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约是在2016年,张楚在一次访谈中说:“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虑写长篇。我觉得写长篇的年龄到了。不惑之年,对世界看得还算透彻,经历得也不少,换句话说,我觉得欠自己一个对世界的诠释和总结。我会继续衰老,激情慢慢消退,我想在荷尔蒙还算充沛的时候,构建一座迷人、成熟、尚有青春余味的城邦。我希望在两年内能够完成。”(《守望与怀着远方——张楚、张鸿》,《梵高的火柴》,花城出版社2016年5月版,第230页)到了2023年底,我们终于看到了他的长篇小说,这就是发表在《收获·长篇小说》2023年冬卷的《云落图》。
《云落图》是张楚日日面对这个世界的一个诠释与总结。同时,也是他对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书写的“县城”生活“总体性”写作。当然,它也显示出了作家对首部长篇小说的创作野心,试图以“县城”为主体,但也以此辐射到了省城,尤其是省城金融界的生活,来全景式、多维度呈现中国基层的社会生活和人物众生相。“县城”对于张楚来说,并不陌生。他过去的那些中短篇小说几乎写的都是“县城”的生活。他对“县城”的生活以及生活在“县城”的各色普通小人物了如指掌。他多次写道:“县城发生变化是近十年的事。”“犹如《百年孤独》的马孔多小镇一样,这个县城越来越光怪陆离,越来越饕餮好食,空气中的气味也发生了变化;以前虽灰扑扑、干燥,但骨子里有种干净的明亮,我相信那不是气候的缘由,而是人心的缘由。如今,小镇上虽有了肯德基,有了各样专卖店,有了各种轿车,可人却越来越物质化和机械化,谈起话来,每个成年人的口头上都离不开房子、金钱、女人和权力,似乎只有谈论这些,才能让他们身上的光芒更亮些。我想,或许不单是这个县城如此,中国的每个县城都如此吧?这个步履匆忙、满面红光的县城,无非是当下中国最普通也最具有典型的县城。在这样的县城里,每月都会出现些新鲜事,当然,所谓新鲜事,总是和偷情、毒杀、政治阴谋、腐败连在一起,归根结底,是和俗世的欲望连在一起。由于这欲望如此明目张胆又如此司空见惯,我总是忍不住去窥探。我一直在想,人,到底真正需要什么,其实人人心里有谱,珍惜何物,舍弃何物,全乎一念之间。”(《孤独及其所创造的》,同上,第8、9页)《云落图》,就是写张楚“忍不住”地对中国“县城”以及“近十年”县城各色人等“欲望”的“窥探”。这里不仅有广州的“小蛮腰”、东方的明珠塔,还有“凯旋门”“白金汉宫”,“中国的县城都是一卵多胎,爹妈都辨不清”的“国际大县”。当然,不单“近十年”“县城”的人充满了“欲望”,而是整个中国的人、整个世界的人都充满了“欲望”。不然,这个世界会天天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只不过是一些人会把自己的欲望藏得深深的,或者说懂得节制。《云落图》写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俗世”的“激情”与“欲望”的“盛炽”。无论是从京城来的,一口几句念着庄子超然物外句子的、所谓“灵修团”的成员,还是那些省城官场、商场和金融界的大佬,还是小县城里的芸芸众生,都是因为那一堆“荷尔蒙还算充沛”的已经“衰老”但是“激情”还没有“消退”的、“无用的”一团火还在燃烧的结果。作家希望用自己“清澈的”眼神与“清澈的”的思想,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的“欲望”是如此的“明目张胆”而又“司空见惯”。作家希望通过自己不厌其烦地对县城里各色人等以及围绕他们发生的种种故事的极其日常化叙述策略的描摹,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欲望”背后的悲凉与荒寂。正如特朗斯特罗姆在一首诗中所写,“我是唯一的/我甩掉了骑在我身上的空虚/这是我的棚。我在慢慢生长/我吞噬着这里的荒寂”。作家在这里吞噬着自己的孤独与忧伤,同时,也在创造着另外一个世界的繁华与荒寂。
