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宝
[摘要]元宇宙教育是E-leaning、MOOC等教育模式的高级发展阶段。元宇宙教育通过虚拟仿真的技术赋能,可以有效弥补当前线上教学“社交软件+ MOOC”模式的一块屏幕将教、学分割的系列短板,为受教者提供“内卷式”的动力供给、为施教者提供“透明式”的学情把控,并可有效克服现实教育受制于时空羁绊的教育掣肘,大幅提升育人的临场感、实效性。但元宇宙教育也将意识形态隐患及信息技术陷阱推至极端,因此面对元宇宙时需持有理性认知态度,既不能忽略元宇宙的教育红利又不能将之神化。元宇宙教育建构,需要将元宇宙技术共性对接学科或课程的个性需求,按照整体规划流程理性、谨慎建构。
[关键词]元宇宙;育人;机遇;挑战;进路逻辑
[中图分类号]G43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6120(2024)02-0031-13
元宇宙是目前学界关注的高频词汇之一,各学科均在热议元宇宙问题,形成了所谓的“元宇宙现象”。就教育领域而言,元宇宙一定会深刻影响甚至改变目前教学的存在样态,这种影响或改变既涉及技术共性所带来的机遇与挑战,又涉及学科具体运用所展现出的个性图式分析,需要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辩证把握中,跨越机械的“程序重构设置”去建构动态的“人机融合图景”,进而通过工具属性的“教学”目标设定去实现价值属性的“教育”目的达成。
一、元宇宙及其线上教育赋能
元宇宙的学界热议是陡然升温的,但是元宇宙的现实技术演进却是有其历史逻辑的。元宇宙的出现并不是如表象展示的那样突兀和毫无征兆,元宇宙的出现有着一定的历史脉络和轨迹可循。
(一)元宇宙概述
元宇宙最早是科幻小说用语,描绘的是一种虚拟现实空间。美国作家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1992年在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中虚构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网络世界,并称之为元宇宙(Metaverse)。在这个所谓的“元宇宙”世界中,尼尔·斯蒂芬森描绘了现实世界中的社会人,可以通过数字化身满足、实现一些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感官体验和心理感受。因为过于超前、科幻,尼尔·斯蒂芬森的元宇宙概念提出后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然而近年来人们开始发现人工智能技术(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虚拟现实技术(Virtual Reality,VR)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熟起来并得到推广,而这些技术的成熟与推广颠覆了很多领域原来的发展图式,更为关键的是人们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以AI、VR发轫的混合现实技术(Mixed Reality,MR)、增强现实技术(Augmented Reality,AR)、脑机接口技术(Brain Computer Interface,BCI)等诸多数字技术,不但在突飞猛进地趋于成熟,而且完全可以融为一身,进一步颠覆更多领域的发展图式,人们将这种融合诸多数字技术的技术样态用尼尔·斯蒂芬森的元宇宙来称谓,这便是元宇宙的由来。由此也可以对元宇宙的基本内涵做出如此界定:元宇宙是运用信息技术、数字技术,参照现实世界创造出来的虚拟仿真世界,其本质是对现实世界的数字化的虚拟重构。
