺被废除,既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也是中国传统社会皇帝与权臣之间博弈的缩影。
在海昏侯墓出土的各种文物中,一件绘有孔子形象及记载其传记的方形衣镜的外框引起了广泛关注,学者们纷纷对衣镜以及上面的孔子形象等内容进行释读研究。邵鸿《海昏侯墓孔子屏风试探》㉛对屏风文字进行了释读,指出屏风关于孔子生年记载与传世文献完全一致,有关争论可以停歇。此外,他还指出屏风中孔子“姓孔,子氏”应为“姓孔氏”之误,“野居而生”当为“野合而生”。王意乐《海昏侯刘贺墓出土孔子衣镜》㉜对孔子衣镜结构和文字内容进行了详细分析。他指出孔子衣镜由三部分构成,即镜掩(盖)、青铜镜和镜框。衣镜质地为青铜,呈矩形状,长铜镜背面为素面。孔子形象绘制于镜框背板,两侧的墨书记载该人物生平以及言行。据考证,镜框盖板和背板上关于孔子及其弟子生平事迹与言行的传记,与《史记》中的《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传》《太史公自序》及《论语》中的记载基本一致,仅有部分内容略有不同。何丹《海昏侯墓“孔子画像”的文本考察》㉝通过对“孔子传记”与《史记》的文字对比,指出海昏侯墓衣镜画像中的“传记”书写主要受到《孔子世家》的影响,并间或参照了《仲尼弟子列传》和《太史公自序》。其图案描绘的孔子形象,如“长人”和“布衣宗师”等,与《孔子世家》相吻合。由此,何丹认为,海昏侯墓“孔子画像”的整体创制,便是以《史记》为根本依据。何丹的另一篇文章《从海昏侯墓出土“孔子衣镜”看汉代儒家思想与信仰》㉞剖析了“孔子衣镜”的图文内容,以此来认识海昏侯所处时代的儒家思想和信仰。她认为当时儒家具有以上(南)为尊、以左(东)为尊和以中为尊的方位信仰;对赤色、黄色、黑色和“五色”的信仰;以及尊师重教、男尊女卑、重人轻神、阴阳和谐等思想,故而“孔子衣境”展现了昭宣之世“尊孔崇儒”的社会思潮。此外,刘子亮㉟、王楚宁㊱、刘荣晖㊲等还分别从汉代东王公传说、“孔子镜屏”复原研究以及“孔子衣镜”对刘贺的文化寓意等角度进行释读。
海昏侯墓除了出土孔子衣境和金属器物外,还发掘了大量简牍等文字材料。对于海昏侯墓出土的文字材料,朱凤瀚《海昏简牍初论》㊳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他认为海昏侯刘贺墓出土的竹简、木牍以及孔子衣镜等文字材料,对于研究儒家学说以及经典的源流、发展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历代学者争论不绝的一些疑难问题也可以借此得到新的启示。喻威《海昏侯出土文字材料刍议》㊴探究了海昏侯墓出土文字材料中的假借字、讹误字、异体字等,他认为深入分析这些材料的用字情况,有助于进一步了解,掌握汉代的用语习惯和用字习惯。张予证《海昏侯墓出土奏牍选释》㊵认为海昏侯墓出土的奏牍,是汉代少见的高等公文实物。通过对这些奏牍的释读,不仅可以了解到汉代公文写作的格式规范与内容要求,还可以借此了解刘贺家族当时的心理状态。
海昏侯墓共出土金器、铁器、青铜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编、草编、纺织品和简牍、木牍等各类精美、珍贵文物1 万余件,其中金属器物占绝大多数,基于数量繁多的金属器物,学界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其研究大致分为两类:
一是出土的金银、钱币研究。戴志强《从西汉刘贺墓说到中国古代的金银钱币》㊶分析了海昏侯墓出土的金器,包括金饼、马蹄金、麟趾金和金板,认为在金器中,金饼和金板都属于实用器之列,虽然是财富的象征,却不是正式制作的货币。马蹄金和麟趾金亦不是正式流通的货币,应属纪念币性质。对于马蹄金和麟趾金上刻的“上”“中”“下”三字的含义,刘胜兰《刘贺证史——海昏出土的西汉记忆》㊷认为,汉武帝时期的货币分为上币、中币、下币,代表着货币的品级、价值区分,海昏侯墓出土的马蹄金和麟趾金很可能与此理相同。刘瑞《海昏侯刘贺墓中多黄金的原因探析》㊸指出,汉代墓葬所埋的黄金是非常有限的,但海昏侯刘贺墓却是个例外,其出土数量众多的黄金,远超当时的诸侯王墓,这其实与刘贺的特殊经历有关。