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唤醒与场域重构:乡村振兴背景下传统手工艺传承空间系统设计研究

2024-04-01 10:45龚袒祥李朝阳汪瑞霞
家具与室内装饰 2024年2期
关键词:传统工艺场域主体

■龚袒祥,李朝阳,2,汪瑞霞

传统手工艺是特定民族场域内造物观念的集大成者,凝聚着先民们最为朴素的造物哲学与情感记忆,表征着民族地区极具特色的文化符号,是民族文化艺术的瑰宝和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更是当代创造性保护、创新性发展的文脉来源,具有原真性、实用性、活态性等特征。传统手工艺因其独特的文化姿态,以一种“他者”的异质文化属性深受旅游消费市场的欢迎,体现出了内在的经济价值,对其进行保护和利用,并以乡村特色资源进行产业开发成为乡村振兴有效路径。当前,振兴传统手工艺已成为建设文化强国的国家战略之一,二十大报告进一步强调要加大文化遗产保护力度。

当下,由于外来文化价值观的冲击,市场体系转型诱发的民族传统文化土壤变化及主体传承意识丢失,传统手工艺保护和传承依旧面临着诸多问题,民族村落“空心化”致使传承结构断代、工艺产品“同质化”等问题依旧严峻。在社会环境与文化土壤不断变迁的背景之下,传统手工艺的保护与发展理念也应该适时转型。布尔迪厄倡导从多元关系的角度来进行社会实践活动的分析和研究,提出了重要的概念“场域”,并将其概述为“在各种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network),或一个构型(configuration)。”[1]为本研究在理解传统工艺时代变迁背景下进行场域重构设计提供了依据。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新阶段,乡村文化振兴是其重要组成部分,而振兴乡村文化离不开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挖掘与保护,也离不开传承主体的多元协作,更离不开传承场域所提供的浸润环境[2]。笔者认为,在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之下实现传统手工艺与乡村振兴的有效协同,需要设计学科参与的多元路径,以更加系统及动态的视角,将传统工艺与其相关的文化背景和自然社会环境有机结合为一个整体进行认识和研究。要更加深入思考民族传统工艺的场域特点,挖掘工艺文化的核心价值以促进形成多元共存和平衡发展的社会文化网络。应秉持乡村内部作为重要着力点,尊重和保持传统工艺赖以生存的乡土文化生态,不断深耕发掘,理清传统工艺传承场域的内在逻辑,实现新时代创新发展,避免出现工艺生产(技艺)与工艺主体(村民)、工艺场所(村落)的分离是激活乡村手工艺不竭的内生动力和助力振兴乡村的重要途径。

1 价值唤醒:传统手工艺的生产性保护困境及其价值

1.1 传统手工艺生产性保护的现实困境

产业发展驱动下传统工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产性保护被学界普遍认为是有效的保护路径[3-5],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会出现价值判断片面化、文化生态碎片化、传承手段单一化等保护与发展的困境。利于市场转化的工艺产品会得到充分关注,地方政策、资金以及手艺人均给予足够的重视,而生产潜力不足的传统工艺则逐渐被人淡忘。抑或是为追求商业效益,将传统工艺过度支解拼贴,使得目标与结果出现错位,“生产性保护”则变成“生产性破坏”。另外,多数传统工艺产业开发局限于工艺产品的生产模式,对工艺文化赋能产业振兴的方式创新不够,不自觉地把传统工艺从乡土文化生态系统中独立出来,忽视传统工艺生发的环境系统以及与乡村振兴的同频共振关系,导致工艺资源带动经济发展的驱动力不足。同时,在部分传统工艺保护的语境中,将保护和创新割裂对待,认为保护即封存,将传统工艺变成“大观园”中的陈列品等等[6]。