由于元宇宙空间的建构综合使用了AI、VR、MR、AR、BCI等技術,与这些技术对应,元宇宙空间一旦构建便具备了虚实相融性、时空拓展性、开放参与性等基本特点。事实上,元宇宙目前只是数字技术未来存在样态的描述,还不具有完全的现实性,元宇宙正处于成型的过程阶段,但是仅仅是这个过程性的发展阶段,元宇宙就体现出了非凡的意义:深刻地影响、改变着人的社会性认知——元宇宙所涉及的数字技术已经开始渗透甚至取代人的生物感官,现实人的生物属性与技术属性的界限已经不再泾渭分明。例如,过去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眼见的也不一定是实的——现在的AI换脸等数字技术令短视频等影像资料真假难辨。社交软件“脸书”(Facebook)对元宇宙技术的这一社会性影响反应极为迅速,已经于2021年10月将“脸书”的称谓由“Facebook”(直译为脸书,即面对面的直接交流之意)更改为“meta”(直译为元初,其实是与Metaverse的元宇宙称谓相对应)。这意味着依托数字技术的社交软件将不再受限于过去的“图像域”,社交软件的沟通交流趋势不再如微信般局限于文字、图像、语音、影像等浅表层面的单向度信息传递,AI、VR、MR的普及,会导致社交主体以王者荣耀等游戏主角般的立体、丰富、沉浸式的体验方式呈现,而且伴随着AR、BCI等技术的跟进与成熟,这种沉浸式、体验式的“拟态域”场境会越来越常见、越来越逼真。当然这种“拟态域”场境不会简单地出现在社交软件中,而会蔓延至各行各业,教育领域自然也不例外,“拟态域”性质的线上教育方式在元宇宙技术赋能下正在逐步形成。
(二)线上教育的递进式发展
回顾教育发展历史不难发现,各个时期的技术变革对教育发展都产生了深刻影响。现代技术变革对教育影响的较早形式是“在线开放式学习”(Electronic Learning),简称为“在线学习”(E-leaning)。E-leaning源自互联网技术的横空出世,教育工作者利用互联网“在线”“互联”的技术特点,将优质教育资源通过互联网共享给不同的教育者和学习者,打破了教育资源的时空限制,引发了教育领域第一波数字技术地震。然而,以现代教育技术标准审视,E-leaning是最开始也是最低级的在线学习方式,后来又出现了“大规模在线开放课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简称为慕课(MOOC),MOOC教学方式的出现源于数字技术的升级改造。E-leaning阶段数字技术仅仅能够提供文字、声音、图像等平面性质的信息互联传输,但是当数字技术能够支撑更大数字媒介传输时,便出现了所谓的MOOC,此时的教育资源呈现的不再是平面化的文字、图像,而是立体化的教师授课过程的完整生动展现。众所周知,这再一次引发了教育海啸,衍生出了各类知名MOOC网站、平台,各知名大学也纷纷投入到各种MOOC 建设活动中,疫情期间线上教学之所以能够大规模、长时间开展,一定程度上也是得益于MOOC教育技术的支持。
疫情期间线上教学虽然一定程度上从MOOC技术中受益,但MOOC提供的仍是互动效果较差的单向度教学。虽然MOOC也有互动,但其互动只能通过学习过程中设定的“闯关”环节设定来完成,是真实教学过程中的一个固定的、机械式的互动点,谁去闯关、怎样闯关都无法真实掌控,并不是一种真实有效的全过程互动。疫情期间线上教学的大规模、长时间开展必须要完成真实有效的互动,在这种教学需求逼迫下,以社交软件技术为代表的更多的数字技术开始与MOOC技术融合为一体,形成了目前通用的集音视频数据流与MOOC于一体的线上教学模式:腾讯会议等社交软件搭建空中授课课堂,MOOC提供教学辅助资源与支撑。这种模式的教育通过社交软件可以充分实现师生间的知识表达互动,知识点表达是毫无障碍的。然而,教育不仅仅是知识点讲解,更主要的是通过知识点讲解来进行育人,广大学生不是对冰冷知识、技术的简单把握,而是专业素养和综合素质的有效提升。此等意蕴下,“社交软件+MOOC”模式虽然部分地实现了教学线上互动,但因互动的临场感和真实感不足,导致教育的“育人”环节,尤其是素质类教育的实效性大打折扣:一块屏幕将教育整体性肢解,于学习者而言是被动性质地“观赏”,无法深切体悟教育思想的影像表达,于教育者而言则是无限放大的教学资源掌控挤压了针对教育对象的人文关怀,最终出现的结果便是学习者学习动力不足,出现了众所周知的育人类课程线上学习的“应付了事学习”“过场式学习”等不良现象。