二
小说虽然是四十多万字,但写的却是从春天到秋天这个时段的事情。当然,小说中每个主要人物的前生活史,都会溢出这个时间段的。小说第一章的题目,很有意思,叫“抵达”。什么人去“抵达”呢?他们究竟要“抵达”什么?是从北京“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灵修团”来“参道”的人们,来到了这个“名字听着阔达,貌似烟波浩渺无边无涯,实则地域窄仄,形似一块生姜”的云落县。这里“横竖不过八九条主街,开车半个小时便能将云落穿梭个底掉”,又能“参”出何“道”,“修”出何“灵”?这伙“每年拿着三四百万项目基金,最发愁的事是如何将这些钱合情合理合法地花出去并在年底前順利搞好发票”的家伙们,这些欲望发狂的“婚礼上,六十五岁的导师跟二十八岁的师母接吻时,那副德国进口的昂贵烤瓷假牙粘挂在师母的下颌骨上”的家伙们,这些“烟花爆炸头猩红厚嘴唇,香烟不离手脏话不离口”的家伙们,明知“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着万物,即生贪求;即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但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明知“我们何忧?我们何虑?皆因妄心”,明知“妄心如何破?妄心如何解?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却总是将“语言”当作“最高级的化妆品”,把自己“梳妆得端庄神秘”。(《收获·长篇小说》2023年冬卷,第4、5页)倒是在这个“灵修团”里有一个叫徐天青的白净小伙子,敏感纤弱,离家出走,身世离奇,他重返云落县,是为了找到驴肉馆老板常献凯,找到那个冒名顶替他身份的常云泽,并且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知常献凯从开始就知道常云泽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是养子,但是他喜欢这个孩子。他和鲁莽仗义的常云泽相处一段时间后,短暂离开云落回到北京,而后又重返云落时,得知常云泽离世,也得知了自己同样是养子的真相。犹如 《清明上河图》一样,徐天青这个“外出而又回归”的人物的登场,正是清明上河图远处那山水之中陡然出现的一行人马,徐徐地向“县城”这个闹市而来,向“县城”里的各色人等的生活真相而来。
万樱,这个“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的中年妇女,是这部小说最主要的人物。第二章是《春醒》,是以这个女人的视角写起的,“春天对于万樱来讲,简直就是有钱人婚宴上的流水席”(同上,第9页),告诉那些抵达云落县的人们,还有我们这些正在读这部书的人们,随着春天的万物复苏,所有人冬藏的欲望都睁开了眼睛,故事开始了。争争闹闹,情情爱爱,进进出出,上上下下,一场人间欲望故事戏就要结束了,最后一章是第四十一章,《一封信》,也是以万樱的视角写给小时候的快乐玩伴、小学同学罗小军的一封信,告诉他,在这场“人间欲望故事戏”中在云落生活的活着的人们的现状。整部小说,就是“戏中人”“梦醒人”中年妇女万樱,写给我们所有看戏的人的一出戏。