一方面刘贺被废后,他虽然不再是昌邑王,但完全继承了昌邑王的原有财产;另一方面,刘贺在任海昏侯时,朝廷规定他没有资格参加定期举行的宗庙活动,也就意味着他不用向宗庙献酎金,其拥有的黄金也就没有了最主要的流向和出口。彭志才《论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出土铜钱的来源与性质》㊹对海昏侯墓主墓北藏阁出土的200 万枚铜钱的来源进行了追溯,认为其来源应当有四个:第一任昌邑王刘髆的遗物、昌邑王父子私铸的货币、封地的结余以及刘贺为帝时期调用的国库钱物。这批五铢钱由于刘贺死后无人继承海昏侯爵位而彻底埋入地下。
二是出土的其他金属器物研究。温乐平《海昏侯墓出土“刘贺”玉印的印纽造型辨析》㊺根据考古和文献资料,结合刘贺的生平经历,综合分析了“刘贺”玉印的艺术造型特征和文化寓意,认为“刘贺”玉印从造型上看是一只匍匐在地,仰视前方的立体造型的动物,有着比较清晰的外部特征,很有可能为蟾蜍纽。之所以选择蟾蜍造型艺术构思,一方面是因为汉人认为蟾蜍是吉祥的神物,暗喻社会安定,另一方面蟾蜍也有辟邪、长寿的寓意。聂菲《海昏侯墓“李具”铭对鸟纹耳杯产地及相关问题探讨》㊻对鸟纹漆耳杯铭文、产地问题加以研究,认为“李具”铭漆器,因其两侧有双耳,又称为“耳杯”,战国秦汉遣策称之为“杯”。“李氏具杯”中“具杯”二字具有早期汉隶蚕头燕尾的特征。因此,“李具”杯不是昌邑王府生产的漆器,在“长安木小盘卅七”签牌中,透露出“李具”杯产自长安。
学界普遍认为,海昏侯刘贺墓园结构完整、设计严密、功能清晰明确,是西汉中期列侯墓园的典型范本。㊼学界关于海昏侯墓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
高崇文《西汉海昏侯陵墓建制琐谈》㊽认为汉代陵墓营建是有法定制度的,其内容包括衣衾制度、祭奠制度、棺椁制度、墓坑制度、墓地制度、墓园制度等,这套西汉初期制定的列侯埋葬制度,一直为西汉贵族所严格遵守。他认为海昏侯刘贺墓虽然随葬有其他列侯墓甚至是诸侯王墓所无与伦比的大量黄金、钱币、玉器、珠宝等,表现出丰厚的经济实力,但依旧遵守列侯的葬制,没有过制。张仲立《海昏侯刘贺墓逾制几论》㊾指出,海昏侯墓在墓园、封土、墓圹、棺椁、礼制建筑等几个主要方面上都超出了他去世时的身份,与汉简《葬律》比较刘贺显然逾制,与已知墓葬比较刘贺墓也属逾制,但我们今天看到的逾制,是汉宣帝允许,至少是默许的结果。叶丽红《从“盖棺”到“定论”——海昏侯刘贺墓葬之考辨》㊿认为,考察刘贺墓是否逾制关键还要看汉宣帝的“意见”。刘贺墓之所以有如此多的随葬品,既不是西汉中后期墓葬制度自然演化的结果,也不是刘贺在被废后仍然希望自己过上最上等生活强求的结果,而应该是汉宣帝“于贺甚厚”“以礼绝贺”的结果。
白云翔《西汉王侯陵墓考古视野下海昏侯刘贺墓的观察》从刘贺墓园建筑、祭祀设施、祔葬墓、陪葬坑、封土、墓室、棺椁、装殓用具和随葬品等方面分析,总结出刘贺复杂的多重性格。他认为,海昏侯刘贺倾其生前所有进行陪葬的做法,展现了其成为废帝之后屡遭贬斥的跌宕的人生经历。信立祥《陨落帝星的无奈哀荣》(51)认为,海昏侯墓出土的儒家简牍说明刘贺并非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昏庸,很可能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他还推断,刘贺墓随葬品众多,很可能和他死后无嗣且海昏侯被短暂废除有关,因此他生前的器物大多被随葬入地下。
近年来,学界掀起海昏侯研究“热潮”,不仅对海昏侯墓出土文物进行精细化研究,而且以出土文物及相关史料为切入点,对与海昏侯相关的政治、经济、社会问题进行深入研究。
