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古文献为基础,对古代阮咸的源流进行了梳理,深入阐述了在传统审美理念下,古代阮咸如何通过其形制、音声等与天地及人文要素形成呼应关系。在此基础上,本文从阮咸发展进程中两次断层后复兴的主因与背景出发,对现代阮的定位及其与古代阮咸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诠释。此外,以冯满天的两场音乐会为例,展示了其如何通过跨界传统与现代的作品及演奏方式,为现代阮的多元化发展注入了生机与活力。冯满天的即兴演奏方式,不仅体现了传统音乐中“致乐治心”的精髓,更为古代阮咸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开辟了新路径。
【关键词】古代阮咸" 制器尚象" 现代阮" 仿唐阮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4)19-0013-06
古代阮咸①源于秦末“弦鼗”。魏晋时,成为文人风骨的象征,并随士族的兴衰经历了从发展到没落的过程。唐代,古代阮咸被复原后,以其“盘圆柄直”的形制、“中正平和”的音质、“抱朴守拙”的材质,形成了独特的乐器文化,进入发展的鼎盛期。宋初,在统治者的推动下,古代阮咸被视为“雅器”。元明时期,随着文化重心的下移与市井文化的兴盛,古代阮咸逐渐步入衰退期。到了清末,阮咸已沦为音域受限、不易转调的伴奏乐器。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阮咸迎来第二次复兴,现代阮应时而生。在现有研究中,黎家棣、徐雯煊等认为,复原后的现代阮距今仅百余载,因无技法和古谱的传承,正在形成新的乐器文化。它与古代阮咸并没有文化属性上的承继关系,不可混为一谈。那么,现代阮除了形似古代阮咸之外,果真是20世纪50年代诞生的一件新乐器吗?二者之间有无文化属性上的关联?如果有,古代阮咸在呈示自身发展轨迹的同时对现代阮的构建有何指导意义?古代阮咸文化以何种路径融入现代文明?
若想厘清上述问题,首先应回溯古代阮咸的源流及形制演变过程,揭示它所承载传统文化内涵的同时,分析其两次断层后复兴的背景与主因。以此为参照,明晰现代阮在历史进程中的定位,探索现代阮传承与创新的路径。
一、古代阮咸的源流及文化内涵
在两千多年传统农业文明的浸润下,古代阮咸先后经历了起源、发展、复兴、繁荣、衰落时期,其间融入了不同民族和地域的音乐文化,在历史上留下了华彩篇章。
(一)古代阮咸的起源
在古代阮咸起源诸论中,“本土起源”论、“外来起源”论、“文化融合”论较有代表性。
“本土起源”论:主要以“乌孙公主说”和“弦鼗说”为代表。其中,西晋傅玄《琵琶赋》是明确秦末“弦鼗说”和汉代“乌孙公主说”为“本土起源”的主要史料依据。语见“杜挚以为嬴秦之末,盖苦长城之役,百姓弦鼗而鼓之。二者各有所据,以意断之,乌孙近焉”。同时,此赋也是较早标记古代阮咸“天地之象”,并将其形制与天地、阴阳、律吕及历法等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因素联系起来的文献。语见“盘圆柄直,阴阳之序也;柱十有二,配律吕也;四弦,法四时也”。
“外来起源”论:以“胡中说”和“波斯说”为代表。“波斯说”是指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帝国侵占波斯帝国后,将长柄琉特传入西域。“胡中说”最早见于东汉刘熙的《释名》:“枇杷,本出胡中。”“中”是古文献对地域的称谓。“胡中”是对“匈奴”所在地域的专称。由于匈奴先于汉朝控制了西域大部分国家,故其与西域诸国的音乐文化交流也早于汉朝。西汉张骞开辟西域通道后,带有波斯文化特征的西域长颈琉特类乐器逐渐进入中原。至公元300年前后,我国的古代阮咸已具雏形。②
