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磊 司廷林 刘世宾 宿 晶 郑汝吏 段保全 张 采
(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肾病诊疗中心,山东 济南 250001)
目前,全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仍处于高位。截至2022 年5 月2 日,上海市本轮疫情累计报告阳性感染者已超过50万例[1]。本次疫情主要为奥密克戎BA.2变异株感染,其传播速度快,但毒性相对减弱,病例大多数为无症状感染者和轻型,占比95%以上[2]。作者为山东省第一批援沪医疗队成员,在工作中治疗1 例COVID-19 并味觉减退患者,取得良好效果,现报道如下。
患者,男,57 岁,徐汇区居民,超市保洁。2022年4 月27 日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咽痛、咳嗽,热峰38.2 ℃,无明显咳痰,当时味觉、嗅觉正常,在家中自服连花清瘟颗粒、双黄连口服液,发热、咽痛症状逐渐好转。第2 天在社区进行常规新型冠状病毒咽拭子核酸检测,结果呈阳性。4 月29 日被送至方舱医院,当天出现味觉轻度下降,患者未在意,未告知病区医务人员。患者既往史、个人史、过敏史、家族史等均无特殊。4 月30 日首诊,见神志清楚,精神尚可,体温36.8 ℃,无恶寒、发热,无肌肉酸痛,无鼻塞、流涕,无明显汗出,无咽痛;偶有咳嗽,咳少许白痰,较易咳出;无明显口干、口苦,无胸胁满闷;嗅觉正常,味觉明显减退;饮水不多,食欲正常,夜眠可,二便正常;舌边略红、边有齿痕、苔白腻,脉弦细。参照《上海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中医药诊疗专家共识(2022 春季版)》[3],中医诊断:湿毒疫,证属邪犯少阳,治法:和解少阳、化湿解毒,方用小柴胡汤加减。处方:柴胡15 g,黄芩12 g,清半夏10 g,党参20 g,甘草10 g,广藿香12 g,薏苡仁30 g,前胡12 g,桔梗10 g,芦根20 g,草果仁6 g,槟榔10 g,厚朴12 g,生姜6 g,大枣6 g。共3 剂,每日1 剂,水煎取汁400 mL,分早晚2 次餐后温服。
5 月3 日二诊:患者神志清,精神好,味觉较前改善,口中无异味;偶有咳嗽,咳少许白痰,易咳出;无恶寒、发热,无头晕、头痛,无咽干、咽痛,无鼻塞、流涕,无肢体酸痛,无胸胁满闷,嗅觉正常,无口干、欲饮;食欲正常,夜眠可,二便正常;舌边略红、有齿痕、苔白略腻,脉弦细。患者病情好转,治疗有效,守上方,加茯苓30 g,炒苍术15 g,继服3剂,服法同前。
5 月6 日三诊:患者味觉明显好转,无咳嗽、咳痰,无恶寒、发热,无头晕、头痛,无鼻塞、流涕,无肢体酸痛,无口苦、口干,饮水不多,无胸胁满闷;舌淡红、边有齿痕、苔薄白,脉弦细。守上方,减桔梗、前胡、芦根,加苦杏仁6 g,豆蔻9 g,继服6 剂以巩固疗效,服法同前。
5 月8 日经专家组会诊,符合出院标准,同意出院。患者出院后继续口服小柴胡颗粒(广州白云山光华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国药准字Z44020211),每日3 次,每次1包。
1周后随访,患者味觉已恢复正常。
COVID-19 患者合并味觉和嗅觉障碍的病例,国外文献已有报道[4]。Mao 等[5]回顾性分析214 例武汉市COVID-19 住院患者后发现,有11 例(5.1%)嗅觉缺失和12 例(5.6%)味觉缺失。对于味觉、嗅觉缺失的原因,有学者[6]推测与新型冠状病毒直接损害了嗅觉和味觉相关受体有关。对于此类患者的治疗,西医并无针对性药物,多以对症治疗为主[7]。
味觉障碍属于孔窍类疾病,在中医典籍中也多有论述。《灵枢·脉度》曰:“脾气通于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脾胃论》曰:“夫脾者,行胃津液,磨胃中之谷,主五味也。胃既伤,则饮食不化,口不知味……此胃伤脾亦伤明矣”。《伤寒论》中有“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以及“少阳中风,两耳无所闻,目赤”的论述。经方大师胡希恕先生解读《伤寒论》,认为少阳病易在孔窍部位发生热象[8]。他认为少阳病属半表半里的阳证,如果热邪郁积在半表半里,邪气既不能出表,也不能入里,循孔道行至耳鼻口咽致面部孔窍出现热性病症[8]。少阳病发于口,常见口苦;发于咽,常见咽干、咽痛;发于耳,常见耳鸣、耳聋;发于目,常见目眩、目赤;发于鼻,则可见鼻干、鼻痛。口、咽、耳、目、鼻皆人体面部孔窍,提示孔窍病可从少阳论治[9]。
