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仙石·补天顽石·神瑛侍者

2024-02-19 18:04徐凯
名作欣赏 2024年2期
关键词:顽石西游记红楼梦

关键词:《西游记》 《红楼梦》 仙石 顽石 儒释道

历来《西游记》和《红楼梦》的研究者都有所发现,东胜神洲花果山上的那块灵通仙石,跟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的那块补天顽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似乎从它们的形状、性状、境况以及命运和预示等方面都有着天然的异同。我们通过文本细读对比发现,两部作品从立意、主题、人物性格、命运走向、文化含义、审美哲思等方面均存在着映衬关系,这是中国古典小说史上的一种偶然还是冥冥中的必然,值得深思。

故此,笔者缕述了两块石头之间的映射关系,包括两位主人公孙悟空和贾宝玉的艺术形象,旨在挖掘中华文化儒释道创作构架下“奇书”文体的某些艺术光环与真善美学。两部巅峰小说对垒,两块奇世仙石辉映,相信此番证悟不虚此行。

石破天惊云破处·考证悟证道心开

(一)盘古开天孕仙石·女娲补天剩顽石

(1)灵明石猴大闹天·顽石无材只望天

《西游记》第一回云: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圍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

再看《红楼梦》开篇: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原来,当年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的剩下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嗟,日夜悲号惭愧。

从上述两段文字对比来看,花果山仙石的规格是高“三丈六尺五寸”、横截面周长“二丈四尺”,青埂峰补天顽石则是“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显然比仙石大,从高度和宽度上都完胜仙石。但有趣的是,仙石虽然小,却诞生了孙悟空这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泼猴”,最终西天取经,成为“斗战胜佛”;顽石固大,却无材补天,自怨自嗟,日夜悲号,只能“口吐人言”,却“不能见礼”。大家细品:一个是灵明石猴,一个是补天顽石,一个大闹天宫,一个无材补天,一“灵”一“顽”,一“闹”一“无”,相映成趣。不仅“365”周天之数、“12”“24”这些文化符号一脉相承,“灵明”与“质蠢”、“闹天”与“补天”都有比照意蕴,一阴一阳之谓道,看来中华石文化的确博大精深,或许对石的这种演绎和崇拜,也包含着人类从新石器时代开始,已经从石头中获得了无限的可能与惊喜。陶器、青铜、铁器、玉器……在历史的长河中渐渐沉淀下来,成为中华民族探索自然、改造自然的文学养分,盘根错节,成就中国古典小说的两棵参天大树。

(2)女娲造人又炼石·盘古不管猴出世

继续溯源逐本,仙石的孕育是以盘古开天地为背景。看《西游记》第一回开篇诗云:“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这是从创世神话开始讲起,可以说是以改造自然的英雄为创作起点,侧面反映了古代先民对于矿石开采和冶炼技术的记载和崇拜。再看《红楼梦》,以女娲炼石补天为创作起点,盘古和女娲都是中华民族劳动者的化身,并且都包含着“开天济世之才”“利物济人之德”,不论是开天还是补天,盘古和女娲都是具有创造精神和奉献精神的人文始祖,劳动创造人,中华文化中有许多“人格神”,都是有血有肉、孜孜不倦、敢为人先、无私忘我地从事创造性劳动的英雄,这是两部作品创作的艺术起点。孙悟空西天取经是创造性劳动,补天顽石幻形入世,撰出《石头记》亦是如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天生石猴更像是一个武官,披荆斩棘亲历一场佛经的“阅读推广”,它是剧中人,是被记录者;补天顽石就相当于一个文官,随着神瑛侍者下凡,作为“针孔摄像头”记载异样女子们的一段闺阁往事(这是曹雪芹的幻笔,实际上是“历尽一番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石兄既是剧中人又是记录者。一个能打,一个会写;一个是阅读推广人,一个是写书出书人。当然曹雪芹虽称其为“顽石”,较之“仙石”却更为深刻、更有灵性得多。

单从“补天顽石”撰成《石头记》这一细节,我们就不难看出作为经典其设计之精妙。何出此言?经典之所以传世,可以经得住时间和历史的沉淀与考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经典“代表了最广大读者的根本利益”,也就是说经典中反映的情节可以取得和抓住读者共鸣的“最大公约数”。