“文化融合”论:以“不同国家、民族和地域的音乐文化融通是古代阮咸形成发展的主要因素”的观点为代表。在现代研究中,张晓东认为,丝绸之路的畅通使中亚地区的长颈琉特与古代阮咸这两种文明背景不同的乐器有了融合的机会。魏蔚认为,古代阮咸是周边多元文化向中华文明核心区域汇聚而产生的乐器。陈岸汀提出,古代阮咸的起源、形制等演进背后,是不同族群音乐文化交融的结果。
(二)古代阮咸的传统文化内涵
选材斫琴属制器。从伏羲氏开始,就参照天地变化规律,将“天圆地方”③等意象与易理融合在制琴中,追求琴与天道、自然的两相观照。故《易传·系辞传》中将“制器”与“尚象”联系起来。“尚”为尊崇之意;“象”是《周易·象传》中以阴阳为基础构建的形而上之道。其前半句讲天地之道,后半句揭示君子如何顺应环境。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古代阮咸也不例外,以其形制、音声、材质与装饰等,与“象”中的天地、人文等要素形成呼应关系。
1.形制
古代阮咸的圆盘音箱被认为具“天地之象”。其与长方形直柄结合起来象征“天圆地方”“阴阳叙也”,寓意阴阳平衡、动静互补,暗合儒家人格修养的“方圆之道”。古代阮咸是由“圆体修颈而小”的秦汉子演进而来。明代王圻在《三才图会》中对秦汉子到古代阮咸的形制改变给出解释:“或谓咸(阮咸)丰肥此器,以移琴声四弦十三柱。”这说明古代阮咸如此形制与魏晋名士④阮咸有很大关系。
名士阮咸精通易理和音律,曾著《易义》《律议》,常在山林中弹奏。当他审视手中“圆体修颈而小”的秦汉子时,有扩大音量的迫切需要。因此,易学修养极高的阮咸,将秦汉子的小圆音箱改为大圆,取其法天地之象;同时,将十二柱增加为十三柱,取易经中数字十三“才艺多能,智谋奇略,忍柔当事,鸣奏大功”的暗示之意。以上仅是推断,至于形制及柱数变化的真正原因,待新的史料来佐证。
2.音声
古代阮咸被冠以“惟兹器之为宗,总群乐而居妙”⑤的美誉。其“中正平和”的音声特点,体现了中国传统音乐审美所遵循的“中庸之道”理念。其中,当以孙该《琵琶赋》的描述最具代表性。孙该用“绌邪存正,疏密有程。离而不散,满而不盈。沈而不重,浮而不轻”等一系列对比词汇,赞扬了阮咸的音声不肆意、有克制。
3.材质
西晋的傅玄与成公绥、三国的孙该、隋唐的虞世南均作《琵琶赋》,赋中描述了古代阮咸所用木材及其文化寓意。一是梧桐。梧桐又称椅桐或嘉桐。孙该《琵琶赋》载:“惟嘉桐之奇生,于丹泽之北艰。”以梧桐为材,除去材质松软、传音快的特点外,还缘于其长在高岗向阳处,集日月精华,故梧桐被视为阳材,与天地阴阳产生了关联。另外,凤凰“非梧不栖”,将此美好寓意用于阮咸,可与君子高洁的品行相媲美。⑥二是紫檀。中国自古尚“紫”,红蓝混合为紫,红为阳,蓝为阴,故紫有阴阳相和、生生不息之象。“檀”字从亶,有施舍、给予的意思,后引申为善。紫檀砍伐后还要放置积年,以醇化木性,使其质地坚硬细密、温润如玉。因此,紫檀在古代又被称为“强韧之木”“善木”。⑦摘阮者揽紫檀入怀,以其“抱朴守拙”的“木格”熏陶“人格”,追求刚柔相济的君子处世之道。
4.装饰纹样
目前,仅能从日本奈良正仓院的“螺钿紫檀阮咸”上一睹装饰纹样的风采。其琴箱背板上的图案巧妙利用琴箱边缘作为外廓线,在上下缘处(即太极图乾位和坤位的鱼眼位置),用螺钿、琥珀和玳瑁各嵌一只含绶⑧鹦鹉,寓意永结同心。两只鹦鹉围绕正中圆形团花回旋相对、长尾飘曳,感觉在循环往复地飞翔,呈现出“太极生两仪”的构图。制阮者把阴阳即生的道家美学与动静平衡、和谐的儒家文化内涵融入纹样中,使这把阮咸在斫琴选材的匠心及儒道智慧的作用下,彰显出文化之美。