1.2 生产性保护与传统手工艺价值再造

有学者意识到:对传统工艺生产性保护认识误区的根本原因在于对传统工艺的保护与传承存在片面认知,局限在传统工艺的经济生产活动,局限在资本主导下借助劳动技艺进行物质生产,而不是劳动技艺资本或知识资本自身的生产[7]。在历史语境中,工艺产品不仅是以一种物质形态而孤立存在,其承载的内容本就具有除去经济价值之外的社会、历史、科技、文化等多元价值内涵,是一组组关系构成的结构网络和文化综合体[8]。潘鲁生表示:作为乡村非遗文化的重要载体,传统工艺的保护与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要保护和培育传统工艺的土壤,实现传统工艺的时代使命、文化意义以及产业价值[9]。由此可见,以经济收益为唯一价值判断标准,将传统工艺从其多元化的社会关系中割裂看待,只注重多元关系中的特定对象生产的价值取向是片面且不可持续的。对于传统工艺的保护与创新,应将其自身置入自然和社会环境的整体中进行认识和研究。同时,对传统的定义中历时性与延续性是其重要特质,这其中包含着创新的因素[10]。而现代性具有两面性特征,它在对传统进行“更新”“改造”的同时,又能够“再发现、再发明”新的价值,因为现代性是一种新的价值观念,一切传统事物都面临着“价值重估”[11]。时代的发展虽然使得传统工艺所处的社会环境发生异化,但通过创意的产业模式唤醒大众对传统工艺的文化记忆、再造民众对于传统工艺文化的需求提供了新的可能及更为宽广的传承空间,使传统工艺在现代文化消费语境中的产业创新中再造新的价值。

2 场域重构:社会转型背景下传统手工艺传承空间的系统设计理路

20世纪80年代以降,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实施,农耕文化进入突变时代,建立在农业社会上的生产关系、生活方式及价值取向均发生了转变,传统工艺赖以生存的乡村文化、社会、生态环境均受到了冲击,其载有的情感寄托及精神信仰开始无所适从。在商品经济及工业化高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村民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和职业选择也发生了改变,传统工艺因生产步骤繁琐、产量低、收益低等问题,逐渐被批量生产的工业产品所替代,村民不再认为建立在农耕文明基础上的一套生活和劳作方式蕴含价值,将传统工艺视为落后土气的东西,转而离开家乡谋求新的发展,导致代际相传的传统工艺传播链断裂。面对这些转变,我们需要认识到在社会转型背景下传统工艺的蜕变是不可回避的客观规律。也要意识到新技术催生新的生产生活方式,传统工艺只有与现代要素“重构”,才能在现代社会环境中获得“再生”[12]。

为更好地理解影响民族文化传承与变迁的复杂因素,文化人类学家布迪厄提出了“场域”理论,倡导从系统的多元关系中分析人类的实践活动,认为实践中各因素的客观位置构成一个网格,其内部具有生产性及动态变迁性,场域内各环节的变化将打破原有平衡环境从而建构出新的场域[13]。在这个基础上,布迪厄进一步提出,人类实践活动除“场域”之外还离不开“资本”及“惯习”两大要素[14]。场域是实践所依附的情境,资本是实践的动力、砝码和目的,而惯习则是实践的生成依据或法则[15]。在民族传统工艺实践活动的空间系统中,我们可以将场域理解为由传承主体、工艺客体、村落介体所构成的实践情景。资本是传统工艺的资源转化,用以驱动场域内部各关系的迭代更新,资本对场域结构具有决定性作用[16]。惯习则可以理解为以人为主体的传统工艺代际相传的身体经验,同时也是传统工艺实践系统中文化传承与经济发展的一种内在平衡协调机制,推动传统工艺不断发展并在时代进程中不断焕发活力,惯习与场域相互塑造又互相成就[17]。场域理论使我们更深入地了解文化变迁的实质,即在场域内部各要素的转型与作用之下,文化是动态的并不断发展变化的,是一个处于不断再生产的过程[18]。在社会转型背景下的传统工艺传承与发展,静态的博物馆式的保护不能延续传统工艺的生命,更不符合历史逻辑,必须采用一种活态保护的方式,而活态性的保护必须对传统工艺传承场域进行重构,以让其适应新时代的发展需求。同时应将传统工艺置入一个系统的环境中来思考,对传统工艺孕育的原生环境进行整体保护。“场域重构”既是乡土社会变迁的现实进程,同时也是设计介入乡村振兴的价值判断。传统工艺传承空间的系统设计,应通过角色、技能与时空的场域重构,使乡村传统工艺为代表的文化遗产转变为可持续发展的资源与动力(图1)。