所以,万樱是一个耐人寻味的人物。首先,她是一个憨厚老实、吃苦耐劳的人。一天从早到晚,做着好几份工作。天尚未亮,她就要蹬着三轮车到大街上扫大街,从中医院到万盛酒店这条街道,是她每天要扫的地盘。然后接着来到素芸的窗帘店干活。半天的活儿,完了。中午赶到老太太家的民宿店当保姆,买买菜,扫扫庭院。她就是在这儿认识徐天青这伙人的。忙完这边的活儿,就该到郝医生的按摩院里当技师去了。最近小时候的玩伴、小学同学、现在云落的上等人物罗经理经常来这里按摩,觉得她按得好,正在准备和她一起开个按摩店。这里的活儿完了,已经是天大黑了,回到家里还要照顾植物人丈夫华万春;其次,她是一个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的人。干活中间,驴肉店老板常献凯打来了电话。这常老板的儿子常天泽是万樱逗着长大的。其儿子和万樱正在进行着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情燃烧戏。常老板的女儿、常天泽的妹妹常云霓在罗小军的公司里上班。云霓也正在和罗小军进行着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戏。万樱偶尔还要到小学同学,现在是理发店老板蒋明芳这儿帮忙。蒋明芳人强命不强,是个克夫的命,把跑大车的丈夫魏明峰克死,拉扯大儿子送出了国,好不容易找了个男友,却死在交欢的过程中。由万樱及罗小军,又由罗小军引出万永胜、刁一鹏、郭平生、郭子兴、王毅文等云落县的商界大佬,由他们又牵连到省城的副省长袁绍国及其公子袁华、钱行长、龚建福、苏福进等一干人。由徐天青又引出徐满福、田家艳、慧娴养父一家及学校导师、师母和师姐林美琴一干人物。由此可见,万樱这个人物的重要性;第三,万樱是一个“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充满活力与欲望的人。在“无数个黎明”前,她要受那位“在第一农贸市场卖过三十年活鸡、绰号东南街麻将女王的老女人”婆婆的贼眼监视,还要“隔上一个时辰就将华万春从头到脚、由胸及背涤洗搓擦”(同上,第21页),但是,依然要在植物人丈夫的床旁,与小她十几岁的侄儿辈常云泽“亲热”,她又怕又喜欢“常云泽如加速器般撞击着她”。她是一个可爱的人儿,是一个懂得羞耻的人儿,所以,“她怕婆婆知晓她跟常云泽的事情,她不光怕婆婆知晓,也怕街坊邻居知晓,怕常献凯知晓,怕裁缝知晓,怕蒋明芳知晓,怕来素芸知晓。她甚至怕偷油的老鼠知晓,怕下水道里睡觉的蟑螂知晓,怕夜晚的细风知晓,怕窗外的白鹡鸰知晓”。但是,她也渴望“在男人身上蠕动辗转喘息”,让自己“温热体液如暖流般淹没男人淹没床笫淹没整个房间”,她也喜欢男人像“无数只庞大的猛兽朝她扑面而来,它们吞噬掉她的五脏六腑、吞噬掉她腌臜的下体和越来越寡稀的骨髓”。她喜欢这一切,但过后又后悔这一切。当这一切“无形无色”“无声无息”地“纷纷跳离这方寸斗室时,床榻之上只剩下她那颗比芝麻粒还小的魂灵,腌臜的魂灵”(同上,第59页);第四,她是一个热气肠的、重感情的、“没心没肺”的可怜的受害者。她对任何人都好,她对比她生活得不好的人扶持帮助,她对比她生活得强的人也是大力支持,全力以赴。但是,很少有人替她着想,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她担着万千风险把自己的满腔爱情献给常云泽,并怀有他的孩子,而常云泽却突然弃他而去,和云落中润钢铁公司食堂年轻漂亮的又一情人霍起芳结婚。就是那个“以前动不动酗酒骂娘、挑衅滋事”的因车祸成为植物人的丈夫华万春,被她和婆婆精心护理苏醒后,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办手续离婚。
三
因此,欲望才是这部长篇小说的真正主题。作家在这部小说中,用细腻真切的笔法,写了许许多多的声音和味道。其实,这既是春天里万物复苏的声音和味道,也是所有人的欲望蠢蠢欲动的声音和味道。那些“过期的牛奶味道”,“过期的水果味儿”,“红糖泡姜片的味道”,“酸甜的煮山楂的味道”,“黏黏涩涩”的“散发着粗盐的味道”,“酸奶味儿”,“水果微糜的香气”,“冰淇淋的凉甜味儿”,以及那些“清炖驴尾红烧驴蹄,胶艾炖驴腰,酱爆驴肝蒜蓉板肠,驴鞭烩蚁王,驴奶椰肉羹,阿胶蒸芙蓉”等等,其实都是人之贪婪欲望的象征和隐喻。