5.即兴演奏的载体
从宋代张镃《鹧鸪天(咏阮)》“不似琵琶不似琴,四弦陶写晋人心”的诗中看到,在魏晋强权政治下,士人自危,纷纷寄情山林玄谈清议,以“自娱自乐”的方式表达情感。如嵇康“琴诗自乐”,强调音乐应回归自然律度之美;戴逵“常以琴书自娱”。名士阮咸除将秦汉子进行“丰肥增柱”外,据《世说新语》载,“阮咸妙解音律,善弹琵琶。虽处世不交人事,惟共亲知弦歌酣宴而已”。可见,名士阮咸偏宜自娱自乐的弦歌雅集。这种放逸超脱的魏晋风骨衍生出来的即兴演奏形式,使古代阮咸成为士人抒发情感的重要载体的同时,拥有了独特的乐器文化和风格。
二、阮咸发展历程中两次断层及复原
(一)第一次断层及复原
古代阮咸标志性的满月型音箱与长柄柱,蕴含着与天地阴阳有关的哲学思想。魏晋时,古代阮咸以其宽厚内敛的音声,成为士人即兴抒发情感的载体。永嘉之乱后,风行于士林的古代阮咸随士族衰落而销声匿迹,出现第一次断层。
唐代,蜀人蒯朗在墓中发现无人能识的铜制乐器,太常少卿元行冲认为是魏晋名士阮咸所造——木制弦之,音声清雅,遂以阮咸的名字命名。古代阮咸被复原后,成为唐代燕乐、歌舞大曲中的经典乐器。同时,它以其独特的音色,受到以白居易为代表的文人的广泛喜爱,频现于古诗词中。
(二)第二次断层及复原
明清时期,随着戏曲文化与曲艺音乐的兴起,文化重心由宫廷转向民间,文人音乐退出历史舞台。古代阮咸不再作为士人风骨的象征,蜕变为伴奏乐器;且因其音色柔和圆润,不符合音响强烈、节奏感鲜明的戏曲乐器审美而被边缘化。清末,受西方音乐美学的冲击,国人对传统文化的自信产生动摇,古代阮咸出现第二次断层。
“五四运动”后,应大同乐会复兴雅乐的需要,仿制出乐队中低音声部需要的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子锐等按照汉阮的形制,开发出“现代阮”及各声部。至此,这种凝聚两千余年文明精粹的乐器,又一次被复原了。
现代阮是阮咸艺术发展进程中第二次断层后的复原。复原后的现代阮在阮曲创作、表演形式等方面展现出蓬勃的发展势头。就其作品创作来说,出现了两种倾向。一种是采用中国传统音乐元素来表达主题思想,由最初的移植、改编到形成风格各异的新作品。其中多以绘景叙事时融入情感、强调乐曲的旋律为主要特征,如《满江红》《蓝关雪》等。目前在阮专业领域中,将这类作品视作“传统”风格。另一种倾向是近年来出现的,采用现代作曲技法,打破“调性”与“感性”,注重和声及节奏运用的作品,如《自在》《中阮第二协奏曲》。这类作品通常被看成具有“现代”风格。在表演形式方面,现代阮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乐队伴奏,发展到独奏、室内乐、重奏或协奏等形式。
三、现代阮的历史定位及其与古代阮咸关系的思考
魏晋士族与文人音乐的衰落、鸦片战争后西方音乐文化的冲击是阮咸两次断层的主因。第一次断层后被唐代元行冲复原,在唐代文化繁盛期,阮咸艺术又焕发了光彩,达到了至今无法企及的高度。第二次断层后被张子悦、王仲丙等复原及改良,在多元文化共存的中华盛世,现代阮有了更好的发展空间。不难看出,两次断层后复兴的背景也颇为相似,均与所处社会、文化环境密切相连,且始终存在传统与现代博弈的问题。
