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近代上海眉勒看中西文化交融

摘要：近代上海女性热衷佩戴珠花眉勒，这在中国其他地区女性服饰装扮中没有像如此集中的表现。文章运用图像、实物和文字史料等方法，探讨了近代上海眉勒造型艺术，梳理了近代上海眉勒时尚传播，由此管窥中西文化交融因素。研究结果表明：眉勒是女性自我身份的象征和自我观念的表达，其中的珠花眉勒受到欧洲新艺术运动影响，是受外来文化影响的新生事物，也是外来文化在上海引起的风气自信；由于近代上海社会性社交活动平台的产生，女性通过珠花眉勒与服饰相搭配参与社会活动；上海时尚领袖通过穿戴包括眉勤的服饰在十里洋场参加公共活动、在时尚空间里进行炫耀性表演，她们的审美影响其他阶层女性。这些是中西文化交融的具体体现。

关键词：近代；上海；眉勒；首饰；中西文化交融；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TS941.12；J523.5

文献标志码：B

文章编号：10017003（2024）02014109

DOI：10.3969/j.issn.1001-7003.2024.02.016

收稿日期：20220731;

修回日期：20231219

基金項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21CG189）

作者简介：冒绮（1988），女，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服装文化的研究。

眉勒是中国传统服饰品，是将布帛等物折叠或裁成条状围勒于额，古时称“頍”“抹额”等，最早为北方少数民族所用避寒之物。《后汉书·舆服志》注，胡广曰：“北方寒凉，本以貂皮暖额，附施于冠，因遂变成首饰。”此可能为眉勒之滥觞。经数千年演变，最初以保暖功能为主的眉勒发展成精美繁复的装饰品而盛行于明清时期，明清时期眉勒形制多样，主要有施以彩绣的眉勒和施以珠宝缀成图纹的珠子勒。至中西文化交融初期的晚清民国时期，一种装饰珍珠宝石等珍贵材料的眉勒在上海地区尤为流行，这在中国其他地区女性服饰装扮中没有如此集中的表现。本文借用民国文章《中国女子服饰的演变》中的命名，将这种在布帛上用珍珠等材料连缀成蝴蝶、如意和花卉等造型的眉勒称为珠花眉勒。学界关于眉勒研究，主要聚焦于造型艺术研究^［、人机工程学研究等方面，而从上海眉勒管窥中西文化交融的论述尚不多见，本文对彰显海派文化内涵特征具有重要意义。1890—1918年，上海汇聚了几乎所有的新鲜时髦事物，上海时髦女子引领江南地区时尚潮流而闻名全国。本文从视觉考古角度，用图像、实物和文字史料多重印证的研究方法，从物到人、再到社会，层层递进，还原那个曾经存在过的鲜活世界。

1 中西合璧产物：近代上海眉勒造型艺术

1.1 近代上海眉勒与其他地区眉勒之比较

上海美特斯邦威服饰博物馆等机构收藏晚清时期眉勒实物，其中上海地区眉勒3件，广东、山东、山西、辽宁和内蒙古地区眉勒13件，如表1所示。比较发现，上海地区眉勒与其他地区眉勒在形制上有所不同。

笔者从造型结构和面料装饰两方面入手，并亲身将眉勒佩戴在头部，感受眉勒与身体的关系。造型结构方面：上海地区眉勒呈倒U形、倒V形，表1中1眉勒围度仅51.2 cm，只能佩戴在头围处，2、3可佩戴在斜头围处，较服帖，属遮耳型眉勒；其他地区眉勒造型有所不同，除倒U形、倒V形之外，出现哑铃形（9）等，其中内蒙古眉勒在前中进行破缝处理，并在破缝处做最高点有0.5 cm的弧度设计，等同于收省效果，佩戴在头部时眉勒中部呈隆起状，山西、辽宁眉勒在前中也进行破缝处理，但没有内蒙古眉勒隆起弧度夸张。面料装饰方面：上海地区以青黑素色为底色；其他地区面料色彩相对丰富，装饰艳丽，用贴布和刺绣等工艺形成装饰，内蒙古眉勒里料用过浆工艺的旧棉布作衬底，材质较硬，很好地起到固定眉勒隆起的作用。

