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台湾现代(新诗)诗史已经出版多部,郑慧如的《台湾现代诗史》(下简称《现代诗史》)①有鲜明特色。它由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于2019年,篇幅达七百三十余页,是一部厚重的著作。据我所知,书的撰写用了十多年时间,其实更是郑慧如长期在大学从事现代诗教学、研究经验积累的成果。这部诗史体现的诗歌观念,历史意识,采用的体例、架构,评述角度,资料使用方法,特别是对诗人诗作的分析解读,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显示它鲜明的个性。它的经验和提出的问题,相信有助于我们对中国现代诗史研究和诗歌批评重要问题的思考。
《现代诗史》的特色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第一,虽然也采用“编年记事”的体例,也描述诗歌社团、派别、刊物、论争的状貌,承认它们对各个时期的诗歌风尚、潮流和诗人艺术特征发生的影响,但和既往的台湾现代诗史不同,诗社、诗刊、诗潮在这部诗史中不具有叙述引领者、结构者的地位。书的“撰写说明”②强调,诗史的主体,或中心结构,是诗人及其文本。郑慧如明确提出,本书“彰显诗人以诗艺为主而致的文学成就。诗人在本书中的位置,以诗作為主要的考量”,强调“一切以诗文本作为讨论的起点、焦点和终点”,诗作是诗史的主角,不是“历史叙述的点缀或附庸”。因而可以说,这是一部以文本作为主要考察对象,并对重要的文本作精读的著作。
特色的第二点是强烈的“典律”意识。这种意识不仅体现在命名、评语,也体现在评述的篇幅上。除了各个时期总体价值评定的高下分明(如将1950年到1969年,1980年到1989年称为“两个高峰期”:前者是“经典形成期”,后者则是“现代诗专业化,正式学院化时期”)之外,《现代诗史》更不迟疑地为诗人在诗史上的地位,从诗艺、代表性和影响力等指标,颇费苦心地设置了“焦点诗人”“主要诗人”“学院诗人”“其他诗人”等“位阶”的名目;在各分项之中,也或有更细的区分。如同是1950年到1969年的“焦点诗人”,洛夫被置于“最重要诗人”的地位,而余光中、罗门、杨牧则是“其他焦点诗人”。誉为“现代诗史最重要的诗人”的洛夫,在这部诗史中篇幅多达四十二页,评语也不吝给予最高级别:“最重要,最有才气”,“汉语诗的奇迹”,“其丰沛的创作量、磅礴而恢弘的气势与自我挑战的探索精神,纵横现当代汉语诗坛,无出其右”,“全面而深刻,将富含当代性的当代汉语意象运用到极致”的评语。相比而言,在台湾诗坛中个性鲜明,有相当的影响力的商禽,却只有五页。而对叶维廉,说他虽然“诗名响亮”,但“假如盖掉作者的名字,……(他的)大部分的诗作不容易得到学院内专业读者的支持,假如不将叶维廉独特的诗学认知与创作互相映照,那么叶维廉能否仅以诗艺立足于诗史,更是个疑问”。当然,所有的文学(诗歌)史,不管明暗显隐,都为“典律化”的意识所驱动。但不同的文学(诗歌)史这方面的坚执程度间或有别,《现代诗史》评骘的意念显然更为强烈。对于诗人的“重要性”,《现代诗史》明确提出两项指标:“长诗书写、反散文化”;郑慧如认为,质量俱佳的长诗是对现代诗人思想艺术能力的检验。因此,能进入这部诗史“焦点诗人”行列的,除了其他的条件,无不是有多部百行以上,展现历史意识或生命哲思的厚重感长诗的诗人。与此相关的是,与一般性事件陈述、概念说教、滥情而诗质稀薄相对应,强调诗歌佳作在意旨呈现和事件叙述上,应有别出手眼的意象、比喻或是戏剧化情景布置。这两项指标有合理的一面,但也留出很多可以讨论的空间。