对于海昏侯相关政治问题的研究主要是通过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与文献史料相结合的方式,探究西汉诸侯王管理、职官制度、政治环境、朝请制度、礼制等政治问题。苏永明《海昏侯刘贺刍议》(52)通过分析刘贺的特殊身份和传奇经历,探讨西汉政府对宗藩的控制问题。王子今《“宗庙”与刘贺政治浮沉》(53)探讨宗庙在刘贺政治沉浮经历中的作用,认为宗庙与秦汉时期推崇的祖先崇拜有关,对政治人物的命运有着重要的影响。温乐平《西汉海昏侯国职官设置札记》(54)借助相关史料和海昏侯墓出土的简牍对西汉侯国职官制的演变及其标准配置进行分析,推进了西汉侯国职官历史文化的深入研究。王刚《身体与政治:南昌海昏侯墓器物所见刘贺废立及命运问题蠡测》(55)通过分析海昏侯墓出土器物,探讨刘贺的身体健康问题。他认为刘贺是一名政治制造出来的病夫,长期圈禁在湿毒的生存环境,是直接诱因;而精神压迫则造成肝脏的损坏,引发痿疾。袁延胜《海昏侯墓上书太后奏牍探析》(56)通过整理海昏侯墓出土的有关刘贺及其夫人向皇帝及太后上书的简牍资料,分析了西汉奏牍的行文格式与内容、西汉列侯的朝请制度以及海昏侯刘贺的朝请生活等。方良朱《海昏侯刘贺墓出土玉器的礼制研究》(57)通过考究海昏侯墓主棺玉器出土的位置、数量、器物组合情况以及与墓主人之间的关系,系统解读这些玉器的文化内涵、使用功能等体现的礼和礼制的内容。
经济问题是历史研究中的重大议题,目前学界对于海昏侯相关经济问题的研究主要呈现两种面向:
一是通过海昏侯墓出土文物探究西汉经济发展。吴方浪《从海昏侯墓出土器物产地看汉代侯国的手工业生产》(58)以刘贺墓出土器物为研究中心,梳理海昏侯国手工业的生产类型和工艺水平,评估海昏侯国手工业的发展水平,进而思考西汉侯国手工业生产与中央官营手工业生产的关系。蒋洪恩《南昌海昏侯刘贺墓粮库内出土植物遗存的初步研究》(59)鉴定和分析了海昏侯墓粮库遗存的5 种植物,通过这些遗存的植物推断西汉早、中期的农业生产发展水平,指出农业已经成为当时社会经济的支柱。高一萍《以海昏侯墓考古发掘管窥西汉中期经济》(60)认为海昏侯墓出土的大量钱币和黄金既是西汉大肆封赏的缩印,也是西汉中期经济实力的展现。
二是立足于海昏侯考古探讨特色产业发展。周建森《“海昏侯”IP 开发运作的思考》(61)认为南昌海昏侯墓的发掘,在出版社激起了千层浪花,引起了出版人的广泛关注。江西教育出版社闻风而动,整合优势资源,从不同角度打造“海昏侯”IP,占领“海昏侯文化”出版高地,取得了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周文靓《海昏侯国遗址公园商业模式优化研究》(62)以海昏侯国遗址公园商业模式优化为研究方向,强调海昏侯国遗址公园应当不断优化商业模式,依托高端科学技术,打造特色旅游景区,使其成为南昌市一张亮丽的历史文化名片。房小珍《海昏侯墓葬的旅游分析》(63)深入分析海昏侯墓的旅游资源优势和开发海昏侯墓旅游资源的意义,认为做好海昏侯墓旅游资源的开发工作,不仅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们增加对考古工作的热爱,还可以积极宣传南昌特色文化,推动旅游事业发展,切实改变这座城市的经济面貌。
海昏侯相关社会问题研究主要围绕着海昏侯墓的保护与传承、开发与宣传、国际交流等几个维度展开。
保护与传承方面,黄希《南昌西汉海昏侯墓车马坑出土车马器研究性保护修复》(64)认为对海昏侯墓车马坑出土的147 件车马器进行研究性保护修复要建立起一套系统的研究性保护工作方法,将科学保护方法和传统修复相结合,将分析研究和保护处理相联结。黄俊《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共建地域文化资源库研究——以南昌汉代海昏侯文化资源库建设为例》(65)认为图书馆、档案馆、博物馆共建南昌汉代海昏侯文化资源库,既有利于保护和传承南昌汉代海昏侯文化资源,又能在更大范围传播南昌汉代海昏侯文化资源。余凯旋《江西南昌海昏侯遗址数字文化平台共建设想》(66)认为对海昏侯墓出土文物进行“数字化”处理和“信息化”管理,可以为海昏侯遗址出土文物的保护和展出探索了一条新路子。李向明《基于原真性原则与文化空间视角的海昏侯大遗址保护路径研究》(67)基于原真性原则和文化空间生产理念,对南昌海昏侯国遗址保护与合理开发利用问题进行了一系列有益探讨。