比较得出，上海地区眉勒造型结构更为服帖、面料装饰较为素净。遗憾的是，留存下来的上海地区眉勒已没有了珍珠等珠宝装饰。上海地区留存眉勒的造型结构与近代文献和图像资料记载的一致，清末民初装饰论文集描述珠花眉勒：

“1900年，秋冬勒子用两片青缎合成，缝合处细如蜂腰，中央缝合处仅堪缀一粒珠子，嵌珠玉为准。也有以珠宝编成花朵排列勒边，珠光宝气，闪烁夺目。”民初《国闻周报》“时妆小志”专栏报道上海帽饰时尚，绘制了眉勒平面结构和佩戴效果，如图1（a） （b）所示。图1（a）与表1中2、3眉勒实物的造型一致，所以，文字、图像都有记录近代上海地区流行的珠花眉勒。倒V形珠花眉勒遮住妇女两颊，很好地修饰妇女脸型，与晚清流行的燕尾式刘海发型有异曲同工之妙。另外，《国闻周报》“时妆小志”同时报道了一种尚不多见的新式女帽，如图1（c）所示，唯都市时髦女子偶有戴之，其式样仿诸欧美，软胎亦制以绸缎或丝绒，顶上缀长穗下垂及颈侧，是“拿来主义”的西式帽子。

1.2 近代上海新事物之珠花眉勒

珠花眉勒是晚清时期上海妇女的时尚配饰。1911年上海第五次十美图摄影照片，如图2所示。在花榜选举中拔得头筹的洪四宝坐正中，她头戴珠花眉勒，十美中有五位皆戴珠花眉勒，并且珠花眉勒造型均相同，呈同质化现象，是晚清时期上海交际花的象征性符号，另外五位中有四位皆戴《国闻周报》记载的西式软帽，交际花是时尚潮流的弄潮儿，她们头上所戴皆为新鲜事物。所以，摄影照片进一步证明珠花眉勒和西式软帽皆为受外来文化影响的晚清时期妇女的时尚配饰。

《海上百艳图》之“珠围翠绕”描绘清末上海五位戴珠花眉勒女性在中式家具布置的室内空间里交流制作珠翠首饰的场景，如图3所示，左侧两位女性站在五斗柜前讨论手中的珠花首饰，右边三位女性围绕桌前，其中一位正在制作首饰，好似在串珠子，桌上摆放着制作首饰的工具。另外两位女性在讨论头饰，说明清末上海女性自己设计制作首饰，开始有在社交场合进行服饰搭配的意识。

2 西化时髦表演：近代上海眉勒时尚传播

上海是近代中国时尚先锋城市，被誉为东方巴黎。西方流行时尚通过杂志、月份牌和电影等媒介传播至上海，欧美与上海之间的流行时尚传播仅需数周。在这座国际化都市中，女性走出家门、融入社会，从幽居佳人到都市丽人，上海时髦女子有大量机会近距离观察西方的时装，她们在十里洋场社会公共空间进行“西化时髦表演”，对上海都市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形成产生影响。服饰是女性身份的象征，也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表达。女性不拘泥于传统服饰所要求的形式规范，而将个人主观审美巧妙地融合传统之中，正是主体性的彰显，使寻常的眉勒完成由实用品到艺术品的升华。晚清时期不同阶层的女性皆戴眉勒，是女性理想生活状态的缩影。

2.1 近代上海眉勒时尚社会传播路线

近代眉勒时尚传播路线遵循自上而下的纵深发展传播路线，如图4所示。“时尚”由“时”与“尚”二字组成， “尚”通“上”，所以“时尚”在中国是以高端化发展为主旨，表现为纵深发展。

近代上海佳人聚集，种种奇女子不一而足，本文将女性群体分为时尚领袖、中产阶层和平民阶层。时尚领袖主要指上流社会时尚人群和亚群体，其中亚群体指明星、交际花等身份女性；中产阶层主要指商人和官员之妻；平民阶层主要指工人等劳动妇女。