概而言之,单一的互联网技术问世就已经改变了人们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就教育而言出现了E-leaning、MOOC等多种崭新的教育方式,但是这些教育方式日趋成熟后也暴露出了如上所述的系列“育人”短板问题。今天的元宇宙将目前已经成熟的5G、云空间等数字技术以及正在成熟的AI、VR、MR、AR、BCI等虚拟现实技术融会于一身,可以有效弥补“社交软件+MOOC”模式的育人短板。元宇宙的时空拓展性特征可以真实还原教育的完整过程,可以弥补“社交软件+MOOC”模式割裂教育整体性的缺憾;元宇宙的虚实相融性特征可以为学习者提供沉浸式的学习体验,可以弥补“社交软件+MOOC”模式中学习者学习动力不足的缺憾;元宇宙的开放参与性特征可以为学习者提供自主选择的可能,可以弥补“社交软件+MOOC”模式中无限放大的教育资源对受教者的挤压。早在2018年,教育部就公布了交通、生物、机械等8大类别的虚拟仿真实验项目[1],实质上就是已经在运用AI、VR、MR、AR、BCI等元宇宙技术探索新的教育之路,学界将这种运用元宇宙相关技术进行教育的方式称为元宇宙教育。
二、元宇宙教育的技术红利
“教育是智性活动,更是生命实践活动;客观知识重要,育人更重要。”[2]这是一个尽人皆知的道理,如上所述传统线上教育模式对于“客观知识”的传递是毫无障碍的,但在“育人”方面却“鞭长莫及”。元宇宙综合运用AI、VR、MR、AR、BCI等技术,具有虚实融生共存的属性,在一定程度上延伸了人的感官和心灵体验,拓展了教育的边界,将传统教育中只能使用语言描绘的边界内容通过虚拟仿真方式活灵活现地融入教育过程中,以提升受教者临场感和存在感来强化其沉浸式的体验和感悟为途径,在传递“客观知识”的同时,更可以有效解决传统线上教学模式残留的“育人”短板问题。
(一)育人效能提升
对于元宇宙,一般意义上人们可以通过虚拟现实游戏、3D技术空间去理解和认知,然而元宇宙绝不止于虚拟现实游戏、3D技术空间般的存在。元宇宙以增强现实技术为基础,伴以数字孪生、脑机接口等技术赋能,实质上是创造了一个平行并独立于现实世界的虚拟仿真世界。在这个高保真虚拟世界中,现实生活个体通过脑机接口可以打破时空限制,进行身臨其境的环境感知、社交体验,育人所需的临场感和存在感在此过程中可以得到高保真实现,目前线上教学普遍存在的表面化、形式化等弊端会因此而得到有效改善,线上教育的实效性也会因此而得到真正达成。
以民族认同教育为例,青年学生受时空羁绊无法拥有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感性经历,因为缺少中华各族人民并肩战胜历史磨难的感性认知和实践锤炼,各族青年虽然都能够明确意识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实际存在,但是在情感上、心理归属上往往会将自己所属民族凌驾于民族共同体之上,对民族共同体的情感认同淡薄于所属民族、所属地域的情感认同。这样,对中华民族的认同自然就会浅表化、模糊化,以至于有人会将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当作政治认同而不是文化认同、情感认同、真理认同。这是个带有客观性质的民族认同教育难题,在传统教育模式下是很难克服的,但是元宇宙场域的到来却为之解决提供了一种可能。