就说“补天顽石”,像极了我们每一个逆旅红尘的平凡人,我们都是“无材补天”的“顽石”,见证和目睹着世事沧桑,结识几个异样的朋友,看看日升月沉,写几首歪诗闲曲,读几本钟爱之书,怕是也不过如此。而曹雪芹正是参透了这一点,把全天下的“潦倒之人”一语写尽,生而为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追踪蹑迹,不敢少加穿凿”,如实记录生活,用心体悟浮生。细想,也只有“顽石”才能“胜任”这一职务,倘若像程高本所设计的那样,顽石即贾宝玉,顽石支配着宝玉的灵魂,那《石头记》的成书岂不成了具有诗人哲学家气质的才子所写,诗人和才子具有很强的创造力,也具有偶然性和不可复制性,那就很难让“最广大读者”取得实质性共鸣,只有羡慕没有同感。而依靠才华的创作会更多地“添油加醋”,令故事越来越远离生活本原和事实真相,那《石头记》就不是“追踪蹑迹”,就免不了“附会穿凿”,那当然就不可能符合曹雪芹的创作意图了。曹雪芹最伟大、最高超的地方就在于,把《红楼梦》写得如生活本源一般,自然、归真,仿佛把日常琐碎搬上荧幕,人情、人性、人心中复杂又多面、亦正亦邪,偶然与必然,主体与客体,都辩证统一地交织在一起,令人分不清是故事还是现实,真是亦幻亦真、如梦如昨,如诗如画,这也是曹公区别于其他作家的一个横截面。

再看曹公用的“追踪蹑迹”。“追踪”,有紧赶慢赶地追上生活“原型”之意,唯恐遗漏与错过;“蹑迹”则表示一旦寻到“本来面目”,则放慢脚步,审慎记录,一“追”一“蹑”生动体现了曹公的“写实态度”和“述真原则”。“蹑”字更与“不敢少加穿凿”的“不敢”和“少”严实合缝,共同指向“事迹原委”,绝不陷入“千部共出一套”之臼。曹公设计的通过“顽石”书写整个故事,是具有很深的寓意和艺术功效的。用蔡义江的话说,通灵宝玉是“随行记者”,这个比喻实在有见地。实锤敲定了贾宝玉不可能是“随行记者”,追踪蹑迹的职责非“记者”不可。难怪蔡老如是说,而没有说成别的什么职业和身份。据此,我们可以明确认识到,程高本不是《石头记》,因为不是石头“所见所闻”(尤其是后四十回“黛死钗嫁”“调包计”和通灵宝玉的迷失),更不是石头“如实记录”。把石头跟贾宝玉混为一谈,颠覆了曹雪芹的创作宗旨和独特设计,不光第一和第三人称的自由转换没有了,连代表最广大读者的根本体验这一层经典必备要素,都被泯灭得无影无踪,真成了一个“通俗的迷信滥调,把天才之笔的《石头记》点金成铁了”。而《西游记》中的仙石并没有被赋予如此多的含义和功用。

此外,比起花果山的仙石只会降妖伏魔、打打杀杀,顽石更多了一份红尘温情,它已经开始“冷眼看世界”,开始从神话走向了“寻常人家”。这两块“石头”从一正一反两方面,囊括了世间众生,试想自打有人类历史以来,何尝不是一部分人在记录“苍生”,而大部分人则是“被记录者”,无材补天,有心取经,天道轮回,生生不息。

如此细究,《红楼梦》真堪称《西游记》的升级版、精华版和强化版。从被记录者向记录者跨越的同时,石头的含义也实现了创造性转化。盘古是开天地者,死后身体化成了日月星辰、江海湖泊等形色万物;女娲则继续盘古开创之伟业,补天有功,又教人通婚,制定婚礼,与盘古一脉相承,更兼化育万物,为中华民族的永续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此致敬礼。黄土造人、炼石补天、断鳌为柱、治平洪水、勇杀猛兽,这一系列壮举,都是为了人民安居乐业。女性、女神的历史地位和历史贡献油然而生,男神(盘古)打天下,女神(女娲)保江山,巾帼不让须眉,曹公一笔花千树,红楼西游两相知。