“过期牛奶的味道”,是常云泽对万樱的感觉。“那些后厨的女师傅,他最喜欢的是万樱姑姑。他喜欢她身上那股过期牛奶的味道,甜,又有点酸。”为此,“有时他故意在她的胳膊肘下钻来钻去”。“他也喜欢她说话的声音,沙哑,可不是男人的那种粗,而是那种细细的用耐水砂纸在水中打磨金属的声音。”那时候,他还是像个“小狗蛋”般的小男孩。她还没结婚,“她很胖”“他像泥鳅般从肔腋窝下滑过,不慎蹭到了她的胸部。多年后想到那种饱满坚挺、肉乎乎的感觉,他心头还能一热。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勃起是怎么回事。”(同上,第52页)这种人类最原始的母性般的性爱记忆,成为人的欲望驱动力。整部小说,其实就是通过对大时代里日常生活的细节性书写,写出了人之欲望的自然形态、社会形态和精神形态,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和欲望喘息气,充满了县城的“风俗研究”与人世间的“世情”“浮世绘”。
张楚的这部长篇小说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鲜的启示,欲望虽然是文学书写的主题,但是,历史、时代与欲望共同催生了的人,以及这些人们所经历的一切,才是文学或者小说的主角。欲望是人类得以产生、发展的一切内在动力,人之需求引发欲望,人之欲望又推动创造,人之创造赢得满足,而人之满足又催生新的欲望。在这个永无休止的循环中,欲望成为人在历史与时代的生活不断运转的核心动力,无论是政治、经济、财富的发展,还是文化、宗教、艺术、教育等的进步,都是人类欲望驱动后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人类的欲望行程,总是离不开历史与时代,离不开社会和现实,离不开公共生活和私密生活。而对这一切的细节化生动书写,才是文学或者小说真正的书写。
首先,张楚注重对人之欲望的历史与时代的肌理进行细致叙写,注重对人之欲望的公共生活进行社会形态的叙写,通过艺术性虚构,重构日常生活现场,呈现世俗欲望的表现形态,并进而展现出中国“县城”生活图谱与民情风貌。《云落图》虽然集中叙事时间为从春至秋,但是,作家通过对各个人物的日常生活的细节化叙写,自然涉及各自的过往,慢慢地就牵扯出每个人物在历史与时代中的命运变化。来素芸开窗帘店、蒋明芳开理发店、万樱的婆婆靠杀鸡名震农贸市场、常献凯下岗后先是开包子铺后来又是开驴肉馆、常云泽时隐时现的灰色生活、徐天青云落之外的非常规生活,以及万樱靠打四五份零工艰难维持生活等等,尽管不很光鲜,有的甚至窘迫和艰难,但是呈现出的是历史与时代生活的混沌、复杂与包容,呈现出社会与现实生活世界的蓬勃与旺盛风貌。还有罗小军父亲去世后,万永胜与罗小军的情同父子。1990年代,万永胜从汽修下岗后,带着少年罗小军靠跑长途拉货为生。他们发迹后,正赶上大力发展市场经济,万永胜投资水泥厂、煤炭公司的医院,步步得利。进入新世纪后,全国到处都是建设工地,万永胜开始包揽工程发财。2007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万永胜靠胆大乱中取胜,涉足房地产,拉罗小军加入,适逢2008年政府投入四万亿拉动内需,房地产行业风生水起,爷俩迅速成为云落县的风云人物。随后而来的万永胜贷款失败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民间银行起诉、法院执行封了扁鹊医院账号、成千上万的集资户上门讨债,引发信用危机。罗小军到省城和商界大佬周旋,才知是商业圈套,他迫于无奈,最终只好将房地产开发权转让给王毅文,而王毅文跑路导致罗小军入狱。这些人们的生活史、发迹史、情感史、奋斗史,都是人之欲望推动与创造的过程和结果,但也是对历史与时代肌理的細致叙写,也是对人之欲望在公共生活范畴中社会形态的细致叙写;其次,张楚更注重将私密生活视为整个历史与时代生活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在尊重时代的肌理和人的命运感的同时,尽最大可能地敞开人的私密世界,绵密细腻地叙写各色人等惊心动魄的隐秘生活。