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开放性能否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

2024-02-28 08:26李成云黄子敖
吉林工商学院学报 2024年1期
关键词:开放性权力变量

李成云,黄子敖

(贵州财经大学 会计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一、引言

随着全球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际市场竞争的加剧,我国正处于向高质量发展转型的关键阶段,其中数字经济的迅猛发展成为推动这一转型的关键力量。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数字经济的发展,将其提升为国家战略,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和规划,如《“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为数字经济提供了坚实的政策支持。《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研究报告(2023年)》显示,2022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首次突破50万亿元,占GDP的比重达41.5%,特别是自2012年以来,我国数字经济的增长速度已经连续多年显著高于GDP的增速。这不仅体现了数字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地位,也反映出其强劲的发展势头。企业数字化转型作为推动数字经济增长的关键因素,成为了学术界研究的热点话题。

目前大多数研究主要集中于数字化转型的经济后果,研究发现数字化转型能够促进绿色创新[1-3]、提升企业绩效[4]、改善企业社会责任表现[5-6]、提高全要素生产率[7]、优化专业化分工水平[8]和提升股票流动性[9]。然而相较于数字化转型的经济后果研究,深入探讨推动数字化转型战略的影响因素可能更有意义,这些影响因素能够为企业实施数字化转型战略提供关键指引和策略。高阶梯队理论强调,企业的战略选择大部分是由高层管理者的个人特质、价值观、经验和认知方式所决定[10]。这些因素塑造了高层管理者对于市场趋势、组织挑战和机遇的理解,进而影响了战略决策。已有的学术研究探讨了CEO的个人特征,如年龄、性别、任期和个人经历等特质对企业决策的影响。实际上,CEO并非完全理性的决策者,他们的决策过程也会受到个人性格和心理因素的影响。

在心理学中,开放性作为人格特质之一,对战略决策有着显著的影响,这一特质通常与创新思维、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心以及对复杂问题的深入理解和探索能力相关联。目前研究表明,CEO开放性在战略决策方面具有明显优势[11-12]。开放性高的CEO更加倾向于推动团队内的信息交流和集体决策,这种管理风格有助于在变革期间作出全面和有效的决策[13]。基于此,本文选取2012—2022 年沪深A 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实证分析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并进一步探讨CEO权力在这一过程中的调节作用。

二、理论分析和研究假设

(一)CEO开放性与企业数字化转型

企业数字化转型是企业通过引入和深度整合数字技术,根本性地重塑其业务操作方式和组织架构的过程。通过这一转型,企业能够有效提升运营效率,更深入地洞察并满足客户需求,同时在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中加强其竞争能力和创新能力。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成功关键在于高层管理团队的战略决策,尤其是他们对新技术和变革的态度[10]。根据高阶梯队理论,高管的个人特质对于这些战略决策的制定和实施有着深刻的影响。基于大五人格理论,开放性的CEO善于改变组织现状和寻求新的战略方向,从而积极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

一方面,CEO开放性能够提高企业创新能力,进而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本质上是一种深层次的业务变革过程,它要求企业不仅采纳新的技术解决方案,更需要在组织结构、运营模式以及市场策略上进行创新。创新能力则是企业成功数字化转型的关键,创新能力能够为企业数字化转型提供技术支持,帮助企业推动数字化转型[9][14]。开放性强的CEO对新思想和技术持接受态度,倾向于探索未知,鼓励组织内部创新,从而增强企业的创新能力[15]。此外,创新往往需要大量的资源。开放性的CEO通常更愿意主动构建和维护外部关系,如与企业、研究机构和行业专家的合作,这有助于企业获取关键的创新信息和资源[16]。开放性的CEO还能培养一种鼓励创新、容忍风险和失败的企业文化[17],这种企业文化能够促进员工沟通与协作,激发员工分享新想法、尝试新方法,并积极参与到数字化转型的各个方面。