(3) 赤黄青白五色石·金木水火度常痴

话说女娲所剩补天顽石乃五色石,五色即青赤黄白黑五种。五色石因包含五种颜色而得名,故知娲皇氏造石不是一块黑、一块红乱造,倘若一种颜色造一整块,那补天时还需要考虑该用什么颜色的石头搭配,而每一块石头都包含五种颜色,显然比较好操作。你看顽石五彩缤纷,虽称“顽石”,从审美角度来说并不难看,有观赏性,比花果山仙石在色彩搭配上已胜一筹。重点不在此,此处想说的是“五色石”当与“水火山石土”之五形相对看,所以说仙石并不是没有“五”,而是正因为有了五形,才为其育孕提供了充足的条件,乃至后文有以金木水火土著称的“五行山”,都是“五”字辈的,曹公从《西游记》天始有根的“五形”和如来定心猿的“五行”联想到女娲补天用“五色”,也意在于开篇点醒读者:众生皆在五虫之内,躲不过轮回,逃不过生死,故而还是放弃与天地山川齐寿的幻想,更是为人们生来“无阴有漏”,难逃“五取蕴苦”做注。“形”“行”“色”,涵盖一切,是心路历程,亦是情榜证情。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心灵感受”的一生,感知不到的固然无缘纳进“人生轨迹”,固知“心路”“天路”其实都映射着“漫漫人生路”。“五”不单行,此亦相通,“五色顽石”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曹雪芹语)、“悲喜千般同幻渺”(脂砚斋语);“五指化山”是李卓吾评点《西游记》时所说:“如来非他,此心之常便是;妖猴非他,此心之變便是。饶他千怪万变,到底不离本来面目。常固常,变亦变耳。”综合来看,真可谓:常能压变,盛衰同源。

(二)五行乃金是灵根·神瑛属土现真身

孙悟空是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的仙石灵通化育而成,断其五行当属金,正乃金公也,回目有“金木垂慈救小童”(第四十七回),金公在道教中特指铅,铅的五行亦为金。有人会说,孙悟空是猴,当以猴断其属,没错,申猴酉鸡五行都为金,酉是辛金,属阴,申为庚金属阳(所以菩提祖师在给孙悟空起名时说他像个猢狲,古月为“胡”,是属阴,不适合他,子系为孙为阳,故取之),石、铅、申三“金”开泰,灵根的金光大道即将开启。

再看补天顽石的“贴身侍卫”——神瑛侍者。特别提示,上文仔细对比了花果山仙石和补天顽石,此处有一个逻辑和情节上的发展就是,仙石已化石猴悟空,顽石也有“神瑛”“服侍”(顽石是在青埂峰所生,神瑛乃住三生石畔,二者不可合二为一,特此说明),故有此延伸,开始对比主人公。那神瑛侍者五行何如?又与孙悟空有哪些艺术上的映射?

神瑛之瑛,五行属土,故而贾宝玉的五行当为土。我们从情节中验证一下。《红楼梦》第五回“开生面梦演红楼梦,立新场情传幻境情”中有四位仙姑出场,名曰:痴梦仙姑、种情大士、引愁金女、度恨菩提。据周汝昌评注:种情,由“情种”转化活用而来,词新而味长,殊胜“钟情”俗义。f 此言不谬,但读者注意,“情种”之“种”应读三声,名词;而“种情”之“种”,应读四声,动词,似“种地”“种田”之意,与痴、引、度三字形成气韵上和动态上的和谐,充满了力度和深情。“痴梦”“种情”“引愁”“度恨”,饱含着人生的酸楚与挣扎,“种”字真比蜻蜓点水、缺乏痴心的“钟”字要传神得多(很多版本写成“钟情大士”),其他三字都是苦心孤诣,拥抱红尘,而到情上,仅仅是思想上的钟意、在意,有点敷衍了事,说不过去,缺乏行动上的深耕。而用“种”字,则饱含对“情”的悉心浇灌,尽显“更有情痴抱恨长”之意蕴,是“大旨谈情”之大手笔。

故而我们从“痴梦”“引愁”“度恨”依次对应着黛玉、宝钗、妙玉人生三部曲,尽可窥见雪芹的用心良苦,即突出“种情”之意,也就是最后把“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乐中悲》)的湘云留给了宝玉,“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终是“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千帆过尽,唯有“爱哥哥”的湘云与宝玉一起梦游仙境,“情榜证情”,也就是“类似于《长生殿》中唐明皇和杨贵妃在仙境的团圆……(宝玉与湘云)第一次是出家为僧,第二次则是一种道教的氛围,有点像《桃花扇》里侯方域和李香君双双入道的情况。这也就照应了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一僧一道的格局……”“宝玉最后还是以‘情’为终极价值的,所以第二次出家(笔者注:宝、湘二人)并不是看破红尘”,总之,“种情”要比“钟情”寓意深刻得多,也暗示了很多佚稿中的情节,俗笔中的“钟”字或因从平仄上要与“度”相对(痴梦与引愁,平仄、仄平为一对;钟情与度恨,平平、仄仄为一对),故有此改笔,恐不是曹意。

