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悬疑推理电影中运动镜头的叙事功能——以电影《利刃出鞘》为例

李 航 张国光

在大部分悬疑推理电影中，我们都能看到诸多精彩丰富的运动镜头的运用和体现。在这个过程中，运动镜头所体现的作用不仅仅是丰富镜头语言和电影的画面，更承载着通过不同的镜头运动和变化，推进剧情、展现剧中人物内心以及为观众设置悬念等关键作用［1］。观众可以在推镜头的过程中聚焦剧中人的面部神态等细节，更具代入感地体会角色心理以及影片情节的暗示和铺垫；可以在拉镜头由近及远的画面变化中感受不同的情绪和氛围的转变；摇移镜头中所蕴含的情绪递进及情节变换让观众目不转睛，思绪也被影片情节所牵引；升降镜头的使用则给电影带来了无限的升华或耐人寻味的可能性。

2019年下半年，好莱坞出品的悬疑推理电影《利刃出鞘》，将众多电影观众的视线再度拉回到悬疑推理电影这一类型片之中。近年来，诸多的悬疑推理电影开始走上一种单方面追求画面而忽略情节及细节的华而不实的发展路径，这也让一些低质量的悬疑推理电影逐步拉低了影迷对整个类型电影的期待。而随着《利刃出鞘》的上映及后续票房口碑双丰收的成绩，不仅让其一度成为2019年最受欢迎的悬疑电影，更让悬疑推理电影再次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和对此类电影制作过程的细节的深度思考。诚然，在这样一部制作精良、情节跌宕起伏，推理反转相当精彩的电影中，我们的确能从中找到诸多值得反复回味的镜头语言上的借鉴之处。

一、运动镜头在电影中的情节推动作用

毫无疑问，一部成功的悬疑推理电影，绝不仅仅是精美画面的堆砌和人物华丽的对白辞藻。丰富贴切的镜头语言运用，也是让其情节更具细节和深度的关键所在。在电影《利刃出鞘》中，布兰克问询哈兰一家人的片段，极具戏剧性而耐人寻味的推拉镜头的运用，为情节发展做足了铺垫和暗示，也充分体现了运动镜头在悬疑推理电影中的叙事作用。在问询大女儿琳达时，镜头的推进将琳达镇定自若的面部神情展现给观众，表现出其内心是十分坦荡的。并且面对布兰克的问询，琳达作为家族唯一的现存精英分子，也表现出了不容外人亵渎揣测自己家族成员的锐气，这点不仅与其人物形象的构建相吻合，更为之后剧情中琳达与凶杀案并无关联作出了铺垫和暗示。这一情节展现的正是运动镜头在悬疑推理电影中所表现出的聚焦剧中人物，并以此来树立形象，揭示情节发展的作用和内涵。而与之相对的，则是拉镜头在电影中起到的丰富画面信息量抑或是舒缓情绪氛围的作用。这点则在琳达之后其丈夫理查德接受问询的过程中有所体现。镜头的拉远不仅使观众关注的重点被分散，也揭示着影片中人物关系的远近亲疏［2］。理查德这一拉镜头的运用，不仅表现了其个人内心并不在意哈兰家族的角色性格特点，也为其之后的外遇行为进行了铺垫。推拉镜头的叙事功能在这样一段情节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当然，这也必然是得益于制作团队精心的设计。

二、运动镜头与电影人物心理

电影情节的发展必然离不开片中角色的互动和变化推进。而在这一过程中，如何让观众能够更加沉浸其中，更加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则需要坚实的影片人物塑造。这一关键环节，需要关注的不仅仅是角色的外形和对白台词，更为深度的表达和细节上的关注还体现在对人物心理活动的描绘和刻画上。运动镜头的使用在这一问题上，也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例如在电影拍摄过程中常使用到的“拟人化”手法，就是用镜头来替代或直接作为剧中人物所见的呈现。这一做法的实现，就体现了运动镜头拥有能够揭示剧中人物心理活动及情绪变化的作用。在影片中，哈兰母亲这一角色的登场使用了拉镜头，让原本居中的人物逐渐远离观众的视线，而这一镜头变化则体现出该人物与其他角色之间的疏离关系，甚至像是在哈兰家族中存在的一个透明人。而之后情节中，我们可以看到哈兰外孙兰森提前离开宴会时，其对兰森的问询让我们了解到这个角色的内心依然是想与家族产生联系的，但兰森以及其他家族成员的冷漠最终让哈兰母亲选择了冷眼看透真相，却一言不发。