另一方面,CEO开放性能提升企业风险承担水平,从而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是一项涉及深层次变革的挑战[18],这种转型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周期长、易失败以及巨额的转型成本。因此,数字化转型的策略制定和实施需要企业和CEO 具备一定的风险承担能力[19]。开放性CEO 通常具有乐观、有远见的特点,他们敢于冒险并对风险有较高的容忍度。这种心理优势促使他们在面对数字化转型这样的重大变革时,展现出更高的风险承担倾向,能够积极寻求创造性的解决方案[20]。根据资源基础理论,开放性的CEO能有效地获取和利用变革所需的信息和资源,强调团队合作,倾向于高管团队共同参与决策,愿意接受他人观点[21]。这种开放和包容的态度有助于组织内部形成更广泛的信息共享和资源配置,增强企业抵御数字化转型风险的能力。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1:

H1: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有正向推动作用。

(二)CEO权力的调节作用

CEO的权力本质上是影响、指导和决定企业战略及操作的能力[22]。在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CEO的权力尤为重要,因为转型本身是一场深刻的组织变革,需要强有力的领导来推动和执行。第一,当CEO拥有较大的权力时,他们更能够发挥其开放性的积极作用。开放性高的CEO倾向于接受新思想、新技术,并愿意尝试不同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在权力较大的情况下,这些CEO能更自由地推行其创新想法,无须过多地顾虑其他高管或利益相关者的阻力。他们能够更快地实施数字化技术,推动企业向更为灵活和数据驱动的方向发展。第二,权力的增加使CEO能够更有效地掌控资源分配和利用[23]。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资源的配置至关重要,包括资金、人才和时间等,拥有更大权力的CEO可以确保这些资源被有效地分配到最能促进转型的领域。第三,对于开放性强的CEO来说,更大的权力意味着在面对封闭性较高的高管时,他们仍能保持对战略决策的主导地位[24]。这一点在推动数字化转型时尤为关键。转型往往伴随着不确定性和风险,可能会遭遇保守的高管团队的反对,如果CEO拥有足够的权力,他们就能有效地推翻这些反对意见,确保企业能够沿着既定的数字化道路前进。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假设2:

H2:CEO权力对CEO开放性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关系起正向调节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2—2022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样本,剔除了样本中金融行业的样本、ST样本、主要变量数据缺失的样本,对连续变量在上下1%的水平上进行缩尾处理,最终共获得了23 960个年度样本观测值。实证分析涉及的高管特征数据和财务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数字化转型数据来自上市公司年报。

(二)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企业数字化转型(DCG)

借鉴吴非等(2021)[9]的研究,通过分析上市公司年报中关于数字化转型的关键词频率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具体通过使用Python和Java PDFbox库来收集和处理年报数据,基于学术和政策文献确定与数字化转型相关的特征词,并对这些词汇在年报中的出现频率进行计数,最后将词频对数化处理当作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衡量指标。

2.解释变量:CEO开放性(Open)

借鉴Datta等(2003)[25]、连燕玲等(2014)[26]以及刘良灿等(2018)[15]的研究方法,选取CEO的年龄、任期和教育水平来间接测量CEO开放性程度。其中CEO的年龄和任期与开放性程度存在负相关关系[25],所以将每个数值乘以负一确保CEO 的年龄和任期与开放性同向。CEO 教育水平采用CEO 所获得的最高学历来衡量:1=中专、2=大专、3=大学、4=硕士、5=博士。最后将转换后的年龄、任期和教育水平标准化后相加用于衡量CEO开放性。

3.调节变量:CEO权力(Power)

借鉴Finkelstein(1992)[22]以及权小锋和吴世农(2010)[27]的研究,将CEO 权力分为组织权力、专家权力、所有权权力以及声誉权力,然后生成八个虚拟变量,将八个指标的平均值用以衡量CEO权力。其中组织权力采用CEO 是否兼任董事长与CEO 是否为公司内部董事衡量,专家权力采用CEO 是否具有高级职称与CEO任职时间是否超过行业中位数衡量,所有权权力采用CEO是否持有本公司股份与机构投资者持股是否低于行业中位数衡量,声誉权力采用CEO是否具有高学历与CEO是否在其他企业兼职衡量。

4.控制变量

参照以往文献,选取董事会规模(Board)、产权性质(SOE)、资产负债率(Lev)、资产收益率(ROA)、企业成长性(Grow)、企业规模(Size)、两职合一(Dual)、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Top1)和董事会独立性(Indep)作为控制变量,并控制了年份固定效应(Year)和行业固定效应(Industry)。