通过多年研读,胡希恕先生认为《伤寒论》的六经来自八纲。而六经的本质是正邪交争症状的反应,正邪交争,人体生理功能、代谢机能就会发生变化,就会表现为太过和不及两种情况。如果人体正气充盛,正邪交争就表现为太过的情况,太过是亢奋的症状,如发热、肢体酸痛、口苦、口干、大便秘结、渴欲饮水、脉洪大等;如果人体正气不足,无力驱邪,正邪交争就表现为不及的情况,不及是抑制的、沉衰的症状,如畏寒、肢冷、精神不振、腹泻不止、脉沉细等。正邪无外乎交争在表、里、半表半里三个病位,每个病位又有阴、阳两种属性,所以构成表阳证、表阴证、里阳证、里阴证、半表半里之阳证、半表半里之阴证这六类病证。太阳病属表阳证,少阴病属表阴证,阳明病属里阳证,太阴病属里阴证,少阳病属半表半里之阳证,厥阴病属半表半里之阴证。清代医家柯韵伯认为“仲景之六经,为百病立法,不专为伤寒一科”,并指出“伤寒、杂病治无二理,咸归六经之节制”。《医宗金鉴》有“漫言变化千般状,不外阴阳表里间”的论述。无论外感疾病或是内伤疾病,都会表现为正邪交争,所以都可以从六经进行辨证。
六经病中少阳病较为多见,胡老指出:“少阳病之辨,与其求之于正面,还不如求之于侧面,更较正确。即要辅以排除法,因为表里易知,阴阳易判,凡阳性证除外表里证,即为半表半里阳证,也即少阳病”[10]。如果患者的症状不典型,六经辨识较困难,少阳病的判定可试用此排除法。
本病例为本土感染病例,以味觉缺失为主要症状。本案患者初起以发热、咳嗽、咽痛为主要表现,属太阳病。经患者自行治疗及病情演变,待作者诊治时已无恶寒、发热、肌肉酸痛、鼻塞流涕等症状,提示已无表证,无口干、汗出、口渴欲饮、大便秘结等症状,提示尚无里证,根据胡老辨治少阳病排除法的经验,可知病情属半表半里的阳证,即为少阳病。患者脉象弦细,也印证了病情当时处于少阳病阶段。所以在参照《上海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中医药诊疗专家共识(2022 春季版)》[3]的基础上,选用小柴胡汤加味以和解少阳、化湿解毒。小柴胡汤中柴胡疏肝理气,黄芩清利上焦湿热,二者配伍,为和解少阳的药对;配以清半夏燥湿化痰,党参、甘草、生姜、大枣以健脾和中、扶正兼祛邪,避免邪气继续入里。加用草果仁、槟榔、厚朴三味药,以仿达原饮之义。达原饮是吴又可为瘟毒伏于膜原所创,吴氏在《温疫论》中指出:“疫者感天地之疠气……内不在脏腑,外不在经络……乃表里之分界,是为半表半里”。《重订通俗伤寒论》说:“膜者,横膈之膜;原者,空隙之处……为内外交界之地,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草果仁可除伏邪,燥湿除寒、化浊辟秽;槟榔除岭南瘴气,杀虫、行气、利水;厚朴破戾气,燥湿化痰、理气除满。以上三药辛开苦降、调畅气机、逐邪外出,故加用达原饮配合小柴胡汤以祛半表半里之邪。患者咳白痰、苔白腻,提示热象不重,且舌脉提示尚无伤阴之象,故不用白芍、知母。但患者尚有咳嗽、咳白痰,并且舌边略红、有齿痕、苔白腻,可判断属湿痰兼有热象,故加用前胡、桔梗、芦根,以止咳化痰兼清热,并配以藿香芳香醒脾,生薏苡仁健脾利湿和胃。二诊时患者病情已有好转,结合其舌边仍有齿痕,苔白腻,提示热象不重,脾虚湿盛之象较明显,故加用茯苓、苍术以增强健脾祛湿之力。三诊时患者已无咳嗽、咳痰,舌质淡红、边有齿痕、苔薄白,提示虽热象已不明显,但目前仍为湿邪留滞,故方中减前胡、桔梗、芦根,加用苦杏仁、豆蔻与原方的薏苡仁合为三仁汤。杏仁宣发水之上源,开提肺气;豆蔻化湿和中;薏苡仁淡渗利湿,使湿热从下焦而去。三焦分消水湿,全方祛邪兼以扶正,诸药合用使病邪从少阳而解,并注意顾护脾胃。脾胃乃后天之本,其运化功能恢复正常,则中焦升清降浊不失其常,面部官窍、四肢百骸可得濡养,故口能知五味,机体恢复正常生理功能。院外继续服药巩固,1 周后随访时,患者味觉已恢复正常。
对于COVID-19 疫情防控,我们要继续坚持“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总策略和“动态清零”的总方针不动摇。目前全国各地输入病例和本土散发、聚集性疫情不断出现,新型冠状病毒也在不断变异,当前来看病毒的传染性逐渐增强,我国的疫情防控形势依然十分严峻。我国对于COVID-19 及其并发症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入,但其味觉、嗅觉缺失的致病机制仍需进一步研究;味觉、嗅觉的缺失严重影响患者生活质量,应当引起重视。目前,中医药在COVID-19 的预防、治疗转阴、后期康复中日益发挥重要作用。从COVID-19 的病症特点来看,基本符合六经病症的表现,所以可以从六经传变探讨治疗方案[11]。本案从少阳病论治COVID-19 并味觉减退,效果确切,为COVID-19 及其并发症的中医治疗提供新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