时尚领袖作为公众人物进行社会活动，她们对时尚、品位及社会行为产生有利影响，其中的亚群体虽然社会层次不高，但她们是近代服饰时尚重要的传播群体，展现自己的西化时髦品位。某种角度要胜过上流社会时尚人群的影响力，所谓“靓妆倩服效妓家”就是指这种现象。上海交际花的服饰时尚和生活方式影响着社会各阶层女性，她们佩戴的珠花眉勒也是近代上海各阶层女性争相追求仿效的流行头饰文化，正如鲁迅道：“民初上海的时髦是从长三幺二传到姨太太之流，从姨太太之流再传到太太奶奶小姐。”

2.2 近代上海女性群体眉勒使用情况

1839年法国人达盖尔发明摄影术，最早的摄影师基本属于先锋派，他们的客户（被拍摄者）也属于先锋派。时尚领袖是肖像人物照最主要的拥护者，所以本文从人物摄影中考查时尚领袖眉勒使用情况，从纪实摄影中考察中產阶层和平民阶层眉勒使用情况。

2.2.1 时尚领袖的引领

晚清时期，时尚领袖佩戴的倒U形珠花眉勒造型多变，促使时尚领袖形象更具个性化。除眉勒正中缀有直下一排的勒扣珠以外，重点聚焦于头后发髻两侧，倒U形珠花眉勒上堆砌珠花，特别在发髻两侧装饰蝴蝶等造型的珠翠，营造珠翠满头的效果，珠花纹样受到欧洲新艺术运动影响。图5（a）为林月英侧面倩影，她的脸庞在裹挟中更显娟秀，此角度好似特意展示她佩戴珠花眉勒发髻两侧华丽造型，珠翠围绕出环形发网轮廓，在其上插戴蝴蝶造型珠翠。如清末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描写陆秀宝喜爱佩戴一支“银丝蝴蝶”，插戴蝴蝶等造型珠翠可能就是“银丝蝴蝶”的原型。珠花工艺以一个闪耀的外壳丰富着交际花的头饰，如“缀明珠以耀躯”。图5（b）为耀华出产的穿衣镜前美女明信片，美女穿着紫色长袄站在两面西式大镜子前，两面镜子360°全景式展现美女的精致妆扮。这种拍照布景方式在晚清流行，展现她正面的同时，又凸显镜中映照出的华丽头饰，带来一种新鲜的审美趣味。她的眉勒镶满珠翠，两侧装饰蝴蝶等造型，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可见珠翠满头，如文献［22］记载：“以蝴蝶纹于鬓边，栩栩欲活，若将飞而未翔，于顾盼行动之间，颇增风姿之绰约。”交际花们用奢靡的装扮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只知繁杂为富，而不知简洁为美，表现了交际花炫耀性装扮心理。

1900年始，时尚领袖的服饰受西式服装影响继续趋于紧身，服饰式样雕塑身体、展现身体曲线，配合高耸至脸颊的元宝领的流行，眉勒演变成倒V形，将时尚领袖的脸型修饰到极致。倒V形眉勒的珠花纹样多取材于花卉和蝴蝶、龙凤等，呈曲线蔓状，延续倒U形眉勒受到欧洲新艺术运动的影响。珠花装饰繁杂至顶峰，1906年《新世界小说社报》“时妆记”专栏记载：“眉勒上嵌珠子的线多且细密，有所谓九龙十三龙者，几乎无地可嵌。编珠作蝴蝶侧凤牡丹等花样亦缀于上，珠子多到几乎只能见珠而不能见兜。”《海上花列传》第四十回，陶玉甫为李漱芳准备入殓头面时道：“她几对珠花同珠嵌条，都不中意，单喜欢帽子上一粒大珠子，还拿来做帽正好了。”珠花同珠嵌条应是指眉勒上的珠花装饰。1911年有正书局刊发《艳籢花影：全国各埠名妓小影》，可尽览晚清时期中国17个省市二百多张交际花的照片。在50张上海交际花留影中，她们不约而同佩戴倒V形珠花眉勒，如图6所示。一个圆形西式流苏的百灵台成为留影的常用道具，她们的手臂搭靠在其上，姿态、表情和眼神好似被摄影师按照同一个模式设计，呈现惊人相似的动作造型。笔者起初怀疑她们佩戴的倒V形珠花眉勒是照相馆里的同一件道具，但仔细观察，发现每件纹样都不同，可见倒V形珠花眉勒造型纹样在当时形成同质化现象，成为上海交际花头部装饰的象征性符号。珠花装饰繁杂至顶峰且形成同质化现象，反映出交际花互相攀比自身装饰观念的高涨。珠花眉勒价值贵重，是女性的财产，也是女性身份的象征，更是时尚领袖表明自己身份地位的重要道具。她们用珠花眉勒将自己与其他阶层女性相区隔，佩戴珠花眉勒是她们借用外物来界定自己社会存在价值的方式。