■图1 基于“场域重构”的民族传统工艺传承空间系统设计框架

3 多维协同:“场域”视角下传统手工艺传承空间系统设计方法

3.1 “主体”角色层:保障村民主体地位,适调多元主体间性

布迪厄建构的场域关系网中主体占据核心地位,主体对于场域的重构发挥着重要作用。主体是传统工艺保护、传承以及创新的主要力量,也是其文化生态的最核心要素。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政策推进下促进了人才回流,传统工艺的传承场域内主体呈现单一到多元化的转变,除了传承人以外,还逐渐融入了政府、高校、艺术家、设计师、外来经营者以及旅游消费者等参与主体。他们以传统工艺的保护与转化为目的,从多元化角度贡献自己的力量。各主体间的诉求虽有共同之处,但也存在差异需要,而这差异性需求往往造成各主体间的互相博弈及不充分沟通而难以形成合力。同时,由于在多主体的博弈中,政府主体与外来主体能量较大,决策能力较强。本地主体虽然人数众多,但缺乏组织性与决策能力,在当中常成为弱势群体[19]。所以在传统工艺传承中如何协调多元主体间性同时保障村民主体地位是关键。

设计作为综合解决问题的一种策略性方法,应以一种协调者的姿态,结合多学科工作思路与方法,将多利益主体的诉求与文化传承、资源转化以及产业发展等问题置入一个整体思维中考虑,化解外来与本地的二元对立现象,消除主体之内的内在隔阂形成新的文化“惯习”。在关注经济效益的同时要考虑文脉传承与归属感提升,推动传统工艺传承场域内各主体的多元共存及平衡发展。其次,要坚持“村民在场”以保障村民主体地位。传统工艺传承是非遗传承人通过口传心授代代相传的身体活动,具有明显的身体性[20]。正如布迪厄提出的“体认知识”,即实践主体身体与思想长期行动而积累下的达到内化于心的习惯性动作和技巧[21]。村民是传统工艺的创造者及赓续传承的关键主体,也是技艺到产品转换的核心。任何主体的行动意志都需要通过以当地村民为主的传承主体转化为实践,尊重村民在传承活动中的主体地位是保护传统工艺的核心。一方面要让村民以主人翁的姿态真正参与到传统工艺保护传承的进程中,加强与多元主体的合作关系以提高工艺转化的附加效益,让其能够从中受益改善生计。另一方面要利用各种渠道,对传承人进行现代化知识的相关培训并提供展示平台,充分发挥传承人的才智与创造力,在守正的基础上适度创新,增强其对传统工艺的文化自信心,从而激发其自主参与的热情与内生动力。

3.2 “客体”技能层:凝练工艺文化精髓,实现公共文化供给

布迪厄认为文化资本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经济资本[22]。文化资本是一种信息资本,是人类劳动成果的一种积累,是以人的能力、行为方式、语言风格、教育素质、品位与生活方式等形式的综合表现,包括文化能力、文化习性、文化产品、文化制度在内的文化资源的总和[23]。民族传统工艺传承场域内,工艺文化资本包含有形的产品资源和无形的技艺资源,是实现场域重构的助推器。事实上,民族传统工艺作为一种能够赋能多种产业的文化资源要素助推传统工艺振兴乃至乡村振兴,并进行保护和开发已经广泛受到学界关注。其过程需要将工艺文化资源作为资本进行开发和利用,通过文化的生产与再生产,获得经济利益并达到促进工艺文化自身发展目的[24]。一方面,传统工艺文化作为资源是与其实践活动紧密相关的隐性资产,使其进入经济生产领域需要对其内部各要素进行转化。另一方面,单一化的工艺产品开发模式虽能直接产生部分经济利益,但还不足以体现传统工艺的历史、社会及文化价值,以满足现代社会的现实需求。

设计参与是传统工艺传承与发展的重要转化和驱动力量。如果说社会学首要的责任是用描述性的方法凸显现象中的问题或者资源的话,设计学往往能够综合多学科的知识与力量,透过外在现象,看到了群体的技艺所蕴含的地方性知识与本土智慧,并开始意义的建构,而文化产业领域的研究目标则是通过产业发展将这些可以交易的知识转化为价值[25]。首先要融合社会学田野调查的研究方法,从历时与共时角度对工艺文化的知识进行深入挖掘梳理,积极利用新方法、新技术对传统工艺进行信息存档,多方位解读蕴含在内的造物哲学智慧与民族精神。从设计学角度深耕发掘工艺文化的差异性及地方性知识并进行公共文化服务转化,因地制宜地发展特色产业,树立传统工艺品牌形象与文化内涵,提升产业发展中的竞争力。其次,民族传统工艺传承离不开文化环境的熏陶,除发展工艺产品等物质形式的产业模式外,还要将文化资源广泛嵌入其村落环境、旅游规划、服务方式等文化空间与经济领域,大力发展体验式旅游,通过多渠道的公共文化转化与供给,在实现经济效益的同时,强化传统工艺的文化及社会价值,让各类参与主体以多种方式感受工艺文化的魅力。

