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赵宧光在明代虽不以书法名世,但赵氏推崇以篆书为学书之本,并自创“草篆”,注重以篆书为本的崇古书学思想。在明代以文徵明为代表的吴门书派形成笼罩时代的书风背景下,赵宧光崇古学书思想的提出,对晚明书坛有针砭时弊的提示作用。
关键词:赵宧光;寒山帚谈;篆书;崇古;书学观
明代大家趙宧光(1559—1625年)作为书坛之中极为特殊的人物,一直受到学界重视。作为王室后裔,赵宧光虽然一生不仕,但是在书法、文学、书论等方面却具有极高的造诣,同时他又是一位布衣终老、隐居寒山的高士。在赵宧光书法的研究者中,学界多以其书论《云书长笺》《篆学指南》《寒山帚谈》为研究首选资料[1]。本文以《寒山帚谈》中的“篆书为本”为具体研究对象,试从其格调、法书、学力、临仿等不同方面主题进行阐述,梳理赵宧光的书学观点、书学思想和审美,窥视赵宧光在学书过程中对篆书的重视。
入明之后,明代的书法风气主要是在以元代赵孟頫为首的复古书风之下而形成的,早期明成祖重视书人,授中书舍人一职,促使台阁体大盛,书法在明代得到了重视。台阁体虽流于程式化,单从客观上来看其书体的形成也是取法自古人。因而明代书法家们既尊重古人的传统,继承和发扬了前代的书法技法和风格,又不拘泥于传统,注重个性的表达和创新,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作,进而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书法风格。例如书法家王宠、文徵明等,其注重笔墨的自由和豪放,追求笔墨的韵味和气势,善于运用大写意的笔法,以豪放的气势表现自己的个性和情感,使作品更具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
在明代中后期,私人收藏刻帖风气的兴起,带动了当时书坛对于刻帖的追捧热爱,这些无疑对当时书风的尊古复古有重要的推动作用。赵宧光出生在书香门第,继承家学,精研六书,广涉书籍。冯时在《赵凡夫先生传》中记载:“生而倜傥,负奇气。童时就学,父辄教以四始六艺,古文奇字。”从中不难看出,赵宧光在书法上的渊学。事实上,赵宧光在书法学习之路上,尤喜欢以篆书为创作基础,因而其书法理论上又坚持以篆书为学书之本,并在其书法论著《寒山帚谈》中多有体现。
赵氏在《寒山帚谈》中谈到对于学书取法途径的批判以及自己的看法:“故凡学大篆必籀鼓,小篆必斯碑,古隶必锺太尉,行草必王右军,徒隶必欧、虞诸公之书。”[2]由此可见,赵氏对于学书时所取法的对象不仅严谨,而且详细地提出了各个书体中学书所要师法的途径。其中对于篆书取法的形容为“学大篆必籀鼓,小篆必斯碑”,学习篆书应直至“最古”。不仅是篆书,对古隶、行草、徒隶等字体的学习对象也是以“最古”为学习根源。张茹《庄子·人间世》云:“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3]“与古为徒”可看作继承了古人这种内在的审美系统。由此,可以看出,赵氏已经提出学书须“取法乎上”的看法。
篆书作为中国历史上首次统一的文字,秦朝也可以被称为中国文字的定型期。篆书不仅在书法史上出现较早,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赵宧光肯定了篆书的优势,以篆书为其书法创作之本,自创“草篆”。他不仅认为篆书有其他字体所不及之处,还认为篆书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同时,赵宧光亦在其著论《寒山帚谈》中多有提及尊古思想,如“能法帖不能遵古,此好事中俗调”等[4]。这种有意而无形的构建,能够顺潮流之势而不知内在深意地传承古人书体之美,亦可以看出赵宧光对待书法的态度是在“崇古”基础之上建立自己的书法理论体系。
“篆隶为本”的理念可以追溯到宋代,由于宋代金石学的兴起,篆隶等文字资料得到重视,并对篆隶古体的资料进行搜集、复原、完善,其中以宋代欧阳修《集古录》为研究金石学论著代表。随着人们对文学及古文字的深入研究,篆隶古体开始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出现了关于重视篆隶古体,追求篆隶笔意等的探讨。
元代以后,元人对于篆隶古体的认识更加深入,在宋人对篆隶的认识基础之上,参悟篆隶笔法,力求以篆隶推崇复古,形成了以篆隶为本的多重书法审美理论。在宋、元文人的议论和倡导下,“篆隶为本”的书法观念于明清两代得到了更广泛的认同,相关的论述也随之增多。
到了明代中后期,赵宦光对“篆隶为本”之“本”进行了阐释说明,他在文中谈道:“何谓本?字必晋、唐,晋、唐必汉、魏,汉、魏必周、秦篆隶,篆隶必籀斯、兽鹤。”因而书之所本可从晋唐追溯至鼎彝铭文,赵宦光所理解的蒙隶钟鼎应是书法的源头。
