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丽
一群人把一名年轻女子拖进屋,关上门,开始对她拳打脚踢。
“你是个女巫!”其中一名小女孩喊道。然后,她、她的父母和叔叔对这名20多岁的女子大打出手,女子的腹、胸和脸部无一幸免。
将近两个小时的殴打终于结束,可怜的女子又被揪着头发拖到屋外,一直拖到村头,像一堆破布那样被丢在一座寺庙旁,失去了意识,衣服几乎无法遮蔽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是2021年发生在印度东部贾坎德邦的一起殴打事件。它向世人表明,尽管出台了大量的法律和其他举措,印度“根除猎巫恶习”的目标仍然遥不可及。
几个世纪以来,给女性贴上“巫”的标签主要源自迷信。当庄稼歉收、水井干涸或者家里有人生病时,村民们就会找一个人——几乎都是女人——来为他们不明原因的不幸“背黑锅”。
可悲的是,在21世纪的印度,迷信仍然大行其道。然而,为受害者维权的人士表示,所谓的“巫术指控”不过是一种变相压迫女性的工具。其动机可能是抢夺土地、在某些问题上排挤女性,或者为自己的暴力作辩解。
在贾坎德邦的案件中,被殴打的年轻女子叫杜尔加·马哈托。她说自己拒绝了村里一名男子的求欢,于是就惹祸上身。那名男子、他的兄弟和妻女声称杜尔加是女巫,然后把她诱骗到自己家里,对她进行残酷的殴打。
杜尔加、她的丈夫尼马尔和一名当地警官描述了这次殴打事件。她说,在殴打过程中,那名男子猖狂地威胁要强奸她。四名殴打者最终都受到了反猎巫行动法的指控,那名男子和他的兄弟在监狱里待了几个月后获得保释。
对杜尔加来说,被贴上“女巫”标签所带来的影响并没有随着野蛮殴打而结束。她被禁止在村子的池塘里洗澡,也不能从社区水龙头取水,甚至还有人在她的房子周围建了一道木栅栏,阻止她去村子的其他地方。如果村中有牛等牲畜死亡,她就会被当作罪魁祸首。現在,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愿意跟她说话之外,几乎所有村民都对她避如蛇蝎。她被殴打过的腰和背至今仍然没有康复。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受这么残酷的惩罚?”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杜尔加坐在砖房外一张明黄色的编织床边,委屈地质问道,“叫吧,叫吧,不就是叫我女巫吗,随便你怎么叫……”她突然哭了起来。
杜尔加·马哈托被禁止在村子的池塘里洗澡,也不能从社区水龙头取水。
“我有三个年幼的孩子。我不敢自杀。”她说。
专家称,猎巫行动仍以不同形式存在于印度,主要集中在中、东部地区。许多邦已经通过了相关法律,禁止这种残酷行为。阿萨姆邦的惩罚较为严厉,严重犯罪者会被判终身监禁;奥里萨邦则通过在警察局设立受害者纪念碑来增强法律效力,提高人们对此类事件的法律意识。
被贴上“女巫”标签的女性除了遭受拔指甲、吃粪便等酷刑外,还会被强制裸体游街,或者被打得遍体鳞伤。有时候,她们甚至会被烧死或绞死。印度国家犯罪记录局的数据显示,从2010年到2021年,印度有超过1500人因巫术指控而被残忍杀害。
猎巫行动在贾坎德邦尤其普遍。该邦矿产丰富,但十分贫困,土著人口约占总人口的1/4。2021年,贾坎德邦共有854起与巫术有关的案件记录在案,其中32起造成受害人死亡。
贾坎德邦采取了一些实际举措来解决这个问题。一个名为“温情计划”的官方项目已经部署了大约25个“防猎巫行动小组”,希望以街头表演的方式来提高人们的法律意识。此外,村级保护委员会为暴力下的幸存者成立关爱中心,给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和临时居所,还设立帮助台,让工作人员定期给受害者打电话,了解他们的心理和经济状况。
然而,实际执法情况并不乐观。一个妇女法律资源组织的创始人马杜·梅赫拉说,她的组织对包括贾坎德邦在内的三个邦展开调查,发现警方通常只对谋杀或谋杀未遂的案件进行干预。这种情况,再加上难以撼动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使得猎巫行动屡禁不绝。
虽然该邦官员之前把2023年定为“根除猎巫恶习”的目标年,但他们现在表示,已将这一目标推迟三年。
在杜尔加的案例中,对她提供最大援助的不是政府,而是另一位猎巫行动的受害者丘特尼·马哈托(与杜尔加·马哈托没有血缘关系)。丘特尼因努力清除这种恶习获得了印度政府的认可。
猎巫行动的受害者丘特尼·马哈托(右一)已经帮助了150多名妇女。
杜尔加的姨妈早就听说过丘特尼的事迹。住院两周后,杜尔加被好心的丘特尼收留,在她盖着泥瓦屋顶的房子里避了几个星期难。
丘特尼断裂的牙齿是她遭受折磨的证明。当时,村民们把一个女孩的病归咎于她,对她拳打脚踢。所幸,她从村子里逃了出来,几年后开始在一家非政府机构工作。
受害者杜库·马吉和丈夫去警察局投诉。没想到,当地警官竟然试图把这个案子“大事化小”。
丘特尼经常冲进警察局,要求他们对猎巫事件采取行动,并在电话里大声斥责村长。受害者往往通过口口相传联系她。迄今为止,她已经帮助了该邦150多名妇女。
杜库·马吉就是其中之一,她住在一个风景如画的村庄里,距离杜尔加的家大概有几百英里。
在马吉的案例中,一切仅仅源自邻居们的猜疑。村民们不理解,一个“正常的女人”怎么能在丈夫外出工作时,独自带着年幼的孩子生活在森林深处。于是,他们便给她贴上了“女巫”标签。
“有人胃痛了,怪我,有人头痛了,也怪我。‘她就是那个让我们难受的女巫!’总有人站在我家门外这么喊。”马吉说,“我每次都会反驳回去。你说我是女巫,我就变成女巫了吗?”
2022年7月,村民们拿着斧头和棍棒追赶她。她跑回家,他们仍不罢休,在外面使劲敲门,想把门撞开。“我紧紧抱住我的孩子。我们都在发抖。”马吉说。
她和丈夫去警察局投诉。没想到,当地警官平图·马哈托竟然试图把这个案子“大事化小”。
最近,平图警官坐在警局外一把塑料椅子上开心地表示,这个案子已经由村里的长老们解决了,大家尽释前嫌,又和和气气地生活在一起。
他显然没有跟进这个案子。
事实上,马吉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搬出了自己的家。她和家人在丘特尼那里避了几天难,然后在一个大城市郊区租了间房,她丈夫也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他们偶尔会回森林的家中小住,打理一下为数不多的财产和厨房花园,让孩子们在床上摊开四肢,撒个欢儿。
编辑:马果娜