3.3 “介体”时空层:保护工艺生存环境,搭建文化传承平台

“乡土”是中国文化的根本底色,是民族文化的根脉所在,乡土环境是文化传承机制的组成部分及硬件基础[26]。传统工艺是特定区域内民众依托当地自然环境所进行的生产生活实践活动的经验性总结,其丰富性和多样性与不同地区的村落环境的差异性密切相关,而差异化的文化产品正是产业发展的重要筹码。当下,在乡村人口“空心化”与工艺产品“批量化”的冲击下,传统工艺的传承与保护方式逐渐脱离了其生发环境,其依托的生存环境面临着巨大的危机。究其原因,是当今社会乡村土地带来的经济效益逐渐减弱,从而使得“工农相辅”的传统生产方式发生改变,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随之解构。但事实上,千百年来传统村落是民族工艺的发祥之地,多数传统工艺在生产过程中对所处环境的依赖度较高。因此,保护传统村落有利于传统工艺整体文化生态的保护与塑造,更有利于文化创意的不断涌现,是避免产品“同质化”和提高“文化产能”的基本要求。

在不破坏原生文化环境的基础上开发和设计具有创新性的文化空间,是非遗手工艺保护与传承过程中所需解决的重要问题,也是传承与创新的重要组成部分[27]。要以村落物质空间为载体,在政策引领下,结合高校、科研机构、企业以及传统文化爱好者的多方力量,搭建一个融文化保护、工艺展示、知识培训、传承人工作站以及体验式文化旅游的综合文化场域平台。在传统村落构成的这个“场”的语境内,传承主体能够摆脱机械的生产方式,在生产过程中强化对传统工艺的体会感悟,实现其对性格、品质、荣誉的表达,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人与物是互联的,人在物里完成他的生活”[28]。在村内从事传统工艺生产活动时,本地人能够寻回逝去的乡村记忆,村民将转变被动生产的角色,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增强生产积极性与文化自信心。对于游客来说村落环境是一处文化浸润空间,身处其中能够更好地感受和理解传统文化的精髓与魅力。同时,富有民族风情的传统村落也能吸引外来资本的青睐建设旅游产业基础设施并进行产业开发,将传统工艺文化转化为文旅产业进行创收,结合体验式旅游将村民的技能转化为服务从而得到经济报酬。平台的搭建也能够吸引高校学子、艺术家及设计师等团体,将符合现代审美需求的创意思想带入乡村,结合传承人进行传统工艺文化创意衍生品的创新设计。

4 案例实践:白查村黎族船形屋营造技艺传承空间的系统建构

4.1 白查村基本概况

白查村位于海南省东方市江边乡一处隐蔽山坳里的平地上,是一个民风淳朴的黎族聚落。村庄由新村和老村两部分构成,新村于2008年由政府主导实施的住房提升改造项目建设而成且村民已全数搬迁至此。老村中目前还保留着黎族先民由木材、茅草和藤条等地方材料建造而成的传统民居“船形屋”以及一定数量的“隆闺”和“谷仓”建筑,是海南岛现存最为完好的黎族传统民居建筑遗址,也是研究黎族聚居变迁历史和住居文化的重要宝库。目前白查村已被列入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传统村落目录,船形屋营造技艺于2008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22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海南黎族村寨考察时强调,要搞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推动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全面振兴有效衔接[29]。对于船形屋营造这一国家级非遗的传统工艺保护和传承,以及如何利用这一资源为村民创收、激发村庄的自我造血机制从而振兴乡村成为当下多方主体共同关注的问题。下文通过场域视角下的传统工艺主体、客体、介体三个向度阐述案例具体设计方法。

