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林,乌云特娜
(1.内蒙古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呼和浩特 010022;2.内蒙古高等学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与服务基地,呼和浩特 010022)
网络攻击行为是指个体通过互联网信息技术对他人或团体实施的一种伤害行为,且这种伤害行为带有明确的目的性[1]。研究表明,我国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总体发生率为59.5%[2],国外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发生率在5.3%~66.2%之间[3]。同时,居高不下的网络攻击行为导致受害者出现各类心理或生理健康问题[4,5]。然而,对于网络攻击行为的考察,以往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横断研究,这不能揭示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发展变化趋势。相比而言,追踪研究可以通过初始水平(截距)和发展速度(斜率)这两个发展参数[6]来反映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随时间的变化状况。初始水平反映的是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平均的初始状态,发展速度反映的是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平均增长率。因此,本研究在深入探讨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影响机制时,同时考虑初始水平和发展速度的变化,这更有利于揭示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产生的背后机制。
以往研究发现,妒忌会促使个体敌意水平升高,敌意指向性明显[7],使其出现社会抑制行为和社会破坏性行为[8]。妒忌,也叫妒慕倾向,是指个体由于不具备他人所拥有的某种优势、品质等而产生的怨恨、自卑、敌对等痛苦的情绪[9]。妒忌动态发展模型[10,11]认为,妒忌的发展是一种过程性的特质,这种特质因向上的社会比较而产生。处于竞争性环境中个体的妒忌会诱发妒忌者伤害他人的动机。此时,敌意成分是妒忌的主要成分,将会促使妒忌者出现一系列的破坏性行为,从而把被妒忌者“拉下马”,使其与自己处于相当的水平,以此缓解妒忌情绪带来的痛苦体验[8]。基于网络心理学的研究也表明,妒忌是网络欺负和网络受欺负出现的主要原因[12]。然而,虽然已有研究揭示了妒忌带来的各类负面效应,但这些研究并未探讨妒忌对个体在网络环境下出现的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机制,更缺乏来自纵向研究的证据。
此外,妒忌理论认为,妒忌作为一种消极情绪,可以激活个体道德推脱而出现破坏性行为[9,13]。道德推脱是指个体在日常生活中出现不道德行为时通过合理化等推脱机制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进行辩解,从而最大程度减少对受害者的责任及痛苦认同[14,15]。具体来讲,妒忌者会通过道德推脱机制在认知上认为被妒忌者获得的成就或拥有的物品、优势等是不应该得的,并据此“合理化”地认为自己对被妒忌者的敌意认知、怨恨情绪等都是正常的,进而克服内在道德标准,产生破坏性行为。实证研究表明,妒忌可以显著预测个体道德推脱[16,17],且道德推脱是妒忌与社会抑制行为之间的中介变量[8]。横断研究表明,道德推脱不仅可以预测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而且是解释个体网络攻击行为产生的主要认知机制[18,19]。纵向研究表明,道德推脱在个体线下受欺负程度与网络欺负[20]及正念与欺负和受欺负行为[21]之间均起纵向中介作用。基于此,可以认为,随着时间的变化,道德推脱在妒忌与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之间起纵向中介作用。另外,考察道德推脱的纵向中介作用时,有必要分开探讨道德推脱的初始水平、发展速度在妒忌与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各发展参数间的具体作用机制。鉴于此,本研究从道德推脱切入,深入考察其在妒忌与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间的纵向中介作用。
采用整群随机抽样选取来自内蒙古自治区、江苏省、河南省等7 省共7 所本科院校的2000 名本科生。共追踪测量4次,间隔时间为1个月。第1次共收回有效问卷1734份。第2次追踪共收回有效问卷1487 份,流失247 人。第3 次追踪共收回有效问卷1525 份,流失209 人。第4 次追踪共收回有效问卷1476 份,流失258 人。共1476 人四次调查均参与,其中,男生681人,女生795人,大一531人,大二232人,大三421 人,大四292 人。被试平均年龄为19.00±1.45岁,年龄信息缺失279人。考虑到研究存在缺失值,对4 次测量过程中的缺失值进行磨损检验,结果发现,little’s MCARχ2=123.43,P>0.05,说明本研究数据缺失为完全随机缺失,采用完全信息极大似然估计法进行缺失值的处理[6,22]。
1.2.1 妒慕倾向量表中文版 由郭瑞等[23]修订,共8个条目,采用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5 点计分。在本研究的4次测量中,量表整体的Cronbach’s α系数均>0.90,结构效度均良好(具体见表1)。
表1 研究工具四次追踪的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
1.2.2 网络攻击行为量表 由赵锋和高文斌[1]编制,共15 个条目,采用1(从不)~4(总是)4 点计分,包含工具性攻击和反应性攻击2个维度。在本研究的4次测量中,量表整体的Cronbach’s α系数均>0.82,结构效度均良好(具体见表1)。
1.2.3 中文版道德推脱问卷 由王兴超和杨继平[24]修订,共26个条目,采用1(完全不同意)~5(完全同意)5点计分,包含道德辩护等8个维度。在本研究的4次测量中,问卷整体的Cronbach’s α系数均>0.91,结构效度均良好(具体见表1)。