《现代诗史》的另一特点是它的评述方式。显然,著者是将长期学院教学的经验带入诗史写作;对诗人的评述,除传记和整体性特征概括之外,常使用细读的方式,特别是对待“焦点”和“主要”诗人的作品。这是类乎颜元叔1970年代任教台大时倡导的那种精读:贴近字质结构,注重意象分析,关注作品的自主精神。如谈到杨牧的《给时间》,通过细品,认为诗的叙述者不以先知先觉者,而是以疲惫、倦怠、追寻安身立命的提问者的“姿态”出现,继而指出“喻旨和喻依之间既互相依存,又牵引前行”,“构成多重语意的可能”的意象结构——细微深入的解析,显示了评述者的语言敏感。其实,这部诗史精彩的是在精读基础上,结合心性感悟和历史视野所作的艺术概括。这里仅举对生于1928年龙年的两位诗人的对比性评语作为例子。《现代诗史》说洛夫经常“把血腥不安之气匀开成广阔的感性,每当气氛凝聚到一个临界点,就荡漾出原本贴恋着的意象与情境,在嘲讽与无奈里快意为诗”;而“余光中的叙事格局宜于算数芝麻粒换成多少绿豆粒”;“洛夫的意象格局宜于管理风暴,修复神性,把文字江山治理成步向丰饶的国度”。对于余光中的诗歌历程的评述相当精准,认为他1950—1969年的写作,“诗艺最大的转折是《莲的联想》,最具爆破力的是《敲打乐》与《在冷战的年代》,最圆熟而饱满的是《白玉苦瓜》”。在引述余光中1966年提出的“大诗人”指标是“多产、影响力、独创性、普遍性、持久性、深度、超越性”之后,郑慧如写下坦诚也狡黠的文字:这位“饮誉华夏”的诗人“显然他已多项达标,倘若余光中的作品不这么普遍,或许能在深度和超越性上更赋予期待;身为余光中的读者宁愿相信这出于……犹如面对鱼与熊掌的选择”。评说罗门的时候,在精读之后的总括性评语是,他的“沉思犹如双面刃,扩展的诗行因之而恢弘神秘,也因而游移在灵视与空谈的边缘”,他的都市书写形成了“既定模式”:“所谓都市,首先必定污秽败坏,恶流奔进;其次往往火眼金睛,迭见无所依止的各种谬种”。谈到周梦蝶,说一些评论者“以同情的理解”看出他的情执、自苦、自鉴、自爱,“虽然不忍一语道破,周梦蝶诗行中透出的自我悲怜,或许才是其诗中的佛禅”。类似的基于心性感悟的精彩评语,在这部书中层见叠出。
这部诗史的资料运用也值得关注。郑慧如虽说有很好的诗歌感受力和文本分析能力,但她不想完全靠此取胜,在资料搜集、整理上显然下了很大力气。对台湾现代诗的历程、发生的重要事件,各个时期的诗社、诗刊,各种诗歌奖的设置和获奖诗人、作品名单,诗人的生平和出版的诗集等,在仔细校核审定之后,给我们提供了翔实的信息。如果说到“事实”层面,她试图达到的是“无懈可击”,也就是尽力做到不出虚言,言必有据。因此,讲述某一事实,做出某一判断时,我们常常在注释中找到有关的材料的支持。如谈到这部诗史使用的“学院诗人”的身份概念,不仅提出自己的见解,注释中还或采用,或质疑地列举古添洪、李瑞腾、唐捐、陈义芝的相关论述。大量注释也许会引起一些“文本中心”信奉者的非议,却是这部诗史的重要特色。
