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乔治·艾略特:维多利亚时代的斯宾诺莎往事

2024-02-21 01:47毛竹
读书 2024年2期
关键词:斯宾诺莎玛丽安刘易斯

毛竹

在《偶像的黄昏》(一八八九)中,读过其母亲和妹妹拥有的《米德尔马契》译本的尼采为乔治·艾略特专辟了一个小节,嘲讽其为维多利亚时代典型的英国式“道德主义小女人”(little moralisticfemales à la Eliot)或“蓝袜子女学究”(blue stocking)——本已艰难摆脱基督教的上帝,却又缺乏超脱基督教道德的勇气,这种英国知识分子布尔乔亚的一致性就在于,他们每次从神学中解放出来,又会以一种更恐怖的方式重申宗教狂热分子的立场。在尼采看来,拒绝宗教信仰也必须拒绝任何以信仰为基础的道德体系,乔治·艾略特的愚蠢就在于她仍然宣扬基督教道德伦理。

然而在一众乔治·艾略特研究者的眼中,这段傲慢与偏见的诋毁文字“充满了文学男性对文学女性的所有蔑视”,要知道尼采将批评的标靶直指艾略特的做法,完全建立在对其人及其作品的误解之上,其批评之词与其说与艾略特相符,不如说更适合在两寸象牙上轻笔慢描精细雕琢的简·奥斯丁——尽管身处前维多利亚时代,奥斯丁精准建构出了对维多利亚时代具有审慎魅力的中产阶级生活的全部想象。

尼采从未试图了解的实情是,艾略特及其小说从来不属此类。这位一生之中拥有八个名字的女性小说家具有自己关于文学女性的明确喜恶:她欣赏简·奥斯丁,一八五七年曾与刘易斯一同朗读她的小说;而她讨厌的宗教女作家汉娜·莫尔(Hannah More)才是蓝袜子女学究,像她这样的“一只怪物,只能存在于一个悲惨的、虚假的社会,其中那些只有一知半解的知识或哲学的女人将会被视为与唱歌的老鼠和打牌的猪同类”。在成为众所周知的乔治·艾略特之前,她曾有过一段踌躇摇摆于信仰与人生道路的时光,这段经历奠定了此后男性托名的所有小说的基本旨趣。重要的是,如果离开了同样启迪过尼采的邪恶导师斯宾诺莎,我们将无法叙述玛丽·安·伊万斯成为乔治·艾略特的整个故事。

玛丽· 安妮· 伊万斯(Marry Anne Evans) 是乔治· 艾略特一八一九年出生后的本名。一八三六年母亲去世后,她开始在信中署名玛丽·安·伊万斯(Mary Ann Evans)。一八二八至一八三五年在寄宿学校求学期间,她接触了基督教福音派,变得非常虔诚。一八四一年她随父亲迁居考文垂,结识了制造商、哲学家和自由思想家查尔斯·布雷(Charles Bray)并很快转变了宗教信仰,一八四二年一月二日,她第一次拒绝去教堂,但同年五月又与父亲和解。

一八五一年,她搬到伦敦,寄宿在刚收购了《威斯敏斯特评论》(The Westminster  Review )的出版商約翰·查普曼(John Chapman)的房子里,同年受邀成为该杂志的编辑与撰稿人。似乎是为了纪念她独立“控制自己生活”的新阶段,她再次改名为不太端庄的玛丽安·伊万斯(Marian Evans),这是她的第三个名字。此时的她与鼓吹“适者生存”的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er)过从甚密,甚至还向他求婚并希望彼此成为知识伴侣。但自私且挑剔的斯宾塞残忍拒绝了她。在一封著名的回信中斯宾塞对她解释说,尽管自己欣赏她的智慧之美,但生物学的理由阻止了他对这位“丑陋得极美”(一八六九年二十六岁的亨利·詹姆斯对她的评价)的马脸女学者付出完全的爱。

短暂插曲后,一八五一年十月,她初遇以好脾气和丑外貌闻名的已婚分居男性乔治·亨利·刘易斯(George Henry Lewes),一八五二年他们成为亲密朋友,到一八五三年便“不仅是朋友”。一八五四年七月同游德国标志着他们公开同居,此时历经社会性死亡的玛丽安·伊万斯开始了她对斯宾诺莎最为持久的研究。这段事实婚姻一直持续到一八七八年刘易斯去世,其间玛丽安要求人们称她为“刘易斯夫人”,这是她的第四个名字。一八五七年她的第一部小说出版,“乔治·艾略特”成了她第五个也是最著名的名字。颇为讽刺的是,为了提取她存在刘易斯名下的财产,刘易斯病故后她通过修改契据合法更名为“玛丽·安·伊万斯·刘易斯”,这是她短暂的第六个名字。