再看绛珠妹子林黛玉,草胎木质,五行木也;引愁金女薛宝钗,明言金女,以金象征;度恨菩提乃自称槛外人的妙玉,以妙为水,是五行称水;种情大士史湘云以“种”情为业,种乃属火。而神瑛侍者如前所述,五行土也。如此便有五人在凡间的“相生相克”,便有着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再看《西游记》中师徒五人,金公孙悟空金也,木母猪八戒木也,黄婆沙僧黄而为土,白龙马乃龙,故火是也,江流儿唐僧水定无疑了。又是五行俱全,方可代表苍生;原来仙家身姿,红尘大造历往。可见黛玉五众,与唐僧师徒,都乃从天到地,再由地到天这般轮回,大旨谈情,大道修心,尘缘滚滚到如今。

儒释道乃大框架·修心证情哪不同

(一)西游天路亦心路·红楼佛道难度苦

我们不妨再来梳理一下两部小说在儒释道大背景下所产生的不同艺术效果与所表达的思想倾向,笔者经过文本细读,寻根导据,发现了诸多相对与继承关系。诸如这些问题:

(1)孙悟空是心猿,孙悟空的西天取经之路也可以说是“心路历程”,“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而补天顽石见证的是情路历程,灵根育孕的是心猿,青埂峰被弃的是“情根”,这个情乃是“宇宙大悲情”,这样从“修心”到“证情”,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推己及人的探索与思考,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2)《西游记》中玉皇大帝是儒家代表,如来佛祖是佛教代表,太上老君是道教代表。而到了《红楼梦》中,依然以儒释道三教合一为文化框架,茫茫大士显然代表佛教,渺渺真人和警幻仙姑明显代表道教,荣宁二府的袭爵和元妃省亲的尊卑秩序充分体现了儒家思想。“三教合一”符合明清时期的社会风尚与文化心理,共同构成了《西游记》和《红楼梦》引发读者共鸣和文化认同的催化剂。

在文化属性上的一脉相承还体现在主人公的个人修为和所受熏陶。孙悟空师从菩提祖师,菩提祖师是“说一会儿道,讲一会儿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可见悟空所受熏习是三教合一,三才会通。而贾宝玉亦有参禅悟道之功,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是禅,续庄子是道(当然道教和道家在本质上还有区别,此处不做展开论述,重点强调儒道佛作为两部小说的文化背景,后文不再特别说明),“除四书外,杜撰的甚多”(第三回“荣国府收养林黛玉”)是儒。

(3)孙悟空的学佛学道,是发挥主观能动性。结筏成舟,漂洋过海,最后成佛得道;而补天顽石只能“口吐人言”,却“不能见礼”,只得求佛求道,最后其也不入佛道,还“复还本质”,回归大荒山。你看孙悟空学成后,能变能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而补天顽石尽管结识佛道,却始终寸步难行,好比一个通灵的“针孔摄像头”,以不变应万变。

从结局来看,二者的归宿也不同。孙悟空是亲历心路,最终入了佛册;补天顽石只是见证,不佛不道也不儒,是情榜证情。从这样一个对比中不难看出,《红楼梦》在主题思想上不可能像程高本所述那样,将宝玉结局引向“色空”的深渊。因为“宝玉在抛弃宝钗出家后并不能在空门中找到精神归宿,《石头记》‘大旨谈情’,并不真肯定‘空’,相反要肯定‘情’”h,这是与《西游记》的精神意旨有所区别并且更具切肤体验的生命之歌。

( 4)从故事的情节安排来看,《西游记》中的儒道佛既有合作又有竞争。试举一例:“孙悟空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都不是对手,观音菩萨向玉皇大帝推荐了二郎神,和孙悟空棋逢敌手,把孙悟空包围了。这时,道教的首领太上老君和佛教的首领观音菩萨都站在玉帝身旁观战。观音說要帮助一下二郎神,准备用净瓶打孙悟空;太上老君说你那个净瓶是个瓷器,不如用我的金刚圈。这个情节有点幽默搞笑,但其中的意思却耐人寻味,那就是佛教和道教都在尽力帮助世俗政权镇压造反派。擒拿住了孙悟空,先是太上老君用炼丹炉烧,后来又是如来佛用五行山压,也是如此。在这里,孙悟空是体制外的造反者,玉帝、观音和老君是体制内的代表。”