2.2.2 中产阶层的效仿

中产阶层妇女崇尚效仿时尚领袖的精美发饰。1902年2月8日礼拜六是中国农历新年，上海福州路上写着“仕宦行台”的门对旁站着五位妇女，可能是商人或官员之妻，或是中产阶层妇女，如图7所示（源自virtual shanghai网站）。她们姿态轻松，面容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其中几位已为人母。面对镜头的四位妇女有三位佩戴眉勒，最左侧妇女眉勒上装饰着帽正和珠花，其余佩戴青黑素色眉勒，她们的上衣袖子出现收紧趋势，虽还没出现高耸的元宝领，但领子已升高，脚已是天足。中国农历新年，中国人有穿新衣盛装打扮的习俗。据文献记载，晚清时期上海逢喜庆宴会，必营造“满头珠翠倍争妍，裘服红裙富贵仙”的造型，所以图7中装束应该已是中产阶层妇女的新年盛装，其中一位妇女佩戴的眉勒上装饰着珠花。

2.2.3 平民阶层的向往

因珠花眉勒价值昂贵，平民阶层经济实力无法达到，所以平民阶层所戴眉勒上的装饰物较少，但她们仍向往拥有。图8（源自virtual shanghai网站）为晚清民初时期乘坐独轮车的平民阶级妇女，她们穿着较为朴素的上衣下裤装束坐在独轮车两侧，正面示人的四位妇女看向镜头，其中一位怀抱幼童。照片中的八位妇女均头戴眉勒，造型为倒U形，遮住耳朵，与头部较为服帖，眉勒上的装饰主要是正中镶嵌宝石或贵金属材料的帽正。从背对镜头的女性发饰可以看出，她们均梳低发髻，乌黑的发际与黑色眉勒融为一体，非常和谐，其中有人穿金莲，有些人已是天足。

3 中西文化交融：近代上海眉勒文化发展影响因素

服饰依托于人存在，人依托于社会存在。本文从社会学角度探讨近代上海妇女佩戴眉勒的中西文化交融因素，来评价妇女佩戴珠花眉勒对近代上海现代性的贡献，并从珠花眉勒管窥上海现代性都市文化的建构。

3.1 新艺术运动的西风东渐

晚清时期上海蔚为风尚的珠花眉勒受到西方新艺术运动影响，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欧美产生并影响广泛的艺术运动，其装饰动机是反对工业化风格和雕琢的维多利亚风格，主张重新重视传统手工艺。他们从东方艺术中汲取灵感，特别是将日本江户时期艺术和浮世绘元素灌注作品中，借用自然生物华丽的曲线来冲破整齐划一的桎梏。当新艺术运动影响中国时，中国的各种装饰中的花朵植物弯曲线条纹样与西方新艺术运动的涡卷特征纹样存有明显共性特征，所以在吸收应用时更加自然。20世纪初中国流行一款花朵曲线造型的珍珠项链受到新艺术运动影响，1910年交际花胡四宝穿着元宝领和中袖缎面服装，佩戴珠花眉勒，如图9所示。胡四宝佩戴花朵形珍珠项链与图10欧洲新艺术运动项链造型趋同，项链作为首饰受到新艺术运动影响，那么同样作为装饰的珠花眉勒也受到新艺术运动影响。眉勒上取自天然植物曲线造型的珠花应运而生，纹样多取材于植物花卉图案，呈曲线蔓状，中部缀以圆形巨珠，沿眉勒边缘做钉珠包边滚镶。新艺术运动风格细腻、装饰性强，因此常被称为“女性风格”。另外，新艺术运动因为它的曲线形特征造成只能手工生產、不能大批量机械生产的情况，这也是它会在晚清上海以手工生产为主的首饰行业流行的原因之一。