元宇宙通过高保真虚拟空间营造的临场感和存在感,可以有效消除新生代中华民族共同体认知浅表化、模糊化的教育顽疾。教育工作者通过数字技术营造、复原中华各民族一起并肩战胜历史磨难和困境的数字场境,这个场境在元宇宙技术支持下一定且必须是具有高仿真度的。民族共同体受教者佩戴元宇宙技术打造的感官体验设备,尤其是元宇宙的人机交互技术发展至成熟阶段时,更可以通过脑机接口实现人脑神经系统的模拟、传导、解码,帮助现实身体在元宇宙营造的跨越时空的虚拟保真世界中,以虚拟分身的状态及时捕获和感知元宇宙虚拟场境对眼、耳、鼻、舌、身的感官刺激,并共时获得虚拟场境中虚拟分身的真实、全部的感官和心理体验,进而收获新生代在现实生活中所无法体悟到的中华各民族共同并肩战胜历史磨难的共同体真实体悟,从而将新生代源自平面媒体道德盲从性质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升华为深刻认知、具象体悟。
进而言之,虚拟分身以及现实真身与虚拟分身的合二为一,在传统意义上被视为科幻,而在元宇宙中却是现实的,而且元宇宙所需的这些虚实融合技术在当今已经初现端倪。正是因为元宇宙技术的这些功能和特征,元宇宙不但能够复制中华各民族并肩奋斗的历史场境,更能高仿真营造各民族的生活场境,为民族成员提供虚拟仿真的各族原生空间——在现实生活中民族成员一定是归属于某个具体民族的,而元宇宙空间却为民族成员提供了一个范围更广的各个民族而不只是本民族的生活场境,让民族成员的虚拟分身生活、沉浸在各个民族而不只是本民族的场境中。由于元宇宙虚拟与现实融合的技术特征,民族成员现实真身在虚拟分身认知、体悟各个民族情感之时,也同时获得了同样的情感积淀,也就同时获得了民族共同体的“原生”情感积淀,而不是“单一民族”的“原生”情感积淀。元宇宙通过技术供给将原生民族和民族共同体置于同样的原生场境中,最大可能地消除本族原生情感与民族共同体次生情感之间的鸿沟,更利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简言之,元宇宙虚拟与现实融为一体的技术特征,可以消除时空藩篱,将现实场景中的原生民族和民族共同体统统归为“原生”状态,并通过“虚拟”分身的“真”实践、“真”体悟,为现实真身提供货真价实的共时原生共同体情感积淀,缓解情感积淀的差序性,可以有效对抗本民族情感高于民族共同体情感的认知羁绊,实现各种层次共同体的“并存不悖”[3]。
民族认同教育在育人的系列工作中较为特殊,具有典型性,所以本文以其为代表阐释元宇宙的育人实效赋能。然而元宇宙的育人实效赋能不是局限于民族认同教育,而是普适于所有育人工作,只是不同学科育人的元宇宙技术需求会有差别,但元宇宙赋能育人实效的整体特征和功能属性是一致的,即元宇宙可以有效弥补传统育人工作短板,提升育人实效。
(二)学习动力供给
元宇宙不但可以通过虚拟仿真场境建构提升育人实效,而且还可以通过技术补给从内、外两个层面为学习者提供动力供给,解决目前线上教学普遍存在的学习动力不足的弊端,从而优化教育成效和学习效果。
元宇宙是个根植于现实世界但又与之不同、与之平行的虚拟空间系统,在元宇宙这个独立统一的虚拟世界中,各虚拟分身虽前台匿名却后台实名,这种公开的线程分身和后台的实名注册是元宇宙中学习者的身份凭证。元宇宙核心的区块链技术能够保证这个身份凭证所有行为信息的不可篡改性、可溯性,大数据技术和算法技术可以将虚拟分身的所有网络信息转换为网络价值,为使用者、学习者塑造了元宇宙空间中的“比特币”般的生态认证。这个生态认证系统可以将育人目标细化后完整有机地植入,并作为学习者获得“比特币”分值的高低标准,从而形成对元宇宙教育参与者行为信息的正向行为激励。此外,因为元宇宙是各种数字信息的集成化系统,拥有现实教育行为无法比拟的新陈代谢速度,学习主体因此会一直存在着知识缺口,也就有着持续的学习诉求和无限的学习前景。在元宇宙这种内循环式的知识更迭和动力推动下,现实真身在虚拟分身带动下自然会向教育目标无限趋近。简言之,元宇宙自带“内卷式”学习动力督促机制,克服了“社交软件+MOOC”模式外在逼迫性质的“闯关式”学习动力供给弊端,能够保证参与者、学习者的主观动力供给。