一八八0年五月,六十岁的乔治·艾略特与比她小二十岁的约翰·沃尔特·克罗斯(John Walter Cross)结婚,合法成为“玛丽·安·克罗斯”与“克罗斯夫人”,以此名字于一八八0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因肾病逝世。这段经历甚至帮助乔治·艾略特修复了与曾断交的兄弟的关系,只不过这对“年下”夫妇在威尼斯蜜月期间,克罗斯从旅馆窗户跳进河道的趣闻使这段婚姻的真实面貌众说纷纭。按照女权主义者芭芭拉·博迪琼(Barbara Bodichon)致信其密友乔治·艾略特的说法,克罗斯的求婚似乎只是出于知性的考虑——“告诉约翰·克罗斯,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我也会做他所做的这一切”。约翰·克罗斯是艾略特的第一位传记作者,他销毁了许多艾略特的文件,只因这些文件过于私人化。不过他的求婚却让艾略特获得了过去人生中一直被剥夺的维多利亚时期女性最为体面的已婚妇女的身份。

尽管此前漫长人生中的婚姻与信仰都违逆了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标准,乔治·艾略特的墓碑却刻着简单而耐人寻味的铭文:这里躺着“乔治·艾略特”,玛丽·安·克罗斯。在她曾使用过的所有名字中,严格来说只有两个名字合法——她出生的名字和她去世的名字,而她大半辈子都以不合法的名字(刘易斯夫人和乔治·艾略特)生活和工作。她希望死后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副主教却因其为不可知论者而拒绝了她。尼采批评艾略特过于拘泥于道德主义,以至未能彻底抛弃基督教正统,这是她哲学小说的全部缺憾。然而实际上经历了研究斯宾诺莎的漫长岁月,她从来没有回到过正统。

一八四三年,玛丽安·伊万斯第一次读到斯宾诺莎时,沉寂近两百年的斯宾诺莎在英国正处于被重新发现的风口浪尖。以“caute”(谨慎)为座右铭的斯宾诺莎在其短暂的一生中仅有一部作品以实名发表,而其一六七五年完成的《伦理学》(Ethica)只在一个严格限制的小型朋友圈之内传看。自从一六七七年九月四日斯宾诺莎曾经的熟人与改宗者尼古拉·斯坦诺(Nicolaus Stenonus)向罗马及普世宗教裁判所首席圣部检举斯宾诺莎的异端倾向后,斯宾诺莎作品逐步被列入基督徒未经允许不得私自阅读的《禁书名录》(Index Librorum Prohibitorum )。至此,在很长时间内,青年时遭到犹太教会革出教门、死后作品受到天主教会明令禁止的斯宾诺莎的思想一直处于层层转述的迷雾之中,人们只能通过斯宾诺莎的敌人为了攻击其思想而转述的只字片语来了解斯宾诺莎的观点,以至于斯宾诺莎思想不仅缺乏传布,而且还极易遭到歪曲。

一六九七年,法国学者皮埃尔·贝尔(Pierre Bayle)在《历史和批判辞典》(Dictionnaire historique et critique )中以一条具有高度偏见的辞条概括了斯宾诺莎,将其描述为“一个系统的无神论者”,“他应该承认魔鬼”。尽管如此,斯宾诺莎的思想仍然激发了大量创作,甚至若是没有斯宾诺莎,就无法讲述德国浪漫派和观念论的故事:围绕斯宾诺莎哲学的“泛神论之争”(Pantheismuss treit)发生在其死后一个多世纪,当雅可比在一七七四年把斯宾诺莎介绍给他的朋友歌德时,德国哲学世界即将接受一种另类的斯宾诺莎洗礼。历经海涅、莱辛、门德尔松、谢林、诺瓦利斯、施莱尔马赫,以及康德、哥白尼革命式的先验哲学对形而上学的颠覆,“死狗”(tote Hund,莱辛语)般的斯宾诺莎得以从故纸堆中复兴,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维度。

与此同时,斯宾诺莎哲学在启蒙时代的英国随着亲德分子的引介得以广泛传播开来。十九世纪中叶,围绕由边沁和密尔创办的《威斯敏斯特评论》出现了斯宾诺莎思想复兴,例如刘易斯于一八四三年写作了《斯宾诺莎生平和著作》(“Spinoza’s Lifeand Work”)一文,称赞斯宾诺莎为“公认的整个国家[ 德国] 的哲学之父”,在他“冷静而冷漠的斯多亚主义之下,有一种从温暖的同情之心中迸发出来的孩童般的欢乐”。尽管艾略特没有明确表示读过刘易斯此文,但若考虑她与刘易斯的终身伴侣关系,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她读过。