说到诗歌史(文学史)使用资料的来源,无法不借助同时代人和后代研究者既有的資料编纂和研究成果。几十年来,对台湾20世纪现代诗的研究,已经积累了大量文献,包括诗歌场域、诗风流变、美学主张、社团出版论争,以及重要诗人的创作个性、语言特质等。诗史撰写在参照已有的研究成果的态度和方法上,有不同的选择。有的可能自信而偏向于自说自话,有的是有所参照、采用这些成果,但不一定一一指明,或只征引、注释个别或认可,或辩驳的部分。《现代诗史》采用的是另一种方式。面对大量研究成果,在全面把握的基础上鉴别、整理,重视那些提出结构性看法和独特见解的部分,将它们放置在适当位置,并进一步提出或相异,或扩展推进的论述。著者既把自己定位为有创见的“独语者”,也定位为历史成果的“续说者”:它的创见是建立在“接着说”的基础上的。这是在骄傲的同时,也谦卑地向有成就的研究者表达敬意,体现了值得尊敬的“学术伦理”。从这个方面看,《现代诗史》一定程度也可以看作是一部微缩的台湾20世纪现代诗的研究史。读者不仅从中得知著者的见解,也因此寻觅到相关研究的门槛和线索。举例说,在提出台湾对杨牧的研究“已成显学”之后,注释中就“概指其要”地开列陈芳明、叶维廉、刘正忠(唐捐)、奚密等的论著九种,一一注明版本并标示涉及杨牧部分的页码。在评述痖弦的部分,指出最先对痖弦诗提出“关键看法”的是余光中、覃子豪、杨牧、叶维廉、张默,随后从大量研究论著中过筛、遴选出值得特别关注的部分。
这部特色鲜明的论著值得重视,还因为它的撰述理念、方法可能引发我们对诗史写作一些问题的思考,带出一些争议性的话题。这些问题如:关于“诗”和“史”的关系;关于目前大力提倡的文本分析、细读的理念和方法。
重视诗人和诗歌文本艺术成就的处理方式,并非说《现代诗史》布置成诗人论的汇编;事实上,如果是诗“史”,就无法忽略历史的维度。在这部著作中,会发现著者仍然为历史与艺术的关系所纠缠。这也可以说是必然的:考虑到描述、处理的对象(作家与文本)与当代史胶着的状态,考虑到评述人与评述对象之间时空上的重叠与靠近,“逃离历史”就越发具有难度。这部书中,历史意识不仅体现在总论、前言、结论中,对每个时期诗歌的社会历史环境,诗坛状貌,诗人身份构成和整体艺术倾向,也都有虽简括而明晰的讲述。更重要的方面是在诗歌文本中对时代、历史留下的踪影和痕迹的辨识;没有这一辨识,许多作品的价值其实也难以得到确认。郑慧如指出,台湾现代诗的许多重要概念、问题的来历和变迁,诗人主体姿态和诗坛格局的构成等方面,并未能外在于“时代的普遍修辞”。如对1950年代台湾现代诗的总括性描述,说这个时期遵循的是“由传统到现代,然后反思现代,再造传统的迂回路径”,所形成的史识,是“风潮,诗文本与论战文本飘洒下的落尘”;说那时的诗作“有浓厚的敬业献身之感”,那个时代的诗人“即使发表于其他年代的作品,普遍具备‘舍我其谁的情操”;说当时台湾现代诗“涌动一股生机,望向惶惶不可知的未来,促使许多诗人包办了诗作者、读者、评论者、传播者”的角色。这种种的描述,都显示了撰述者贴近历史具体情境的视野。因此,在撰述者也试图与“历史”拉开距离的时候,那种纠结的心态就无法避免:
读者在历史之外羡慕着张望着,因为战乱是多么巨大的经验资料库,题材无穷无尽。但是我们不能为了过瘾而经验痛苦,痛苦不能“经验”,放逐并不浪漫。
这里透露了郑慧如那种因面对时代转换导致的经验脱节的忧虑:后来者如何能以同情态度填补这种历史感受的空白?这是《现代诗史》著者对读者的提问。也是时时萦绕著者心头需要去认真处理的难题。
不过,在处理历史与诗的关系上,《现代诗史》也留下一些值得讨论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经典化”与“历史化”之间的裂痕上。著者也明白,判断诗的高下优劣与时代难以脱离干系,诗美也应该包含“历史”维度。不过,《现代诗史》许多时候似乎更倾向一种疏离“历史”,恒定且普遍适用的“好诗主义”观念。20世纪的中国当然也属于所谓“极端年代”,中国新诗(现代诗)就是被创造出来呼应这一时代的产物。既与社会历史关联紧密,历史的性质也规约着诗歌的状况,包括美学形态。这百年的现代诗写作,也存在着各种不同的诗歌追求,既表现为分别对写实、浪漫、象征的侧重,也表现为紧密呼应时代,呼应政治与疏离政治的分野。在这样的情境下,长诗也好,散文化、戏剧性也好,都难以脱离具体诗歌历史实践语境来孤立讨论它们的优劣。