性作为身体的衍生物,当然是私中之私。《云落图》中,叙写了各色人等隐匿性的个人性生活。诸如万樱与小她十几岁的常云泽的性生活,以及常云泽与霍起芳等人物的露水姻缘,罗小军与数名女性发生关系以及和常云霓的性生活,万永胜的包养女性,来素芳多次更换男友,蒋明芳的男友死在交欢过程中等等,作家企图通过对这些隐秘而幽暗的私生活的叙写,来呈现人的灵与肉、欲与心、情感与理智的相互纠结、缠绕、斗争与抵抗,呈现人之精神与灵魂在欲望泛滥与动物性膨胀中的丝缕微光。由此引发出张楚对人之欲望书写的第三个特点,这就是他对世俗欲望的体恤性叙写。作为一个“天真且伤感”的作家,既关注“人处在纯粹的自然状态”的天真与朴素,又有着对世俗欲望的沉思与感伤。这种“天真的诗”与“感伤的诗”双重的对于人性关注的书写品质,使得张楚对于人之欲望的叙写具有了一种体贴与怜悯。譬如写罗小军与少女常云霓的性爱生活时,“云霓从背后轻手轻脚抱住他,柔软的手指温热、灵巧,动作羞怯,却又有些不经意的狂野。她的声音有种孩子似的无辜,他托着她的臂部喊叫着颠簸起来。他记得以前跟妻子这么做时,妻子总是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捂住眉眼,仿佛只有如此,她的羞怯才不是她的羞怯,她的身体才不是她的身体,她所有的一切,才彻彻底底属于他。当他呼哧带喘地咬住云霓细嫩白净若春葱的脖颈时,云霓推开他,她埋怨道,傻瓜,别再乱种草莓。”(同上,第131页)作家对不同女性怀有一种恰当而深情的体贴、怜悯与理解。这种叙写情怀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四
《云落图》在对现实生活与世俗欲望的书写中,始终不忘在追问,什么是脆弱什么是忍耐,什么是怜悯什么是爱,什么是罪什么是罚,什么是人之为之什么是存在。万樱之于罗小军、之于常云泽的情感与关系,万永胜之于罗小军的关系与老奸巨猾,万樱之于来素芸、蒋明芳的情感关系,特别是对于万樱这位朴素而天真的中年妇女的倾情叙写,都体现出了作家思想的“清澈”与情怀的“温暖”。万樱“这一个”厚重而独特的人物形象,正是作家张楚写作观、价值观与生活观的充分体现。万樱这个人物,对于现实生活与世俗社会的意义,就在于,这个世界的本质是残酷的、黑暗的,所有温情的、弱小的、闪着萤辉的肉身和灵魂都会受到伤害,但是,这些温情弱小的灵魂并不孤独,他们会照亮世俗社会与他人内心的黑暗。
万樱这个人物形象,让我想起了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过的一句话,“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人所可能拥有的、最好的一个世界。”这句话充满了丰富的意蕴。言者心情复杂,感慨万端。我们从这句话中,能够听出哲学家对于人的失望。人类的集体素质,或许可能就配如此水准的世界。但是,万樱这个人物形象,也让我想起美国民谣摇滚歌手唐·麦克莱恩歌咏荷兰画家文森特·梵高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不配拥有像你这么美丽的人”。
2024年2月6日写于山西孝义
【作者简介】马明高,山西孝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在文学报刊发表作品七百余万字,编创的五部电视剧在央视和各省卫视播放,出版著作二十多部,获央视全国优秀电视剧奖、中国文联全国优秀评论文章,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赵树理文学奖、山西文艺评论奖、人民文学观音山杯游记散文奖、中华读书报散文奖和浙江作协非虚构散文奖等十余项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