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十字路口与人生的价值重构

2024-03-03 16:53王云杉刘艳娇
中国铁路文艺 2024年2期
关键词:满山杨柳路遥

王云杉 刘艳娇

作为现代性的产物,铁路不仅极大改变了人们的时空感与生活方式,还对人们的审美、情感与文化观念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冲击。不少当代作家曾写过铁路对普通个体所带来的影响,铁凝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哦,香雪》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小说对山村质朴人情的书写,对城乡文化交融的展现,以及对香雪内心矛盾的洞察,令人印象颇为深刻。经过三十余年的岁月积淀,中国铁路的发展与进步可谓有目共睹。在此过程中,小说家如何书写铁路建设所带来的经济增长与社会转型,并思考人们在高铁时代的生活与命运问题,无疑成为新的创作命题。赖雨冰的《满山枫叶红》是对这一艺术问题的积极回应。这部作品叙述了“我”(杨思凡)重返工作过的青山站,视察车站的相关工作,并寻找“我”的青春记忆的过程。在这里,奋斗和爱情是“我”的重要记忆。二十多年前,“我”是青山站的一名普通工人,在工作中不断成长,并与一位名叫杨柳的漂亮姑娘相恋。为了更好地投身于铁路事业的建设,“我”离开了青山站,前往其他地方学习专业技术。于是,“我”不得不与杨柳分离。当“我”成为业务骨干,重返青山站的时候,杨柳已和“我”当年的朋友顾仁盛结婚。由此,小说反映了爱情与事业的冲突,并对青春与生命价值进行深刻思考。

在叙述事件的过程中,作者多次提到一个细节:“我”、顾仁盛、杨柳和他们的儿子顾云飞都是路遥的书迷,他们共同喜欢的书是《平凡的世界》。“我”前往青山站出差,背包里放着一套《平凡的世界》。“我”抵达目的地后,顾云飞负责接待,而“我”在他的宿舍里,发现一套《平凡的世界》。他对我解释说:“这是我最喜欢看的书,看业务书看累了,我就会看这本书,听听音乐,就当解压。”在“我”的回忆中,“我”与杨柳曾在宿舍一起阅读《平凡的世界》。在“我”的影响下,顾仁盛对读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回忆说:“那时候,我经常偷偷学你,还强迫自己看完了《平凡的世界》。”顾仁盛强迫自己看完了三卷本长篇小说,他的意图是增进自己与杨柳的关系。《平凡的世界》在《满山枫叶红》这篇小说中不是简单的点缀之笔,而是将人物关系建立起来的中间物。对于小说中的重复现象,希利斯·米勒在《小说与重复》中提到:“在一部小说中,两次或者更多次提到的东西也许并不真实,但读者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假定它是有意义的。”昆德拉进一步肯定了“重复”与小说意义的关系,他在《被背叛的遗嘱》中说:“如果重复一个词,那是因为这个词重要,因为人们想在一段、一页的空间中,让它的音质和意义再三地回荡。”既然如此,读者对小说中的重复现象进行解读,有助于深入理解作者的意图。

可以看出,《平凡的世界》参与了《满山枫叶红》的主题建构与价值观念的表达,两部小说在人物、情节、主题等方面存在互文关系。就人物而言,《满山枫叶红》的主要人物具有积极进取的精神意志。在杨柳看来,“我”通过刻苦学习,已经成长为青山站的重要技术人才。然而,“我”的志向在于“为铁路事业奋斗”,具体来说,就是“让铁轨遍及大江南北”。可见,“我”与《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都是不安于现状,渴望凭借自身的奋斗,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者。就情节而言,“我”与杨柳的故事,和孙少平与田晓霞、孙少安与田润叶的故事颇为相似,这三个爱情故事都展现了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具有强烈的悲剧性因素。就主题而言,两部小说都表达对劳动、奋斗与奉献精神的赞美。《满山枫叶红》表现了性格、时代对个体命运的潜在影响。“我”由于热爱工作,并且处于铁路事业快速发展的时代,便会借助一定的时机,离开青山站,“到铁路建设最需要的地方去”。而在“我”看来,杨柳同样热爱她的工作,常常将自己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投入事业中。就此,“我”和杨柳的分离具有个人和时代的双重因素。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杨柳的爱情虽然没有结出硕果,但是彼此都拥有美满的婚姻生活。应该看到,奋斗、奉献及自我实现,仍然是小说深层次的主题。