4.2 “主体”向策略:认定传承者团体,协调各主体利益

在国家及地方相关政策的扶持和引导下以及全民“非遗热”的驱动下,将船形屋营造技艺活化利用和生产性保护成为各方主体的共识。但如何满足多元主体诉求的同时保证村民的主体地位,增强村民的文化自信心及内生动力是其中的重点。从社会认同的角度来看,被冠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或“工艺美术大师”等称号的艺人代表着其技艺的高超且获得市场的机会也更多。但实际上,受评审制度的影响,列入国家级、省级、市级代表性传承人名录的人员数量极为有限。在笔者调研中得知,船形屋营造技艺目前仅一位省级传承人,每年补贴仅有八千元,而九位市级传承人则没有相关补助,均需要继续务农务工来贴补家用。我们也发现,未被列入名录的艺人也不代表对技艺的生疏,历史上船形屋作为黎族人遮风避雨的住宅,为达到快速建造的目的往往是一家建房全村帮工,这一基本的生存技能是每一位黎族人都必然掌握的。同时,由于在船形屋营建过程中并未出现非常明确的分工,每一个环节都是全部工匠共同完成,也意味着对于黎族村民来说均能够基本掌握船形屋搭建的所有流程和技巧。笔者认为,对乡村文化的修复和织补是一个长期工程,其根本着力点还是在村民自身的行动,所以如何提升村民作为非遗传承者的身份认同感,将其掌握的这些工艺技能转化为资源来创收从而激发村民的内生动力是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

为此,在白查村村民当中可借鉴日本用于认定工艺技术在性质上缺乏个人特色且存在一定数量的匠人的“传承者团体认定”方法[30],建设一支具有示范作用的精英团体强化身份品牌认同,以保障村域内具有坚实的工艺传承基础。队伍的构成除了被列入船形屋营造技艺省级传承人和市级传承人的匠人外,还需继续纳入非代表性传承人中有丰富搭建经验的老工匠,以及体力丰沛善于沟通的年轻工匠,形成传承链(图2)。其中船形屋市级传承人符打因是已故省级传承人符亚京的孙子,从小生活在船形屋并随家中长辈学习船形屋的搭建工艺,对黎族传统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而这种深厚的情感则是工艺保护传承最大的驱动力。符打因积极参与队伍的组织和宣传交流工作,利用互联网媒体大力宣传黎族白查村及船形屋的相关知识。在优秀传统文化传播政策的扶持下,带领队伍离开村落外出讲学和展示船形屋营造技艺,将船形屋营造技艺带进更多人的视野,让受众群体更加深入全面地感受这一少数民族民间技艺的魅力所在(图3)。白查村通过这一支精英团队的搭建和运行,可助于协调多方主体的共同诉求。村民可以借助这一机会拓展自身的创新技能水平并提高收入从而改善生活水平,在对传统工艺的保护和传承中实现自我价值并增强文化认同,从而激发其内生动力,让更多的人加入到传承团队以缓解技艺断代这一现实问题。而对于政府和外界资本主体来说,借助非遗传承人队伍可以避免外来参与者主导的与民族传统工艺文化相去甚远且不可持续的开发活动及设计师一厢情愿的“艺术”创作活动,同时扶持村民传承主体队伍也有助于打造传统工艺的品牌特色文化,为村庄进行研学旅游开发打下坚实的软实力基础,在实现经济收益的同时让文脉得以延续。

■图2 船形屋营造技艺传承团队

■图3 符打因利用多种渠道传播黎族船形屋文化

4.3 “客体”向策略:白查村船形屋的数据归档与知识平台构建

作为最后的黎族船形屋聚落,对其传承发展的前提是尽可能最大程度地保留好其原始基因信息。船形屋由于其较为朴素的用材和结构特性,在海南的极端气候下时常需要修补,历史上这一修补工作由居住在内的村民自发完成,但由于居住人口的迁出,当下修缮工作由各级政府相关资金补助来组织村民进行保护和修缮以维持白查村的老村风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意识到,实物修复只能延缓文化遗产的衰亡速度,而修复中也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因素致使保护性破坏。同时由于民族传统工艺的构成要素非常复杂,传统手段对其进行采集、记录以及分析、处理、调用等方面存在着诸多局限,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处理能够规避很多遗产保护中的“物质性”局限,最大程度地存储和再现传统工艺的样貌,在数据采集、信息归档、文化储存以及社群分享等方面有诸多优势,是文化遗产保护和创造性开发的重要手段[31]。中央网信办等五部门联合印发的《2023年数字乡村发展工作要点》中指出要推动乡村文化文物资源数字化,要加快建设国家文物资源大数据库,推进乡村文物资源数字化永久保存和展示利用。为此,我们首要任务是对村内的船形屋进行系统梳理和数据档案采集,并进一步构建一个集“保存、展示、研究、传播、开发”于一体的综合平台[32]。