交际花用重金置购时新首饰，首饰的费用非万金不能办。她们喜爱佩戴珍珠材质首饰，如胸针、坠领等，珍珠材料的胸针和坠领与珠花眉勒将女性脸部围绕，尽显浮华和奢靡的服装搭配特征。但近代上海女性首饰没有全盘复制西方时尚潮流，受西化的同时保留了海派文化的保守与精致，形成传统和新潮并置的时尚符号。所以，上海都市现代性文化不只是简单的西方文化移植，而是在中国土壤中产生属于中国特色的都市文化，是外来元素在上海引起的文化自信。

3.2 近代上海社会性社交活动平台的产生

晚清时期，在中国其他地区女性被排斥在公共空间之外，她们几乎不允许参与社会活动，但在上海，社会性社交活动平台产生，租界成了时尚领袖独一无二的舞台。女性的生活由过去闭塞的室内发展到公共空间，她们的身份增加了一个维度，成为时尚先锋引领风骚。洋场十里地宽平，无限工商利共争，英美各邦兼法德，标名某业某洋行。在十里洋场，时尚领袖们抓住一切机会，成功地将自己拓展到公共领域，她们建立女书场、进行戏剧表演、坐车到公园喝下午茶、乘马车参加时尚盛会，她们有效地利用公共领域，并有机会与外国人交流，她们对中西合璧、传统与现代杂糅的租界文化十分拥护，她们积极吸收西方时尚元素和奇思妙想，她们热衷佩戴的珠花眉勒是欧洲新艺术运动首饰风格影响到中国传统女性头饰设计的有力证据。珠花眉勒不是舶来品，但时尚领袖吸取西方流行元素设计珠花眉勒，并把它带入公共视野中。

3.3 近代上海社会性交往层的拓展

近代上海都市社会是陌生人组成的城市综合体和生活空间，所形成的都市文化是杂居的社会空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人们要融入这个社会共同体空间，就需要通过表演来证明自己的社会价值，进而拓展社会交往层，体现于社交活动、杂志刊物、明星效应等方面。

上海时尚领袖通过珠花眉勒与服饰相搭配参与社会活动，她们对所搭配服饰在公共空间中进行炫耀性表演。服饰搭配是在近代上海这座以生人和杂居为特点的公共空间中发展出的新生事物，是现代性的表现。1899年《游戏报》报道前来看赛马的上海交际花：“昨日为赛马第二日，游人较第一日为盛，而各校书无不靓妆艳服驰骋于洋场十里间。”交际花通过珠花眉勒与服饰搭配，以及在宝马香车的车骑上争奇斗艳，竞相展示时髦与豪奢，连她们的马夫也穿戴整齐，加入到“秀场”中。她们除了在视觉文化和生活方式上对自身进行时髦形象塑造，还会使用西方进口香水等从嗅觉角度进行强化。上海竹枝词记载：“百花蒸露气芬芳，取水沾身扑鼻香。分置小瓶装饰丽，时髦争买洒衣裳。”从而向公众表现更加立体的时髦形象。

近代上海出版业对时尚领袖的生活方式进行推波助澜，娱乐新闻尤其推广交际花的形象，作为上海时尚风向标和公众人物的交际花自我表演的形象得到进一步映射，她们的自我表演及包括媒体在内的公众反应促成了她们的服饰装扮得到进一步传播。交际花身上的文学和艺术气息给了她们表现新奇事物的潜力，而她们成功地吸引公众的注意力，使得这些标新立异的新事物为人所接受。

晚清交际花等同于民国女明星，她们是中国新兴都市精英、是时尚传播者，她们通过明星效应引领时尚潮流，交际花将传统文化和西方元素融合在一起，创造出新的活力，十里洋场是她们的“时尚秀场”。

眉勒虽小，它却展示了从东西方国家之间的互动到东西方大众之间的交流，最后生发出中西合璧的女性头饰，体现了这一时尚产物流行的过程。

4 结 语

晚清民初时期是中西文化交融极为关键的肇始时期，其间的服饰变迁是时尚领袖带动各阶层女性的传播模式。时尚领袖是首先进入社会公共空间参与争妍斗艳的竞争、追求力现自身价值的群体，在她们的服饰搭配中，珠花眉勒以一个闪耀的外壳丰富着时尚领袖的头部装饰，是她们参与社会活动的华丽战盔。女性佩戴珠花眉勒等首饰不仅是关于美的问题，而且是借用首饰把自己放在社会结构的运用当中，是自我身份、自我存在的确认，也是展现自我观念的表达。