元宇宙在为学习者提供内在动力的同时,也为施教者提供了更为精准的监督、督促便利,为教育实效性提升提供必要的措施和保障。元宇宙通过AI、VR、MR、AR、BCI等技术的综合运用,可以精化施教者的“课堂把控”——施教者可以通过元宇宙AI、VR、MR、AR、BCI等数字技术分析学习者情绪波动、眼神变化甚至是脑电波起伏,进而精准判断、深度分析學习者的学习状态、认知变化甚至情绪体悟。同样以民族认同的个案分析为例,施教者可以借助AI、VR、MR、AR、BCI等数字技术对学习者的眼神变化、情绪波动乃至脑电波起伏等系列数据反馈,精准研判学习者是真正的民族共同体情感认同还是表面化的政治认同,抑或是应付了事的虚伪认同。根据这些精准判断,施教者便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教育调整和应对,即元宇宙技术便利能够为施教者提供更为真实、准确、深刻的育人判断,为施教者提供更为充分的学情把控,将“学习”之外的“育人”细节更彻底地贯彻、实现,更利于价值观性质的素质教育有针对性地高效开展。
三、元宇宙教育的负面效应与挑战
教育不是单一的知识点传递和解答,而是“育人”,育人具有价值观教育的精神属性,必须“坚持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4],任何教育包括元宇宙教育在内都不能“以消解权威为旨趣,以牺牲秩序为代价”[5]49。元宇宙的技术特征在给教育尤其是非知识类的“育人”工作带来教育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意识形态性质的负面效应与挑战。
(一)意识形态隐患
伴随着元宇宙技术日趋成熟,元宇宙场境的各种数字技术综合加持与叠加也会日趋复杂,不得不承认元宇宙技术目前仍由西方发达国家引领和主控,这就为各种不良意识利用数字技术和海量信息进行巧妙包装和便利传播提供了可能。“西方国家对我国意识形态的攻击在元宇宙中演变为技术博弈”[6]171,元宇宙场域一定会成为敌对势力进行意识形态进攻的新平台,甚至会成为西方敌对势力对华意识形态侵袭的主要战场。因此,在进行元宇宙育人场境建构时,一定要筑牢数字壁垒,谨防西方敌对势力利用数字技术平台进行“元宇宙殖民”。只是抵御敌对势力进行“元宇宙殖民”的具体措施应由技术部门设计、操控,不在本文探讨范畴之内,本文只能在价值层面提出强调,为相关部门的职能工作提出预警。
元宇宙不但有可能沦为异己意识形态外部入侵的平台,元宇宙本身的技术特征也会从内部影响育人工作所承担的意识形态建设。仍以民族认同的个案分析为例,现实世界中民族成员有着固定的身份认同,而民族成员的身份认同是以特定的民族归属为根基的,但是元宇宙“数据和信息的自由流动开始对主权独立性造成冲击”[7]109。元宇宙数字空间为民族成员的虚拟分身营造了一个消除现实民族属性的“数字化想象共同体”,这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具象的民族历史、民族文化以及民族价值观,导致民族成员对所属民族的情感疏离,这实际上就是强化了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为代表的民族虚无主义[8],不利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元宇宙超级数字化导致的交往便利化,还会造成与民族虚无主义完全不同的民粹主义现象恶化。民粹主义强调排外性质的本族优先性,否定、排斥多民族的共同体存在。民粹主义者本是在现实生活中进行情感勾连和观点表达的,因此民粹主义小团体的形成和发展受现实条件影响和制约。然而,由于元宇宙虚拟化的技术样态,民族成员之间的交往和共享信息能力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增强,更易于“激情”满满的民族极端信徒的交往,同时信息精准及时的挑选与推送会进一步推动用户的两极分化,巩固用户的小众聚集化,从而会无限放大民粹性质的民族身份认同,对非理性的民粹行为产生意想不到的推力,更不利于民族共同体的建构。