由于白查村船形屋的重点内容在建筑的内部结构与营造技艺上,所以第一阶段我们采用实地考察与现场测绘的方法,根据村内船形屋、隆闺以及谷仓的建筑编号依次将74栋船形屋住宅、7栋隆闺、6栋谷仓的建筑基本尺寸记录下来,并采集了大量影像资料,同时利用建筑软件将其进行高精度的二维平面和三维立体的数字处理,并通过精细化比较找到其中的共性及差异性。第二阶段,通过船形屋文献梳理、节点观察分析、传承人口述史以及跟踪船形屋建造过程,对船形屋的选材与用材、结构方式与特征、工艺步骤与流程通过三维重建等数字技术介入进行详细的记录与数字表达[33]。形成全村三维建模,村落图景摄影、结构工艺展示、口述史描述、传承人展示等核心版块,形成完整的数字“文化场”,让船形屋的“原貌”得以永久记录(图4-图5)。第三阶段,借助前期所建立的基础数据库对船形屋建筑工艺的深度发掘和梳理形成传统工艺知识网格,将传统工艺文化资源转化为可供给的设计内容,让其包含的历史信息以更加直观的方式传达给受众群体。可建构一个包含船形屋建筑形态符号库以及船形屋营造技艺的分解展示用以启发后续的文创产品、景观设计、建筑装饰、研学展示等方面,并可通过虚拟仿真模型等多元数字手段重现历史语境中船形屋形成时的自然与社会环境,体现黎族人在应对客观环境中搭建居所的自我更新和自我适应过程,让船型屋的文化价值得以更好彰显。第四阶段,我们希望将这些高质量基础数据用于构建一个可持续拓展以及可供开发研究的数字知识平台。一方面,除了对船形屋营造技艺的“原真性”记录之外,利用数字在线的方式可关联其他数据库,为后续的衍生和开发牵线搭桥、做好基础工作,让传统工艺产生与时代结合的新内容和经济效益。另一方面,船形屋虽然作为居住容器来看已经丧失作用,但是其建造活动背后的住居观念对于当下乃至未来的人居环境建设依旧具备指导性作用。从长期来看,随着人们对船形屋营建文化认知的不断深入,借助这个平台可为船形屋与其所形成的民族文化关系研究提供基础材料,建立一种可持续性的传统工艺保护方式,使其蕴含的精神价值在新的时代中不断焕发新的生机。