这个情节是三教合作的经典案例,包括西天取经这个大事业,孙悟空也是“叫天天应,叫地地灵”。再举一反例:“第五十回……孙悟空回来和妖魔打斗,妖魔有个很厉害的白森森的圈子,把孙悟空的金箍棒也套走了。孙悟空请来哪咤、李天王、火神、水神,全不管用,只好去西天找如来佛。如来派出十八罗汉用金丹砂降妖,也被圈子套走了,最后罗汉说出如来让找妖魔的主人太上老君,才把妖魔收走。”

这个情节看似合作愉快,其中佛道之间亦有微妙的竞争关系和互不干涉“内政”的潜规则。如来这一“示弱”,也是顺水推舟给道教一个“自扫家门”的台阶,这样彼此“尊重”,才能和合共生,这叫既对立又统一。而《红楼梦》中更加突出的是佛道合作这一层“矛盾体”。

试举例说明:如一僧一道帮补天顽石下凡“渡劫”,然后二仙分工明确,道人度男,和尚度女,甄士隐、贾瑞、柳湘莲都由跛足道人出面沟通,像甄英莲、林黛玉、薛宝钗等薄命女子都由赖头和尚“指点迷津”。再有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中“九十九位全真道士”,另有“五十众高僧”“五十位高道”,都合作密切,未分你我。较之《西游记》中那种体制内的微妙“竞争”,似乎《红楼梦》中的佛道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似乎已经融会贯通,二者浑然一体成为宗教形态的代名词。

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林黛玉说的那句“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中的“两个和尚”,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两次“为僧”,曹雪芹仅仅在此笼统地暗示读者——宝玉有“步入宗教”求解脱之意,并不是强调“两次为僧”。所以我们不能执念深重地认为黛玉说的“两个和尚”就一定预示着贾宝玉当了两次和尚,结局就是永遁空门,“色空结局”是不符合曹雪芹整体设计和艺术设定的。因为我们通过比较得知,在《红楼梦》中,佛道已经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了,是一个“出世”的代名词,所以黛玉所说只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一种人物结局趋势,并非一锤定音,所以我们说贾宝玉的结局如上文所述:两次出家,一次为僧,一次为道,是符合曹雪芹对《西游记》的批判性继承的。曹雪芹一贯偏爱扬弃经典作品中的经典情节,《西游记》《金瓶梅》《桃花扇》《长生殿》都有为僧为道的艺术处理,孙悟空身在佛门,也有变过道士的经历。总之,通过这些比对,总能更加清晰地缕述出《红楼梦》在情节构思上的文化继承与艺术创新,并为勾勒出更符合“人物性格、情节结构、故事走向和思想艺术特征”的八十回后的真故事提供更为强有力的证据,那是与后四十回续书截然不同的“天才写作”和“奇书风采”。

(二)静极思动度尘网·无中生有有佛心

虽说“儒冠道履白莲花,三教原来是一家”,在《西游记》和《红楼梦》中似乎还是可以明显感觉到佛比道略胜一筹。毕竟“安天大会”降服心猿的是佛教宗主如来佛祖,而大展幻术、将补天顽石变成通灵宝玉的也是那位“僧人”。(甚至“通灵宝玉”四字都是和尚所赐。第一回中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到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数字包含数和字两部分。第二十五回,救宝玉的依然是和尚,并口念一首诗,后两句便是:“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茫茫大士度宝玉,如来佛祖封悟空。妙中有妙!)佛高一尺,道逊风骚,似乎由来已久。我们继续对比两块石头幻化出的两种“人生”在价值取向和思想意趣上有哪些值得玩味之处:

(1)首先,天生石猴孙悟空是从“心猿意马”到“猿熟马驯”,也可以说是从七情到无情,无苦集灭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心路历程,这是佛的慈悲。而凡心偶炽的神瑛侍者(神瑛也是石头。“‘神瑛’就是‘宝玉’的另一种说法,那么神瑛侍者和那块补天不成的顽石也还是有相当瓜葛;‘贾宝玉’即‘假宝玉’,也暗射到原是顽石。神瑛侍者居住‘赤瑕宫’,这赤瑕就是红色的玉石,而通灵玉的颜色恰恰就是血红色的。”是从无情到有情,这种情乃像释迦牟尼、耶稣基督那种拥有大慈大悲之心的壮阔之情、人间温情。万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这便是:反者,道之动。《红楼梦》通过与《西游记》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叙述,创造出了一种新的宇宙观、价值观,《西游记》阐释的是从做英雄到做圣贤的意义不同,目的不同,处理方法和处事态度自然也不同,着重强调“有为”;而《红楼梦》中贾宝玉是不断地“弃圣绝智”“毁僧谤道”,是十足的“无为”。前者是太极,后者是无极。