与此相关的是,《现代诗史》处理的对象有距今几十年以至近百年的诗人诗作,也有绝对意义上的“当下”作品。这部诗史评述的时间下限是2018年,也就是书面世的前一年。在处理近距离的诗歌现象、诗人诗作的时候,是应该忙于安排位置,做出诗艺价值的“经典化”判定,还是应更侧重呈现历史杂多,丰富的状态,耐心等待着“尘埃落定”?是强调“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诗情”,将重点放在理解不同的美学追求上,还是在承认不同美学追求之后,急迫追问种种追求是否都具同等的美学品质?也就是说,诗歌史家的责任不仅是要呈现一个时期的诗歌“橱窗”,杂置互异、甚且互否的事物,还要做出一种有说服力的美学判断,但是这一判断又有多大的可靠性?这对撰述者来说,是一个难题。
十多年前,曾出版一部大型的,多人合作的百年中国新诗选本《中国新诗总系》③,第1卷的编选者姜涛在导言中,以新诗草创期的胡适为例讨论了这个问题。他指出:
(1920年代)梁实秋曾提出这样的质疑:“偌大的一个新诗运动,诗是什么的问题竟没有多少人讨论。”在梁实秋看来,对诗之“本体”问题的冷落,似乎成了新诗运动先天的不足,早期新诗的诸多问题,或许都与此相关。然而,换个角度看,正是这种不重“原理”只重“尝试”的态度,恰恰是早期新诗的独特性所在。当某种诗之“体制”尚未生成,对语言可能性以及广泛社会关联的追求,相对于满足“本体”性的约束,更能激起新诗人写作的热情。比如,在胡适那里,最初“作诗如作文”的提法,以及后来对“诗的经验主义”的强调,的确模糊了“诗”与“非诗”的界限,胡适也因此被指斥为新诗最大的“罪人”。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风格问题,胡适的目的是将诗歌的表意能力,从封闭的符号世界中解放出来(对“陈言套语”的反动),以便包容、处理急遽变动的现代经验,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我的第一条件便是‘言之有物。……故不问所用的文字是诗的文字还是文的文字。”这种潜在的冲动,一直支配了从晚清到五四的诗歌构想,这意味着含蓄优美的情境,不一定就是新诗写作的理想,不断刷新主体与外部世界的关联,从而开掘出新鲜的诗意,或许才是它的活力及有效性的源泉。如果说对某种诗歌“本体”的追求,构成了新诗历史的内在要求的话,那么这种不立原则、不断向世界敞开的可能性立场,同样是一股强劲的动力,推动着它的展开。上述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相冲突又对话,形成了新诗内在的基本张力。
当然,《现代诗史》讨论的对象基本上是20世纪50年代之后的台湾现代诗,现代诗可以说已经有了自身的“本体”形态,甚至“体制”,和胡适写《尝试集》时的情境已经大不相同。不过,对待人无法加以“秩序化”的近距离的诗歌现象,绝对化地确立本体的内在诉求,仍有可能成为诗歌探索活力的障碍。从整体上观察,《现代诗史》在“敞开”的面向上明显偏于薄弱。