路遥曾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说:“只有在无比沉重的劳动中,人才会活得更为充实。这是我的基本人生观点。”这句话便是《平凡的世界》的基本主题。其中,“劳动”不仅包括写作这样的脑力劳动,而且涵盖了不同形式的体力劳动。应该说,在路遥的世界,“劳动”与“奋斗”是近义词。至于《满山枫叶红》中,老一辈的“我”、顾仁盛、杨柳,与新一代的顾云飞,都热爱自己的岗位和工作。因此,他们两代人都将《平凡的世界》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不过,《满山枫叶红》不是对路遥“人生难题”的简单重复,而是在新的时代语境中,展现青年群体人生道路的分岔口,并思考青春的价值和生命意义的建构方式。路遥的“人生难题”指的是,普通个体在人生的关键时期所面临的矛盾、冲突,以及所承受的精神焦虑。这一难题早在《平凡的世界》的“前传”《人生》中,得到充分呈现。《人生》的扉页引用了柳青的《创业史》表达的观点,即“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在叙事模式和人物关系方面,《人生》与《创业史》具有诸多相似之处。《创业史》中的徐改霞与梁生宝互相爱慕,他们原本计划组建家庭。不过,当郭振山鼓励徐改霞离开蛤蟆村,参加工厂考试的时候,徐改霞与梁生宝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变化。面对人生的岔路,徐改霞和梁生宝都必须做出选择。同样,《人生》中的黄亚萍对高加林做出调动工作的许诺之后,高加林不得不在刘巧珍和黄亚萍两位截然不同的女性中,做出最终的選择。在情节上,《满山枫叶红》不同于两部小说的是,为了调动工作,“我”并未直截了当地提出分手,而是选择与杨柳维持“异地恋”关系。换言之,和高加林与刘巧珍、孙少安与田润叶相比,“我”与杨柳的爱情关系存在更多的可能性。

从生活层面看,人在“异地恋”中的付出与收益往往不成正比。因此,“异地恋”通常很难维持。按照经济学的观点,人作为理性动物,通常基于收益的最大化原则来做出自己的选择。在选择的过程中,个体为了获得某项收益而投入的资源便是“机会成本”。《满山枫叶红》中的故事发生于20世纪90年代之后,伴随着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铁路建设获得了有利的外部环境。对此,小说写道:“那段时间,铁路建设全面铺开,很多青山站的职工都被抽调走了。”因此,“我”调动了工作,离开了青山站,前往其他城市学习先进技术的选择,符合时代的潮流。进一步说,人的选择不仅需要外在条件的支持,还必须投入一定的“机会成本”。“我”为了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放弃了与杨柳的交往关系,这段关系就是“我”在铁路事业上投入的“机会成本”。“我”付出的代价无疑是高昂的。首先,“我”与杨柳的爱情维持了五年。在这段时间中,“我”与杨柳各自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其次,唯美浪漫的爱情融入了“我”的生命,成为至关重要的记忆,它的价值难以用经济学层面的资本和利润来衡量。当初,在爱情和事业方面,“我”坚定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将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投入工作中。若干年后,“我”如愿以偿地成为骨干,在铁路事业中发现了自己的独特价值。由此,作者认为,人生的意义源于个体的选择和付出,属于主观层面的建构活动。

当然,小说决不是简单肯定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而是通过书写人在奋斗过程中的矛盾心理,表现出人性中温情和善良的因子。当年离开青山站的时候,“我”对杨柳心怀愧疚。多年后,得知杨柳的生活较为美满,“我”才获得了释怀。不难看出,小说故事是“我”对前半生的生活与情感的回忆,“我”的经历是许多“最美铁路人”真实的生活写照。总之,作者通过书写普通劳动者的生活、情感与命运,实现对青春和人生价值的多维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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