(2)《西游记》中对孙悟空的刻画和塑造,是从青春向成人转化的魔幻表达,一路上充满了被警示、被点化、被鞭策,最终道心驯服,修成正果,满篇洋溢着青春的赞歌,是活生生的浪漫美学,向心求己,是神魔小说。而《红楼梦》又一次对《西游记》“乾坤大挪移”,将题材设定成在青春生命向成人过渡中对美好、纯真和诗意的粉碎与毁灭,这是彻头彻尾的悲剧美学,珍惜与觉悟,挣扎与自救,归于人情小说。

在此,神魔小说解决的是自己的内心问题,不断与自己对话,克服心魔,它的彼岸是像斗戰胜佛一样的护法者,渡人渡己;而人情小说解决的是个体与宇宙万物、与人生虚无之间的辩证关系和终极问题。孙悟空自食其力,从自渡到渡人,从有欲到无欲,君子道长,不断为自己的人生添加砝码,是人生赢家;神瑛侍者欠着人情(警幻仙姑的),从他渡(浇灌绛珠仙草)到自渡(宝玉悟禅、续庄子),为道日损,将自己从一个“诗礼簪缨”的“富贵闲人”变成了一位“雪夜围破毡”的青春“葬花人”。可见,西天取经强调的是由内而外的社会价值,关注的是群体的生存状态与社会存在;情榜证情突出的则是自外向内的人生价值,以个人为视角探究如何看待“诗意栖居的青春生命”必然毁灭的悲剧二律背反。

(3)我总是在想,这两块仙石是“隔世为知音”,既各有传奇,又联系紧密,像极了第五回的《枉凝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色色空空地,真真假假天。

不信你看它们:花果山仙石一直是以本相示人,孙悟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时不时会以七十二变降妖伏魔,但这些变化乃是幻象,变化之后还复归本相,变乃象征心之变化,孙悟空真性情、真担当、真勇敢,这是“真”的苦恼(烦恼即菩提)。补天顽石本无“奇贵之处”,是个“只好踮脚”的“蠢物”,无奈只能一直靠佛法助力而成通灵宝玉,这是全程以幻象示人,也可以说是陪宝玉红尘做伴历经千百劫难,补天顽石是“假通灵”“假宝玉”“假有用”,这却是“假”的妙处,世人喜欢,讽刺、讪笑之意愈加浓烈。

但我们注意一个细节,绝大部分人对这块幻形入世的“美玉”甚感兴趣,包括宝钗在内(黛玉却不是如此),宝玉却对之“厌烦得很”,第三回初见林黛玉时,发疯摔玉,口骂:“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全家人“吓的地下众人一拥争去拾玉”,足见众人对“幻”的、“假”的如此珍重,而贾宝玉似乎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这玉“确实无用”,他看到了与世人截然不同的一面,即“正邪二气所赋之人”特有的慧眼和灵性,他是至真之人,是敢于真正“反照风月宝鉴”之人,是像孙悟空一样拥有三王号(绛洞花王对应美猴王,混世魔王二者都有,遮天大王对应齐天大圣,周汝昌先生有贾宝玉“三王号”之论述)的无畏勇士,慧眼识珠,直面“妖魔”,这是宝玉之“真”与“猴王”之“真”的艺术辉映。

美猴王孙悟空最终成佛,“五圣高居不二门”,最终未回花果山;按上文所述,曹雪芹的继承和创见常喜“反其道而行之”,正如脂批本所载、专家探佚情节所述:最后一回乃“情榜证情”,神瑛侍者复回警幻仙子处销号,顽石也再回大荒山。脂批清楚,第一回所述确凿,断没有程高本“顽石”“神瑛”胡乱杂融,又最终遁入空门与仙道神游云云。各回各“家”是曹雪芹在第一回白纸黑字所写,倘若石头幻象入了佛门,那僧自己说:“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激不尽。”如果这个盟约不成立的话,僧人当是“诳语”,石头也“信不可言”,那通篇一部《石头记》还有可信之处?若神瑛侍者不回来“销号”,一僧一道当跟警幻仙子如何交代?警幻那一场太虚幻境“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大宴,《红楼梦》十二支曲的上演,将妹妹可卿许配给幻境中的宝玉,又“秘授云雨之事”,凡此种种,是不是都付诸东流了。倘若如此,神瑛侍者岂不成了“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人,成了弃恩人警幻于不顾,又辜负了绛珠妹妹一生眼泪,毅然入空门的“伪善”之人?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曹公善用“特犯不犯”的艺术手段,神瑛侍者的结局若是跟《西游记》一样,那最终只会落个“逃避”的名声。所以说,真相并非如此,不入空门,最终以情做结,归情榜,号“情不情”,才是曹公的“椽笔”所为,才符合《情僧录》的精妙设计,才是周汝昌所说的“却借谈情号曰僧”(周汝昌给梁归智《禅在红楼第几层》序言诗所云),才是“大旨谈情”“不蹈旧辙”的《红楼梦》。