简言之,虽然元宇宙技术赋能育人工作是时代所趋、历史必然,元宇宙技术会为育人工作提供跨越时空限制的资源供给,也能给受教者提供沉浸式的临场感体悟,但是育人工作所承担的主流意识形态内容也会因为元宇宙技术的各种便利而被虚化,主流意识形态所承载的“道义判断”也会因此而被肢解,即元宇宙教育场境意识形态隐患不但来自外部敌对势力的有意为之,还来自元宇宙技术本身的无意伤害。
(二)数字技术陷阱
元宇宙教育的技术植入不但会有削弱主流意识形态权威架构的可能,而且还会通过超频繁的信息互动传播将信息技术所滋生出来的诸如个人隐私、信息茧房、信息泄露、虚拟人格、道德冷漠、技术成瘾等各种问题,以更集中、更极端的方式展现在教育领域中,给育人工作带来更大阻碍。
元宇宙高仿真“密闭”空间中的信息互动较以往“开放式”的网络互动有着互动更频繁、主题更集中、茧房更牢固的显著特征。元宇宙以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技术作为基础,这些数字技术可以对学习者的元宇宙学习痕迹进行更加智能地自动分析,并会根据对用户兴趣的结果分析自动为学习者的虚拟分身筛选相关知识信息,为学习者制定元宇宙系统经过区块链、云计算精准设置的知识框架,并且会根据学习者的学习痕迹不断强化这个知识框架供给。这非常有利于短期教育目标的达成,但是这样的知识供给也很容易导致学习者知识结构单一、信息视野窄化,学习者所需要的能动性的批判思维、理性思维可能会因此而逐渐僵化。同时,超大量、超丰富的教育资料的瞬间推送,也会导致学习者应接不暇而难以做系统化理解,育人对话空间的深度、效度因元宇宙的这种介入而出现异化,很难有效应对西方敌对势力利用科技优势进行的意识形态掣肘和压制。更为主要的是,这样的技术供给也将学习者的元宇宙学习“画地为牢”,致使学习者陷入元宇宙超庞杂信息的“圈层”茧房结构中,学习者通过元宇宙学习到最后越来越多地是学习和领悟到元宇宙智能信息系统推送的“圈层”文化,陷入一个个自我圈地为牢的话语场境。虚拟分身知识茧房中对于主流意识体系只能管窥一点、一面、一个环节,却无法掌握其整体价值叙事,其实便是被迫性质地与主流价值形态切割、分离,形成价值认知固化、片面化,最终导致价值“共识”撕裂,“结果不是好的信息聚合,而是坏的极化”[9]。具体而言,元宇宙作为全新的信息载体,毫无疑问可以推动网络信息的加速流动,元宇宙的信息聚集图式会将原本被数字技术肢解的碎片化信息变得更加碎片化、杂聚化。育人工作如果借用元宇宙技术同样也会遇到相关信息的碎片杂聚化,而信息碎片化一定会肢解贯穿于其中的主流价值形态的宏大叙事,元宇宙多元技术支撑之下的多元媒体话语输送会更加弱化官方话语权威。当育人工作所传递的主流价值信息不再具有了权威性,其实也就是育人工作的失败。元宇宙情境一方面非常便于主流价值观的传递和体验,另一方面却也客观地削弱了主流价值观的主导力、控制力及其权威性的存在。
概而言之,“每一种技术都既是包袱又是恩赐,不是非此即彼的结果,而是利弊同在的产物”[10]。元宇宙教育场境因为高精数字技术的叠加运用,在为教育提供更为便利的教育实效性的同时,更为教育带来了许多的意识形态隐患以及信息技术陷阱,这是在进行元宇宙教育场境建构时必须注意且需要提前做好预案的。
四、元宇宙教育的布展逻辑
“基于教育信息化的发展,教学的智能化发展更适应教育的改革创新”[11]37。然而在这个教学智能化发展导致的教育改革创新过程中,势必会使原有育人体系的变动性增强,这就需要在教育供给侧方面做好预案,以便于充分发挥教学智能化发展的教育红利作用,有效规避技术陷阱。就元宇宙场境的育人而言,育人区别于单纯的知识点解析,具有伦理道德意蕴,而“伦理行为的内容必须是实体性的,换句话说,必须是整个的和普遍的”[12],即涉及“精神界”的伦理性质的“育人”比“知识类”“技术类”的“教学”更需要从整体性层面进行规划。简言之,元宇宙教育虽然具有良好的育人应然性、可行性和现实性,但其育人成效达成程度最终取决于良好、理性的整体规划。
