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石子

那些年兵荒马乱，莽山几乎成了土匪的天下，其中跳石子寨那股势力最大、人数最多。那股土匪，大当家是人称活阎王的赵四。跳石子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上山只有一条崎岖小道。赵四占据后，在寨子前十里路口，修建寨台，扼守天险，打家劫舍。数年来，官兵拿他没辙，多次攻剿无果。赵四更是毫无顾忌，不仅劫财，更屡屡夺人性命。他的口头禅是：杀人须见血，斩草不留根。

那年黄纪富和孙贵权赴京赶考结束，自京城返乡。莽山是两人必经之路，到莽山脚下时，黄纪富便对孙贵权说：“为了安全，我们还是改道回家吧。”不想孙贵权因为自己三次落榜，这次考完也觉得没有高中可能，心情低落，就没好气地说：“我没那么金贵，不想绕远路。”执意要从跳石子走。无奈，黄纪富只能自己改道回乡。

跳石子荒凉无比，乱石丛生，加上当天是阴天，狂风卷过山脊，呼啸声阵阵，让人后背生凉。孙贵权心中暗暗叫苦，但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未受骚扰，安然回家。而黄纪富则没那么幸运，他半路遇上一条大蟒蛇，惊慌失措，竟跌落山崖，命丧黄泉。三天后，两个砍柴人看到他的尸体，给他家人报了信。他家人顿时如天塌般号啕大哭。

村里人摇头叹息之余，为孙贵权的好运暗暗叫奇：明明孙贵权走的是危机四伏的独木桥，黄纪富走的才是坦坦荡荡的阳光道，结果两人竟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孙贵权也对自己的奇遇难以忘怀，反复思量之下，心生感激，自己多年的苦读毫无结果，年年赶考，年年名落孙山，家境也日渐败落，生活如此残酷，可跳石子的土匪却未劫夺他的财物。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对匪徒而言抢他的钱财是举手之劳，取他的命不过像捏死蚂蚁一样轻而易举，然而他们居然对他秋毫无犯！

左思右想，他打算雇个人上山给山寨土匪送去感谢信，感谢他们的不杀之恩，感谢他们的仁爱之情。不曾想找了几个平时号称胆大的汉子，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这种事，他们听过太多这些土匪的残暴之举，不敢为几个银子冒这样大的险。何况，孙贵权拿出的那点碎银子，也确实不值得他们拿命去赌。

没人愿为他送信，孙贵权只好自己上山。不过这次他的运气可没那么好，刚到寨子口，就被土匪五花大绑送进跳石子。

他又惊又怕，腿都软了，可还是硬着头皮颤颤巍巍把自己来跳石子的前因后果给说了。活阎王赵四一听，眉头微蹙，问身边巡山的小头目：“有这样的事吗？”

小头目躬身答道：“确有此事。大王是知道的，这些穷酸秀才，驴粪球表面光，一路摇头摆尾，看着有些人样，行囊里除了几本臭烘烘的破书，几块不知啃了多少天的烙饼，连几两碎银子都摸不到。这等可怜汉子，哪里值得我等出手？”

赵四哼一声，脸色黑得像能滴出墨来，他抬手两个巴掌甩在小头目脸上。

小头目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孙贵权也吓得浑身哆嗦，不知所措。他想，糟了，活阎王怒怼小头目，这下我也大祸临头、在劫难逃了！

“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读书人？你真的以为百无一用是书生？告诉你，我上山之前就是读书人！”不料赵四忽然这样训斥小头目，声音洪大，如雷炸响。

小头目可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下：“大王饶命，小的有眼无珠！”

吓呆的孙贵权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活阎王，发现他穿着长衫，手执画扇，竟一副书生面孔，只不过此时他愤怒异常，面目凶狠。

孙贵权腿一软，磕头如捣蒜：“我真的只是一片好意，上山来感谢大王不杀之恩。”

赵四立马扶起他：“我曾经也志存高远，勤学苦读，可是屡屡碰壁，几次落榜。最后一次被人冒名顶替落榜不说，我那没过门的妻子还让她们家逼着嫁给了一个满口没牙的枯丑老头。要不是遭此变故，我怎么会失手杀人，落草为寇！”他转头吩咐小头目，“去让厨房备几个好菜，我要跟这位兄弟喝几杯！”

酒桌上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孙贵权说起十年寒窗苦读的不易、家里倾尽全力送他进京赶考的艰难，不禁红了眼圈。赵四一口喝干碗中的酒，拍着胸脯说：“以后只要是赶考书生从我这里经过，我不但不为难他，还会奉上盘缠干粮，只盼助各位书生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