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吴辰,1988年出生于河南郑州,文学博士。曾于南京师范大学从事博士后科研工作,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副院长。
读完班知的《转运珠》,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在学生时代,我也曾毫无目的的逃学,也曾想过各种出走的方式,也曾与那些现今已经不知零落何处的友人立下各种约定,当初的信誓旦旦,现在想起来也只会付诸莞尔,一切早已随风而逝。
《转运珠》中写的故事其实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平淡,说到底,还不是那些少男少女们的情情爱爱嘛,站在家长们的角度上,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地球离了谁都照样会转”就足以将文中“我”的心绪搪塞过去。
但是,《转运珠》中写的故事真的就这么简单、这么平淡吗?显然不是,恐怕那些所谓“好学生”“乖孩子”永远也不会懂得“我”“陈”“刘念”这些人的世界,那些在学生生涯中只知道将目光放在书本和练习题上的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去想象校园之外的世界,永远不会踏上“出走”的旅程。至于“出走”的原因——没有原因,这只不过是一些人成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正如刘念所说,出走只不过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想暂时逃避一段时间,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呼吸”,当一成不变的学业生活困住了正在迅速膨胀的青春时,出走,可能是唯一能够实现自我拯救的方式。鲁迅曾经在《娜拉走后怎样》中指出娜拉出走后“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年轻人们的出走也是这样,但是不走又能怎样呢?说到底,出走不在于往哪里走,也不在于会走到哪里,這只是一次属于青春的壮烈行动,出走,本质上是从旧日的自己中出走。人只有出走,才会长大。
也许很多人读了《转运珠》之后会觉得其中的人物或事件有一种“廉价”的感觉,这是作者班知有意识的营造:嘈杂的酒吧、廉价的“绿棒子”、肆意宣泄的情感、萍水相逢的交往、轻易许下的诺言……不过,也许青春正是这样,“廉价”但是真实,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觉得空虚无聊,似乎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可千万不要小看这“廉价”感,这是独属于人生特定阶段的体验,一旦错过,任何人千金难换。
郁达夫的《沉沦》劈头第一句便是“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这也是《转运珠》中“我”的感受。在人群之中,“我”总是想逃离,而在逃离时,“我”又时时在找寻同伴,不过,如果同伴过多,则又难免会再次陷入人群。在这种奇怪逻辑的驱使之下,“我”与刘念之间的羁绊产生了,“我”和刘念之间的缘分恰好使我在疏远人群的同时不至于孤独,而当缘分尽时,随便什么一个偶然便足以使羁绊断开,到那时,一拍两散,各生欢喜,如此甚好,毕竟,每个人的青春是只属于自己的,有人结束得早,有人结束得晚,谁也不必等谁。
“希望大家都能时来运转。”人们总喜欢把希望放在未来,“时来”才会“运转”,可是“时”什么时候能来,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正如作者班知写出的那样:每一次拨动转运珠,都会有那种棱角摩擦的感觉,使皮肤露出不适的红色——也许“时”永远不会来,也许“运”早就被自己“转”过去了。“时来运转”是带有青春气息的美好期盼,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大把的“时”可以挥霍。“我”用转运珠偷偷交换了刘念那枚雕刻着玫瑰的戒指,转动的青春变成了凝固的具象,那枚戒指是青春的遗产,让那些令人不忍怀念的旧日时光停滞在某时某刻,可是,即便是将这份遗产握在了手里,也再也无法使一切回到从前。
在《转运珠》中,“我”终究是没有离开县城,刘念或“陈”的生活也与我再无关联,那些约定也最终将被每一个人忘记。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它毫无意义,它存在过,也将继续存在在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也许某一天将会被那些熟悉的声音或物件唤起。
当《转运珠》唤起我个人的回忆时,我记起了许多曾经的约定,我们约好了明天要去世界的尽头流浪,可是有一个人没来——那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