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

吴小雨

小时候，最盼望的便数过年了。而印象中，关于年的记忆都与吃联系在一起。

农村过年，那必然是要杀年猪的。那个时候，村里每家每户都养了猪，等到快过年的时候便拿出来宰杀，供春节期间食用。杀了年猪，那才叫过年。村里人杀年猪，单打独斗可不行，必定会请村里其他邻居来帮忙。哪家杀年猪，可以说不是一家人的喜事，而是整个村子里的喜事。

杀年猪的那天必定是热闹非凡的。一大早，奶奶便早早地要我们去井里打水，然后就开始用农村的大铁锅和平日里上山拾来的木柴烧起了热水，为杀年猪做准备。另外，在杀年猪之前一定得先祭祀，还得放鞭炮。记忆中，奶奶从柜子里拿出香，点燃插在香炉面前，昏暗的土屋里升起一缕缕幽青色的烟，然后奶奶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神色庄严沉重。那时的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仪式，一种对于杀生的忏悔和敬畏。祭祀完，接下来便是放鞭炮。只见爷爷从老屋里拿出早早準备好的鞭炮，掏出火柴盒，从里面挑出一根火柴，对着火柴盒侧面红色部分轻轻一擦，嚓的一声，便冒出红色的火苗，摇曳着。他将火苗靠近鞭炮点燃，爆竹便噼里啪啦地响，瞬间打破了被大山包围着的山村的宁静。听到声音，村里的乡亲们都跑出来看热闹，几个大汉从猪圈里牵引出猪。于是过年的序幕便在这鞭炮声、男女老少的交谈声中拉开了。

等杀完了年猪，家里必定会摆上一桌子酒席，宴请村里的乡亲来吃上一番。奶奶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薄片，淋上酱油汁进行腌制，然后裹上蒸肉粉，放在蒸笼里蒸。不一会儿，一道肥而不腻、香嫩可口的粉蒸肉便做好了。还有酒席的“常驻嘉宾”——红烧肉，奶奶将猪肉简单地焯水之后，便直接切成大块放在农村土灶上的大锅里进行炖煮。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响着，带着新鲜肉香的水蒸气也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等到猪肉炖熟之后，奶奶便将其捞起来，切成小块，倒入锅中，用大火烹饪，再加上酱油、生姜、蒜、干辣椒等调料，百吃不腻。还有猪大肠、猪小肠、猪肝等，奶奶将其清洗干净后便直接放在大锅里进行烹煮，待到锅里的汤汁变成奶白色，将其捞出，然后切成可供食用的小段，再次放到锅里用辣椒爆炒，于是辣椒炒大小肠、辣椒炒猪肝这几道菜便出锅了。宴席上，除了蒸菜、炖菜、炒菜，汤也是必不可少的，其中就有一道猪杂汤。将这些切好的大肠、小肠、猪肺、猪肝等各抓一些，再次放在锅里加水进行炖煮，等熟了之后，便连同鲜美的汤汁一起倒在碗里，然后撒上一把刚从地里割来洗过的青翠的葱花，一碗香气四溢的猪杂汤便做好了。爷爷给客人倒上用自家种的大米酿造的米酒，满屋子的酒香。客人们酒过三巡，醉意变得很深了。此时，来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猪杂汤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这不仅是解酒食物，还是冬日里驱赶寒气的滋补品。

除了杀年猪、吃酒席，在我们当地，过年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关于美食的年俗，那便是打糍粑。在我们那儿，糍粑又叫麻糍。虽然糍粑并不算是稀罕物，现在超市里都可以买到，但是自己动手打糍粑才有过年的味道。打糍粑的前一天，奶奶会从仓库里拿出自己种的糯米，然后用水浸泡，将其泡上整整一个晚上。这水，是山间最清澈的泉水。第二天早上，泡了一整晚的糯米开始变软，将其放在木桶里，用锅蒸熟，之后便可打糍粑了。

打糍粑，老人、小孩一般是没有力气参与的，他们一般在旁边围观，看年轻的汉子们围绕着小小的石臼站成一圈，举起大木槌不断地捶打着蒸好的糯米。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里，没过多久他们便满头大汗。小小的糯米团，要想变得软绵而又柔韧，需要经历上千次的捶打。若是没有十分的力气，即便是想从这黏性十足的糯米团里扬起木槌也是一件困难的事。小时候的我也曾想去试试打糍粑，费尽力气想要撬动那大木槌，结果却让自己摔了个底朝天。打糍粑不仅要力气，还要和同伴有默契。两个大木槌在小小的石臼中捶打，可不能打架。还得有一个人在旁边负责给木槌抹水，时不时地给糯米团翻个面。这一切都得配合好，要不然就会出“事故”。汉子们一边捶打着糯米团，一边大声地、有力地喊着口号，整齐划一。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那是什么口号，只记得他们的叫喊声仿佛能把冻住的空气震碎。那是独属于我们南方汉子的气势美、力量美。

打好的糍粑会变成一道道美食：糍粑团子、红糖糍粑、煎糍粑等。我最喜欢的便是煎糍粑。还记得那时候妈妈把浸泡着的糍粑从水缸里捞上来，切成块状，然后裹上打好的蛋液，接着在锅里倒上油，将糍粑煎至两面金黄。糍粑出锅之后蘸上白糖便可以吃了。裹上蛋液的糍粑经过油炸，酥脆可口，表面一层金黄，咬开之后内层却是流动的“白玉”，软软糯糯的，一股糯米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至今，我依然记得那独特的口感。而糍粑也是村里过年走亲戚相互赠送的礼物之一。亲戚来家里做客，临走的时候，主人家必会从大水缸里捞出几块糍粑给客人，让客人尝尝自家做的糍粑。黏糯的不仅是这小小的糍粑，更是亲人之间暖暖的情意。

就这样，年味在舌尖上跳动着，跳进我的记忆深处，成为我心里永存的回忆。▲

（作者单位：江西省吉安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插图：云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