谈到对诗的精读,在深入解析语词句式和意象组织等方面,《现代诗史》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也出现失之于罗列各种特征的琐碎的时候,细致反而可能模糊了对诗作的艺术特点的揭示,这尤其表现在分析“焦点诗人”或“重要诗人”的身上。举例来说,对1980—1999年代的“焦点诗人”简政珍的评述,那些总括性的赞誉文字颇为精彩。说他的诗“超越流行风潮,既不迎合也不瞻顾,美感与直觉皆强。评论诗作与诗坛现象直说而中,正本清源,犹如警钟;诗作予人强烈的当下感,能挑破昏沉,正言若反,尤其能正视生命起于悲情,入于诗行则化为苦笑。其诗擅长抓取瞬间的人生场景与内心调变,在观察与介入之间辩证……”不过,其后的具体解析,就显出那种学院教案式的繁复琐碎。它以“意象思维特点”“诗与现实的辩证”“隐喻与转喻的互动”“意象空隙里的玄思”“长诗”这五个方面,用二十余页的篇幅来铺陈简政珍的艺术特征。在“意象思维特点”的项下,又设置了若干的子项:
(1)意象叙述;
(2)建立在解构上的瞬间狂喜;
(3)多重視野的调变;
①趋近/逸离
②抽象/具象
③刹那/永恒
……
如果借用郑慧如对余光中和洛夫的评语,那么,也许可以说,在细读的文本分析上,不仅要“算数芝麻粒换成多少绿豆粒”,也要在此基础上聚拢碎片,“管理风暴”,“把文字江山治理成步向丰饶的国度”。在这里,精与粗,具体与抽象,形下与形上之间,需要一种综合的辩证。
《现代诗史》整体上隐含着对诗创作、批评的“学院”倾向的重视。它不仅在“焦点诗人”“主要诗人”之外,并不合分类原则地设置了“学院诗人”,而且全书都体现了浓厚的“学院色彩”。按照书中提供的资料,知识性、书卷气、形式体制的追求、诗艺的严密、典籍的运用、文化意识等是“学院诗人”的基质,这也是这部诗史所追求的倾向。在现代诗的批评和诗史写作上,不论是从写作者的身份还是知识构成上,学院背景当然有它的优势。现代诗需要一种较高的批评、解读“权力”姿态,部分原因来源于它的经典地位仍有待确立,也根源于评骘需要有更多的经验、知识和感悟能力的储备。那些以对传统的质疑辩诘作为推动力的现代诗写作,很大程度上并非面对缺乏相应准备的读者。
然而,学院的知识体制也存在垄断、固化、保守的特征。知识上“控制”的自觉(或不自觉),阻挡了给予难以确定的、互异的事物留出空间;而持有强烈的、缺乏反思精神的学院权威意识,也可能推演出这样的错觉:能够负载各种解读理论、方法,或需要智力和广泛知识支持加以索解的诗便是“好诗”,写出这样的好诗的诗人就一定是好诗人。因此,过度诉诸智力与知识的细读或精读是否都值得提倡?
【注释】
①郑慧如,1965年生于台北,台北台湾政治大学中国文学博士、逢甲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著有《身体诗论(1970—1999)》《台湾当代诗的诗艺展示》等。曾主编《台湾诗学学刊》。《台湾现代诗史》,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9。
②郑慧如:《台湾现代诗史》,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9,第9-15页。下面出自这部诗史的引文不再一一注明页码。
③谢冕主编《中国新诗总系》,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共十卷(作品八卷,理论和史料各一卷),由姜涛、孙玉石、吴晓东、谢冕、洪子诚、程光炜、王光明、张桃洲、吴思敬、刘福春分别担任各分卷主编。
(洪子诚,北京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