直到一八四三年,斯宾诺莎的著述对英国知识分子圈已不再陌生,青年学者玛丽·安已经能够较为容易地拜托朋友从柯尔律治的医生那里辗转借到《神学政治论》的拉丁文本。对此时的玛丽·安来说,或许她只是对传闻中非神学的伦理学感到好奇,或许她只因这位臭名昭著的哲人作为“有道德的无神论者”(贝尔语)而惊讶。

在一八四三年二月的信中,二十岁出头的玛丽·安第一次提到斯宾诺莎,是在为自己推迟还书做辩解,理由是自己正沉迷于阅读斯宾诺莎。艾略特书信集考订版编者戈登·海特(G o r d o n Ha i g h t)推测这部未指明的作品是《神学政治论》,它是《圣经》批判传统的关键文本,此后玛丽·安的工作都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一八四四年,玛丽·安开始翻译德国学者大卫·施特劳斯(David Strauss)的《耶稣传》(The Life of Jesus , Critically Examined , 1835),一八四六年匿名出版。对玛丽·安来说,翻译这本試图证明《新约》中的众多奇迹只是虚构谎言的著作并非乐事,翻译快要完成时她向朋友抱怨说自己“看施特劳斯都快吐了”(Strauss-sick)。不过她后来又收回了这种说法:“我只是有时会这样想,就像我对待所有尘世事务一样。”

一八五四年路德维希·费尔巴哈(Ludwig Feuer bach)《基督教的本质》(Essence of  Christianity )的英译本出版,这是她以“玛丽安·伊万斯”名字出版的唯一作品。这两部作品都是斯宾诺莎《圣经》批判思想的继承者,《耶稣传》译本出版时,第七代沙夫茨伯里伯爵安东尼·库珀称之为“从地狱之口吐出来的史上最为有害的书”。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为此分别获得二十英镑和三十英镑的收入,这是女性在出版舞台上的一次亮相,也是她成为一名受人尊重的知识分子的转型时期。

此间在一八四九年四月十八日写给朋友的信中,她提到“我正在翻译斯宾诺莎的《神学政治论》”,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心灵的休息,只是健康状态和其他日常事务使她的工作断断续续。这次翻译对她而言有着一种曲高和寡的美妙满足感,她感慨地说:“一个艺术家该多么痛恨那些盯着他的画看却只能模糊认识到能画画是件聪明事情的傻蛋啊!”因此不难理解,在同年十二月四日致布雷夫妇的信中,她明确提到不希望将译本付梓:“人们想要的并不是对斯宾诺莎作品的翻译,而是对他的生活和体系的真实评价。……让更多人接触到斯宾诺莎的唯一方式,就是研究他的书……他从自己的灵魂里说出了全世界都在死记硬背地说的话,但这种趣味几乎不属于翻译。”

这种认识表明,玛丽·安翻译工作的野心并不仅仅是将斯宾诺莎的拉丁语翻译成清晰、优雅的英语,她还试图从哲学角度参与斯宾诺莎的文本。一八五四年十一月八日,她开始翻译斯宾诺莎的《伦理学》,此后斯宾诺莎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她的日记中,尤其是在一八五六年三月二十六日写给查尔斯·布雷的信中,她叮嘱道:“当斯宾诺莎出版时,请不要提及我与它有关。我特别希望不要被称为《伦理学》的翻译者,这太过乏味,不足挂齿。”

事实上,乔治·艾略特阴差阳错地实现了她的愿望。刘易斯预期得到七十五英镑稿酬,出版商只愿支付五十英镑,此后刘易斯不再积极推动出版,斯宾诺莎《伦理学》的第一部英译本就此尘封了一百多年,至少当一八六三年马修·阿诺德写下“《伦理学》还没有被翻译成英语”时,这位博学之士显然根本不知道玛丽安·伊万斯这部译作的存在。

翻译斯宾诺莎构成了艾略特知性和哲学形成的一个真正重要的阶段,在写作小说之前,她已经沉浸在这个工作之中好几年了,《伦理学》的翻译是她成为小说家乔治·艾略特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按照当时的习俗,她的无神论倾向以及非婚同居的生活方式已经属于相当严重的不道德之事,翻译《伦理学》道出了她自身的伦理处境。为什么玛丽安·伊万斯选择写作小说,而不是写作属于自己的哲学论文?要知道在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担任撰稿人的职位绝无仅有,并且按照惯例,《威斯敏斯特评论》匿名撰稿人的作者被明确假定为男性,玛丽安的报刊写作生涯也始终隐藏在男性权威的面具之下。