传统是有着地域、时间、民族、记忆范畴的社会文化遗产从一个历史阶段到另一个历史阶段的延续。以第一次复兴背景为例,相比于唐代,魏晋及之前的音乐文化就是传统。在党锢、强权的政治环境下,魏晋形成了恣意放诞的音乐风格,其音乐多表现出愤懑、压抑和狂放等情绪,如《广陵散》和《酒狂》等。唐代时,受胡乐冲击和“四夷献乐”的影响,唐乐与其他国家的音乐文化得以深度交流与融合。在吸纳这些外来音乐的基础上,唐乐得到了进步与提升,表现形式极大丰富,形成了自由浪漫的新风格。可见,随着社会、文化环境和审美标准的变迁,唐代与魏晋的音乐文化之间,必然存在传统与现代的冲突。这一点可从白居易《和令狐射小饮阮咸》诗中略窥一二:“掩抑复凄清,非琴不是筝。还弹乐府曲,别占阮家名。古调何人识?初闻满座惊,落盘珠历历,摇佩玉铮铮,似劝怀中物,如含林下情。时移音律改,岂是昔日声。”白居易在诗中对复原后的唐代阮咸以非琴非筝的凄清音色,奏出令听者动容的乐府⑨古调而倍加赞赏,认为阮咸奏出的音乐,似乎在劝人饮酒,又似当初竹林七贤的旷达和坦荡;同时也发出了“时移音律改,岂是昔时声”的感慨,其背后是对传统古调的怀念和对当前音律改变的质疑。尽管如此,古代阮咸还是在盛唐自信、宽松的文化氛围下得以复兴,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从唐代敦煌莫高窟壁画上出现的65只阮咸,以及伎乐和飞天们手持圆形或花边阮、四弦或五弦阮婀娜弹奏的场景,可以看到当时阮咸流行的盛况。至今,日本奈良正仓院珍藏着玄宗时传至日本的“螺钿紫檀阮咸”,它以典雅的造型、精湛的工艺,成为盛唐乐器文化的代表。
从这个意义上讲,现代阮与古代阮咸之间的关系就像唐代阮咸之于魏晋,始终在传统与现代的博弈中发展。唐代阮咸以其发展轨迹为现代阮呈现出借鉴与启示,即在多元文化的碰撞中获得新的动力,最终在对传统文化的延续和创新基础上走向融合。正是有了这种独特的文化内涵垫底,人们在听现代阮演奏时,才能与魏晋文人气度、盛唐风采心意相通。既然如此,就不能将第二次复兴的现代阮从阮咸的发展进程中剥离出来,认为它除了形似古代阮咸之外,只是20世纪50年代诞生的一件新乐器。那么,在当前多元文化荟萃的中华盛世,现代阮如何体现出它的传统音乐美学特色,践行当代表达之道?
四、“仿唐隐孔阮”与冯满天的音乐会带来的启示
2024年5月,笔者在聆听《无界·岭南“冯满天和他的朋友们”融合音乐会》(以下简称《无界》)时,被演奏家冯满天跨越传统与现代的演奏风格吸引,对其手中的“仿唐隐孔阮”(以下简称仿唐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仿唐阮的形制由来及功能
冯满天按照日本奈良正仓院“螺钿紫檀阮咸”的X光扫描图复原了仿唐阮。据扫描图看,“螺钿紫檀阮咸”面板上并无开孔。概因在古代“制器尚象”等造物理念下,古代阮咸的圆音箱被视为像天之器,内里中空而腹深,象征天地之间,音波在其中回旋往复以至和谐。因此,古人在象征“天”的面板上不会开孔。另外,从“螺钿紫檀阮咸”的薄琴身、硬木背板、无音孔的形制来看,其音量不会很大,符合文人乐器自娱的特征。故仿唐阮面板也无开孔。为了适应现代剧场、音乐厅的演奏需要,冯满天在音波冲到仿唐阮的琴箱侧上方处开音孔;同时,将琴码内侧开出一个凹槽,加装拾音器,这样既保持了古阮形制又实现了音量最大化。为复现古阮的音色,仿唐阮的四弦安装了古法搓成的金弦。抑扬之际,余音悠长灵动,完美再现了白居易诗中“非琴非筝”的琴声。
(二)仿唐阮在冯满天音乐会中的应用及融合
在《无界》音乐会中,乐曲《嗯·叹!》以中阮弹出京剧“嗯·叹”过门,在电子音乐营造的时空穿梭氛围中,加入富有激情的钢琴与打击乐,结尾处仍以“嗯· 叹”旋律结束。受现代音乐的影响,“嗯· 叹”与开始时韵味有所不同,更加沉稳从容。当乐曲《帝女花》动人心魄的唱腔以电子音乐的形式浮现在舞台上空时,仿唐小阮也弹出浓郁粤韵。此时,《帝女花》唱腔被压缩后快速放出,听者恍然中随长平公主与周世显一起见证了他们的爱情故事。之后,仿唐小阮快速的切分与鼓机强拍的反复碰撞,凸显了唱腔的凄美与哀婉;同时,爵士毫无违和地加入,共同烘托出国破家亡下,爱而不得的悲哀与无奈。在小众音乐形式《数学摇滚》中,仿唐阮把控着乐曲的非典型节奏、不和谐和弦,呈现出独特的动态感。《晚安·广州》《渔村小雪》则是仿唐阮细腻的音色和钢琴动听的旋律之间的悠然对话。在主题曲《无界》中,仿唐阮以新疆维吾尔风格的演奏,混搭即兴的爵士和蓝调,加上天鼓沉闷的敲击,体现出音乐无边界的主题。尾曲《二郎神搜山》,在如水的锣音涌入后,仿唐阮与其他中西乐器一起激昂演奏,共同营造出二郎神带兵搜索山中魔怪的宏大声场。
