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 吟,唐春红
(1.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武汉学院,湖北 武汉 430212)
生命意义感是衡量个体心理健康的一个重要指标,指人们理解或看到生活的意义,以及对自己生命目的或重要目标的觉察程度[1]。对生命意义的感知与个体的身心健康有着密切的联系。意义感的缺乏会伴随自我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迷失与瓦解,导致焦虑和抑郁程度增加,降低个体的生活满意度[2-3]。生命意义感的存在为理解意外和不确定的生活环境提供了一个解释框架,帮助人们恢复控制感,从而增强其对消极生活变化的适应[4]。
过去研究表明,心理资本是影响生命意义感的重要因素[5]。心理资本是个体在成长与发展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积极的心理状态,包括自我效能、乐观、希望和韧性这四个核心成分[6]。心理资本作为个体内部的重要心理资源,可以支持或指导个人如何解释自己的生活经历,并对其赋予意义[7]。因此,心理资本理论可以为研究个体生命意义感的差异提供新的视角。
大学一年级是个体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期,面临很多独特的压力与挑战,比如适应新的人际与学习环境、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对自我身份的探索等,这一时期是各类心理问题高发的时期[8]。根据积极青少年发展理论,拥有更多心理资源的个体在面对转折期挑战时,能够更好的应对,将危机转化为成长的机遇[9]。心理资本作为个体重要的心理能力和心理资源,具有一定的可塑性。而过去关于心理资本的研究多采取以变量为中心的取向(variable-centered approach),忽视了群体内部的异质性问题。因此,本研究采用潜在剖面分析的方法,探讨大一新生群体内部心理资本的异质性,并考察不同心理资本亚类型的个体在生命意义感上的差异,从大学新生的心理健康教育与干预提供参考依据。
以方便抽样的方式选取武汉某高校大一学生为研究对象,利用网络平台发放问卷链接,共回收问卷601份,有效问卷590 份,有效率98.2%。其中男生190 人(32.2%),女生400 人(67.8%);担任学生干部的有157人(26.6%),未担任学生干部的有433 人(73.4%);参加学生社团的有444 人(75.30%),未参加学生社团的有146 人(24.7%);贫困生有118 人(20.0%),非贫困生有472 人(80.0%);独生子女有249 人(42.2%),非独生子女有341 人(57.8%);家庭居住地在城市的有292 人(49.5%),家庭居住地在乡镇的有149 人(25.3%),家庭居住地在农村的有149 人(25.3%)。
1.积极心理资本问卷
采用张阔等人[10]编制的积极心理资本问卷(Positive Psycap Questionnaire,PPQ),该问卷适用于大学生群体,共有26 个题项,分为四个维度,分别为:自我效能、韧性、希望和乐观。量表为Likert 7 点计分,得分越高代表个体积极心理资本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总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0,各维度的Cronbach'α 系数分别是0.87、0.74、0.83、0.81。
2.大学生生命意义感问卷
采用梁进龙等人[11]编制的大学生生命意义感量表。该量表共有13 个题项,分为三个维度,分别是:意志自由、求意义的意志与生命的意义。量表为Likert5 点计分,得分越高代表个体生命意义感越高。在本研究中,总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3,,各维度的Cronbach'α 系数分别是0.81、0.90、0.87。
研究采用SPSS25.0 和Mplus8.3 软件进行数据分析。
首先,采用Harman 单因子法检验本研究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12]。结果显示:特征值大于1 的因子共有7个,第一个因子旋转前解释的变异量为35.99%,小于40%的临界标准。这表明本研究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之后使用SPSS25.0 进行描述性统计和相关分析,使用Mplus8.3 对积极心理资本进行潜在剖面分析。对于潜在剖面分类的结果,通过logistic 回归分析考察人口学变量对积极心理资本潜在分类的影响,通过参数检验探究不同心理资本类型下学生的生命意义感。
在确定潜在类别个数时,用来参考的指标分为两类:信息指数和基于似然比的检验统计量。其中,赤池信息标准(akaike information criteria,AIC)、贝叶斯信息标准(bayesian information criteria,BIC) 和样本校正的BIC(sample size-adjusted BIC,aBIC) 通过比较期望值和实际值之间的差异来评估模型的拟合情况,数值越小代表模型拟合越好[13]。Entropy 为分类准确性指标,其数值在0~1 之间,越接近1 代表分类准确性越好。Entropy<0.60 表示有超过20%的个案分类错误,Entropy=0.80 表示分类的准确率超过90%[14]。基于Bootstrap 的似然比检验指标BLRT 和LMR(Lo-Mendell-Rubin)可以用来比较k-1 和k 个类别模型之间的拟合情况,BLRT 与LMR 的P 值达到显著水平表明k 个类别的模型拟合效果显著优于k-1个类别的模型[15]。此外,个体被分到各潜在类别的平均概率也反映了分类的可信度,至少需要达到0.8 才是比较理想的分类方案[16]。总之,需要综合考虑多个指标以及结合相应的理论模型进行判断。