(三)模型设定

为检验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构建以下回归模型:

为检验CEO 权力的调节作用,引入CEO 权力(Power)、CEO 持股和CEO 开放性的交互项(Power*Open),构建以下回归模型:

以上模型中DCGi,t表示企业数字化转型;Openi,t表示CEO开放性;Poweri,t表示CEO权力;Controlsi,t是控制变量;Industry是行业固定效应;Year是年份固定效应;εi,t是随机误差项;i和t分别表示i企业和第t年。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1为变量描述性统计,各变量的观测值均为23 960个。可以观测到,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均值为1.526,这说明我国上市企业存在数字化转型的趋势。中位数为1.386,说明大多数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程度偏低,最大值为4.963,最小值为0,标准差是1.43,表明企业间数字化转型程度差异较大。同时,CEO的开放性在各公司中表现出较大的不同,变化范围从最小值-5.196 到最大值3.874,标准差1.906,表明个体间的差异较大。因此,研究CEO开放性对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有着现实的意义。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二)相关性分析

表2列示了各变量之间的相关性系数。根据检验结果可以发现,CEO开放性与企业数字化转型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性,初步表明CEO开放性会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为假设H1提供了初步的检验。同时,各主要变量的相关系数的绝对值均小于0.5,本文还对模型内的所有变量进行了方差膨胀因子检验,结果显示各个变量的VIF值远小于10,表明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

表2 相关性分析

(三)主回归结果分析

表3列(1)和列(2)是模型(1)的回归结果,验证了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列(1)中未加入控制变量,Open的估计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列(2)加入控制变量后仍然在1%水平上正向显著。具体来说,当其他变量保持不变,CEO 开放性每增加1 个单位,数字化转型的程度会分别增加0.017 和0.030。表明CEO开放性特质与企业数字化转型呈正相关关系,由此假设H1得到证实。

表3 主回归和调节效应回归结果

(四)调节效应分析

表3列(3)是CEO权力调节作用的回归结果。结果发现CEO开放性和CEO权力的交互项估计系数在5%的水平上正向显著,CEO开放性的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上正向显著。说明当CEO权力较大时,他们的开放性特质对企业数字化转型有促进作用。开放性高的CEO更愿意接受新的想法和技术,而较大的权力使他们能够有效地将这些新想法和技术实施到企业的运营和战略中。由此,假设H2得证。

(五)稳健性检验

1.工具变量法

为了防止遗漏变量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对结果产生的影响,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解决内生性问题。选用CEO最高学历毕业院校所在地的211高校数量作为解释变量的工具变量,选取该变量为工具变量的原因如下:(1)毕业于拥有更多211高校地区的CEO可能接受了更高质量或更广泛的教育,这样的环境可能鼓励更多的思想交流和创新,从而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CEO开放性。(2)毕业院校所在地的211高校数量不会直接影响企业数字化转型。由此,该工具变量满足了相关性和外生性。Cragg-Donald Wald F 值为18.11,大于10,不存在弱工具变量识别。结果如表4所示。列(2)是第二阶段回归结果,结果显示调整后的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表明CEO的开放性在考虑内生性问题后,对推动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仍具有显著的积极作用。

表4 工具变量、PSM、Heckman和替换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

2.倾向得分匹配法(PSM)

为了解决CEO开放性本身可能的自选择问题,本文采用了倾向得分匹配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基于同一年度、同一行业中CEO开放性特征的平均值来构建虚拟变量,并选择除CEO开放性特征以外的其他回归变量作为协变量,采用logit模型进行1∶1近邻匹配,匹配后共获得12 747个样本观察值。采用回归后的样本进行模型(1)回归,结果如表4列(3)所示,回归结果依然正向显著,与前文结论保持一致。

3.Heckman两阶段检验

本文选择Heckman两阶段检验来缓解CEO开放性的选择性偏差问题。第一阶段,选用同一年度、同一行业中CEO 开放性特征的平均值作为被解释变量,采用原有的控制变量与被解释变量进行probit回归计算IMR。第二阶段,将IMR代入模型(1)进行回归检验。结果如表4列(4)所示。CEO开放性的系数为0.03,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在考虑了样本选择性偏差后,CEO开放性与企业数字化转型之间的正向关系仍然显著。