在布兰克问询哈兰小儿子沃尔特和儿媳乔尼这两处片段，其二者的人物心理状态通过推镜头的逐步逼近展现的清晰透彻。面对布兰克的询问和步步紧逼，两个心怀鬼胎的家族成员开始慌乱，而这时的镜头则正是以颇具拟人化的视角，对角色进行凝视，正如布兰克对二者的审视。而这种审视也随布兰克的人物对白一起化作对剧中人物慌乱心理的精准打击，让其内心紧张的情绪暴露无遗，也为之后情节中这两个人与父亲哈兰发生冲突奠定开端和增添了充分的可信度。整体回顾布兰克问询这一情节，便可以发现在这一过程中布兰克的镜头几乎全是固定镜头，特写其人物的神情。这也正是体现了其作为局外人和名侦探的镇定自若，将一个冷峻而睿智的侦探形象在影片一开始就树立起来。

三、运动镜头与观众心理

电影作为以人为本的艺术，吸引受众并在观影过程中不断引起受众兴趣［3］。而悬疑推理电影似乎本身便具备这一特质，无论是在电影本身的视听语言上，或是耐人寻味的情节设置，都让悬疑推理电影与生俱来有着其他类型电影所不一定有的吸引受众的能力。但引起受众的兴趣，只是达到了这一目的第一步。如何让受众在整部影片中不断接受感官或思想上的刺激，抑或情绪上的调动影响，并将其关注点牢牢地依附在电影本身，才是电影制作过程中最需要思考和完成的重要命题。那么，运动镜头的应用之于观众心理有何意义，或者说电影中的各种运动镜头对于观众来说最关键的作用是什么？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们能够对这些问题进行初步的了解。例如，一些观点认为，电影中各种运动的出发点，当然这里也包括运动镜头的使用，都可以视为是对于受众的一种感官刺激，具体来说，则是视听上的刺激［4］。在这一过程中，就能够接连不断地使电影抓住受众，并给予受众以思维和情绪上的调动和影响。德国电影理论家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也对运动在电影中的作用提出了个人观点。在他看来，不仅仅是在电影中的运动值得我们重视，更要从受众本身接收电影运动信息的过程中产生的种种生理反应进行研究和思考，从而证明，运动即可引起观众的兴奋，这种兴奋甚至是不由自主和无以名状的［5］。由此可知，悬疑推理电影中大量的运动镜头的运用并不是为了运动而运动，而是为其本身所想要达到的目的所服务的。

在《利刃出鞘》中，诸多的运动镜头大都体现出其与受众心理之间密不可分的关联和作用。同样是遗产继承人宣布后的情节片段，当玛尔塔走出别墅时，一个推镜头将玛尔塔放在了受众视线中央，但这里的推镜头并没有顺理成章地进一步给到玛尔塔特写镜头。并且，当玛尔塔在别墅门前站定时，镜头由运动转为固定状态。这里其实正是对玛尔塔的内心状态进行了及时地刻画。从哈兰家庭成员的怒吼哀嚎声中走出来，此时的玛尔塔内心是有着片刻的放松之意的。但紧接着，当乔尼追出来，玛尔塔回头，就出现了下一个运动镜头——镜头出现了一次明显的抖动，很显然这是在表示玛尔塔身后不仅仅是乔尼。哈兰家族的人正在蜂拥而出涌向她，这个明显的抖动，即给人一种场面崩塌的观感，紧接着的手持镜头便开始特写玛尔塔和哈兰家族人的动作和面部表情等。而这一系列综合镜头的运用不仅将玛尔塔的惊惶失措和众人的不解，愤怒甚至失落崩溃形成鲜明对比，更给到观众强烈的临场感，能够沉浸式地去感受情节内的混乱和冲突以及不同角色情绪爆发带来的强烈戏剧冲突感。同时，以悬念的揭晓再次把握住了受众的观影心理。影片剧情发展至此，出人意料的遗产继承人不仅让剧中人物情绪爆发，也让观众甚至产生了与之相似的震惊疑惑。如此一来，便形成了颇为紧密的剧情联系的纽带。

