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头顶的雪

徐子飞

春天的来信

一场雪

一夜之间铺满村庄

母亲说，这是季节的信纸

母亲还说

春天会在雪上写很多的字

就好像给我们来了一封信

我看不到字，但我能听到

上了年纪的母亲

把信里的内容读得吱嘎吱嘎响

母亲读完后，会把这一封信

保存在头顶

留给以后的日子继续阅读

母亲头顶的雪

树叶准備

全部离开枝头时

天空开始拿出雪花的作品

去大地发表

日子似编辑

会按照它们具体发表的时间

在万物上

进行季节的置顶

春天是个鼠标

在按规定取消这些置顶操作时

它的小箭头

怎么也取消不掉置顶在

母亲头顶的雪

秋 来

风在窗台

只是把方向悄悄改变了一下

母亲就有所察觉

几片还没有发黄的落叶

此时正在

窗下的石阶上被风轻轻推着

似乎不想

发出一点声响

一些咳嗽也开始在窗台

多了起来

父亲急忙过来关窗

似乎想

一下子捂住秋天的嘴巴

麻 雀

天刚拿出亮光

母亲的视线，像接到任务似的

专注着

不停飞进院子里的麻雀

这些麻雀

有着灵巧的翅膀，身子极其轻盈

飞进飞出

都是一眨眼的事情

母亲的眼睛一眨不眨

紧盯着

母亲多么想从它们身上

借来翅膀

再拿一把尺杆，飞出院子

飞到城里去教训

总是说话不算数的儿子

加 法

小时候，母亲在我身上

用加法

日子在一天天增加中

我长大了

后来去了外省工作

母亲继续在我身上

用加法

母亲说把一年的日子全部加总后

我就回来了

现在，我也在母亲的身上

用加法

我想把岁月

在母亲身上不断减少的日子

再加起来

数 数

一片，两片，三片……

数着数着

我就把窗前一棵树上的叶子

数乱了

被我数乱的还有窗台的雨滴

天上的星星

马路上走过的步子……

而从不被我数乱的

是母亲

时常在夜间响起的一声声咳嗽

被内心翻开的

账本，记录得清清楚楚

柿子红了

刚学会使用微信不久的母亲

把一棵柿子树

从家乡，发到我工作的城市

我看到树上红红的柿子

因少了叶子的陪伴

像极了孤单中一只只期盼的眼睛

感觉每一只眼睛都含着泪水

紧盯着我

仿佛在诉说它们内心的柔软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跟着红了

像极了两只

离开故乡很久的柿子

霜 降

有浅白色，略带着冷的清霜

从枝头落下来

把荒芜诠释得更深一层

长了白胡须的田野上空

有鸟鸣不停地把离别进行

一次次地盘旋

没回来的人，捎来风的口哨

借助光线的充足

会在田埂，撩起落叶的经脉

母亲喜欢在这时，拽住秋天

最后的步子

和菊瓣迟疑的脸，面面相觑

雪 人

一到冬天，家乡的雪

就像出了远门又回到家的孩子

一场场

下得没完没了

门前、屋后、路边、沟旁、树林里

到处可见

或戴着帽子，或围着围巾的

大小不一的雪人

这些雪人都是静止的

而其中有一个雪人是不停移动的

一会儿鸡舍

一会儿菜田

她有一个亲切又好听的名字

被我从小到大叫着

擦 拭

母亲在窗口，不停用一块抹布

擦拭着玻璃

我知道

是母亲看不到对面的街巷了

对面的街巷

每天都有放学的孩子经过

母亲一定是想

把对面的街巷擦拭出来

我也想有一块抹布

把悄悄蒙在母亲眼睛上的岁月

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