观音点化断六根·警幻秘授入七情

大家细究孙悟空和神瑛侍者的价值取向和人生追求,会发现这样一些有趣的现象:

其一,孙悟空是出生在凡间,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已经过着“不伏麒麟辖,不服凤凰管,又不伏人间王位所拘束,自由自在,乃无量之福”(《西游记》第一回)的生活,却担心:“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注天人之内?”因此漂洋过海,拜佛求仙,学长生之术,习避三灾之法,后来被天庭招安,封齐天大圣,再大闹天宫云云。实际上这些情节体现了孙悟空的思想变化,即不甘心在凡间无所作为,仅享受有限的周而复始的生活,这是青春的躁动,也是人类改造世界的精神动力,唯有如此,才有了后来的闹龙宫、闹地府、闹天宫等一系列能动地对周遭进行探索与改造的生命历程。因此可以说孙悟空是“自由意志”的化身,其经历代表着从凡间向上天进行不断追求与斗争的过程,西天取经实际上也是“向天而生”的历程,这是我们看到的“心猿蜕变史”。

神瑛侍者正与之相反,神瑛原居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赤瑕宫,原就在天上。是因“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红楼梦》第一回)才下凡了结此案。值得玩味的是,孙悟空历经种种磨难最后净六根、脱凡心,而神瑛侍者是本无凡心,却“凡心偶炽”,欲“下历造化”。一个除凡心、一个惹凡心,一个上天,一个降凡;一个被迫接受考验为了赎罪,一个主动要求前往做护花使者;一个保唐僧取经万境归空,一个陪众女儿渡劫大旨谈情;一个从心猿意马到猿熟马驯,是二心的对立统一,一个正照宝鉴与反照宝鉴,是风月的人情投影。

其二,《西游记》中儒道佛派仙家下凡凑八十一难,大部分妖怪是佛祖“借用”或“委派”的,目的在考验心;《红楼梦》中佛道下凡,“一干风流孽鬼”(不是仙是鬼)是主动请缨,是为了了结幻缘证真情。观音点化和收伏的都是有罪之人,从有罪到无罪,是成全,体现的是菩萨心;警幻仙姑批准和惠及的并无罪念之心,从恩惠(甘露之惠)到了结(眼泪还债),是功德,点明的是仁者心。有时候,不拖欠、不愧疚、不伤害,能找到并保质保量地完成一生使命,比四大皆空更难抵达,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红楼梦》的“警”“幻”之“大关键、大过节”。

其三,孙悟空不满自己的出身和有人管,用梁归智先生的话来说,这叫“自由的隐喻和转型”,所以文本中大道生、道心开、寻长生、向神仙崇拜,最终归于佛,还是体现着修心这一大主旨。贾宝玉(神瑛侍者的人间投影)不满男儿身,不甘受封建礼教束缚,有幻灭之感,接受苦集灭道轮回,向女儿崇拜,最终用情战胜佛道,用有情拥抱无情,用温情温暖虚无,人间还是很值得。

其四,孙悟空从来不近女色,即使是三调芭蕉扇被铁扇公主在迷醉中诱惑,亦没有丝毫心动和邪念,但有时会被五蕴所迷惑,此处不展开说。通灵宝玉亦不近女色,但也会被色利所惑。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癞头和尚来救宝玉,明确说出“他(通灵宝玉)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此不灵验了”。周汝昌先生曾考证过金箍棒原本叫“荆觚棒”,有驱邪避灾之功效,跟通灵宝玉上堑的三句话“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异曲同工,真是大见识、大境界。