在这场音乐会中,仿唐阮的声音如定海神针,或热烈或舒缓,宛如黑暗中的一道光,引领听者徜徉在自由与开放的意境中。而冯满天不拘泥于技法和形式的演奏,打破传统与现代的藩篱,融合多元文化元素的作品处理,极具个性和感染力。
(三)仿唐隐孔阮的文化精神
以诗入乐的形式自古就有,特别是在唐代,文人雅集时常“抚琴倚歌,唱诗入乐”,形成了独特的诗乐文化。很多著名诗人的诗歌常作为入乐的作品。诗歌吟唱融入阮乐演奏这种表现形式,为现代阮注入了鲜活的时代内涵,既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也是其多元化发展的路径之一。
以2022年3月冯满天与乐队举办的《山下山上·悄悄话》音乐会为例,上半场《竹林七贤》《行路难》《冬》等均取材于唐宋、魏晋的诗人及诗词。如在改编古曲《渔舟唱晚》中,在仿唐大阮、古琴的引领下,舞者通过斗笠和动作,让观众沉醉在夜晚海边渔民满载而归、怡然自得的情景中。同时,古诗吟诵响起,与舞、乐、幽蓝静谧的场景浑然一体,新颖的表达方式将音乐与意境联系起来,使人融入水天一色的无垠广阔之中。
下半场只留几盏烛光,以冯满天为代表的音乐家们以即兴的形式,将京剧、山曲、古诗词等国风元素与西方乐器融合在阮演奏中。同时,用全息投影、电声流动的方式,将传统文化中的艺术、人文精华,呈现在观众面前,使观众仿佛置身于辉煌的古代文明中。在古今时空交错的意境下,以仿唐阮为首,引领多元文化相互碰撞交融,在音乐里阐述对魏晋以来高洁的文人风骨、对中国智慧和哲思的理解。黑暗中,听者的感知都聚集在以阮为主的国乐韵味及优美律动中,即“听之以耳”。摘阮间,冯满天情感的自然流露,带领听者分享他的内心世界,即“听之以心”。随着即兴演奏精彩部分的到来,听者受到灵魂的震撼,进入了“意境”之中,即“听之以气”。此时,演奏家的“技”通过仿唐阮这个载体而上升为“道”和“艺”。
五、结语
古代阮咸作为正音雅乐的外载,成为文人追求天道、悦纳万物的寄托。究其本质,是对传统文化的感悟。过去的文明对现在来讲就是传统,故而不论在哪个历史时期,传统文化都是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当今,在全球化的发展趋势下,地域、民族和国家之间的壁垒已被打破,东西方文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碰撞与融合,为阮咸艺术的多元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
在这种文化背景下,现代阮以深厚的传统文化为根基,在继承古代阮咸形制、音色的基础上,侧重对传统音乐文化中的审美元素和特质进行阐释;从多元文化融合的视域,树立起当代演奏方法和态度,成为千年古阮的时尚再现。这种兼采中西、融通古今,用所处时代的音乐欣赏方式完成传统文化的“新表达”之道,为现代阮向多元化发展开拓了新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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