开发与宣传方面,学界主要聚焦于以新媒体技术来传播和扩大海昏侯遗址文化的影响。徐长青《海昏侯刘贺墓:公众考古的一个范例》(68)认为通过各方媒体对南昌海昏侯墓考古的持续关注,可以增强考古与公众之间的关系与沟通,为中国公众考古实践提供一个新模式——公众、专家与政府的良性互动和效应扩展模式。熊萌之《海昏侯国保护与开发中的新媒体作用研究》(69)分析了新媒体在海昏侯国保护与开发中的作用,认为通过新媒体,可以扩大海昏侯国遗址推广效果,推动江西文化旅游的发展。江美莲《海昏文化的微博文本分析——以“海昏侯”微博为例》(70)以“海昏侯”微博为例,分析了海昏文化在微博传播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相应的对策。
国际交流方面,学界既开展了海昏侯国际学术研讨会,如2017 年4 月在美国哈佛大学举办了以南昌西汉海昏侯墓考古新发现为主题的国际研讨会,也有海昏侯文化的外译,胡勇《生态翻译学视角下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外宣英译研究》(71)以生态翻译学为理论指导,从语言维度、文化维度以及交际维度等层面探讨海昏侯英译中的“适应”与“选择”问题,以提高海昏侯英译的质量。张金福《语料库驱动的海昏侯国考古关键词及英文翻译研究》(72)通过对海昏侯国考古关键词及其英文翻译进行考察,指出其存在一文物多名称、文物定名不符合国家标准、英文翻译与汉语关键词不对应等情况。
由上可知,学界目前对海昏侯及其相关问题进行了十分深入且全面的研究,呈现出如下特征:一是学界的研究全面细致,涉及到海昏侯及其相关问题的方方面面;二是以多学科研究视角对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进行精细化分析;三是对海昏侯相关历史进行了细致考证,尤其是重视出土文物与传统史料进行互证;四是强调考古发掘与经济价值相结合,展现了学术的现实价值;五是以新媒体技术作为海昏侯墓考古成果宣传和共享的手段,引领更多的个人和单位参与到公共考古中来。
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学界同仁还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继续推进海昏侯及其相关研究:
一是从整体史观出发,系统把握海昏侯相关研究。由上述可知,虽然学界有关海昏侯的论著数量众多,涵盖了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工艺、宗教、历史、音乐等多个领域,但是学者们多局限于某一领域,以点看面,缺乏整体史关怀,缺乏学术的全面贯通。因此,未来对海昏侯的研究应立足于整体史观,将海昏侯及其相关问题研究纳入西汉历史,中国古代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问题研究中进行深化。
二是多学科交融,跨学科合作。哈罗德·珀金认为:“历史学是一门题材广泛、方法多样的学科,历史学家们常常必须闯进其他学科领域中去,利用他们的研究成果与方法为自己的研究服务。”(73)学界关于海昏侯的相关研究,学科之间交叉与融合不足,研究成果显得相对片面、孤立。因此,学界应加强学科之间的融合,从而通过海昏侯研究更加全面推进西汉史等相关问题研究。
三是以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为基础,推进秦汉生活史研究。20 世纪80 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史研究的复兴,秦汉社会生活逐渐受到重视,其研究通常与文化史、风俗史并行,考古资料与文献资料相结合是该研究的一大特征。海昏侯墓出土的上万件文物,不仅是西汉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方面物质文化成果的展现,而且是西汉王侯日常生活的直观呈现。通过分析海昏侯墓的出土文物,不仅可以揭示西汉王侯贵族的日常生活,而且可以窥视西汉社会的各层面,以此拓宽秦汉史研究的深度和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