晚清民初时期上海女性在头部佩戴眉勒，此时中国女性束发结簪的传统头部装饰原则没有被改动。但至民国时期，社会处在多元文化冲突融合阶段，引起人们观念的变化，反映在着装打扮上。女性开始剪发、烫发，将簪钗、眉勒等装饰逐渐除去，从根本上改变了女性头饰的传统格局，是继放足之后促进女性自我解放的又一措施。1919年“五四运动”以后，眉勒被消解，其在近代上海的命运既是成长史，也是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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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from modern Shanghai headbands

MAO Qi

（1.School of Textiles and Fashion， Shangha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 Shanghai 201620， China;2.School of Crafts， China Academy of Art， Hangzhou 310002， China）

Abstract：Modern Shanghai ladies were keen to wear a pearl headband， which was not so popular among ladies in other parts of China. Around 1890， Shanghai fashion ladies led the fashion trend in the Jiangnan region and became famous nationwide. From 1890 to 1918， Shanghai gathered almost all the fresh and fashionable things. The academic circles’ research on headbands mainly focuses on shape arts， ergonomics and other aspects. However， there are few studies on the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from headbands. This study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highlighting the connotation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modern Shanghai culture.

By using images， objects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this study explored the modern Shanghai headband arts and sorted out the spread of fashion， thus observing the factors of cultural integ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West. The once existing fresh world from objects to people， then to society was restored progressively layer by layer.

This study shows that ladies wearing jewelry such as pearl headbands not only cared about beauty， but also cared about using jewelry to put themselves into the social structure. Headbands are a symbol of ladies’ self-identity and an expression of their concepts. Pearl headbands， influenced by Art Nouveau， were a new thing influenced by the foreign culture， and also a confident style influenced by foreign culture Shanghai. Modern Shanghai ladies’ jewelry did not fully copy Western fashion trends. While being westernized， it retained the conservatism and refinement of modern Shanghai culture， forming a fashion symbol combining tradition and trendiness. So， Shanghai’s urban modernity culture is not just a simple transplant of Western culture， but a unique urban cultur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at has emerged from the soil of China.

With the emergence of social activity platforms in modern Shanghai， ladies participated in social activities with the combination of the pearl headband and clothing. Shanghai fashion leaders participated in public activities in Shiliyangchang by wearing clothing including headbands， performing ostentatiously there. Pearl headbands adorned the fashion leaders’ heads with a sparkling outer cover， making them a magnificent helmet for participating in social activities. Ladies from other social classes were influenced by the aesthetic appeal of the Shanghai fashion leading class. The fashion communication model characterized by the guidance of fashion leaders， the emulation by the middle class， and the aspiration of the common people was formed.

In the einternational metropolis of Shanghai， ladies stepped out of their homes and integrated themselves into society. From reclusive beauties to urban beauties， Shanghai fashion ladies had ample opportunities to closely observe Western men and women’s fashion. They performed “westernized fashion show” in the public space of Shiliyangchang， which has an impact on the formation of Shanghai modern urban culture.

At Shiliyangchang， fashion leaders seized every opportunity and successfully expanded themselves into public domain. They were very supportive of the Shanghai concession culture combining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and traditional and modern elements. They actively absorbed Western fashion elements and imaginative ideas. The pearl headbands they were passionate about wearing are strong evidence that the Art Nouveau jewelry style has influenced traditional Chinese lady headwear art.

The modern publishing industry in Shanghai contributed to the lifestyle of fashion leaders， and entertainment news particularly promoted the image of fashion leaders. Their self-performance and public response from the media further promoted their clothing and decoration. The literary and artistic atmosphere of fashion leaders gave them the potential to express new things， and they successfully attracted public attention， making these innovative new things accepted by people. These are the concrete manifestations of the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Although the headband is small， it shows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Eastern and Western countries， the fusion between Eastern and Western masses， and finally produces a combin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headwear， reflecting the process of popularity of this fashion object. After the May Fourth Movement in 1919， the headband disappered， and its fate in modern Shanghai was both a history of growth and a history of disappearance.

Key words：modern times; Shanghai; headband; jewelry; integrat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s; modern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