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是一种福利

王梆

英国也不是全然不讲求速度，只是衡量单位不同。比如Wi-Fi出现故障，你拨打服务电话，指望那个自诩“极速体验”的电信公司快速为你解决问题，你大概率会失望。首先，你需要不厌其烦地和人工智能周旋，一遍遍地试图证明你就是用户本人。然后，等你通过语音认证，穿过电波中没完没了的广告和通告长廊，并遵循指示按下各种按键，以为电话那头会有技术人员出现时，你才绝望地发现，这只是等待的开始。音乐从贝多芬的轮换到莫扎特的，从进行曲轮换到安魂曲，那头才会冒出一个让你始料不及、惊恐万分的口音，你甚至无法确定，对方是否在说英语。你不敢歧视口音重的人，只好按捺住将对方变成复读机的冲动，把自己变成了复读机。

换一家电信公司？不管换哪家，结局都一样。为了省钱，英国几乎所有的电信公司都将其售后转移到了印度，或比印度更具低薪优势的国家。

最关键的是，当你和接线员终于达成某种共识，你才发现，最终解决你燃眉之急的不是对方，而是那个被指派到你街区的网络技术员——他可能就住在你家楼上。但出于节约人力成本的原因，他必须一个人负责半座城市，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因此，你只能尽早预约，耐心等待。一周，两周，三周……

所以论及速度，英国人用的衡量单位是“周”，而我们用的是“分”。

某一天，我和编辑小钰约好在北锣鼓巷见面，突然天降暴雨，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我们两个人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两双精心制作的皮鞋，泡在老北京胡同没过脚跟的雨水里。见面时，我俩四目相对，不知该先心疼人还是心疼鞋。小钰提议，叫个外卖，让附近小超市送两双拖鞋过来。我脑中立刻闪出“英超”送货的画面：要提前几小时下单，50或70英镑（1英镑约合9元人民币）起才能享受免费送货，之后司机开一辆中型货车，挨家挨户，拐弯抹角，有时次日，有时3天，才会将货物徐徐送来。

小钰见我茫然无措，咧嘴一笑，掏出手机，唰唰两下，时下最新款的拖鞋就跳出来了，每双只要20元。我们点的咖啡刚上桌，一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小哥便将两双崭新的拖鞋递到了咖啡店店员手里。这么神速，要说在不远的将来，麻婆豆腐和宫保鸡丁由无人機送达国人的餐桌，我肯定相信。

我们生活在一个分秒必争的时代，对速度有着某种超乎寻常的迷恋，你追我赶，似乎踩着风火轮生活。因此对消费者来说，速度无疑是一种福利。

但英国人对以“周”为计时单位的服务速度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了。因为当自己的身份从消费者转变为生产者或服务者时，也快不到哪儿去。作为一个消费者的不幸——那望穿秋水的等待，在作为一个生产者或服务者时得到了适度的补偿。这种补偿营造出一种相对的“闲适”。

（摘自2023年第34期《财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