(一)元宇宙教育的进展阶段分析
结合元宇宙教育推进的现实状况,目前元宇宙教育进展状况可以分为三个递进式的阶段:立体叙事阶段→沉浸体悟阶段→虚实融合阶段(如图1所示)。
第一阶段:旁观式的立体叙事阶段。元宇宙教育场境推进的第一阶段即旁观式的立体叙事阶段目前已经基本完成,以旁观展板、音像等方式为主,主要聚焦展现形式的具体、生动,技术关键取决于5G和3D技术。第二阶段:参与式的沉浸体悟阶段。该阶段主要聚焦教育内容的现实扩展、数字挛生,技术关键取决于AI和VR等技术,目前这些技术正处在蓬勃发展阶段。就素质教育而言,目前各地尤其是经济发达地区的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各类博物馆等场域,已经普遍在原来的展板、音像等旁观式学习基础上,广泛地配备了参与式的VR系统,所以该阶段目前已经处于应用、发展阶段。第三阶段:一体式的虚实融合阶段。该阶段主要聚焦受教主体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受教体悟的共时融合,技术关键取决于MR、AR和BCI,目前这些技术正处于大力研发、试验阶段,在生物实验个体上目前已经实现了电脑芯片与生物神经元的初步简单结合,因此该阶段的应用前景也比较乐观。该阶段虽未实现但已可及,虽未有现实性却已有可能性。
简言之,元宇宙教育建設其实早已在路上,目前正在逐渐完善、成熟。现实生活中,国内的元宇宙教育正处于探索阶段,主要以理工科的虚拟实验室建设为主。2018年教育部公布的交通、生物、机械等8大类别的虚拟仿真实验项目[1],就是在综合运用元宇宙的AI、VR、MR、AR、BCI等技术为理工科教育提供线上实习、实验、实训,通过虚拟提供真实习、真实验、真实训的技术途径,及时为学习者提供无数次实践原生样本,通过技术手段解决理工科实习、实验、实训的实践样本缺乏、时空受限等现实难题。目前教育部的虚拟仿真实验项目正在持续推进,但是却鲜有文科类、育人类的虚拟仿真项目,而知识类以外的情感类、体悟类的教育,其实更需要元宇宙技术提供的虚拟仿真效能支持。
(二)元宇宙教育的育人方案设计
元宇宙教育作为新生事物,其完善和成熟一定离不开良好的规划与设计。元宇宙教育的规划与设计,需要以满足学科教育需求、提升学科教育成效为基本原则,具体设计思路为:结合元宇宙技术成熟度,将元宇宙技术融进具体的教育环节,利用元宇宙技术特性创设学科教育所需的教育条件,从而达成提升学科教育效能的目的。因为学科多元,每门学科又有自己特殊的学科要求和学科规则,无法规划整齐划一的育人方案,所以结合育人教育主旨,仍以民族认同教育为例规划元宇宙教育方案,以期实现以点带面的启示作用。当前的民族教育多以口述民族相关史实为主,通过民族融合、民族成就、民族发展等史实来完成佐证民族共同体、提升民族荣誉感和归属感等民族认同任务,这样教育范式下的受教者民族价值观的形成是由外(教育者口述)而内(受教者聆听)的被动生成,如果引入元宇宙教育则会形成受教者民族价值观的内在主动生成效应。结合元宇宙技术特性和民族认同学科需求,元宇宙民族认同学科教育设计流程如图2所示。
这是一个比较简单的、理想化的元宇宙学科教育流程示意图,可以分为前后关联的三个阶段。(1)“技术赋能”和“设备支撑”阶段是所有元宇宙教育规划与设计的共性阶段,任何学科与课程的元宇宙教育都必须建构在这两个基本环节之上。(2)“场境创设”阶段是元宇宙教育由共性环节向具体学科规划与设计的过渡阶段,这个环节运用元宇宙技术优势为现实学科或课程教育提供该学科课程需要但却无法达成的时空条件、主体条件。