其五,花果山仙石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而产石猴孙悟空,可见孙悟空是“正邪二气所赋之人”,从其行为和处事足可认证。贾宝玉则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借贾雨村之言说出了同属“二赋之人”之语。而且《西游记》中有真假美猴王,象征着人的正邪两种心,是比照法(英文叫Contrast),重点强调其差异和不同;《红楼梦》里有贾宝玉和甄宝玉,二人都是“聪明乖觉”,“说起孩子话来”奇奇怪怪,贾宝玉的名言是:“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个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而甄宝玉名言是:“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还更尊荣无对儿的呢!”你说像不像,此处用的是比较法(英文用Compare),突出其相似之处。但此处注明,甄宝玉是侧面描写之人,从未正面出现过,像贾宝玉的量子纠缠“双子星”,此处仔细,甄宝玉可不是“落草衔玉”,故知他不是神瑛侍者。正如六耳猕猴不是花果山仙石所生一样,其实六耳猕猴就是“六根未净”的孙悟空,是有“恶见、断见”的那部分孙悟空,所以且不要再说“如来佛打死的是孙悟空,后来比较听话的是六耳猕猴取得真经”,实际上悟空比较听话是因为除去了“六耳猕猴”这个“二心”,即悟空自己的邪恶之心。谁衔玉谁神瑛,谁灌溉谁“受泪”,这才是“书中正解”,且莫混淆。

最后,我们再从名字上考量一下。孙悟空三个字,象征着心,《西游记》的主旨亦是“与心魔做斗争的历程”,此处何以看出?

从一百回回目中昭然若揭,百回中有“三十一”个回目提到“心”字,最后一次提到“心”字是八十八回“心猿木母授门人”,再后来再也没有提到,说明取经团队心已归正,开始渡人。所以“孙悟空”三个字不论从字面上还是象征上,都并不“坚硬”,孙悟空却是“铮铮铁骨”“刀枪不入”,正有《金刚经》之意。

梁归智先生在《金刚经·坛经》译注前言中所述:“金刚,前人解释说:‘此言金刚,乃若刀剑之有钢铁耳,譬如智慧,能断绝贪嗔痴一切颠倒之见。’又有人说:‘夫植善根者,始而诵经,终而悟理,得坚固力,金刚是也。’可见,金刚是比喻佛法智慧的高明,坚强有力,能让人从‘贪嗔痴’的凡庸欲望中解脱出来,得到佛法的智慧,也就是修成金刚不坏之身。”可为此作注。难怪玉帝命天雷天火亦不能伤其毫发,太上老君亦奈何不了大圣,断了“凡庸欲望”(断魔归本合元神,究竟是否真断,亦不可坐实了看。即使是观音菩萨,也有被红孩儿惹怒之时,凡欲俗念,当须反复克服耳)的齐天大圣,智慧凛然,无所能入。

再看“贾宝玉”三个字,名字上可見“坚硬”,性格中却“柔情似水”“胭脂气浓”。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宝玉被黛玉“质问”:“我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宝玉竟不能答。可见宝玉之名,名实不符。

再看西天取经乃三教合一共同助力,是以点化和协助为主,悟空即悟心,三教都是正面相助,责无旁贷;且看贾宝玉,其实也有三“教”引悟,宝钗代表儒,黛玉象征道,妙玉显然佛,加上警幻仙姑一起启蒙引化宝玉“悟情”“证情”。而宝、黛、妙以及最后陪宝玉患难与共的湘云,同宝玉之间的微妙关系形成了一种“反讽”式的、“冲突”式的“启化系统”,让宝玉在“螺旋式的旋涡”中不断深化对人生和生命的思考,我称之为“用矛盾推动事物发展”,与孙悟空的“心路历程”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结

《西游记》和《红楼梦》作为明清小说的两座文学高峰,在文本细读过程中读者会发现文化含义、创作手法乃至情节和思想上的很多对称、对比、对照之处,笔者基于这样的客观存在和文化传承,将花果山仙石与补天顽石、孙悟空与神瑛侍者、孙悟空与贾宝玉、西天取经与情榜证情、儒道释互补、三教合一和微妙竞争等几个基本问题和基本矛盾通过情节比对、文化阐释、思想传承和创新转化等进行集中阐释。

实际上这几对“矛盾范畴”都是由两块“仙石”衍生而出,成果也多是建立在前人生发的基础上加以完整化、系统化、启迪化论述,旨在为其他学人探索出更为翔实的佐证,为其进一步探讨“奇书”文体和创作的精妙之思做文本铺垫,进而为挖掘经典名著的思想、艺术、文化、哲学和美学提供更加丰富的素材和基础,也为勾勒出《红楼梦》八十回后佚稿的叙事走向、情节构架和结局脉络提供思想和文化参考,通过与《西游记》的情节和“石头”意象进行对比,更加缕清和认证了曹雪芹所著《红楼梦》的整体思想倾向与美学宗旨,那是与现存一百二十回本截然不同的审美意趣和价值向度。

作 者: 徐凯,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

编 辑:杜碧媛 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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