■图4 白查村三维数字化转译

■图5 船形屋、隆闺、谷仓建筑结构数字可视化表达流程

4.4 “介体”向策略:整体视域下船形屋营造技艺综合传承平台规划设计

白查村村寨空间是船形屋营造技艺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是文化传承的实体中介及社会场域。虽然村民全数迁至新村,但白查老村的物质空间形态加以保护也极为必要,同时在完整保护好船形屋所处核心区域外还需要采用一种活态的方式,为村落空间赋予新的社会功能,促成村落建立自我造血机制以滋养传统工艺文化的发展。当前,白查村船形屋建筑成为了“大观园”里的展品,虽有大量游学者慕名而来,但资源挖掘深度不够,游客对船形屋及其营造技艺只可“远观”而不能“体验”,只窥其“貌”而未懂其“义”。同时因缺乏住宿、餐饮、研学等需要的公共基础设施导致并未产生明显的旅游经济效益。针对这些问题,我们在对白查村进行规划设计时,依托海南省最后的黎族船形屋聚落的唯一性以及国家级非遗船形屋营造技艺的特色性,将村落规划定位为以研学为核心的船形屋营造技艺传习基地,同时增设文化旅游相应需要的公共服务设施。希望依托这一平台,以更加整体的视角增加村落软件实力及硬件设施,带动文化产业、旅游产业等业态的发展。充分发挥基地在传承与发展黎族传统工艺中的实践特色,将现有船形屋建筑实物遗存设立为活态展示区,同时布局了研学综合会议区、非遗技艺体验区、餐娱区,稻香民宿区。各区内布置了戏台、木作体验坊、三月三广场、船形屋营造技艺展示厅、研学会议交流室、民宿、餐厅等功能节点,保留原真性的同时增强体验性。让白查村成为集非遗展示与体验、生态康养、研学旅游、文创衍生品创作与销售等功能为一体的平台(图6)。我们相信多样性场域的建构和多元化的业态方式是有助于工艺文化的深度发展,而更为宽广的受众群体能够提升传统工艺的生存质量和生命周期。目前,借助地缘优势的海南师范大学积极将教学环节深入白查村内部,多次带学生进入村寨进行考察调研,将人才培养与黎族文化深度融合并取得了丰硕的成绩。据海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张引教授介绍,依托黎族文化和船形屋营造技艺,学院设计类本科生及研究生在课程作业及毕业设计环节中共创作出相关设计作品千余件并获得多项设计竞赛奖项(图7)。在教师团队中,多项与黎族船形屋相关的国家及省部级项目得到立项并发表相关高水平学术论文多篇。除对本校学子的教学培养活动外,其作为主办单位的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南海地区热带民居营造技艺传承创新设计人才培养》项目招募了来自全国多个省份的学员,在主办方带领下深入白查村基地,通过相关体验与学习,不但对外传播了黎族工艺文化,也激发了学员的创作热情(图8)。来自宁夏大学的查娜老师在这次研学活动中与传承人共同创作出了新的设计作品,丰富了船形屋文化的衍生产品形态[34](图9)。平台的建设能够进一步成为白查村及船形屋传统工艺文化对接外部市场的重要“窗口”和“桥梁”,在村域环境内通过传承人对船形屋建造过程的精湛展示,一方面给村民提供了技能展示的场所及品牌意识的建立,为传承和发展船形屋营造工艺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另一方面平台的建设可链接更广泛的受众群体,来访的研学者通过实地观赏和体验能够更好地理解民族工艺文化的精髓,从而激发更多人的兴趣和创作力。

■图6 白查村规划设计

■图7 海南师范大学结合黎族文化的部分教学成果展示

■图8 国家艺术基金学员赴白查村研学

5 结语

乡村传统手工艺是特定历史环境中人们集体智慧与自然生境的互动结果,它连接着历史与未来。生产主体和生态环境是传统手工艺的基础内容,其之间本质上存在着一致性。作为文化遗产,传统手工艺是集体记忆的延续性载体,更是当下传承发展的文化资源。其作为文化遗产与文化资源的“边界”逐渐模糊,互相交织与转换,成为当下民族产业发展的不竭动力。后工业时代传统手工艺虽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实用性造物环节,但随着文化产业的不断发展,大众逐渐发觉其本体价值依旧具有生命力。当前,人民在物质得到满足的基础上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精神文化的供给成为关键,这为传统手工艺的保护与传承提供了新的契机并衍生出了新的经济范式。要求我们对于传统手工艺的保护和传承,不单是对技艺本身的物化生产,还包含工艺文化的整体保护与当代价值唤醒,要将传统手工艺置入一个系统的文化生态环境中来进行研究和思考,发掘传统手工艺的历史、文化、科技及社会等多元价值要素,只有这样传统手工艺才有强大的生命力。同时,在新时代背景下要采用一种活态的保护与传承方式,进行传承场域的重构是其关键所在。文章基于布迪厄的实践理论对传统手工艺活动中场域、资本、惯习的分析,提出从主体、技能、时空三个维度进行系统设计:一是要协调多元主体间性同时保障村民主体地位,激发传承人的内生动力。二是要利用多学科参与、多手段介入的方式凝练工艺文化精髓,并通过“人-产品-服务-文化”的资源供给,实现传统工艺文化遗产到文化资本的转换。三是要对工艺的生存环境进行整体保护并搭建多元化的工艺文化传承平台,通过多种业态方式实现文化保护与经济发展。唯有以系统的空间思维与设计方式,传统手工艺的传承道路才能走得顺畅,走得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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