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
春节期间,我拖家带口回到娘家,一种熟悉和温暖的感觉扑面而来,那是父母和蔼可亲的笑脸,那是老屋依旧、炊烟缭绕的亲切,那是飞鸟还家的欢喜……
见到我们,父亲高兴得跑前跑后,嘘寒问暖,还变着花样逗乐外孙女。午饭时,父亲更是喜滋滋地从饭馆买回我们最爱吃的菜肴,让母亲炒几道可口菜,置办一桌丰盛的家宴。我们边吃边聊,相聚甚欢。
突然,一阵冷风从窗外袭来。我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衣着单薄的父亲,问道:“你穿那么薄,冷不冷,要不加件衣服?”父亲满面笑容地说:“不冷,你给我织的这件毛衣,我穿在里面,可暖和呢!”我一下子愣住了:“毛衣?那件我上学时给你织的毛衣?”
我一生只织过一件毛衣,而且织时错乱百出。我脑子放电影一样回忆着。“是啊,就是那件,可暖和了!”父亲炫耀似的掀起羊绒外套,那件藏匿在内层的卡其色毛衣才显山露水。
再次看到这件毛衣,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眼睛也瞬间湿润。这是我上师范学校时,请好友手把手地教我织的。那时,我心思单纯,心里只装着父母,于是就把这满分的情感织进了毛衣里。
无数个日夜,一有时间我就织几圈。但我毕竟手生,把握不准针线的松紧度,织出来的毛衣弹性不一,拧出来的麻花也略显倾斜,每逢添针或减针时还会出错。我織出来的毛衣是经不起细看的,可以说是蹩脚的。好在父亲并不嫌弃,穿到身上就舍不得脱下。他还经常把毛衣穿在外面显摆。有人问起,他便笑眯眯地爽声道:“我女儿织的,她不光考上大学,还会织毛衣!”那时的师范学校,在父亲眼中俨然就是大学,我成了他骄傲的资本。毛衣虽织得蹩脚,但崭新时,还不显寒酸,再加上父亲的炫耀,好像也风光尽显。历经岁月的洗礼,那份满分的爱意和纯纯的女儿情温暖了父亲的四季流年,一直暖到父亲心里。
后来,毛衣洗了多次,褪了色,就显得旧,父亲就不再把它穿在外面,旧毛衣便淡出我的视线。再次目睹它的容颜,晃眼间已二十多年。毛衣已变得破旧不堪,织针更显稀疏,也略显僵硬,可父亲依然当成珍宝似的穿在身上。
我强忍心中酸楚,硬把眼泪逼回去,转而挤出几丝笑容,问父亲:“你真会过日子,都二十多年了,这毛衣早就不暖和了,你怎么还穿?我给你买的那些新衣服怎么不穿?”父亲乐呵呵地说:“我感觉那些新衣服穿着不舒服,这件旧毛衣穿着踏实暖和,不舍得扔!”
我被父亲直白的话触动心弦,顷刻间明白:旧毛衣代表着我的存在。我对父亲满分的爱意都织在这件蹩脚的旧毛衣里。父亲眷恋的何止是这件旧毛衣?他眷恋的更是旧毛衣中女儿送给他满分的爱意!他要留下毛衣中的那份温暖,就好像留住了我的陪伴。
想到此,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满溢心头,那是久违的温暖和感动,更是愧疚和顿悟。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知冷知热,贴心贴肺,可我这个“小棉袄”却当得徒具虚名!这么多年了, 自己怎么就想不到给父亲再织一件新毛衣呢?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