开始写作小说的同一年,她在《威斯敏斯特评论》发表了《女小说家们写的愚蠢小说》(“Silly Novels by Lady Novelists”, 一八五六年十月),这篇文章的发表距离艾略特职业生涯开始只有几周的时间。文章从假定的男性立场出发,对女性作者为女性写作的奇幻小说极尽嘲讽之能事,直陈这类文学的作者不仅缺乏欣赏艺术神圣性的优秀道德品质,更重要的缺陷在于缺乏智力,而这类针对女性读者的愚蠢小说恰恰符合一些男性的观点——他们认为文学本应是男性的专属领地,为愚蠢女性写作的愚蠢小说只是适合她们的无聊消遣。当一个女人的天赋为零时,媒体对她的认可会达到沸点,而女性越是展现出卓越的才华,媒体对她的认可反而会降低到冰点。

但实际上玛丽安·伊万斯并不认为女性在才智上低于男性,“女性不仅可以创作出优秀的小说,而且可以创作出最优秀的小说”。渴望超越女性作者通常受到的体裁与审视的限制,可能会成为玛丽安·伊万斯决心采用男性笔名的一个动机。就在以乔治·艾略特身份发表她的第一部小说《牧师生活场景》的一八五七年底,三十八岁的她对自己的全新事业心满意足——“恐怕很少有女人有我这样的理由认为,为了中年,漫长而悲伤的青春岁月是值得的”。

乔治·艾略特的真实身份在她的第一部长篇畅销小说《亚当·比德》(一八五九)出版后就曝光了,评论者无不惊叹于作者的女性身份。在这部小说中,艾略特表达了一条贯穿她所有小说的信念:“我得出人性是可爱的这一結论的方式(我了解人性的深沉悲怆和崇高奥秘的方式),就是生活在或多或少平凡和庸俗的人群之中。”这种自我隐藏的生活方式对于斯宾诺莎而言同样不陌生,因为他认为万事万物之存在无不在神之内,神或自然是一回事,所有事物都作为样态存在于整体之中。万事万物不存在善恶之别,只存在好坏之分,越是能够有利于保存一个事物存在之物,对该事物而言就越好,反之则越坏。人类情感的好坏同样通过是否有利于保存人的存在来确定,这项研究依据严格几何学的方式写就,“思考人的行为和渴求,就好像是考察线、面、体一样”。这是斯宾诺莎《伦理学》核心学说的简化版本,其经典公式就在于将德性(virtus)等同于力量(potentia)。两百年后,深谙其道的追随者尼采将在《超善恶》(一八八六)中以好和坏的概念取代善恶,试图由此奠定一种与基督教道德无涉的非道德的道德秩序。

如此重要的哲学著作当然不能经由只字片语涵盖,成为小说家之前,乔治·艾略特的哲学翻译生涯对其作品的影响自然也是如此。T.S. 艾略特的读者大概都知道“普通人谈恋爱,或者读斯宾诺莎,这两种经历互不相干”这句至理名言,只有对T.S. 艾略特有过深入研究的人,才可能知道他竟然研读过斯宾诺莎,而在当前的T.S. 艾略特研究中,阅读T.S. 艾略特和阅读斯宾诺莎毫不相干。同样的处境也适用于乔治·艾略特,她的《伦理学》译本不为其时代所知,直至其诞辰两百年之际才公开出版,正如斯宾诺莎的《伦理学》生前从未实名发表,直至去世两百年才逐渐得到较为公正的评价与复兴一样。

对于其人及其作品日后面临的境遇,乔治·艾略特似乎早有预判。在《米德尔马契》的结尾,她坦然表示:“你我的情况并不像原本那样糟糕,一半是因为活下来的人大多忠实地过着隐秘的生活,长眠在无人探访的坟墓。”对两百年后的我们而言,考察斯宾诺莎对于成为乔治·艾略特究竟意味着什么,甚或审视维多利亚时代的斯宾诺莎流传对社会文化的影响,构成了我们试图追溯这段历史的真正动机。按照维多利亚时代的标准,只有极少数女性受过正规教育或者拥有财产,也只有极少数女性能够从事有偿工作,乔治·艾略特克服了一切障碍——正如斯宾诺莎《伦理学》结尾所言:“所有卓越的事物,其困难亦如其稀少一样。”除了对维多利亚时代道德律令的想象之外,我们还应该考虑其严格压抑社会氛围下的暗流涌动,毕竟按照拉康和齐泽克的惯用语,康德与萨德同为启蒙时代伦理学的双重面相。然而最后不论道德与否,乔治·艾略特终究是维多利亚女王最喜爱的作家之一。

猜你喜欢
斯宾诺莎玛丽安刘易斯
国会议员、民权偶像约翰·刘易斯逝世,享年80岁
莎拉邦德
斯宾诺莎对迈蒙尼德寓意解经法的批判及历史意义
青年施莱尔马赫的斯宾诺莎研究中的形而上学
黑人歌唱家的尊严
斯宾诺莎
考驾照
胡适、张君劢眼中的斯宾诺莎
刘易斯:被自大击败的拳王
不要轻视任何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