本研究涉及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数据和相关分析的结果见附表1,心理资本各维度及总分与生命意义感各维度及总分均两两显著相关。心理资本水平越高,其生命意义感越高。
附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系数(n=590)
为探究大一新生心理资本的潜在类别,本研究采用积极心理资本的四个维度为指标进行潜在剖面分析。结果如附表2 所示,随着类别数的增加,拟合指数AIC、BIC、aBIC 的值逐渐变小,表示模型的拟合逐渐变好。Entropy 值在三分类及五分类时都大于0.8,表明分类的准确性较好。但是,五分类时LMR 指标未达到显著性水平,因此本研究采纳三分类为最佳分类模型。三分类模型时,个体被分到各组的平均概率如附表3 所示,个体被分到各潜在类别的平均概率均高于0.8,且分到各类别的人数均超过1%。
附表2 潜在剖面分析拟合信息汇总
附表3 三类别时个体分到各组的平均概率
为了探讨不同潜在类别学生在心理资本总分及各维度上是否存在差异,以心理资本的潜在类别为自变量,以心理资本的四个维度及总分为因变量,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见附表4,不同类别的学生在自我效能(F=318.028,P<0.001)、韧性(F=69.107,P<0.001)、希望(F=437.563,P<0.001)、乐观(F=334.066,P<0.001)四个维度上得分均存在显著性差异。事后检验发现,三组潜在类别的心理资本模式存在如下特征:组1 学生(62.0%)自我效能、韧性、希望、乐观均处于中等水平,此类学生所占比例最大;组2 学生(32.7%)自我效能、韧性、希望、乐观均处于最高水平;组3 学生(5.3%)自我效能、韧性、希望、乐观均处于最低水平,此类学生所占比例最小。参考以往研究的命名方法,本研究将组1 命名为中心理资本组,组2 命名为高心理资本组,组3 命名为低心理资本组。三组在心理资本不同维度上的具体差异如图1 所示。
附表4 不同潜在类别学生在心理资本各维度及总分上的差异比较
图1 积极心理资本的的三个潜在类别剖面图
为探究相关人口学变量与大一新生心理资本潜在分类的关系,以性别(女性为参照)、是否担任学生干部(未担任为参照)、是否参加学生社团(未参加为参照)、是否贫困生(非贫困生为参照)、是否独生子女(非独生子女为参照)和家庭居住地(农村为参照)为自变量,以心理资本潜在剖面分类的结果作为因变量,进行多项logistic 回归分析,将心理资本潜在分类中的低心理资本组(组3)作为参照组,得出Odds Ratio 系数,OR 值反映了不同的人口学变量在成就动机各潜在类别的比值比。具体结果如附表5 所示。
附表5 人口学变量对大一新生心理资本潜在类别预测的logistic 回归
研究结果表明,是否担任学生干部和是否参加学生社团会影响大一新生心理资本潜在类型的分布。与未担任学生干部比,担任学生干部的个体分布到高心理资本组的概率是分布到低心理资本组的3.57 倍。与未参加学生社团比,参加学生社团的个体分布到中心理资本组的概率是分布到低心理资本组的2.49 倍,分布到高心理资本组的概率是分布到低心理资本组的2.84 倍。也就是说,与未参加学生社团的个体相比,参加学生社团的个体更可能分布到中、高心理资本组而不是低心理资本组。
以心理资本的三个潜在类别为分组变量,对生命意义感情况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探讨三个潜在心理资本类别下学生的生命意义感差异。结果如附表6 所示,不同心理资本潜在类别的学生在意志自由(F=129.813,P<0.001)、求意义的意志(F=147.237,P<0.001)、生命的意义(F=155.423,P<0.001)和生命意义感总分(F=199.427,P<0.001)上得分均存在显著性差异。高心理资本组在生命意义感各维度及总分上均高于中心理资本组,而中心理资本组在生命意义感各维度及总分上均高于低心理资本组。事后检验发现,在生命意义感各维度及总分上,三种类型差异两两显著。
附表6 不同心理资本潜在类别学生在生命意义感各维度及总分上的差异比较
本研究采用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思路,以大一新生为研究对象,发现该群体心理资本存在着明显的异质性。具体而言,研究通过潜在剖面分析识别出大一新生心理资本存在三种典型的潜在类别分组:高心理资本组、中心理资本组和低心理资本组。其中,中、高心理资本组学生所占比例超过90%,这表明大部分大一新生的心理资本处于较高水平。
本研究还发现不同组别心理资本各维度发展形态较为一致,高心理资本组各维度都显著高于中心理资本组,而中心理资本组各维度又显著高于低心理资本组。这一结果符合资源保护理论(Conservation of resources theory,COR)的观点,即个体拥有的不同心理资源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像行驶的“资源车队”(resource caravan)一样相互联系和影响。由于个体心理资源通常是培养和学习适应的结果,其形成和获得往往源自于相同的成长条件和环境,因此它们经常协同出现并表现出相对一致的变化[17]。