例如,以民族认同教育为例,需要学生体悟各个民族的历史形成历程,但是学生受时空限制无法穿越古今、中外去“身临其境”感悟民族的“历史”形成过程,但是元宇宙在AI、VR、MR、AR、BCI等技术支持下,借助“设备支撑”可以突破这些时空限制,帮助学习者在虚拟仿真系统中去“亲身”体验各民族形成的具体历程,甚至可以在火山地震等极端条件下去感受自然环境对民族性格、民族文化的影响,增强学习者的临场感和体验感,进而实现民族认同的教育目标和教育实效。“场境创设”环节是每一个学科或课程进行元宇宙教育时所必须建构的,因此“场境创设”具有共性特质,但是又因为每一个学科或课程的具体内容和要求不同,所以这个“场境创设”环节又会被烙上学科印记,从而具有个性特质,即“场境创设”环节是元宇宙教育过程中技术共性与学科个性的辩证统一阶段。(3)“目标指向”阶段是“技术赋能”“设备支撑”在经过“场境创设”之后需要达成的学科或课程目的,是本学科或课程进行元宇宙教育的阶段性终点。“目标指向”阶段是一次元宇宙教育的终点,但不是该学科或课程元宇宙教育的最终点,因为教育尤其是人文素质教育是一个不断反复的巩固、夯实过程,因此在一个过程性的“目标指向”环节完成之后,还需要再次整合回到“场境创设”阶段,又根据目标达成度重新调整创设的场境后,再次循环进而巩固“目标指向”。人文素质类的元宇宙教育流程是一个类似循环性质的不间断的反复过程。
元宇宙教育技术流程的实现是技术功能与课程内容的有机结合,其中技术是前提,学科与技术场境的有机融合是关键。技术问题有待数字产业的供给,而学科与技术场域的有机融合则需要技术主体与教育主体的深度沟通、有机合作。如果是单一的知识类教育因为教育内容相对单一、固定,通过单一的“虚拟仿真项目”基本就可以完成,但是对于内容更为分散、庞杂的人文素质教育,相对而言则存在更大的难度。仍以民族认同教育为例,该类教育不是某一具体的学科教育,涉猎面极为广泛,元宇宙建构体量较具体学科大很多,甚至是若干个跨学科专业的综合,需要更大的服务器支撑和更多元的数字技术融合。这对于目前本就不是十分成熟的元宇宙教育而言无疑难上加难,而且民族认同的元宇宙教育即便解决了技术阻碍,在数字技术构建的元宇宙系统中如何恰当植入民族认同因素也是一个难度系数较大的议题,因为民族认同教育涉及诸多敏感问题域,且关联心理学、伦理学、历史学等诸多学科内容,比单一的知识类课程的元宇宙教育方案建构要复杂得多。换言之,人文素质类元宇宙教育体系建构较单一知识类的元宇宙教育体系建构更需要仔细打磨、认真考量。
五、余论
习近平总书记曾针对思想教育的数字境遇着重指出:“要运用新媒体新技术使工作活起来,推动思想政治工作传统优势同信息技术高度融合,增强时代感和吸引力响应国家号召,科技赋能教育方兴未艾,但“我国如何进一步落实好科教兴国战略,仍旧是一个需要认真研究和解决的现实问题”[14]2。就元宇宙教育而言,目前存在着两种对立式的不同态度:漠视元宇宙教育的崛起、热衷元宇宙教育的崛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元宇宙教育认知,其实都存在着一定的误区:元宇宙教育的到来绝对不可以被漠视,因为教育是面向未来的,教育绝不能落后于现实,不能等到现实教育出现了状况再去亡羊补牢;元宇宙教育的到来也绝对不可以过于热衷或痴迷,更不可以将科幻的场境当作教育现实来应对、研究,教育需要超前但也是以现实为基础的。简而言之,元宇宙教育既不可以被忽视也不可以被神化,对待元宇宙教育需要有一种理性的认知态度,无论元宇宙技术功能如何强大都是一种线上教学方式,只不过元宇宙技术解决了传统线上教学的诸多弊端,但它仍然是一种线上教学,无法取代线下教学,机器或系统授课任何时候都无法也不可能取代人的授课,技术只能作为人的技能延伸成为人的有益补充而已。因此,面对元宇宙教育既要正视其线上教学的功能强大又没有必要将之神化,教育尤其是“育人”最终还是取决于生物人、社会人,而不是取决于数字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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