在推拉摇移运动镜头发挥重要作用的同时，一些恰当的变焦镜头的使用也能够为悬疑推理电影把握观众心理这一目的服务。而提到变焦镜头，最具代表性的必然是悬疑惊悚大师希区柯克电影中经常出现的独特的变焦镜头，也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希区柯克式变焦”。希区柯克变焦镜头的作用，分为以下几个方面：饱满的戏剧张力、聚焦角色心理状态或场景的现状、一定的眩晕感所带来的危险性加强的氛围和给予受众的身临其境的代入感［6］。在影片《利刃出鞘》接近结尾时，阴谋被戳破、穷途末路的兰森对玛尔塔起了杀意，拔出椅子后的匕首刺向玛尔塔。此时玛尔塔内心的惊惶失措和兰森的凶残暴戾在变焦镜头之下被展现出来。不仅仅是玛尔塔，变焦镜头的使用更让荧幕前的受众都深刻感受到了巨大危险性的到来，让这一刻的暴力冲突得到了充分强化，画面也极具饱满的戏剧感染力，电影通过运动镜头对剧中人物的瞬时心理活动进行了精准的表达和刻画，把握了观众心理，也让观众再次聚焦在影片中的主角玛尔塔和兰森的身上，更容易产生共情和代入感。

四、运动镜头进行场景调度的叙事作用

悬疑推理电影中的运动镜头的使用，除了与剧中角色关系紧密的几种类型之外，使用运动镜头进行场景调度也是其发挥叙事功能的重要方法［7］。通过镜头运用，不仅能够放大角色和场景本身，更能够使场景内的各类道具物品成为推动或暗示情节发展的重要元素。同时，合理地运动镜头场景调度，也能够使影片情节在有限的空间内得到更大的拓展和延伸，缓解因空间本身带来的局限性［8］。在影片中，布兰克与哈兰家族以及玛尔塔交流的几场戏中，镜头的运动不仅让受众的观看重点得到了有效聚焦，更让其观看时间得到了延长，同时避免了在相同场景内使受众产生审美疲劳，并为剧中人物在场景内的变动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以及富有灵活性的表现力。

在运用场景内道具物品细节方面，电影中的哈兰和乔尼对峙一片段有着充分体现。起初，这一情节中拍摄哈兰的镜头视角是仰视的状态，这一视角体现出哈兰在此次谈判中的主动地位以及强化了他作为整个家族的掌权人所具有的威严气质。当然，具体的场景调度则要从随之而来的旋转镜头体现。在画面跟随镜头进行旋转运动之时，观众可以看到一个一面天使一面妇人打孩子的双面不同造型的摆件。而这一细节则体现了当前哈兰和乔尼的人物关系状态。在乔尼敲诈哈兰之前，哈兰正如天使一般无偿资助着乔尼和其女儿的生活。但事情发生后，哈兰便要收回这份仁慈，对乔尼进行制裁。而这一情节上，则正是通过运用运动镜头对场景内的道具物品等细节信息进行放大，来揭示情节发展的作用的具体体现。

在影片的结尾，一个上升镜头从垂头丧气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哈兰家族成员带到了站在二楼阳台的玛尔塔，她的手中正拿着影片开头便给到特写镜头的哈兰的印有“My House，My Rules，My Coffee” 的咖啡杯。而在这一刻，哈兰家族的商业帝国也正式完成了易主。通过上升镜头不仅将哈兰家族众人和玛尔塔这一矛盾的两方再次进行了鲜明对比，更暗示最开始被哈兰家族众人看不起的玛尔塔，已经正式完成了自身阶级的蜕变。她依靠自己人性的光辉和善良的本质，在这场利刃出鞘的无声战役中走到了最后。这里的场景调度和大多数通过升降镜头来进行结尾，烘托场景意境或进行某种升华的影片有所不同，这也正是这部电影较为创新的某种体现。

五、结语

无论是致敬阿加莎式的精彩的推理悬疑的剧情，还是精美的画面场景布置，这些都是《利刃出鞘》能够取得成功的关键。精心设计的运动镜头的叙事能力，也让这部电影更加具有深度。纵观整个悬疑推理类型电影的制作现状，即使有诸多电影开始走上单方面迎合市场和受众，而忽略影片内在品质的道路，但仍有《利刃出鞘》这样的优秀作品让观众能够为之津津乐道，回味无穷。而真正能够在电影发展史上留有一席之地的优秀作品，也正需要如利刃出鞘一般的魄力和特质，给予受众精神和思想高地、灵魂和心灵深处的启迪和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