另外,研究结果还发现,中、高心理资本组的学生在韧性维度上的得分低于本组的其他维度。根据资源保护理论,个体拥有的资源可以分为追求收益导向的资源和避免损失导向的资源,心理资本中的自我效能、希望和乐观的不同组合属于以收益为导向的资源,它们对于建立实现目标所需的动力至关重要,可以帮助个体持续建立新的资源,但在防止资源损失方面的效果较差。相比之下,韧性以较为独特的方式运行,它使人们能够从负面经历和威胁中复原,是防止资源损失的有效防御机制[18]。过去研究表明,以收益为导向的资源往往协同行动,当一个以收益为导向的资源很高时,它会加强其他以收益为导向的资源[19]。这与本研究的结果相一致。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当人们表现出低韧性时,会高度关注资源损失,这使得个体更难增强能量激活利用其他三种资源[18]。因此,从长远看来,心理韧性是其他三种心理资源的保护因素,这种以损失为导向的资源为其他三种以收益为导向的资源创造了一个“避风港”。在教育工作中,需要密切关注并促进学生心理韧性的发展,以使心理资本的不同维度能够更好的协同作用、持续作用。
本研究中,低心理资本的群体虽然所占比例最小,但尤为值得关注。因为根据资源保护理论,与资源高的群体相比,缺乏资源的人更容易受到资源损失的影响,而且最初的损失会进一步导致未来的损失,启动持续的“损失螺旋”[20],出现“弱者更弱”的局面。而大一学生在之后大学的不同阶段需要面临不同的挑战与压力来源,这会对个体的心理资本造成持续威胁。低心理资本的学生在这种状况下可能会面临心理资源的持续下降,因此,教育者需要格外关注这一类特殊群体,在大一这个具有可塑性的时期,给予其更多的心理支持,促进其心理资本的提升与发展,以更好的应对当前与未来的挑战。
本研究探讨了人口学变量对积极心理资本潜在分类的作用。性别、是否贫困生、是否独生子女和家庭居住地均对大一新生心理资本的潜在分类无显著影响,但担任学生干部和参加学生社团的情况会影响大一新生心理资本潜在分类的结果。
具体而言,与未担任学生干部相比,担任学生干部的个体更可能分布到高心理资本组而不是低心理资本组。过去研究表明,担任学生干部的大学生的自我效能感更高[21]。究其原因,担任学生干部对大学新生来说是展示自我、锻炼能力的机会,在工作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可以内化为个体的自我效能感,从而促进心理资本的提升。此外,与未参加学生社团的个体相比,参加学生社团的个体更可能分布到中、高心理资本组而不是低心理资本组。基于自主选择参与的学生社团组织可以成为个体社会支持的一个重要而稳定的来源。资源保护理论认为,社会支持是促进积极心理资源构建的重要资源[18]。当个体感知到更多的社会支持时,他们的积极心理资本水平会更高[22]。这说明完善社会支持网络是促进大一新生积极心理资本建设的重要途径。
本研究表明不同心理资本潜在类别组的大一新生在生命意义感上存在显著差异。高心理资本组在生命意义感各维度上显著高于中心理资本组,中心理资本组在生命意义感各维度上显著高于低心理资本组。说明心理资本是影响个体生命意义感的重要因素,心理资本水平水平越高,个体的生命意义感越高。这与以往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结果一致[5]。
意义管理理论(meaning management theory)认为,人们能够从复杂的人生经历和经验中,通过压力评价和归因的适应性过程来发掘和创造意义[23]。因此,意义获得的过程就是有效应对压力的过程[24]。根据Wongr et al[25]提出的有效应对的资源匹配模型,充足的资源和对资源的恰当利用是有效应对的关键。心理资本是个体内部的重要心理资源“高心理资本型”的大一新生在自我效能、韧性、希望和乐观维度上都具有较高水平,具有相对充裕的心理资源。在面对发展转折期的独特挑战时,这些资源能够协同作用,帮助个体更有效的应对,从而获得积极的发展结果,体会到更高的生命意义感。此外,由于个体的心理资本是类似状态的结构,具有一定的可塑性,可以通过一定的干预措施得到提升与发展[6]。因此,通过提升心理资本的方式提高大学生的生命意义感不失为一条理想的干预路径。
意义管理理论认为,一个人想要活得有活力、有意义,最好关注个人成长的积极趋势[23]。因此,从积极心理学的视角探讨生命意义感具有重要的价值。本研究的结果表明,大一新生群体内部的积极心理资本呈现异质性,不同心理资本亚类型的生命意义感也存在显著差异。这种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更清晰地呈现了不同类型学生心理资本构成的具体特点,以及不同心理资本亚类型对生命意义感的影响作用,从而帮助教育工作者更全面细致的了解该群体,提供有针对性的干预和支持。
高校应充分关注新生的心理资本状况,尤其是对于低心理资本群体,应加强关注,完善其社会支持系统,通过心理健康主题活动、团体辅导、心理咨询等方式提升其自我效能、韧性、希望和乐观水平,这将有助于他们的生命意义感提升,帮助他们在未来的大学生活中获得积极发展与更好的适应。而对于中、高心理资本水平的个体,也需要密切关注其韧性的培养与提升,以更好的应对生活中的困境与不确定,并保护其他心理资源的协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