4.替换解释变量

为了进一步验证研究结果的稳健性,参考祁怀锦等(2020)[28]和张永珅等(2021)[29]的研究,采用数字化相关的无形资产净值占无形资产净值的比重来衡量企业数字化转型(DCG1)。表4列(5)展示了回归结果,结果显示CEO开放性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与前文结论一致。

(六)机制检验

前文理论分析指出,CEO开放性会通过提高企业创新能力和增强企业风险承担能力来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参考以往的文献[30],在观测时段(5年)内,用经行业和年度均值调整后的ROA1(息税前利润/期末总资产)的波动性(CRT1)与经行业和年度均值调整后ROA1最大值与最小值之间的差额(CRT2)来衡量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用研发投入(RD)来衡量创新能力。为了验证理论机制,本文构建以下中介效应模型进行检验[31]:

机制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列(1)和列(2)展示了创新能力传导机制结果,可以发现CEO开放性与创新能力呈正相关关系。表明CEO开放性会提高企业创新能力,进而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列(3)至列(6)展示了风险承担水平传导机制结果。列(3)和列(5)都显示Open的估计系数在1%的水平上正向显著,表明CEO开放性能够增强企业的风险承担水平。列(4)和列(6)显示增强企业风险承担水平能够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以上结果均通过了Sobel检验。因此,CEO开放性会通过提高企业创新能力、增强企业风险承担能力来促进企业数字化转型的研究结论成立。

表5 机制检验回归结果

五、进一步分析

我国各地区在经济发展、产业结构和市场环境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东部地区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拥有较为成熟的市场环境和完善的基础设施,吸引了大量投资和高科技企业,创新活动较为活跃。相比之下,东北地区虽然是重要的老工业基地,但近年来面临经济转型的挑战;中部地区正经历快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市场潜力逐渐显现;西部地区则因其地理位置和历史条件,发展相对滞后,但正受益于国家的西部大开发政策。这些区域差异为研究CEO开放性在不同地区推动数字化转型的影响提供了一个多元化的背景。基于此,本文按照东北、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分组研究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

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在东部地区,CEO开放性与数字化转型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表明在经济较为发达的东部地区,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具有正向促进作用。在中部地区,这种正相关关系更为显著,说明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中部地区,CEO开放性对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更强。而在西部地区,虽然影响较小,但仍呈现出显著的正相关。相比之下,东北地区的结果虽然呈现正相关趋势但不显著,可能与近几年东北地区经济增长速度下滑有关,导致高科技和人力资本无法流入,数字化转型不明显。

表6 地区异质性回归结果

六、结论与启示

本文以2012—2022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从心理学人格特征出发,结合高阶梯队理论和资源基础理论,分析了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影响和内在机制以及CEO权力对两者关系的影响。研究发现,CEO开放性能够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该结论在经过一系列稳健性检验之后依然成立。CEO权力在CEO开放性与企业数字化转型之间起正向调节作用,同时,CEO开放性主要是通过提升企业创新能力和增强企业风险承担水平进而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此外,CEO开放性对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推动作用在经济发达的地区更为显著。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得到以下启示:

第一,企业在聘用、提拔和培养CEO时,应重视候选人的开放性特质。这不仅意味着评估他们对新技术的接受度,还包括他们对市场变化的适应能力、对创新的态度以及愿意尝试新方法的意愿。这种重视有助于确保企业领导层能够有效推动数字化转型,并在快速发展的数字经济中保持企业的竞争力和创新力。

第二,企业应在高层管理中优化CEO权力配置。通过赋予具有高开放性的CEO适当的权力,可以更有效地实施数字化转型策略,促使这些策略得到更迅速和有效的执行。

第三,政府在推动数字化转型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政府可以加大对数字基础设施的投资,特别是在网络、数据安全和云计算等关键领域,为各类企业提供坚实的技术支持和安全保障。政府可以根据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产业结构特点,制定相应的区域发展计划,支持各地区企业的数字化升级和产业转型。对于经济发达地区,可以重点支持高端制造业、信息技术等行业的数字化升级;而对于经济相对落后地区,政府可以通过增加基础设施投资、提供金融和政策支持,推进当地企业的数字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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