赵宧光虽一生不仕,只以高士名冠吴中,且不以书法名世,但在行草书大盛的明代,他独辟蹊径,毕生致力于篆书的研究。赵宧光在《寒山帚谈》文中不止一次提出篆书是其他诸体的“根本”,并认为篆书对其他书体的演变和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如“因形得篆,因篆得隶,因隶得真、行、稿、草,便是顶门上针,无所不达”“真书不师篆、古,行草不师章、分,如人食粟衣丝,而不知蚕茧禾苗所出也”等。在赵氏看来,“雅”是“古”的代名词,学书需联系篆书,则能显出“雅”,遵古则雅,反之即俗。
赵宧光创造性地将草书笔法融入篆书书写中,创作“草篆”,在他眼里,篆书之美可谓书法之最。他在《寒山帚谈》中曾谈道,“大篆敦而圆,骨而逸;小篆柔而方,刚而和,筋骨而藏端楷”,对篆书的简要描述,赵氏表达了对篆书“骨”“刚”的看法,并谈到“书法至此,无以加矣”,由此可见他对篆书的推崇。他在文中还谈到“行、草不离真、楷,真、楷不离篆籀,始可与言书学”,强调篆籀在行草真楷字体之间的密切关系。
以上皆可看出,篆书在赵氏眼中有至关重要的地位,这些都是他以篆书为学书之本的重要组成因素,也正是这些因素影响了他学书的取法途径。赵宧光的“草篆”正是从篆书中来,他曾在文章中写道:“书法止言真书须粗知篆体,余则以为岂惟真之取篆,即篆、隶不得真、草不成名家。”加上他对篆书所特有的理解,以“取法乎上”“篆隶为本”作根基,最终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明代之后,随着社会的迅速发展,时人已不满足于在尺牍等小尺幅纸张上进行书法创作,他们以“篆隶为本”和大尺幅纸张加上厚重的线条来展示新的书法风貌。赵宧光的“草篆”则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当时他对于新的书法形式的追求,同时也表达他个人的思想风貌,以篆书为基础,融入他体之长,正如他在文中写道的“篆无隶法,不得飞动;无草法,不得古雅;无斯法,不得严肃。一篆如此,展转可推。但篆之集美,可以言粗,若诸体法篆,粗则浮浅”[5]。崇古、以篆为本是赵氏进行书法创作的基础,虽崇古、重视篆书,但又不一味地学古,他在此基础上进行变通、创新,以古为本,以篆为本,守古创新。赵氏认为篆书是其他书体的根本,篆书可以融汇其他书体的优势,使之灵动。其他字体汲取篆书营养,得以丰富。在此基础上进行书法创作才能入古出新,以达到更高的境界。
自古以来,篆书多以婉转、端庄、严谨的姿态呈现。书法史上,能够表达文人性情与思想的书法作品多以行草书为主。篆书的婉转流畅和不急不躁在“尚意”的宋代以及“尚态”的明代已逐渐在文人墨客的圈子中淡化。尤其是在明朝,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思想也随之变化,不再拘泥于古法,大胆创新的想法也随之迸发。身体力行者如晚明书家徐渭、傅山,虽然在他们的行草书法作品中能看到“篆隶为本”的印迹,但还是依托行草书这种“达其性情”的方式来表达。赵宧光在篆书的基础上加上自己的见解创造出“草篆”,但其所呈现的形态样式与宋明时期强调个性奔放的书风相比还是略差一筹,无论是线条、用笔,还是整体的章法、字形,篆书作品与行草书作品在表达上都存在差距。由于篆书有其独特的字形,学习篆书不仅需要识别篆字,而且还需要牢记篆字,且书写时速度较慢,不太符合“达其性情”这一要求。这是赵氏以“篆隶为本”,通过自创草篆进行艺术表达的局限性。
明代书法注重传统与创新的结合,追求自由和豪放的笔墨,注重文字的意境和内涵以及书法与绘画的相互融合。这些特点使得明代书法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对后世书法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赵宧光以自己广泛的学识为基础,站在与时人不同的角度,阐释了他对书法的看法。他力求学书以古为上,以古为美,在《寒山帚谈》中的言论大多本着赵氏自己对书法的认识,正如他曾写道的“余作《帚谈》绪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意在明其得失,成一家之言。赵宧光的崇古书学思想在晚明时期多以今人为取法对象,不仅对当时的书坛有一定的影响,而且对当代的学书风气亦有点拨之意,值得后世思考。
作者简介
魏明超,男,汉族,河南焦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书法创作。
参考文献
[1]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上海書画出版社,2006.
[2]崔尔平.明清书论集[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
[3]吴大澂.说文古籀补三种[M].北京:中华书局,2009.
[4]王国维.观堂集林[M].北京:中华书局,1959.
[5]左丘明.《左传杜注后序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