采用SPSS 25.0 和Mplus 8.3 进行数据处理。统计方法包括相关分析、平行发展模式的潜增长曲线模型等。
采用Harman 单因素检验法对4 次追踪的原始数据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发现,4次追踪的结果分别提取9个、9个、7个、6个公共因子(特征值>1),且第1 个公共因子的解释率分别为24.4%、14.9%、17.9%、18.7%,均小于40%[25]。因此,本研究在整个追踪过程中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积差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妒忌、道德推脱及网络攻击行为在4 次测量过程中两两均呈正相关,相关系数在0.13~0.76之间。详见表2。
表2 各主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矩阵
采用平行发展式潜增长曲线模型来考察道德推脱的纵向中介作用,重复抽样1000次[26]。检验过程共分为两步,首先,检验总效应模型,模型如图1。拟合结果表明,总效应模型各指标拟合均良好(χ2/df=3.71,TLI=0.96,CFI=0.96,RMSEA=0.04)。数据运行结果表明:(1)妒忌的截距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截距具有预测作用(β=0.50,t=8.51,P<0.001,95%CI:0.41~0.66);(2)妒忌的斜率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斜率具有预测作用(β=0.58,t=6.26,P<0.001,95%CI:0.40~0.79)。这说明从整体上来看,妒忌的截距和斜率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截距和斜率均具有较强预测力,妒忌是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前因变量。
图1 总效应平行发展模式潜增长模型图
然后,考察中介效应模型,模型如图2。模型拟合结果表明,中介模型指标拟合均较好(χ2/df=4.98,TLI=0.92, CFI=0.91, RMSEA=0.05)。数据运行结果表明:(1)妒忌的截距对道德推脱及网络攻击行为的截距均具有预测作用(β=0.71,t=32.03,P<0.001,95%CI:0.66~0.75;β=0.17,t=8.22,P<0.001,95%CI:0.06~0.30),道德推脱的截距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截距具有预测作用(β=0.48,t=8.22,P<0.001,95%CI: 0.36~0.60)。Bootstrap 重复抽样的结果发现,道德推脱截距的中介效应值为0.34 (95% CI: 0.14~0.62),说明道德推脱初始水平在妒忌与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初始水平间起部分中介作用。(2)妒忌的斜率对大学生道德推脱的斜率具有正向预测作用(β=0.87,t=18.41,P<0.001, 95% CI: 0.77~0.96),道德推脱的斜率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斜率具有正向预测作用(β=0.64,t=2.91,P<0.001, 95% CI: 0.09~0.85),妒忌的斜率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斜率预测作用不显著(β=0.01,t=0.04,P>0.05, 95% CI:-0.44~0.20)。Bootstrap 重复抽样的结果发现,道德推脱斜率的中介效应值为0.56(95%CI:0.22~0.71),说明道德推脱的发展速度在妒忌与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发展速度间起完全中介作用。
图2 道德推脱纵向中介作用的平行发展模式潜增长模型图
本研究发现,妒忌的截距和斜率对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截距和斜率均具有正向预测作用,这与以往的横断研究结果相对一致[8,12]。妒忌的核心是敌意,这种敌意是一种破坏性的力量,不仅会影响大学生出现破坏性行为,而且会改变大学生正常的认知模式,是一种典型的破坏性情绪。因此,凭借妒忌的敌意成分,较高妒忌水平的大学生在使用网络时很容易出现网络攻击行为。此外,本研究的结果同时也验证了动态发展模型的观点[10,11]。从动态变化的视角来看,妒忌属于负性的痛苦体验[8],它的发展具有时间效应,可以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同时,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也具有类似的特点。特别是,妒忌可以诱发妒忌者出现社会破坏行为,反映到网络环境中,典型的就是网络攻击行为。而且,互联网本身就具有便利性和匿名性的特点[27],这使得大学生凭借这些条件,更容易出现网络攻击行为。换言之,妒忌诱发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结果具有跨时间跨情境的稳定性,即无论是从妒忌的初始水平出发,还是从发展速度来讲,妒忌始终稳定影响着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
本研究发现,大学生道德推脱的初始水平、发展速度在妒忌与大学生网络攻击行为的初始水平、发展速度间均起纵向中介作用,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相对一致[20,21]。这一结果也契合妒忌理论[9,13]的观点。由于妒忌是一种负性情绪,且这种负性情绪是可以累积叠加的,累计叠加产生的效应导致的最终结果是个体的行为系统受到影响。妒忌的累积叠加效应会改变大学生道德调节机制的正常工作,促使道德推脱水平升高,道德判断能力降低,进而最终导致网络攻击行为的发生。概而言之,当大学生体验到较高水平的妒忌时,会直接引起道德推脱水平的升高,而道德推脱水平的升高则意味着道德调节机制失效,自我控制水平降低,产生去个性化现象[2],进而促使个体出现各类偏差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